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晏沉默无言。
外面狂风大作, 窗棂吹得咯吱作响, 原本明亮的屋室也在一瞬间暗了下来。
谢昀不喜欢阴雨天, 阴影笼罩下, 精致眉眼间戾气隐现,夹着淡淡烦躁。
他压下心烦意乱,修长手指绕着怀中女子一绺青丝打转,偏凉的嗓音幽幽关切,身子哪里不适?嬴晏躺靠在谢昀怀里,虽瞧不见他神色,却能感受到他指尖动作温柔缱绻, 语调也是关切至极,这般靠在她耳畔说话,仿若情人低语一般。
寻常男女若是如此相处,约莫骨头都要酥了。
嬴晏却神情紧张,愈发不知所措,搭在被面上的手指微紧,攥出了好几道褶。
见人不说话,谢昀松了手中青丝, 缓缓按上她左胸口, 神情夹讽,是心里不适么?所以捏造缘由, 不想去见他?嬴晏心口一凉,顿时大惊,垂眸看去。
谢昀的手指骨节修长, 此时搭在她胸口,指尖如刀般尖锐,稍稍用力,下一刻便能穿破她胸膛,将心脏捏碎。
嬴晏心跳加快,忙道:不是!谢昀撩起眼皮,嗯?嬴晏觉得头疼,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就给自己惹了一身事出来。
片刻之后,她小心翼翼拽下谢昀的手,小声说:没生病。
小脸这么烫,怎么没生病?谢昀眉尖轻挑,语气意外。
落在嬴晏耳中,只有无尽揶揄嗤讽之意。
嬴晏神情窘迫,谢昀应当来了有一会儿了,方才她故意捂被子的小动作,怕是全被他收入眼底,此时不过是他饶有兴致,配合她而已。
她擅察言观色,也擅逢场作戏,昔日时,约莫会顺着谢昀的话,温声软语夸一夸。
如今却不想了。
嬴晏垂眸凝着锦被一处,叹了口气,她求上谢昀,不就是为了保住性命,正大光明恢复女身,再将日子过得舒心一点么?如今她却日日担忧惹了这位爷不愉,比往日她在昭台宫时还要战战兢兢。
难不成她后半生都要提心吊胆么?嬴晏抿着唇瓣,神情思忖。
她与谢昀,或许可以换个方式相处。
心里如此想,嬴晏忽然挪了腿,她偏过身子,伸手抱着谢昀腰身,小脑袋轻靠在他胸膛,换了个舒服姿势。
闷在被子里久了,脸蛋才烫。
女子声音轻软,带着点闷闷的娇嗔。
谢昀神色一怔,十分意外,她的语调自然,神态亲昵,不同于往日讨好般的乖巧。
他垂下眼眸,落在她白皙如天鹅般的脖颈,目光幽幽,唔了一声,算是应了。
与此同时,他周身阴郁也散了许多。
嬴晏不太知晓夫妻之间应当如何相处。
昔日在宫里时,母后与父皇夫妻反目,多数时候两人都是横眉冷目相对,无半点温馨。
她见得最多的,是妃嫔争宠,变着花样讨父皇欢心。
可是那些手段,似乎不适合用在谢昀身上,难不成她还要同他心里故人争宠么?那着实没必要。
她一开始便是为了谢昀的权势而来,也要到了名正言顺的正妻之位,再谈那些儿女情长,倒显得贪心不足了,两人做对相敬如宾的夫妻便好。
等日后谢昀寻到了他心中故人,或是对她生厌,念着昔日相敬如宾的夫妻情谊,一纸和离书好聚好散,总归不会要了她性命。
如此想完一通,嬴晏不知为何,心里酸涩了一瞬。
她压下异样情绪,唇角翕辟,小声解释道:我半路上才与十哥碰见,一同去天云楼前,不知晓十哥与其他人相聚。
谢昀嗯了一声,他慵懒靠在床背,慢悠悠地捏着她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把柔软身子往怀里按了按。
嬴晏心里愈发轻松,早知不用提心吊胆便能这般舒服,她先前还纠结什么?嬴晏弯眸一笑,真挚又夸:二爷龙章凤姿,燕京无人能及。
这句话是真心话。
如今三哥不在,在诸位哥哥弟弟还有陈文遇里面挑一挑,她觉得当属谢昀风采最为出众。
谢昀轻嗤一声,不以为意。
晏晏昔年低调,鲜少出门交友,在燕京城里,与她有交情的人一只手便能数得过来,无人能及么,约莫就是在她那些个兄弟与陈文遇里挑挑拣拣。
心里虽是嫌弃,谢昀唇角却不自觉地扬了一个愉悦弧度。
不过谢昀没错过那句半路上才与十哥遇见,他手指扯上她白皙耳垂揉捏把玩,嬴晏顿时脊背僵直,身子酥软。
谢昀很满意她的反应,眯了眯眼眸问:陵石说你下午在府邸绣香囊。
……嬴晏心思剔透,一下子便知谢昀在问她下午着男装去哪里了。
想着上次被谢昀死死禁锢在身下的感觉,嬴晏呼吸一窒,原本僵直地脊背紧绷更甚。
她硬着头皮继续道:上午时陈公公遣人送来了贺礼,庆贺我乔迁之……话未说完,谢昀捏她耳朵的手指骤然用力,嬴晏吃痛轻呼。
你别捏我耳朵!嬴晏去拽他作祟手指,却拽不下来,她心里闷气,借劲环在他腰身上的另只手,扬着莹白小脸往上,在他下巴上要了一口。
谢昀气笑了,还敢咬我?他眉眼阴鸷,捏着她脸颊,将人拉了下来,。
四目相对时,嬴晏将他神情看了个真切,男人俊美面容埋在阴影中,萦绕着淡淡戾气,稍显诡异。
嬴晏心里忽然有点害怕,眼睫不安轻颤。
她抿唇:你先捏我耳朵的。
很好。
顶嘴的本事见长。
谢昀好脾气一笑,松了手。
他冰凉指尖抚她眉眼,凉飕飕问:去陈府了?嬴晏倒没隐瞒心思。
神鸾卫与东厂不睦,可谢昀与陈文遇却不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若非她与谢昀相处,也不知这俩人竟然隐隐约约看不对眼。
不过这无伤大雅,等日后改朝换代,新帝登基,陈公公便会告老还乡,到时候与谢昀没有了利益冲突,两人间的矛盾便解了。
嬴晏轻轻点头,嗯,吴管家说陈公公病的很重,我遣素秋送了些药材过去。
谢昀冷笑一声,你倒懂得以德报怨四字如何写。
他指腹落在她额头狠狠一戳。
愚蠢。
嬴晏垂下眼眸,声音小而轻,二爷,我的确怨陈公公在我汤药里加了乌芝草,可是我不想与他血刃相向,反目成仇。
谢昀不搭腔。
正如陈文遇所言,嬴晏的确心软,念旧情。
在她十六载光阴里,得到的关怀与温暖太少了,陈文遇无疑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只是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陈文遇失策了,嬴晏远比他心中想的更懂得及时止损。
若是反目成仇,横眉怒瞪,或许还更痛快些。
这样心神疏远,昔日亲密无间之人转眼便成了点头之交的路人,反而如钝刀一般割人心肉。
谢昀瞥她一眼,敲敲指尖:后来。
嬴晏见人阴沉的神色稍缓,心中松了一口气,继续说:素秋在陈府待了一个多时辰,回来时说陈公公晕倒了。
晕倒?陈文遇腹部受了刀伤不假,如今虽未痊愈,但哪里虚弱到晕倒的地步?谢昀舌尖抵了抵后牙,眼神阴森,陈文遇真是连廉耻都不要了,以为自己是弱柳扶风的病美人么?竟编出这等荒唐事情来骗小姑娘!说到后面,嬴晏声音愈小,我……谢昀勾唇嗤嘲,打断了她的话,冷声问:陈文遇在陈府和你说了什么?嬴晏不明所以,茫然抬眼:啊?谢昀垂眸看她,又重复了一遍,陈文遇还和你说了什么?两人间的谈话,虽不是什么私密的事情,但若向别人转述,十分不妥当。
嬴晏抿了唇,不想说。
谢昀幽凉语气不耐,说话。
嬴晏蹙眉,难不成这位爷以为陈文遇同她说了什么小话?嬴晏无语凝噎,她又不是父皇,岂能被人三言两语拐了神智,便朱唇微启,轻描淡写一句话带过:说了幽州难民和海边的一些趣事儿。
谢昀语气夹讽,平日里读书时见的趣事儿还不多么?嬴晏:……谢昀嗤笑一声,他深长睫羽盖下,落在嬴晏腰肢上的手轻轻摩挲,神色莫测。
陈文遇此人心狠手辣,说些趣事儿哄人开心倒是他作风,怎么好端端会提难民?谢昀偏头,凝嬴晏眉眼,却瞧不出什么异样。
没了?谢昀问。
嬴晏摇摇头,就这些。
谢昀神色阴晴不定,而后蓦地手掌用力,握了她腰一把,声音幽沉,以后不许再见陈文遇。
嬴晏两手去掰他手,你别捏我,痒……本以为得费一番力气,不想轻而易举掰开了,不等心中一喜,嬴晏忽然觉得脖子上一疼,只见谢昀那厮埋在她颈间,咬了一口。
牙齿尖锐,轻磨慢咬,又麻又疼。
……嬴晏总算体会了一次顾下不顾上的滋味。
谢昀意犹未尽松口,瞧见她白皙脖颈留下印记,神色稍显满意,先前的阴沉戾气总算散了些。
记住了?嬴晏知道谢昀问的是陈文遇,她乖巧点了点头。
纵然他不提,她也会避免与陈文遇相见,两人间如今隔了一层过不去的坎,倒不如不见。
两人说话的功夫,窗外的的风似乎又大了一些,如寒冬北风一般呼啸嘶吼,院内树枝轻摇,树叶簌簌作响,屋内愈发昏暗了。
嬴晏不若谢昀眼神儿好,天色一暗,便有些看不清眼前人了。
我去点灯。
话音落下,一道闪电划过了天际,将昏暗的屋室照亮了一瞬,紧接着便是一道惊雷,而后便有雨点砸下,雨势很大,劈里啪啦斜打在窗户上。
嬴晏从谢昀怀中起身,小腿刚搭到床沿,却被谢昀伸手一勾,跌了回去,脸蛋砸在他大腿上。
嬴晏揉了揉脸,不明所以委屈看他,你做什么呀?谢昀唔了一声。
他话音简洁:下雨了,睡觉。
作者有话:嬴晏:我吃我自己的醋。
#除了三哥,十哥最帅##除了三哥,二爷无人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