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蔻旗去美国的计划搁置了,顾凉佑陪她玩到很晚,才送她回去。
而等顾凉佑再次返回自己公寓,时候已经不早了。
他站在窗前,拿着手机犹豫了好久,才拨通了一个号。
没一会儿接通,听筒里传来一个女声,语气还有些惊讶:佑佑?顾凉佑回了回神,顿了下,才道:妈……我想请你帮我一件事。
顾凉佑在高中阶段对图像处理方面的技术很感兴趣,便已经开始着手研究,许多针对本科生研究生的比赛他也参加过,因此对图像比较敏感。
于是,贝蔻旗给他看的那张照片,他刚一入眼就觉得有问题。
那张合影,是被P过的。
不是说美颜P过,而是她父亲的整个人是被P上去的。
并且,应该是为了不被发现,还用美颜做掩饰。
他找了个借口把照片要过来,放进程序里处理,出于严禁又证实了一下,结果果然不出他所料。
因此,他判定,这次贝蔻旗父母不让她去美国,绝对是有别的原因的,不会只是有事要忙这么简单。
但再想知道深层具体原因,就不是他个人能力所能够达到的了。
于是,他这才大晚上打电话向母亲求助。
他和他母亲的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他母亲夏俪,在事业上也有一番成就,可她自己的婚姻问题,却连累到儿子身上,使得她对亲生儿子总有那么几分愧疚。
而儿子是个足以令整个家族骄傲的天才少年,但天生性子冷,不愿与人亲近,当然这里面也包括她这个母亲。
所以,这次顾凉佑竟然主动和她联系,并向她求助,着实让夏俪惊讶了一把。
而对顾凉佑来说,说实话,他不是很确定母亲能够顺利帮到他。
毕竟如果贝蔻旗家人如果连她都瞒的话,那么这件事,应该很了不得了,保密工作做得很好。
但这么严重的事情,会是什么呢?脑中不由得浮出一个念头,而这个念头,让他很是担心……三天后,夏俪给顾凉佑回了消息。
而刚一接通,她的语气就很是严肃:佑佑,我让人查到了,实际情况和你猜测的差不多。
是她父亲生病了,目前情况应该很糟糕,她家公司的掌权人基本全飞美国了。
所以我认为,你可以建议你同学立刻也过去一趟。
顾凉佑握手机的手掌收紧。
过了会儿,他才又问:是什么病你知道吗?他心里已经有了大概。
根据贝蔻旗所说,最近几年她一直都是这种状态。
那是什么病,能够持续这么长时间还治不好。
果然,听筒对面:……癌症。
顾凉佑垂下眼睑:我知道了。
片刻后,又轻声道,妈,你可不可以……佑佑,妈妈明白你的意思。
对面迅速接道,放心,我们两家关系不错,我不会传出去,也不会趁人之危做别的,这点底线我还是有的。
这般,顾凉佑便放了心。
可明白了原委后,他却有些茫然了。
很明显,贝蔻旗家里是全力在瞒着她父亲的病情。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顾凉佑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是他自己,他是绝对讨厌这种被隐瞒一切、活在无知的保护圈里的感觉的。
但是,对贝蔻旗而言,究竟应该怎样做才好。
他真的拿不准。
于是思索之后,他去了顾许萌的公司。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比较尴尬,与顾许萌简直就是天然的敌对关系。
因此,他主动亲自来找她,可不是稀奇事一桩。
就从他进入顾许萌公司的大楼,一路上许多人瞪大了眼看来的眼神,顾凉佑心里也清楚。
但顾同学自小接受的眼神太多了,于是她自动无视了这些眼神和小声议论,踏入顶层明亮的大办公室。
许萌正在埋头处理事务,闻声,抬头,也是讶异了下。
她收住情绪,坐直向后靠在椅背上,等了会儿却不见后面人来。
这才挑眉道:你一个人?顾凉佑上前两步:我有事情想找你商量,……姐。
这么多年,再次说出这个称呼,似乎也不是那么难。
而闻言,顾许萌的眉头挑得更高了。
十分钟后,二人一起拨了通视频电话,这电话,是打给贝爵川的。
过了一会才接通。
其实,从细微处仔细看的话,还是能发现贝爵川此刻面上的疲惫。
但他掩饰得很完美,衣襟直挺落拓,眉梢含笑,一副很运筹帷幄的样子。
纵然换了个场景,但顾凉佑也猜到他定是在医院。
贝爵川笑了下,先礼貌性地夸许萌:学妹今天的职业装很精神,和往常在学校里见到的你气质不大一样,但都很美。
听得许萌恍恍然,猛一下话都不知道咋接。
于是顾凉佑立刻上前,道明了原委。
而他一通话说下来,贝爵川却直接变了脸色。
对着顾凉佑,他就不那么客气了。
贝爵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顾家冒然打听这个,不知是不是太无礼了些。
顾凉佑努力表示自己的真诚:我并没有恶意。
顿了顿,他紧抿着嘴角,我只是觉得,贝蔻旗有权利知道这件事。
顾凉佑想起,那日她突然被告知不能去和父母团聚时落寞的样子。
他道:被找借口这样蒙在鼓里,起码在我看来,她真的很难过。
她如果知道了真相,只会更难过。
贝爵川不松口,况且,有些事情你们根本不清楚,她目前的身体状况,不宜知道这些……你是指抑郁症吗。
顾凉佑接道。
闻言,贝爵川眸色忽然沉了下来。
他盯着顾凉佑,冷冷哼了声:她还真是信任你,什么都告诉你了、实际上,顾凉佑也是三天前偶然间得知的。
但他没有说。
这时,他心中一转,肯定上前应了下来,道:是的,她信任我,因为我了解她。
当着人家哥哥的面,这样直接怼回去,顾凉佑竟破天荒地有点紧张。
而贝爵川被气笑了:小子,我和她才是一家人,我知道怎样才对她最好。
她现在状态很糟,根本经受不起任何刺激。
我们这是在保护她。
而这时,顾凉佑脑中忽然闪过什么念头。
他抬起头,坚定地和贝爵川对视。
他是校辩论赛的选手,曾代表地区上过电视参赛。
他知道,在什么时候应该坚定自己的信念,并把这种意志传递给对方。
不,我还是认为,她有权知道这一切。
他看着对方,慢慢道:其实,她比我们想象中的,都要坚强。
顾凉佑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并且,无论怎样,我会陪着她,我不会让她出事。
两个小时后,一架私人飞机从专属航线上起飞,跨过太平洋驶向大洋彼岸。
顾凉佑坐在舱位上,缓缓侧头看向旁边之人。
贝蔻旗正在专心致志地看电脑,上面交叠打开了好几篇论文,密密麻麻的英文字符布满屏幕。
她看得极其认真,一言不发,很是投入,仿佛周围有一个透明的罩子,外人根本干扰不了她。
她自从上飞机就是这种状态,已经很久了。
顾凉佑眸中痛色掠过。
告诉贝蔻旗她父亲生病这件事,似乎比想象中容易。
而贝蔻旗在刚开始听到父亲身患癌症在原地愣怔了一分钟之后,接着她下一个反应就是立刻打开手机,快速查找和这个病症的所有相关知识。
手机查太不方便,她后来干脆拿电脑查资料。
临时调派顾家的私人飞机还有一些手续要做,需要等一段时间。
于是贝蔻旗干脆坐在机场椅子上,抱着电脑边等边查。
临上飞机前,她下载了一大堆与父亲病症相关的学术论文,飞速查阅着。
谁都影响不了她,这个状态,一直持续到现在。
说她伤心吧,但人家现在很是平静,还在处于知识飞速汲取阶段。
说她正常吧,几个小时一字未讲,似乎是有些和平时不同。
顾凉佑静静看着她,突然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轻声道:你歇会儿吧。
而贝蔻旗头也不回:不用,我还没看完。
顾凉佑:放心,那边有最好的医生,他们会解决问题的。
贝蔻旗:我知道。
可是,我还是想再多看点,这样到时候,我跟他们交流时,起码我知道我爸爸到底得了什么病,现在具体是什么状况。
她微微抬起头,揉了揉颈椎,这样,我就不会连他们讨论的什么都听不懂,只能在一旁干着急了。
我不喜欢那样,那种境况,会让我感到很无力。
我不喜欢。
你不用管我,你困了先自己睡会儿吧,我再看看。
说完,低下头,又浸入了自己的世界。
顾凉佑深深看着她。
过了会儿,他拽了一旁小毯子,摊开给她披上。
又缓缓朝前走了些,抬手重新给她捏着发酸的脖颈。
贝蔻旗一愣,她觉得现在这个姿势,似乎是自己半靠在了对方怀里。
尤其是后颈处被他捏住,那里肌肉是挺酸的,但是这样被人捏着一下一下按摩,还有些痒。
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小声道:你干什么。
你放松,别动。
他为了捉住她乱扭的后颈,还微微加了点力。
贝蔻旗躲了几下,觉得有点奇怪,便老实下来,不动了。
可谁知对方脑袋却从侧后方,越过她的肩膀凑了过来。
就像是将下巴担在了她的肩头上。
他说:不用理我,我和你一起看。
热气呼在耳畔,烫在她耳后肌肤上,烫得她一个激灵,更加不敢动分毫。
半晌,除了轻柔给她按摩着脖子,顾凉佑没再说话,似乎真的是也在认真看起资料。
于是,贝蔻旗微微侧头。
她瞥见对方高挺的鼻梁,以及落在前面屏幕上的专注目光。
慢慢地,只觉得心中弥漫出一股特殊的情绪。
但现在时间紧急,她也顾不上那么多。
努力让自己定了定神,眼下继续飞快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