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顾凉佑离开后,许萌板着脸抱起双臂,往后面沙发上一靠,抬眼去看贝蔻旗:今天这事儿,你故意的?贝蔻旗心中一顿。
心道她这亲友也真不是吃素的,刚才嘻嘻哈哈和他们一通玩闹跟没事儿人似的,顾凉佑这才前脚刚走,这下好了,紧接着就翻脸来跟自己秋后算账来了。
那她当然不能承认!只捡起抱枕往旁边一丢,坐下故作轻松道:嗯,不完全是吧。
之前是太巧了,我也没想到他们组竟会派我们班长来送呀。
后来他进屋,我拉他来打游戏,这不是为了缓和气氛,避免尴尬嘛。
她单手托着下巴仔细回想了下:话说,人家游戏竟然玩得不错耶。
只是,他的玩法、还有许多操作习惯,竟让我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她挠挠头发,嘶了一声,这人是谁来着,怎么猛一下想不起来了……接着又悄悄转着眼珠朝那边看去,却发现许萌脸色依旧不虞。
贝蔻旗心里暗暗叹口气。
好吧,转移话题失败,只好再换条路子。
反正伸手不打笑脸人,干脆认错得了。
她便朝前一翻,趴到对方跟前,嘻嘻道:怪我怪我,我之前忘记告诉你,顾凉佑跟我一个班的。
谁知道这么低的概率就让我们给撞上了。
许萌一脸你在当我是傻子的表情:他当年大张旗鼓进了一中火箭班,只怕全市人民都知道的吧。
你别忘了,我也是一中毕业的。
一中能有几个火箭班?贝蔻旗笑着继续哄她:那就是你大度!你看,你讨厌他,却还不介意我和他一起玩。
许萌挑眉:我看起来就这么三观不正?你跟谁玩,是你的自由,我又无权干涉。
再说了,我也不是说讨厌他……闻言,贝蔻旗嗖地转头看她。
许萌顿住了。
过了半晌,才长长叹了口气:好吧,我知道你也是好意,再争论这个没什么意思。
但是,她换了个姿势,跟贝蔻旗面对面,认真看着对方,但是呢,我想让你知道,你做的这些,没什么用。
因为问题的关键点它根本就不在这儿。
她挑眉,我今天看在你的面子上和他坐到一块儿开黑……这时,贝蔻旗低着头小声插了句:是看在奶茶的面子上吧。
许萌一噎,皱起眉。
吓得贝蔻旗连忙摆手:我胡说的,不要理我!你接着说,接着说。
许萌吸了半口气,又吐出去,继续道:好,我这样说吧。
小妹妹,别说是顾凉佑了,就算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我也有一百种方法能够让自己和对方共处一室而相安无事。
便是装成一脸相谈甚欢恨不得引为知己的样子,也完全没有问题。
她呵笑一声:但这又有什么用呢?主要矛盾根本无法解决。
存在的依旧存在,该来的早晚还是会来。
只要我家还有那么多股份在那儿放着,我爸手里还有那么多未定的股份捏着,还有他的身份、我的身份、我们的关系,就注定了我们必定会是这种状态,无法改变。
许萌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抿了口,继续道:他要是不思进取,整天只知吃喝玩乐,倒也罢了。
可问题是,他并不是,相反,从小被当作神童一路夸到大。
便光是对于我爸而言,我这个作女儿的,哪里能比得上他儿子带给他的风光?她缓缓地看向窗外,气势也忽然低了下来,你也知道我辛苦。
我这么辛苦,只不过为了有朝一日,不让自己那么可怜罢了……贝蔻旗其实不太能理解他们这姐弟俩的这种神奇关系。
或许是真如对方所言,自己被保护得太好。
也或许是她真的太废,导致她哥也愿意把她往更废的地方养。
在她看来,许萌的做法也许是正确的,但对她自己而言,却根本不愿把人往阴暗恶劣的那方面想。
于是她道:可是,顾凉佑他现在才高中,也完全没有插手你们家公司的事务。
假如……,我是说假如,他完全没有要和你争的想法呢?一听这话,许萌笑了。
她慢慢抬手,帮贝蔻旗把脸侧的发丝轻轻别到耳后,开口道:恐怕你哥并没有告诉你,我现在跟我爸都打得热火朝天。
更何况他?贝蔻旗愣了下。
许萌接着道:这些你不知道,那电视你总看过吧。
法制频道上案例天天播,都是为利所起,无非是穷人争小钱,富人争大钱,本质上完全没有区别。
要是真到了那个时候,你告诉我,这些血缘啊情谊啊,到底有什么用?贝蔻旗看着对方,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她内心有声音在叫嚣着,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但对方显然已经不想和她再讨论这个了。
许萌跟哄小孩儿似地摸摸她的头,重新靠着坐了回去,玻璃杯子握在掌心缓缓摇着:小姑娘,你不用再管我们这摊子事了,好好做你的小公主,在象牙塔里无忧无虑的,多好!我们立场不同,你不用劝我。
而我干的事,也天经地义。
天经地义吗。
这时,贝蔻旗垂下了头。
可是现在学校里有很多人都说他是私生子,说他妈妈是第三者……这个话,贝蔻旗本不想说出口的,太过于尖锐,尖锐得她怕直接葬送了她和许萌之间多年的友谊。
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她无端地想起来那天晚上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少年略显迷茫的神情,和他垂下的黑眸,以及他握着杯子轻轻说她也不好受。
后来当她无数次想起这副场景时,心里就是无由来地觉得,一切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顾凉佑他不该被这样对待。
她只是希望这个世界,能够对他稍微好一点……以至于她也竟有些庆幸,庆幸自己与许萌有着多年的友情积累。
使得在对方最低谷的时候,自己不会干站在旁边,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还是能做一点事的。
既然能做,那她就绝不会放弃。
话头在舌尖处转了又转。
贝蔻旗抿了抿唇,还是说了出来:我知道你未雨绸缪没有错,可他又做错了什么。
他无法选择,但他却也是会伤心的。
这样的话,也可以吗……闻言,许萌眼神一动。
手一抖,些许茶水从她晃动的杯中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