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时奶奶正戴着老花镜, 在包晚上十二点要吃的饺子。
时希然好久没回家, 放好了行李, 回到自己屋子里,发现一切陈设一点都没有变,连上学时候床头的那盏灯还夹在床头板上。
但所有的陈设又都纤尘不染,显然是时妈妈精心拾掇好的。
她洗了个澡,换了干净的衣服在床上躺了躺, 那一瞬间,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做了演员之后,虽挤不进一二线小花的行列,但对于普通人来说, 她的片酬并不算少。
拿到第一桶金的她做的头一件事儿就是给爸爸妈妈贷款买了个大房子。
这间房子本是三室一厅, 最小的时候, 她还和时希也住在上下铺。
后来长大些了,因为性别的关系, 父母把书房也腾了出来, 让时希也搬过去睡。
虽说房间还够,总觉得挤了些。
但有了新房子以后,爸爸妈妈和奶奶还都不愿意离开老房子, 觉得这里承载了大半辈子的记忆和温馨。
时希然起初并不觉得,可这次回家倒是体会得颇为透彻。
仿佛望着那经久不见的天花板,便能回到无忧无虑的小时候。
等吃年夜饭的时候,时希也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打游戏, 时爸爸给时希然洗了一大盆子水果,叫了她坐在他身边,掏出老花镜戴上,拿出手机打开相册,指着里头的照片一张一张给时希然讲,讲这大半年家里都发生了什么事儿。
多半是有趣的事儿,也有时说到难处,竟是她第一次听爸爸说。
父母知道平时她拍戏忙,遇见了什么也不敢打扰她跟时希也,能自己解决的便不劳烦子女们。
时希然又红了眼圈,靠在爸爸身上说不出话。
爸爸最懂女儿的心思,便收了手机笑着问她,拍戏好不好玩儿,有没有见到特别大牌的明星,还千叮咛万嘱咐如果遇见了他的梦中情人,一定得给他要一张签名照。
时希然便是破涕为笑了。
说着说着,时爸爸小心翼翼地提了一句那个叫郑飞昂的男星,立马被时妈妈一个眼神给杀了回去,几个人再没敢深究。
年夜饭,妈妈跟奶奶准备得相当丰盛。
大鱼大肉做了一堆,还有好多时希然打小就爱吃的菜。
一家人太久没见她,争着往她碗里夹菜。
时希也在旁边看不下去了,说了一句:时希然是演员,得控制体重的,不能吃这么多东西,胖了没准要扣钱的。
时妈妈给她夹菜的动作还停在半空,听了这话,跟时爸爸对视一眼,赶紧诚惶诚恐地把菜改了个路线夹进时爸爸碗里,还说让时希然量力而行,一样尝一点就好了。
时希然看见妈妈的表情从欣喜变成了心疼,便回手捶了时希也一下,说:我都大半年没吃上好东西了,就这一天你还不让我吃痛快了,是不是亲生哥啊?说完,她把碗里的菜全给吃了,又去夹鱼。
时妈妈受宠若惊,赶紧把鱼往她面前又推了推。
时希也也伸筷子去夹鱼肚子,让时妈妈一筷子打了回去。
他长长切了一声,说了一句偏心。
晚上吃完饭,照老规矩,就是一边开着电视看春晚,一边支上麻将桌打牌。
麻将是时希也的天敌,时奶奶打小就教他俩,给自己培养牌友。
结果时希然五年级就能上桌摸两圈了,时希也到现在还不会。
所以时爸爸、时妈妈跟奶奶还有时希然四个人凑了一桌,时希也就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看春晚、玩儿手机,还不停地抱怨春晚耽误他打PS4了。
然而从有PS2时他就开始抱怨,到现在不仅没什么结果,还得给那四位麻将大战的端茶送水洗水果。
伺候牌局的间隙,他就跟个小孩似的吐槽春晚小品,时妈妈实在听不下去了,拿橘子皮丢他,时希然在一旁笑出猪叫。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打了七圈多。
麻将桌就那样摆着,时妈妈去煮饺子,又逼着时希也去楼下扔垃圾。
时希也穿着睡衣,外头裹了个羽绒服,踩着运动鞋一万个不情愿地下楼去扔,结果去了好久都没回来。
时妈妈觉得奇怪,又让时希然去找。
时希然也裹了个羽绒服到楼道里看,正巧碰到时希也刚坐着电梯上来。
一出电梯门,时希也望见时希然,一怔,冰凉的手便抬起来拉着她到了楼道窗户那里,指着窗户外头跟她说:你看,那是郑飞昂吧?我扔完垃圾回来就觉得像,没敢仔细看,坐电梯上到二楼才敢从窗户偷偷看看。
时希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便见那瘦瘦高高的男人站在黑色的轿车旁,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风衣,一只手揣在外套口袋里,另一只手露在外面,攥成了拳头。
北风呼呼地打过去,显得那身影更单薄了。
就算从六楼向下看,也能清楚地看见男人刚毅的轮廓跟深邃的眉眼。
可时希然就是不信他会掏到她家里找她。
但看清了被他小腿挡住的车牌号,她的心才沉了下来——的确是郑飞昂没错。
你还瞒着我们说没事儿呢?都找到家里来了。
时希也生怕弄亮了楼道灯,小声又难掩急切地在她耳边吵吵。
时希然斜眼夹了他一下:本来就没事儿,他一厢情愿的。
说完,顿了得有两三秒钟,她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也不贴切,于是又补了一句:他也不能算一厢情愿,只能算装腔作势。
时希也那眉毛挑得老高:时希然,这可是三九天啊!大过年的他不回家,外头那西北风吹着,在你们家楼下杵着,你也装腔作势一个给我看看?爹妈怎么教的,做人要有礼貌,好歹给人家请上来吃俩饺子吧?我又没逼他,嫌冷他自然会回去的。
时希然转身要走,刚掏出钥匙来,又回头嘱咐他:这事儿不许跟爸妈说。
他爱等让他等去。
惨无人道。
时希也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伸出右手食指在她面前点点点,义愤填膺道:时希然你现在跟我上高中时追的那个校花一样你知道吗,太渣。
不喜欢就下去跟人家说清楚了,吊着干嘛?时希然干巴巴笑了两声,道:你喜欢他,你去说得了,祝百年好合。
这倒霉孩子。
时希也愤愤不平,却也拿她没辙,跟着进了屋。
时希然坐在沙发上,衣服里都是凉气,半天也暖和不过来。
本来过年回家躲清静,挺好的心情,这会儿全搅得一团乱。
挺软和的沙发,却让她如坐针毡。
她望向窗外,人们都在家里过年,路上清净得连辆过路车都看不到。
外面风很大,楼下的大梧桐树被吹得弯了腰,树枝一晃一晃的映在窗户上,好像把她的心也晃得没着没落的。
她满脑子都是刚刚在楼道里看见的,郑飞昂靠在车上吹冷风的样子。
可前世的惨状历历在目,她又怎么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她只能说服自己,老狐狸诡计多端,那都是他的苦肉计罢了。
内丹也还给他了,千年的修为摆在那里,冻一冻也不会死。
她抬眼看了看表,不过才过了五分多钟,却好像过了好久似的。
她气得站起来把那边窗户的窗帘全拉得死死的,叫自己再也看不见外头。
时妈妈端着热乎的饺子进来,正好看见,就问她:怎么了然然,那边窗户有风么?时希也翘着二郎腿盼春晚结束,风轻云淡地说了一句:风不大,就是风景不好。
是么?时妈妈没听懂儿子的言外之意,又进厨房端饺子去了。
时希然抬腿踹了时希也一脚,站起来去摆碗筷。
等一家人吃完饺子,春晚也倒数完毕了。
时希然心烦意乱的,没心思再干别的,跟着时奶奶俩人一前一后睡觉去了。
躺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周围都是熟悉的味道,和小时候一模一样,但时希然仍然是睡不着。
关着卧室的门,她听见爸爸妈妈跟时希也仨人在讨论她的事情,好像是在说,她这次回家之后心情并不是很好,连话都少了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爸爸妈妈把碗筷都收拾利索,做好了卫生,外头终于安静下来。
时希然看了看表,两点半。
她悄悄爬起来到客厅倒水喝,看见时希也还坐在沙发上一脸兴奋地搓手柄。
时希然从屋里出来,他还全然不知呢,电视上突突突打僵尸打得满屏幕血肉横飞。
她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死肥宅,绕过沙发去,喝了一大杯温水。
等她再返回屋里的时候,时希也忽然按了暂停,放下手柄,扭过头来看她:时希然,你睡不着啊?过来跟我搓两盘2K呗。
2K是个篮球游戏,可以双人对战的,他们俩从上学的时候就打2K12,现在都出到了18。
时希然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没有动。
大年三十儿了,守岁嘛。
时希也继续鼓捣她。
时希然点点头,直接从沙发后头脱了鞋,大长腿跨过沙发背坐到他身边,接了他递过来的手柄。
时希也抬头看着屏幕,退出了当前游戏,选进2K,选了他最喜欢的凯尔特人,画面加载后,比赛开始,两队争球。
屏幕中,裁判把球高高抛了起来,时希也按下的起跳时机正好,先一步争到球,在组织进攻时,他漫不经心说了一句:我刚看过,那人还在楼下呢。
作者有话要说: 抢红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