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她又收拾了些衣服跟日用品, 全都装在了箱子里, 大包小裹的都堆在了客厅中间。
季宁云来接她的时候, 一进门就看见她顶着两个漆黑漆黑的眼眶,坐在最大的一个箱子上,目光呆滞,精神很是不好。
见她这种状态,他一下子就想到她是用鲛人泪看过了前世了。
他把她的行李一件件全搬上车, 最后就只剩她屁股底下这个箱子了。
他站在她面前,叹了口气,等她自己跟他说话。
谁知过了会儿,她抬起头来看着他, 还没开口, 两行眼泪儿就吧嗒吧嗒掉下来了, 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老季,你说, 为什么会这样啊?季宁云避开她的目光, 心里也觉得不是滋味儿——他也不想用这种手段让她看到这些,但他没办法。
他给她倒了杯水,拍着她的肩膀看她喝下去:嘴唇都干裂了, 光哭了吧。
鲛人本来就是感情浓烈的一个族群,并且哀伤的情绪总是大于喜悦。
所以他们泣泪成珠,里面也会戴上浓浓的伤感。
想要窥探前世的人,多半都只能看到自己死去的那一小段回忆。
死亡, 大概是人这一生最刻骨铭心的事情了。
可我,可我不只看到自己死了,我还看到——剩下的字眼全都哽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
时希然向下撇着嘴角,没法控制地又哭了起来。
她痛哭的样子丑得很,也让人揪心得很。
季宁云又是叹气,把她轻轻搂在怀里拍了拍后背:好了好了,一会儿到家就看见你父母了。
时希然埋在他怀里,哭得更凶,鼻涕眼泪全流在了他衣服上:你说他这是为什么呀,为什么要这么做呀,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要把我全家都杀了啊……整个镇子都被血洗了,一个活人都没有。
你说,老季,我见过那么多的妖怪,却没见过这么凶猛的。
所以,我让你离他远一些。
这与神仙妖怪无关。
季宁云替她拍背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他若有所思地眯着眼睛,似是在考虑着什么事情,半晌,才又恢复动作,轻声道:他不值得你对他好,更不值得你现在这么伤心。
时希然抽抽了半天,还是不肯相信这样血淋淋的现实:那你说,他为什么还要把鲛人泪借给我去唱歌?他就不怕我看见么,还是,分明就是刻意要给我看这些?因为他不知道,你是三界当铺的大掌柜。
季宁云眸色凝重,缓缓道:三界中,唯人类七情六欲最为繁杂,灵根最弱,因而前世之事,即使有鲛人泪亦不能窥见。
所以他才肆无忌惮。
但其实你如今能出入玲珑塔,掌管当铺,相当于已有了散仙之本,鲛人泪方才对你起了作用。
言罢,他把时希然从自己怀里拉出来,抱着她的肩膀道:走,跟我进塔一趟,我有东西要给你。
时希然也觉得自己就这么放飞自我地哭鼻子实在丢人,于是抽了两张纸把脸稍稍抹了抹,从包里把玲珑塔掏了出来。
时希然跟在季宁云身后掐诀进去,见季宁云上下左右打量了那塔一遍,跟着自言自语道:嗯,上次加固得应该没问题,除了李靖,就没人通晓闯进来的方法了。
他得了教训,也不会再来了。
时希然不明白他在嘟囔什么,于是上前问道:你想给我什么?季宁云回头朝她轻轻一笑,微微动唇念起了口诀。
片刻,他摊开右手掌心,一支判官笔打着旋出现。
我要给你,这个。
他将那笔在指间把玩一圈,递给了她。
判官笔?时希然接过那只大大的提斗笔来——她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他的法器。
那笔自带着隐隐墨香,笔锋精细,尖端透明,实是绝品。
你给我这个做什么?季宁云指了指她的柜台方向:你不是拿了一颗固魂丹走,没有入账么?你且把我这支笔写在账上,就当我是用判官笔找你当了一颗固魂丹,当期两个月。
这支笔断过三界不少大事,陪我千余年,不可能抵不上老君一颗固魂丹吧。
时希然双唇微张,有些讶异:老季——你不用这么做的。
固魂丹的事情,由我想办法。
或者,你干脆给我个处罚什么的吧。
时希然,原先你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被他得逞了去。
我不怪你。
他转过身背对着她:但我身为仙判,又是带你到当铺的人,理应对你负有教导之责。
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不能把责任都推到你一个新手身上。
是吧?见时希然一时间没有答话,他又开口道:我拿判官笔当你一颗固魂丹,就当是帮你这个忙,你欠了我一个人情。
以后不要再事事向着那狐狸,与我作对了。
时希然听了这话,难免又悔得鼻头发酸。
她点点头:老季,对不起。
可你以后怎么断案,又怎么把它赎回去啊?我自会再想办法找老君要一颗来。
季宁云唇角勾起一个刚好的弧度:你不是老夸我一身的吃拿卡要本领么?时希然被他逗笑了,抱着笔到柜台上,给他写了一张当票。
季宁云抱着她最大的箱子替她开门,她拎着小皮包跟在他后面出来,掏了钥匙把门锁好。
再回过头,她看到郑飞昂正站在她的车子旁边,满眼的落寞。
时希然瞥了一眼老季,发现他只是一脸轻蔑的看了眼老狐狸,接着就当他是空气一样,坐进了副驾驶位置。
时希然知道,他相信她这时已经不会对郑飞昂有半分心软了,所以才不插手,让她自己来解决。
时希然,你要走了?怎么也不跟我打个招呼,消息也不回?听见郑飞昂说这话的那一瞬间,时希然很想冲过去打他一顿,照着他那张会魅惑人心的脸,狠狠地打下去。
但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再发脾气了。
季宁云说得对,对这样的人,不值得她浪费时间发脾气。
她权当没看见他,绕过那边的车门,改由另一边上车。
郑飞昂立刻迈着长腿跟了上来,左手一伸,一把拦住她即将关上的车门,接着弯下腰,右手拉住她的手腕:怎么不说话?时希然看着他那张脸,便是怒火中烧:郑飞昂,你到底是怎么做到,面对着我的时候,内心没有任何波澜呢?难道都不会有哪怕一时一刻,会想到我全家死在你面前的样子?时希然敛了眼神中的难过,冷着声音道:我没什么好说的。
郑飞昂一怔,好似经受了巨大的打击,嘴巴张张合合,半天才挤出一句:时希希,你生我气了?时希然没答话,使劲拽车门,想将它阖上。
可郑飞昂力气大,她扭不过他,拉了几下都没成功。
他依旧站在那里,露出一脸挫败的表情,像是意识到可能被讨厌了,立刻松了抓着她手腕的手:时希希,你别生气,我以后不会来你家纠缠了,行么?时希然抬起头看他:放手,很冷。
郑飞昂抓着车门的指节微微发白,僵持了一会儿,还是照她说的,放开了手。
车门立刻不留情面地被她摔上。
车子缓缓启动。
时希然,我不管你用谁做助理了,可以么?以后什么都不管了!时希然听到他的声音逐渐消失在身后。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仰头靠在后座靠背上,闭上了眼睛。
知道她这几日心情不好,对于她这次的行程,季宁云对粉丝团一直是保密的,甚至撒谎说时希然已经到家了,希望大家让她好好休息一个假期。
他送她到了机场,把行李都打点好了,看着她进了闸口才离开。
时希然前一天没有睡好,在车里时就听老季的,服了一颗安神的丹药,这会儿是真的困了,靠在座椅上便睡着了。
她似乎是梦见了上一回郑飞昂坐在她身边,跟她抱怨说为她在当铺里挨了打。
等睁开眼睛,发现飞机已经在降落了,而身边只坐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中年男子,她忽地又有些感伤了。
出了闸口,她一眼就看到了父母和哥哥,也完全不顾及形象,跑过去跟一家人抱在了一起。
直到这时,真真切切地看见了这一家人还好端端的,她才终于彻彻底底地放下心来。
哥哥时希也接过她的行李箱跟提包,重重在她头上揉了一把:大半年了,可知道回来一趟了?你再不回来,三十儿晚上都凑不上一桌麻将了。
时希然低着头,不想让家人看见自己早就红了眼眶,听了这话之后,心情倒是好了不少,抬手准确地戳上了时希也的痒点:怎么你还没学会打麻将?时希也痒得整个人弹开好远:不是我学不会,是咱奶奶不让我上桌。
那还不是因为你学不会,所以才不让你上桌。
时希然朝他一挑眉:智障。
时希也反常地没生气,反而凑到她身边,故意拉着她走得慢了些,拉开跟父母的距离,小声在她耳边说道:咱妈让我问你,你是搞对象了么?时希然一听,整个人都窜了:搞什么对象,谁搞对象了?媒体瞎炒的,为了票房说些个不着边际的话,你们怎么能信这个?没有的事儿,绝对没有,我跟郑飞昂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她说得铿锵有力、字正腔圆,吓得时希也半天没说出话来。
又往前走了挺远,他才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没有就没有呗,你这么激动干什么?谁激动了?以后谁再跟我提那个人,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时希然狠狠夹了他一眼,往前快走几步,追上了父母,挎着时妈妈往前走,还不忘回头再补个白眼飞过去。
时希也一脸懵逼:不就是问问是不是搞对象了,谁提郑飞昂了?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订阅!~~其实写到这个情节点,一定会掉很多收藏,我心里还是有点b数的。
然而我就想写!就想这么写!撸纲时早就想好要这么写了!不服咬我啊!哈哈哈 第一个评论和捉虫有红包 爱你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