他们运气还不算太糟, 很快就找到了一处山洞。
想来是猎户落脚的地方,虽然没剩下什么猎物,干柴倒是发现了一捆, 边上还盖着张动物皮毛。
虽破旧了点, 却还挺厚, 大咧咧的摆在那。
是财大气粗的猎户了。
赵莃走过去嗅了嗅那张皮子, 又捏着鼻子嫌弃的走开了。
倒是忘了半个时辰前她自己还要臭上许多。
迫不得已的时候什么都能忍,一旦有条件了, 就开始臭毛病一堆。
哪怕她现在还浑身湿透,冷的瑟瑟发抖。
在她觊觎人家皮子的时候,罗成已经在一旁升起了火。
赵莃扭头看去,他蹲在火堆旁,一身半干不湿的袍子皱巴巴的挂在身上, 发束散乱,少有的狼狈, 面容在火光映射下忽明忽暗,叫人看不分明。
目光渐渐被他手臂上的血渍吸引,哪怕在水里泡了那么久,还是没洗干净, 伤口应该不浅了。
她眼睫轻颤, 这个人,对自己都这么狠。
扪心自问,要是她自己,生死面前未必不能断臂求生, 可要自己动手, 就不见得能那么果决了。
罗成添着柴,看那火焰一点点变大, 刚一转头,就看见赵莃呆愣愣的站在那。
不冷吗?还不过来。
赵莃慢吞吞的挪过去,在距他两臂远的地方坐下,哈着气把手伸出去烤火。
不冷是假的,在水里泡了这么久,身体都快要失温了。
隔着这不远不近的距离,两人看着都是专心烤火,一时无话。
赵莃双眼盯着火堆有些失神,没想到就这么一趟也能出乱子,要真死在山贼窝里,可贻笑大方了。
她今年实实在在是时运不济,走哪都要出事,要不,这回回去后还是回宁朔吧!想到回家不由的心里一动,偷偷转动眼珠子去看一边的人。
还没转到目的地,那人无奈的声音传过来,手快烧到了!她立马把眼珠子提溜回原位,随即呼地缩回手。
看着一会儿功夫就大了一整圈的火团,对着空气翻了个白眼。
瞧瞧,她就该回去避避祸!罗成没理会她的小动作,反而又添了把柴进去。
赵莃眯着眼,啧,不要钱的柴火就是烧的起劲,她说那火怎么涨那么快!很快,整个山洞都变得亮堂堂。
他才好整以暇的转身对着时不时瞥他一眼的赵莃,有话说?没话说!赵莃想着这人如今说话不客气了许多,那些客套话全省了。
面上却还是老实巴交的转过来和他面对面坐着,没好气的说,我想着我每回遇上你都没好事,咱两到底是谁带累谁啊?你也可以想着是我们运气都拿来相遇了,才这么多灾多祸。
?他说的漫不经心,甚至没在看她,听的人却瞪大了眼。
她是不是在水里拉错了人,这罗成是被掉包的吧!听听,这是他会说出来的话?赵莃久久没动静,他才抬了眼,又挂上了她熟悉的微笑,我开玩笑的。
呵呵,开你妹的玩笑。
带着恼羞成怒的气急败坏,她忍不住刺他,小王爷现在这副德性了还有兴致开玩笑?这人一向注重形象比她这姑娘家还要上心的。
没想着这回却能面不改色的回她一句,我和郡主彼此彼此。
看起来还颇为愉悦。
反正,也没外人,是吧?赵莃被噎了一下,突然想起点什么,抬手在脸上摸了摸,然后伸向耳后,把面具整张揭下来。
在地下太紧张了,她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她顶着张丑脸这么久了。
想着罗成被毒了这么久的眼睛,她觉得不予计较了,拎着面具问他,这你还要吗?面具下的脸依旧白皙干净,他看的有一瞬间的愣住。
在赵莃发觉之前又恢复正常,摇着头说:送你了。
赵莃一顿,长这样的面具,她其实不是很想要。
刚打算婉言谢绝,对面的人却已经移开了眼,像是对着火光凝眸沉思。
她不再讨没趣,拿在手里一随意搓搓,塞进了怀里。
洞里再次安静下来,罗成握着一根木材的指尖松了又紧,反复了好几次,终于赵……一扭头,没说完的话又咽了回去,抬手掐了掐眉心。
一旁的赵莃此时一手环抱住双膝,一手手肘抵着膝盖撑着下巴。
闭着眼,脑袋不断往下垂,眼看撑着的手就要不堪重负,叫她狠狠点个头,没准还要戳上脑门。
罗成悄无声息的站起来,把那张被她嫌弃过的皮毛拿过来铺在地上,轻轻扶她躺下。
整个过程,她眼皮下的眼珠动了动,却没醒。
罗成蹲跪在一侧,看她舒服的拿脸蹭了蹭皮子,睡得更香了。
不自觉的想伸手去触她已经被火烤的红润的脸,却又停住指尖,转向理了理她垂在耳侧的发丝。
收回手时烦躁的用手指在地上划了几道痕迹,倒沾了满指甲的土。
居然就这么睡着了!最后看了一眼,坐回去继续添柴。
赵莃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来来回回的噩梦交织在一起。
一会儿梦见还在南诏边境的地牢里,下一秒一只大狗就朝她扑了过来。
梦境的最后,是罗成掉落在她脚边的手臂。
她猛然睁开眼,恍惚了片刻才分清了现实和梦境。
还没等她松下这口气,人就僵住了。
现在的情况是,她侧躺在皮子上,上半身甚至是趴着的,鼻子,包括嘴都离那皮子不过分毫。
她黑着脸坐起来,呸了一口。
她就说怎么都是噩梦呢?合着是被熏得。
扫了一眼山洞,除了她自己一只耗子都没看见。
赵莃爬起来臭着脸把身上拍了拍,预备出去找罗成。
出了山洞,日头已经出来了,她在强光底下眯着眼。
等适应了,左右找一圈,也没见着人影。
她往外走了几步,想了想又退回山洞。
还是算了,要是罗成再回来她又不见了,更麻烦。
好歹这一带他怎么说也比她熟,总不会出什么事吧!在山洞里转悠了两圈,那人还没回来。
赵莃捂着自己打算造反的肚子,又待不住了。
去木柴堆里找了根细木头,打算在地上给他留个信,也出去好了。
正在找个平点的地方刻字,不经意间看到皮子边上的划痕。
难道他也留了信?赵莃走过去仔细辨认,字迹潦草,深浅不一,看得她直皱眉。
依稀是一个莃字,最后那一竖又深又粗,划得时候好像顿了好几次。
一点也不像赶时间写的。
所以,既然不赶时间,为什么只有一个字?难不成还是像货物一样,给她做了个标标?被自己的想法雷了一下,她好笑的拿着木棍把那个字抹了。
开始给罗成留信。
几个字还没刻完,外头就传来了动静,她耳朵动了动,身体却没动作。
罗成在洞口就看见她背对着这边蹲着的身影。
你在干嘛?这下她爽快的扔了木棍,起身转身走过来一连串下来,到了他面前。
打算给你留个字,你这一大早的去哪了?那点子不满在罗成举起手上的烤鱼时烟消云散。
看她眼里都冒着光,他爽快的递过去,看你睡得沉就没叫你。
昨晚睡得怎么样?已经开始啃鱼的赵莃差点没噎着,想了想那味道感人的皮子,又看了看手里的鱼。
罢了,吃人嘴软,不计较了。
她敷衍道,挺好的。
那你吃完我们就走吧。
行。
你找到回去的路了?嘴里吃着东西有点含糊不清的说。
嗯,这就是隔壁的山,我们下山就能回去了。
赵莃快速解决了那鱼,荒郊野岭的没调料味道当然好不到哪里去,不过好赖没烤焦,饿肚子的时候就吃嘛嘛香了。
她吃完拍拍手,跟在打算走人的罗成后头,才发现他和昨晚不太一样。
头发理齐,衣服上的血迹都洗掉,看起来就没那么狼狈了。
当然,还有她不知道的指甲里的土也清干净了。
赵莃看了眼他,又看了眼自己。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面色不善。
心机!难怪不叫她!她跟在后面低着头噌噌噌的走着,差点撞着前面渐渐慢下来的人后背。
罗成低头说了句,小心点。
差点没把她臊红了脸。
她真不是那种毛手毛脚的人啊喂!那种无奈中带了调侃,又好像还带了点宠溺的口气是怎么回事?如果这还勉强撑得住,那这人接下来干脆拉着她走的举动就真的叫她头顶冒烟了。
赵莃一时没反应过来,应激反应就是猛的低下头。
当然就错过了某人勾起的嘴角。
被拉着走了几步,已经可以开始思考了。
他这两天这些莫名其妙的举动她当然不是感觉不到。
感觉到,并放任,已经很说明她的态度了。
什么时候起的念头呢?她以前对话本里的英雄救美不以为然 ,现在想来,人对绝境里的救命稻草或许都会下意思的美化。
也许就是这样吧…可是……还是有所顾忌的吧?他和她,都一样。
所以谁都没说破。
但他现在这个举动,她喜悦、不安、郝然,交织着各种情绪,心头酥酥麻麻的,实在影响正常思考。
好一会儿,突然灵机一动。
既然那张纸没挑破,她怎么也该矜持一下吧!想着被拉住的手就以绝对挣不开的力道挣扎了一下。
结果……还真给她挣开了。
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脸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