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爵川也是愣住了。
说实话,他刚才就随便那么一说,他也不知道顾凉佑会不会来参加这个表面友聚、实则联姻的宴会,可谁知下一秒就见到本尊了。
他第一反应是生气,十分生气。
可接着,又发觉这难道不是正好吗,顾凉佑敢背着他们偷偷来相亲,这下就更有十足的理由可以把他给踹了。
可第三|反应还是生气,要反悔也应该是他妹妹先反悔,他妹妹先找别人啊,怎么能让这臭小子早先一步?于是贝爵川更加坚定了一定要找个比顾凉佑靠谱一万倍的小伙子的决心。
隔着纱质屏风,贝蔻旗睁着眼睛朝那边看去。
朦胧间可以看见那里聚了几个人,首座上是位撑着拐杖面容慈祥的老者,而顾凉佑,正陪在老者身旁。
见惯了他常年穿校服的样子,这次身着礼服西装、做了发型的顾凉佑,周身都像在散发着光芒。
气质沉稳内敛,却夺目耀人,如明珠降世,哪怕他此时陪老人坐在那里,来往间也很少有人注意不到他的。
贝蔻旗抿了抿唇。
老者笑呵呵地拉住顾凉佑,眯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这是你童叔叔家的小妮子,跟你差不多大,还在国外读高中。
这次特意大老远回来,你还记得不,你们以前见过一次。
童艺眼睛一亮,忙跑到顾凉佑跟前顺着老者话头:佑哥哥记不记得我不知道,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呢。
那是顾爷爷大寿,我们全家来祝贺,当时许萌姐姐也在呢。
旁边一位妇人笑着过来插话,应该是她母亲:小艺你这话就不对了,凉佑自小就是出了名的神童,怎么可能会不记得。
又转而对顾凉佑笑着说道,这次我特意把小艺接回来了,凉佑有时间的话,可以跟她一起玩玩。
见顾凉佑不说话。
童艺母亲也是人精,知道最容易的突破口是在他爷爷那里,便凑到老爷子跟前:小艺自小我们就把她从出去上学了,她性子爱玩,什么都喜欢试试,马术保龄球高尔夫什么都会一点儿,只是不知道凉佑平时喜欢玩什么呀。
当然啊她学业还是半点没耽误的。
这次回来啊,就让两个孩子多接触接触。
老爷子看怎么样?老者瞅着孙辈们这乐融融一片,十分满意,只乐呵呵地点头笑着。
站在屏风后的贝蔻旗说不清自己现在心里什么感觉,只觉得脑中纷杂一片理不清头绪。
却有一个念头逐渐变得清晰。
那就是——她的确从没想过,顾凉佑会不会喜欢自己这种问题……定了片刻,抬步就要原路出去。
却被贝爵川拉住。
她看了对方一眼:你干什么。
刚才场景贝爵川也看到了。
虽然理智告诉他,顾凉佑大概率也是像他拉贝蔻旗这样、被家里长辈给硬拉过来的,但不妨碍他依旧心里不舒服,一不舒服,就想搞事情。
他只笑得自如:傻妹妹,出口在那边。
贝蔻旗看了眼。
却发现朝那个方向走的话,就势必要经过顾凉佑他们几人前面。
她目光凝了凝,还没想好要怎么办。
谁知贝爵川直接拉起她手,放到自己臂弯处,带着她大步就往那边走去。
那边,顾凉佑蹙眉,微微探身对他爷爷正要说话。
而这时却看见不远处有人经过。
宴会间本就人来人往,相互攀谈,但这两个人的出现,却瞬间抓住了他的目光。
他先看到的是贝爵川,那个身形挺拔的贝家新任当家人不管在何处都一直很有存在感,更别提对方还冲他挑衅地冷笑了下。
而真正抓住他视线的,是贝爵川旁侧的人。
可以说,女孩子的模样,纵然化成了无数个像素点,他也能瞬间认出来。
她藏在贝爵川那边,在经过时,微微转眼,自认为隐蔽地偷偷瞥过来一眼就马上转了回去。
顾凉佑当然立刻捕捉到。
蓦然间对视,他放在膝上的手指猛地一蜷。
与此同时,贝蔻旗想的是,既然被拉出来了,就算是赶鸭子硬上架她也不想失了仪态。
为避免尴尬,本想尽快过去得了,却在经过时,还是忍不住往那边看了一眼。
然后,她就看到了顾凉佑因为他们二人突然出现而浮现出的讶异。
当然她也看到了那个叫童艺的女生。
嗯,是挺漂亮的。
有些烦躁地加快了步伐。
感受到对方情绪,贝爵川当然很是配合,他巴不得把他妹妹拉得离顾凉佑越远越好。
之前在贝蔻旗刚表示要走的时候,贝爵川就提前给司机发了消息。
现在二人刚出门,坐上门口预备好的车就快速离开了。
于是等顾凉佑安稳好爷爷匆匆赶来时,自然是没见到人。
其实刚才贝爵川猜的是对的,顾凉佑的确是被他爷爷给骗来的。
顾凉佑爷爷一直热衷于在各大家族里物色孙媳妇儿这项活动。
他看别家孙辈小伙子们很谁谁谁的绯闻传得满天飞,而自己的宝贝孙子如此优秀,这么多年却连跟哪个小姑娘走得近都没听说过。
顾凉佑爸妈不急,他这当爷爷的自然得急。
早知道孙子不爱参加这种宴会,于是老爷子干脆事先也不告诉他这是干什么的,嘴上只说让来陪陪老人家。
陪着陪着保不准就可以和哪个小姑娘看对眼了,多好。
要是顾凉佑爸妈知道这事,肯定要死死把老爷子劝住。
但很可惜,顾父顾母压根儿不知道这茬儿,而顾凉佑的感情状况,他爷爷也根本不清楚。
顾凉佑自认为无丝毫逾矩,却在看到贝蔻旗的样子后,心里莫名有些发慌。
他站在酒店门口,取出手机,立刻拨了电话过去。
车上。
贝爵川瞅见屏幕亮了,眼疾手快一下就把手机按成了静音。
他翘着二郎腿朝后靠在座椅靠背,挑眉看向来电显示的人名。
看了会儿,哼笑一声,直接把手机按关了机。
而贝蔻旗正望着车窗外出神,也没注意他在干什么。
贝爵川看她一眼,想了想,对前面司机说:去我们在市B区的那个会所吧,先不回家了。
他顺着头发抚了抚贝蔻旗的背,笑道,哥哥带你去散散心,周一早上再把你送回学校上课,好不好?好不好最后贝蔻旗也被绑去了。
于是当晚,顾凉佑一个人在她家门口等到了大半夜。
-顾凉佑过了个极其焦灼的周末,因为贝蔻旗像是失联了一样,怎么也联系不到人。
甚至周日晚上返校的晚自习也没有她人影,直到周一,顾凉佑特别早就到了教室,翻开书看,眼神却总是不断往前瞥去。
时间好像过得异常的慢。
渐渐,周围班里同学都到了大半,早课马上就开始了,前面座位却依旧没人。
终于,听到走廊上在做卫生的同学阵阵哇——的惊呼声,顾凉佑转头去看,却懵了几瞬。
燕榴看见陆特兴奋地挥舞个扫把蹿回来,说她同桌来了后,手里书一撂,撒丫子就跑了出去。
昨天晚自习的时候,班长背后忽然搬来一个插班的女生,哪儿都不坐非要坐班长后面。
要不是一班历来潜规定,男女生不能同桌,看她架势估计是要把陆特赶走。
而凭借女生的天性与直觉,燕榴觉得这个人来得诡异、突然、又大有问题。
于是她打算提前截住贝蔻旗,好好跟她说说这事儿。
而等她刚出教室没几步,看到走廊上迎面而来的人之后,却当场愣住了。
眼前这个女生,以前的深褐大卷发成了黑长直,额头前还稀疏剪了个刘海,皮肤衬得十分白皙。
她里面穿着冬装布呢小裙子,外面敞开套了件纯白长款羽绒服,整个人看上去素雅又安静。
往那儿一站,就是个可可爱爱的小仙女啊!气质简直大变。
这还是她同桌吗?不是说她以前造型不好看。
以前总带着几分随心所欲和放荡不羁,而今天这个,却更显得偏乖巧又仙气十足。
这,这简直完完全全就是一张初恋脸啊!燕榴瞅着她在原地愣了半天。
贝蔻旗走到她跟前,停下来歪着头瞧她,伸手摸摸她的脸:桌儿你怎么了?燕榴长长吸了口气:没事儿没事儿。
走吧,进教室吧。
——燕榴忽然觉得,已经完全没有提到那个女生的必要了。
顾凉佑等了一个周末加一个早上,准备了满肚子的话要说。
可谁知,在好不容易面对面见到贝蔻旗时,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统统堵到了嗓子眼。
贝蔻旗这个转变,燕榴看到都惊了半天,更别提身为男生的顾凉佑,在他眼里只会更加震撼和惊艳。
恰好这时上课铃响了,顾凉佑一手按着页角端正坐在那儿,余光却看着那人经过他身边,坐到了前面座位上。
他抿了抿唇,心中暂且压了下来。
贝蔻旗这周到校后,不光装束反常,几乎一切行为都很反常。
因为,她竟然开始认真听课了!不光听课,笔记记得十分认真,听不懂的部分课下还会积极找燕榴探讨。
真的是一改往日作风。
看得燕榴陆特他们连连感慨。
其实,经过上周六那件事情,当时的贝蔻旗是有些情绪不稳,但她后来仔细想了想,早就已经冷静了下来。
其一,顾凉佑大概率和她一样,是被骗去的,而据她听到看到的,人家也没有说什么出格的话、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其二,就算顾凉佑真的是按照联姻目的去的宴会,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每个人都愿意选择更优秀的,这是人之常情,她表示完全可以理解。
如果真的生气、不爽、痛苦,那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太弱太无能了。
于是,贝蔻旗暗暗下了决心,要从当下起开始奋斗。
虽然落了这么久的课程进度,重新捡起来并赶上大家是很困难。
但努力这件事情,永远都不怕晚,只怕根本不去做、根本不去改变。
至于她的发型装扮……还不是在她向贝爵川表示了自己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决心之后,贝爵川挑起她一绺头发左右瞧了瞧,说她这模样就不像个好学生,要洗心革面,不如就先把面给革了吧。
虽然贝蔻旗并不赞同这一点,但还是被贝爵川摁在椅子上,被迫在会所里接受了发型师和造型师的洗礼。
于是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这次重新努力开始跟课堂进度,几节课下来注意力高度集中还是蛮累的,但却让她有种久违又熟悉的快感。
课间时,新搬到顾凉佑背后位置的童艺寻了个机会,单独找到贝蔻旗:你好,我是童艺,英文名叫Annie。
你是,前天穿白色礼裙的那个女生?那天她全程看着顾凉佑在白裙女生离开,就匆匆追去的场景,并且之后的宴会也没有参加,只和他爷爷打过招呼后就急急离去。
在她印象和众人口中,顾凉佑都是沉稳镇定的,而那天竟然破天荒地神情有些慌乱。
她没有忘记她这次回来的目的是什么。
尤其是经过今天几节课下来,她坐在顾凉佑后面,总觉得对方上课心不在焉,经常冲着前面发愣。
天然的直觉,让她觉得那个白裙子女生,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童艺不动声色打量着对方:你叫贝蔻旗对吗?你和那天比,好像变了。
贝蔻旗当然也认出来,对面这位主动找上来的童艺,正是那次宴会上凑在顾凉佑跟前的女生。
她隐隐能猜出来对方这么快就出现在自己班级里是为何,但说实话,这不是她能决定的,也不关她事。
便只颔首:是我。
很高兴认识你。
童艺皱眉,又暗暗压下去。
只问道:你和他关系很好吗?这个他,除了顾凉佑还能有谁。
贝蔻旗:我们班同学关系都挺好的。
童艺气闷,她不信对方不知道自己问这话什么意思,却在这儿跟她打太极。
便说:我和佑哥哥小时候就认识,之后一直都有联系。
这次我爸妈把我接回国插班到你们班,就是为了让我和他多培养感情,这件事顾爷爷都是大力支持的。
说实话,贝蔻旗有被对方口中佑哥哥这个称呼恶寒了一瞬。
老早以前就知道顾凉佑桃花多,但今天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感受。
但同时她不太懂,为什么是找到她头上?她看上去和顾凉佑关系就那么八字有一撇?今天这才刚鼓起劲儿要好好学习,就有烂事儿找上门来,真是开局不利。
看来下次得请人算算。
贝蔻旗看着对方,眨了下眼:嗯,那祝你,新生活愉快?童艺:……这人怎么有种油盐不进的感觉,看来是个高手啊。
这时上课铃响了,才结束了这段尴尬的对话。
尴尬归尴尬,还好贝蔻旗自我化解能力强,同时对她一个重新上路的菜鸡来说,课程任务蛮重的。
于是没一会儿,她就把这茬事儿给抛到脑后了。
晚餐自由活动时间,顾凉佑挑了个人少的时间,喊住贝蔻旗:我有话要说。
顾凉佑还是打算把那天的事情解释清楚,以及问她为什么后来一直找不到她。
贝蔻旗正收拾着她的笔记,侧过头:嗯?眼神清澈,没有一丝杂质,像初春溪水流过岸底鹅卵石。
顾凉佑觉得脸颊处烫了烫。
也忽然间觉得,似乎是,自己狭隘了。
移开眼微微低头,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声,顿了会儿才说:你有不会的可以问我。
贝蔻旗把手中书本整理好,装到背包里,笑道:那当然。
这一笑又让顾凉佑恍惚了好一会儿。
他起身出了教室,一个人去学校操场上跑了好几圈。
可等他跑回来后,却发现前面座位上,人没了。
马上就是晚自习,这个时候人能去哪儿?问了陆特,才知道刚才贝蔻旗请假回家了。
于是顾凉佑刚回来,就又抓着手机出了教室。
这次电话很快接通,对方却已经到家:是你呀班长,有什么事吗?语气听着还好。
顾凉佑问她为什么回家不在学校。
晚自习要写的东西对我来说进度有些快,我就不跟了。
回家学习时间上也能自由些。
如此,顾凉佑便稍稍放了心。
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就好。
脱口而出:你哪里不会,我给你讲。
那边的贝蔻旗闻言,眨了下眼,侧头看了看旁边请的家教老师,转回头:……好啊。
她今天也思考了这个学习方法问题,感觉想要尽快赶上进度,还是回来请人给自己开小灶,效果会比较快。
但顾凉佑既然这么说……还有什么比顾凉佑这学神更好的小灶呢?只好麻烦家教老师明天再来了。
对面动作迅速地像是怕她反悔:我现在去教室取书,你现在在看哪本书?贝蔻旗:就那本紫皮儿的。
顾凉佑夹个手机,回教室抽出书本就去隔壁小教室了。
而贝蔻旗送走家教老师,便专心和顾凉佑通话。
这一通话,就通了整整一个晚上。
顾凉佑讲得很是仔细,不光讲题,还顺带着把知识点给她串了串。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再一看表,宿舍都快熄灯了。
贝蔻旗一惊:怎么这么晚了,班长你快回宿舍吧。
顾凉佑:我已经在宿舍了。
啊?可她感觉对方一直都在讲啊,中间好像都没有停顿的,她丝毫没感受到对方状态的转移。
你什么时候从教室回去的?就十分钟前。
贝蔻旗脑海里浮现了下顾凉佑拿个书本,在校园里边走边和她说话的场景。
笑了:谢谢你啦。
要不今天就到这儿吧,你也赶快休息。
而对方却不说话了。
静了会儿,才传来声音:上周末,是我陪我爷爷去的。
我和那个女生,不怎么熟。
贝蔻旗不知道对方这个时候提这个干嘛,眨眨眼:……哦。
又觉得自己这样很不走心,忙加了句,人家初来乍到嘛,没事儿过段时间就熟了。
接着她感觉对方好像噎了下。
她又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快睡吧。
而她自然也不知道,顾凉佑从来不爱、也没向人解释过什么,这次好不容易解释一次,偏偏她还一副怎么也领悟不到的样子。
顾凉佑抿了抿唇,手掌捏了下,忽然艰涩地说出一句:你那天……很漂亮。
他从未说过这种话,而这句,却真的是他心里所想。
那天对方一袭长长的白纱裙从他眼前经过,头上发间花饰点缀,像坠入人间的天使,沐浴在光芒下向前走着,剔透的眸子泠泠朝他看来一眼。
于是顾凉佑这两天满脑子都是这个挥之不去的画面。
贝蔻旗一愣。
她本想问哪天?可对方迅速说了句晚安,又迅速把电话给挂了。
眨了眨眼,只好放下手机,拿起笔,把今天对方讲的题和知识点重新整理了一遍,也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