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利看着贝蔻旗,眼神虚虚飘飘的,往前靠了靠,笑道:要不进去说。
贝蔻旗将钥匙一收,转身离开了些:就在这说。
还真是无情呢。
邵利又懒懒靠在她家门口墙上。
贝蔻旗心道到时候一定要让人把门口墙砖好好擦擦。
邵利显然还在跟她打转:其实这话我没准备给你这么早透底的,想着等你耐心耗得差不多了再说。
可你真是让我太伤心了。
我一伤心,就不想说了。
贝蔻旗转头:你玩我?不不不,邵利连连摆手,我怎么会玩你呢,总觉得我一个劲儿贴上来,你却什么表示都没有。
贝蔻旗被气笑了:那你想让我表示什么。
我想要什么你还不知道么?这人贴了上来,只要你表示,愿意做我女朋友,那我就告诉你。
贝蔻旗转身就走。
别啊别啊。
邵利一把拖住她胳膊,我说,我说还不成嘛。
贝蔻旗抽出手臂,简直是强忍住不适,才让自己站住。
其实也没什么。
邵利指间那根抽完,烟头随便一丢,连着又点了一根,边吐烟圈边说,当时你室友孙娉得那个什么传染病,不是要求离校去医院隔离嘛,然后我就找到了她。
贝蔻旗皱眉:你找她做什么?邵利装作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你凶我。
我还不是为了你。
我追不到你,那我从你室友入手打探打探还不行吗。
贝蔻旗心里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邵利接着说:不过可笑的是,我就帮她把她病房从普通的升成了VIP病房,又跟她多说了几句话,她竟然以为我喜欢她。
邵利是标准纨绔富二代,家里有钱,长得还行,人好的不好的都爱玩,哄骗小姑娘那套溜儿熟。
他笑了笑,不过正好。
主动送上来的,本少从来不会拒绝。
贝蔻旗心里咯噔一下:你什么意思?与此同时,她长了个心眼。
手装作随意地伸进兜里,捏住了手机。
可紧急联系方式只有顾凉佑,她犹豫了一瞬,还是按出了拨号键。
可就是犹豫这一下,却叫对方发觉了。
邵利猛然上前抓住她手腕,往出一带。
一部手机砰然掉在地上,屏幕上,赫然亮着正在拨号。
邵利慢吞吞弯腰将手机捡起,看了眼通话联系人,笑:呦,这不是大名鼎鼎的A市学神顾凉佑么。
电话接通了,贝蔻旗听见那边传来顾凉佑低低的声音:喂。
声音有些凉薄,却一如往日温和,若不知道实情,根本想象不到二人已经冷战不说话这么久。
贝蔻旗理智知道自己应该立刻呼救,可邵利手更快地迅速挂断了电话。
他还不忘检查了一下录音软件没有打开,才笑着将手机重新丢到地上:我才半年没见着你,你就这么快和别人搞在一起了,真是伤我的心。
搁在遇见寻常男生,贝蔻旗直接就动手了。
可邵利这人麻烦就麻烦在,他从小也是一路练上来的。
之前在附中贝蔻旗不堪其烦扰时,二人曾经交过手,结果是她并没有完全把握能打得过这人。
并且对方手段太不干净,阴得很,往最严重的说就是,她还真有点儿怕打着打着这人给她来一针。
除非必要,否则贝蔻旗实在不想跟这种人动手。
邵利:好了,不要让其他人来打扰我们了。
刚才说到哪儿来着……啊,说到你问我什么意思。
他笑了下,能什么意思啊。
你这么聪明,肯定能猜出来。
邵利眼神有些迷离,弹了弹烟灰,随意地丢出一句——意思就是,等她病好了,我就把她给上了。
贝蔻旗脑子里轰地一声。
她猛地抬眼,死死盯着邵利:你出去爱怎么乱搞都随你便,可你为什么……她才高中啊。
邵利不以为意:高中怎么了。
你去人流门诊看看,初中的都排着一大堆。
捕捉到关键字眼,贝蔻旗眼睛睁大:人流门诊……是啊。
邵利啧了一声,那次工作没做好,让她怀孕了,还没来得及打胎,她就死了。
闻言,贝蔻旗只感觉脑子嗡嗡的,她手脚开始发麻,麻意从指尖一阵一阵朝心口蔓延。
混乱中回忆了下时间,是了,他们做完这一切,孙娉从医院回学校,凑巧看见贝蔻旗在帮忙把孙娉的东西搬出宿舍消毒,误以为是受到了室友排挤,受不了从二楼窗户口跳下去,摔骨折了再次住院。
而得知事情背后的情况后,贝蔻旗手扶着墙,胃里翻江倒海的,只觉得异常恶心。
她现在真是不想再多看邵利一眼。
邵利还有些无辜:你怎么这副样子?贝蔻旗无力和他接话。
从与他接触的第一天起,贝蔻旗就发现,这人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他仿佛永远无法正常理解旁人对他的反馈。
在贝蔻旗的认知体系中,她觉得她自己做出行为A,正常人的反馈会是B;但单单在邵利这儿,邵利给她的反馈有C、有D、有EFG,却永远都完美避过B。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但都转校到了这儿,邵利还是能追过来。
邵利弯腰凑过来看她:你难道不应该感谢我嘛?我是在帮你啊。
孙娉后来因为骨折第二次住院,我就挑了个时间去找她。
她不是爱跳楼么,不是爱拿跳楼威胁你、害得你在学校受人议论么,那我就让她真的跳下去好了。
干脆圆了她的愿望,完美。
这话一入耳,贝蔻旗已经不是恶心了,她惊在原地,半天不能动弹。
良久,才死死看向邵利:是你推她下去的?!邵利微微向后倾身,一脸坦然:是啊。
我可是在替你报仇啊,你为什么不开心呢。
贝蔻旗什么不和对方动手的思量全不管了。
她胸中情绪突然爆发,一把将对方狠狠向后推去: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贝蔻旗忆起这件缠绕勒紧她无数个夜晚的事情,却恍然意识到,最后孙娉睁着眼盯紧了她,不一定是恨她。
孙娉蠕着唇想说未说的话,或许是在……求救。
邵利被推得一下子坐到地上。
他干脆也不起来了,挪了挪伸着腿靠墙坐着,抚了抚头发,侧头去看贝蔻旗,笑道:为什么?自然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了。
旗旗,我这么喜欢你,你却一个正眼都懒得给我。
我只好通过这种方式博关注喽。
贝蔻旗被气得发抖。
她上前,抬起一脚就要踹他胃上:等着进监狱博关注吧!却被对方一把抱住了脚。
邵利力气不小,又跟无赖似的两手臂缠住她小腿:我怎么能进去呢?我还没和你呆够,我也要转到一中去,转到你们班天天能看见你。
再说了,你又没证据,凭什么将我送监狱呢。
而一听这话,贝蔻旗愣住了。
是啊,她快速想了想,她家门口没监控,手机没能录音,而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当年为了息事宁人孙娉尸体尽快火化,想找到直观证据绝不会容易。
只是不知道医院的监控还能不能找到。
邵利见她愣,也笑:当年我可是先去处理的医院监控,才行动的。
我又不傻,你放心,当年该处理掉的证据,我一样不落地全销毁了。
外面世界这么美好,我才不会让自己进去呢。
贝蔻旗心底一沉。
但面上稳住:天网恢恢,我不信找不到丝毫的证据。
单凭我是听到你亲口承认的证人,我就不会让你好过。
邵利笑得不行:你天真起来怎么也这么可爱,还天网恢恢。
需不需要哥哥告诉你,这个社会上,破不了的案,远远比能破了的多。
你不能人家让你相信什么,你就傻乎乎地坚信,对不对?贝蔻旗紧紧咬着唇。
而这时,趁她愣怔,邵利却突然翻身而起,一个转身就将她按到了墙上。
贝蔻旗反应过来,抬手捏成拳就冲他头打过去。
却被对方一掌捏住了手腕。
邵利勾着嘴角笑道:你知道吗,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个样子。
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嗯对了,带劲儿。
真带劲儿。
你越挣扎,我就越喜欢。
你答应做我女朋友,难道还不比你和那个顾凉佑在一起好?说着就往下凑了过来。
贝蔻旗对这个人真的是生理性恶心到不行。
跟邵利但凡有半分接触,她都很膈应。
然而现在真的到不实打实干一架不行的地步了,她闭了闭眼睛,曲起膝盖,正要发力。
这时,这邵利却被人抓住后领倒揪了出去。
那股子烟味可算是离远了些。
贝蔻旗睁眼看去,来人有几分让她意想不到,却又是在意料之中。
是顾凉佑。
男生深深皱着眉,正单手攥紧邵利的衣领。
他眸中火气快压不住,一下子就将对方从门口台阶上方甩下到庭院里好几米远处的地上。
邵利狼狈地趴在地上,他像是感觉很没面子,一跃而起又要再冲顾凉佑这里来。
而顾凉佑却显然没有心情和他纠缠。
他冲院外挥下手,转眼进来几个身高体壮的保镖。
他们一下子就又将邵利牢牢按到了地上。
顾凉佑示意:把他送警局。
门口有我联系好的律师接应。
邵利拼命挣扎:你凭什么把我送警局?!无故抓人违法的我告诉你!顾凉佑本要看贝蔻旗受伤没有,听到这话,轻哼了声。
他给旁边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连忙跑到门口商务车里,拎了台笔记本电脑过来。
顾凉佑长身站在院中,打开单手撑着电脑操作,没一会儿,就传来声音。
而一听这声音,邵利脸色骤然变得极其难看。
因为,这正是刚才邵利和贝蔻旗说话时的录音。
邵利不可置信:你怎么做的?我明明检查了她手机,通话也按断了,也没有录音。
贝蔻旗也很是惊异。
但又意外地高兴。
这岂不是……最为直接的证据到手了?顾凉佑懒得理他,只垂眼淡淡瞥了他一眼:听见了就滚吧。
示意保镖们将他带走。
邵利仍不死心,还在挣扎:放开我!我这就给我爸打电话,警局算个屁,能关住老子?!你们放开我!闻言顾凉佑眸中一冷。
他两步上前,快速从邵利兜里取出他的手机,转手丢到旁边小喷泉的水池子里。
冷冷道:你能操作的事情,我就不会做吗?终于堵得邵利再也说不出话。
保镖们按着他上车走了,剩下人也散去。
院里只剩他们二人。
顾凉佑目光在刚才那小喷泉上停留了几瞬,才转身,朝还靠在墙上有些发愣的贝蔻旗走去。
之前二人还一句话都不说,现在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人家顾凉佑还帮了她。
贝蔻旗有些讪讪,快速眨了眨眼,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倒是顾凉佑先出了声:他伤到你哪里?贝蔻旗微愣了下,摇头:没有。
想到什么,忽地抬头看向顾凉佑:对了,你刚刚那份录音,嗯,怎么做到的?她实在好奇。
顾凉佑缓缓站到旁边,要解释,又似是在思考怎么和她更容易地说:简单的说,就是……我黑进了你的手机系统。
贝蔻旗一愣。
顾凉佑继续:你有时有没有发觉,当你生活中说想买某样物品时,没过多久,你手机的浏览器和购物软件就会给你推荐这件物品。
仔细想想,还真的有。
她便诚实点头。
每个人手中的手机,都会是一个监听器。
这句话虽然目前远没有这么夸张,但在将来,未必不可能。
顾凉佑看向她,就像刚才,我入侵了你的手机系统,就得到了这份录音。
当然理论上这是不合规定的,但今日情况紧急,我也只在你这里试过。
她懂了,这是黑客干的事儿吧!贝蔻旗惊叹了。
他才高二啊,这天赋,这能力,还和他们一起被圈在高中校园里实在屈才!她诚心实意地赞叹道:班长,你真的是无所不能!你就告诉我你还有什么不会的吧。
顾凉佑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眼:我当然很多。
贝蔻旗又想到一点,之前给顾凉佑打电话,人家只喂了一声就被邵利给挂断。
要是隔在她这里,她八成只会当时对方按错了。
可顾凉佑竟然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赶了过来,还布置好了一切事情,保镖、律师、警局,连黑进她手机系统都想到了。
便问顾凉佑:你是怎么发现我这里不对的?顾凉佑愣了下。
再三追问半天,才说:很简单吧,按照你的性子,这段时间你根本不会给我打电话,更不会突然挂断,随后连解释都没有。
他转头看她,所以我第一反应,就觉得你这里肯定出了事。
贝蔻旗抬头看着他,心里像被什么叮地敲了一下。
此时夕阳西下,天色渐暗,面前男生回望她,眸中光亮点点。
贝蔻旗默默地想,这人眼里有寒星。
却也是这次,她不想挪开眼了。
半晌,她轻声道:班长,谢谢你。
她好像一直都在谢他,太多次了,都是对方在保护她。
贝蔻旗心里不是滋味。
她垂下头:最近的事……我可以向你道歉吗。
闻言,顾凉佑微愣了下,脱口而出:不。
啊。
贝蔻旗有些挫败。
不是。
对方忙解释,你没错,也不用道歉。
贝蔻旗眨眨眼,低着头,正看着他脚尖,却感觉一只手放到她头顶,安抚性地轻轻揉了揉。
头顶有声音低低传来:你放心,邵利会为他的一切行为付出相应的代价,这事我会全程盯着。
如果你有线索细节要补充,我就陪你去;如果你不想再看到他,就全部交给我来处理。
到时候开庭,真相大白之时,你的室友……他顿了下,也能安息。
贝蔻旗还保持着低头的动作。
而顾凉佑这番话下来,却无端叫她鼻尖有些发酸。
过了会儿,顾凉佑继续:而你的心结,也能放下了。
他两步上前,似是轻轻叹了声,俯下身在她耳边说道,你记住——这不怪你。
这不怪她……贝蔻旗眼睛蓦然睁大。
其实,对于这件事,贝蔻旗心里一直是委屈的。
她想奋力为自己辩解,但整件事看起来,却丝丝缕缕都与她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再不甘,再想大声呼救,却也只能压抑在心里。
压抑了这么长的时间,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不怪她。
贝蔻旗不是一个喜欢哭的人。
但这次不知怎么,对着顾凉佑,像是终于找到了可以倾诉的对象,满腔委屈拌着眼泪止不住阀门似地往外流。
这晚上,贝蔻旗哭了好久,哭得她都不知道自己最后怎样进的家门。
只记得那晚月色很好,顾凉佑一直半搂着她,抚着她的头发,轻轻拍着她的背,修长的手指一遍一遍给她耐心擦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