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泽一身黑色燕尾,温煦绅士的风情。
周铭旭走在后头,夏芍是头一回见他穿正式的西装,他看起来也很不习惯,憨憨地在后头挠头,看见夏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苗妍走在周鸣旭旁边,穿着身白色礼服。
她如今阴阳眼被封了一年,元气比以往好了许多,身子不再那么虚,人也胖了些。
但看起来还是有些清瘦,因此她躲在后头,不同敢见人。
周铭旭见到,转头看一眼,安慰道:没事的,看我,我也是第一次穿这么正式。
不光你一个人不习惯。
嘿嘿!周铭旭挠着头,安慰的话说得有点局促。
他也是第一次安慰女孩子,不拿手。
但话说得实诚,大抵是要不习惯,咱俩一起不习惯,有个人陪的意思。
苗妍善解人意,竟听懂了,点头对周铭旭笑笑。
他是夏芍的发小,虽然以前不认识,但是开学这一个月,也都混熟了。
周铭旭不算帅气,但身量很是壮实高大,笑起来憨厚,为人也实诚。
他看女孩子,并没有太多男生常有习性,并不将苗妍和柳仙仙放在一起比较。
正是这点,让苗妍的自卑感好了许多。
因此,开学一个月,算起来竟是苗妍和周铭旭相处得最好。
两人走在后头,气氛融洽。
而此时前头,气氛正火爆。
柳仙仙当先走在前头,火红的礼服,抹胸,齐臀,腰肢扭得风情万种,火辣辣的妩媚风情。
展若南怒目瞪视,当头把柳仙仙打量一眼,第一印象——差!她讨厌柔弱的女人,也不喜欢风情万种的,一看就是想方设法往宸哥和大哥身上爬的狐狸精。
狐狸精都该打死!展若南一撸袖子,这才发现今儿穿的是他妈裙子,没袖子!火大之下,她一仰下巴,爆粗,你他妈是谁啊!展若皓皱了皱眉头,但这回没说话。
龚沐云等人在夏芍身旁,闻言都转过身来。
柳仙仙当初在夏芍的成人礼上见过龚沐云,知道他对夏芍有些心思,因此只从他身上掠过一眼,无视。
但是当她的目光从戚宸和李卿宇身上掠过的时候,愤慨了,我靠!好白菜都让猪拱了,好男人都让你占了啊!你有徐司令了,好男人就不能给老娘留一个?龚沐云微笑,戚宸皱眉,眉宇间尽是狂傲霸气,唯有李卿宇一愣。
三人看人的眼光都毒辣,自是一眼看出柳仙仙是夏芍的朋友,只是性子与众不同些。
展若南被无视,顿时火冒三丈,我问你他妈是谁啊!柳仙仙这才打量一眼展若南,抚抚她大波浪的卷发,微笑,我不跟没有竞争力的女人说话。
操!展若南爆粗,大步上前,但因为她穿不习惯高跟鞋,这一迈步,便是脚踝一崴,顿时一个趔趄。
展若皓一把提了她一下,这才把她稳住。
夏芍在一旁看着,只有无奈微笑,这四位是我朋友,元泽,周铭旭,苗妍。
这妞儿是柳仙仙。
夏芍并未介绍朋友们的身份,她身边真正相交的朋友,从不计较这些。
但介绍另一边的人的时候,她却笑道:这位是李老,香港嘉辉国际集团的董事长。
这位是陈署长,这位是罗姐。
但轮到剩下几人的时候,夏芍只道,龚沐云,戚宸,李卿宇。
那位是展先生,旁边是我的朋友,曲冉。
这是展若南,展先生的妹妹。
两边的人其实都曾听夏芍提起过,只不过今晚是头一次聚首。
你就是那个舞蹈妹?你就是那个男人婆?展若南和柳仙仙异口同声,随即一起皱眉,目光杀伐地去瞪夏芍!你就是这么跟她说我的?你就是这么跟她说老娘的?又是异口同声,苗妍和曲冉都看傻了眼,夏芍扶额,摇头,笑叹。
早就知道今晚不会消停,这又是一对吵嘴的。
这是你们各自的认知,别往我身上扯。
还有,今晚宾客多,都给我消停点。
本来舞会大厅门口全是重量级的人物,就吸引了宾客们的目光。
此时两人的吵嚷已经更令人注意吗,夏芍不得不警告。
说完,夏芍便招呼周围朋友一起进去,不再理她们。
却听后面柳仙仙叹了声,语调闲闲,老娘倒是想不消停,那也得来个战斗力高点的啊。
男人婆在我这里明显是不够格的。
我还是进去看看吧,看有没有看得上眼的帅哥和够得上级的情敌。
唉!女人不战斗容易衰老,愿把我的青春献给战争。
……后头静悄悄的,柳仙仙的吟诗一般的语气雷倒一片人。
作为早就被她荼毒惯了的元泽和苗妍,都只是一笑,很淡定。
连周铭旭都快要习惯了,而第一次见柳仙仙的曲冉却有点傻眼。
展若南也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被打上了战斗力只有五的渣的标签,顿时暴怒,又去撸袖子。
一撸又暴怒了,回头咆哮她大哥,操!展若皓,你妹妹被人鄙视了!我要回去换衣服!回来扇得那女人找不着北!今天这里不是你闹事的地方。
展若皓只有这一句,就提着展若南跟随戚宸的脚步进了舞会大厅。
展若南大怒,但暴躁的举动很快遭到了展若皓的警告。
而柳仙仙已扭着水蛇腰穿梭在人群里,寻找目标去了。
夏芍把朋友的闹哄抛在脑后,上台去讲了番开场白,然后舞会便开始了。
今晚的宾客有不少京城上流圈子的人,都是冲着徐天胤来的。
他是徐家三代之首,却从不出现在上流的社交圈。
纵使他在青省军区任职的前几年,传闻他过年有回徐家,但也只有极少数的高层见得到他。
私人的派对他从不出席。
因此,在京城圈子的人眼中,这位放着政坛不走,独闯军界的徐家大少是极为神秘的。
但再神秘,也抹杀不了他是徐家嫡长孙,是共和国最年轻的少将的事实。
难得他会出现在上流圈子的舞会上,一些想攀附的,想摸清派系之争风向的,都纷纷笑着过来寒暄。
今天下午谢长海被警局的人带走的事,果然触动了某些神经。
有人已经开始猜测这样不给王卓面子,是不是代表着徐家有点什么意思。
但无论怎么旁敲侧击,徐天胤都一副冷淡的样子,点头致意,就是不多话。
那些人一点消息也得不到!他的冷淡,白天慈善拍卖会上,前来祝贺的商界老总已经领教了。
但今晚来的有不少政界的人,慈善拍卖会这类涉及各人资产的敏感事,这些人自然走避,但是正常的社交舞会却并不是不能来。
这些人领教了徐天胤的冷淡,但见他由夏芍陪着,还算有耐心,便油滑地装作没看见,继续套近乎,并旁敲侧击,徐将军和夏董真是男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啊!呵呵,好日子近时,可一定让我们喝杯喜酒啊。
这话当然是在试探徐家的意思,如果徐家同意,想必徐天胤不会回避这个问题。
徐天胤还真没回避,他点头,等她到了结婚的年龄。
周围的气氛顿时便一变!自舞会开始到现在,寒暄的人来了又去,一拨接着一拨,就没散过。
但徐天胤只是点头致意,从没开过口,这回竟说话了!而且,他这话里的意思,是徐家的意思,还是他本人的意思?不少人相互交换了个眼神,觉得这应该是徐家的意思。
不然这么大的事,他自己能做主吗?可夏芍在商,而且她还有个风水大师的身份,徐家真的同意?可是徐家这样的家庭,婚姻大多是联姻,子女做不了主,听老爷子的意见也是不错的。
想必老爷子不同意,徐天胤也不敢对外说这种话。
那就是说,最起码老爷子有同意的意思?尽管觉得这有些不可思议,但徐天胤的话足以让众人的目光变了变,随即对夏芍更加热情起来。
有祝贺公司落户京城的,有称赞华夏集团不忘做慈善回馈社会的。
夏芍对此一笑置之,与这些人寒暄了几圈之后,便和徐天胤转身往休闲区去——朋友们还在那里。
但正当两人往休闲区走时,却有一名中年男人走了过来,手里端着香槟,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目光却往四处瞥,明明很想避着人,却装着一副寒暄的姿态笑道:徐将军,您好。
在这儿见到您实在是荣幸,您自然不认识我,我是京城财务局的副局长,呵呵,郑安。
徐天胤的目光落在男人脸上,点头,冷淡。
夏芍却是微怔。
这人的面相……很不好!准头发青,山根起雾,一眼望去雾蒙蒙,灯光下辨不清晰。
且此人人中青黑,印堂黑气直冲天中!这在面相学上,不仅是有牢狱之灾的面相,而且有枷锁至死之相。
即是说,这人有牢狱之灾,且会身死狱中。
这样的面相虽严重,但夏芍也是见过风浪的人,不至于大惊小怪,之所以让她蹙眉,是因为这人的人中泛着青黑,那丝青黑之气,总给人的感觉有些邪气。
但这丝邪气很飘,若有似无。
像是被邪气所侵,但又不全像。
奇怪。
这种面相夏芍还是头一次见。
郑安见徐天胤反应冷淡,也不尴尬,只是笑了笑,便目光灼灼看向夏芍,寒暄,呵呵,夏董年轻有为啊,五家公司同时落户京城,华夏集团必定能为国家的经济多做些贡献,让我这样年纪的人都很是钦佩啊。
郑安笑着,脸上笑容如常,怎么看都像是正常的寒暄。
但他的眼神总是向四周瞥,时刻注意着周围有没有人看过来。
而他寒暄的时候,夏芍面色如常,却好奇开了天眼。
一观之下,夏芍目光微变!原来是这样!这丝邪气应该是郑安从别人身上沾染过来的。
而那个人现在比他情况更严重,面上邪气浓黑,很像被人施了法,现在财务状况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夏芍之所以如此断定,是因为那人与郑安在天眼的预见里见过一面,两人都是一脸愁苦。
郑局长,这是华苑私人会所的名片,有事单独约谈。
尽快,你的事不能拖太久。
还有,来的时候把你那位财务遇到很大问题的亲戚也带来,问题出在他身上。
夏芍脸色沉下来说道。
郑安一惊,下意识把名片接了,人却怔愣住,手里的香槟差点洒了。
他故作常态的脸上总算表情变了,夏董,怎、怎么……他可什么都没说!她是怎么看出他是想问运程方面的事的?而且,她怎么知道他有名财务状况出了大问题的亲戚?这一点,夏芍自然是从郑安的面相上看出来的。
家中兄弟有事,从面相上也能看出来,反映在两眉上。
但郑安不知道,所以他觉得很震惊。
他是听说夏芍是风水大师,但自身因为以前没遇到过这类问题,便有些将信将疑。
可是圈子里传得神乎其神,若不是他确实深陷困境,想着死马当活马医,他不会找夏芍。
只是他没想到,她一眼就看出了他的问题,还知道他弟弟财政方面出了问题!这……也太神了!郑安惊异之余,眼神敬畏,对于这种解释不了的却亲身经历的事,他只有相信这世上确有高人。
他赶紧把名片收好,目光却有快速瞥了眼四周。
放心,会所的私密性很高,会员对外保密。
夏芍见此淡道,表情语气如常。
郑安闻言,有些尴尬,但明显松了口气,随即郑重道:这几天国庆期间正好有时间,不知夏董什么时候方便?后天吧,明天我有些事。
夏芍道。
明天她确实有事。
跟周铭旭约好了,一起去周教授家里坐坐,看看多年不见的老教授。
上个月报到那几天太忙,军训就忙了半个月,于是这件事索性放在国庆期间了。
郑安听了这话,连连道谢,然后见有人朝这边走过来,便赶紧谢过神态如常地走了。
对于郑安的表现,夏芍了然。
京城是个与香港和青省不同的地方。
在香港,风水作为传统文化,民间推崇甚盛,风水师与官员来往并不少见。
甚至是在青省这样的地方上,天高皇帝远,来往上也不避讳。
但在京城为官与在地方上大不同,派系之争最激烈的地方,许多事都在人眼皮子底下,找人看风水这种迷信的事,是要避着人的,否则很可能被人扣一顶封建迷信的帽子。
这些人活得最纠结,既想保官位争仕途,又不想让人知道求助风水。
既不敢不信,对风水师多有敬畏忌惮,在人前却要装作不屑一顾。
夏芍早料到京城会与地方上不同,所以,私人会所的私密性极高,会员对外保密,打个电话去会所,就可以电话预约。
不过这个郑安,他自己的作风上也有些问题。
夏芍见他眼突额青,有受贿的面相,这样的人,按她的喜好,向来是不愿意帮的。
但让夏芍在意的是他亲戚在天眼里那一现的面相。
被人施法?京城这地方,果然是藏龙卧虎啊。
在夏芍和徐天胤回到休闲区的路上,又遇到几个单独前来寒暄的,都是避着人来问私人会所的事。
夏芍笑着给了名片,这才和徐天胤回到了休闲区。
展若南一脸菜色坐在沙发里,她向来不是个安静的,可惜穿着这一身行动颇为不便。
加上舞会开始前跟柳仙仙吵嘴了一架,现在气还没消。
陈达和罗月娥夫妻与人寒暄去了,李伯元和李卿宇也被一群人围着。
戚宸倒是在休闲区大咧咧坐着,龚沐云离着李卿宇不远,两人都没有舞伴,有几名女明星暗地里眼刀斗得厉害。
夏芍见元泽、周铭旭和苗妍都在休闲区,便坐下来对元泽笑道:你怎么不去走走?我家老爷子的圣旨,不许我跟京城的一些人走得太近。
元泽笑道,语气老气横秋。
夏芍对此倒是理解,元明廷是青省省委书记,他虽然想让儿子走上仕途,但是在京城派系纷杂复杂的局势下,他可不是不想让儿子碰这些?万一有些有心人拉拢元泽或者设套,都不是闹着玩的。
夏芍相信元泽也明白,因此只是一笑,没有多言。
你们倒是悠闲,简直是在浪费青春。
这时,柳仙仙凉凉的声音传来,众人一抬眼,见她风情万种地走过来,身后几名公子哥儿望着她的背影流口水。
展若南一见柳仙仙回来,便黑了脸,操!浪不浪费青春,关你毛事!总比狐狸精勾引男人强!勾引得上男人也是本事,就怕有人想做狐狸精,还没那个资本。
柳仙仙扭着腰身,挺胸,再扫一眼展若南的飞机场。
展若南顿时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蹦起来,起来的时候把高跟鞋脱了,赤脚站在地上,气势立马恢复了,一指柳仙仙,有本事打一架!赢了我再说话!柳仙仙哼笑一声,好笑地看她一眼,果然男人婆的世界里只有打架。
这里是舞会,不是武会。
要比也比跳舞。
说着,她懒得再理展若南,转头看向徐天胤,笑得不怀好意,我说徐司令,你都求婚了,这么个场合,不邀你的女人跳支舞?☆、第四卷 啸咤京城 第二十一章 徐家三代(一更)跳舞?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徐天胤跳舞的模样,夏芍都想象不出来。
在青市一中的时候,柳仙仙就唯恐天下不乱,后来在云海迪厅里见到他冷厉的一面,后来便不太敢八卦他了。
或许是久不见他这样了,这妞儿又来了。
这个场合和跳舞有必然联系么?你什么时候见我在舞会上跳过舞?夏芍坐在沙发里,喝着温水淡淡地挡回去。
坐在一旁的戚宸挑眉看了她一眼。
在青市我都懒得说你,但这里是京城,不能给咱们青省丢面子。
这舞会可是你举办的,你不领舞一个?柳仙仙翻了个白眼,又撺掇徐天胤,徐司令,婚都敢求,舞不敢跳?邀你的女人跳支舞,全京城都知道她是你的了!夏芍悠闲捧杯的手一顿,转头,觉得这话对徐天胤来说应该有撺掇力。
但徐天胤坐在沙发里没动,只是抬头看柳仙仙,顺道去牵夏芍那只戴着戒指的手,全京城已经知道了。
柳仙仙一噎,夏芍一笑。
看来,她的师兄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撺掇的。
但是有的人……她不喜欢。
这回,柳仙仙话没说完,便被徐天胤打断。
男人坐在沙发里,气息已冷。
柳仙仙望进一双黑暗的毫无感情的眼,悚然一惊。
这一惊,她想起当初的云海迪厅……还以为,这男人跟夏芍在一起久了,会有所改变,变得没那么可怕。
没想到,还是一个样!柳仙仙无趣地翻了个白眼,但不再说话了。
展若南见她吃瘪,在一旁哼,这就服软了?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柳仙仙一眼瞥过去,要不你试试?我跟他没仇,跟你有仇。
展若南也不受挑唆,坚持要跟柳仙仙干一架定胜负,舞会完了,有种跟我出去打一架!输了的人剃光头!柳仙仙顿时好笑地看一眼展若南的刺儿头,她听夏芍说过在香港的趣事,里面自然有和展若南相识的过程,和她留光头的那段日子。
柳仙仙当时大笑,觉得这妞儿是个奇葩,将来要是遇上,她俩一定合不来。
果然,展若南的脾气火爆得假小子张汝蔓都比不了,跟她一比,张汝蔓简直就是小清新!老娘这一头秀发,哪天要是剪了,那一定是爱情令人绝望。
柳仙仙又开始说恶心吧啦的话,顺道笑着挤兑展若南,只有男人婆才会喜欢打架。
靠!刚才是谁说女人不战斗会衰老的?展若南瞪眼。
我说的战斗比的不是拳头,是身材。
柳仙仙炫耀一笑,火辣的抹胸短裙勾勒着魔鬼身材,再看一眼展若南的平板身材。
展若南的脸,黑了。
夏芍听着两人的吵架,一耳朵进,一耳朵出。
在她看来,两人的性子撞在一起,和平是不可能的,但展若南是吵不过柳仙仙的。
柳仙仙在青市一中和张汝蔓吵了两年,练出来了。
展若南在香港,整日被刺头帮拥护着,只有她骂人的时候,哪有人敢回嘴?打架她行,吵架?差得远。
不过显然展若南一败再败很不服气,跳起来继续吵。
夏芍却充耳不闻,看着徐天胤,对他一笑。
原以为他是不会跳舞才拒绝的,闹了半天,是因她那句你什么时候见我在舞会上跳过舞的话,认为她不喜欢跳舞?夏芍确实对跳舞没有太大的爱好,不过,她很感兴趣。
徐天胤到底会不会跳?要是会跳,什么样?嗯,这事回去要问问。
夏芍想着,眼眸微弯,满是笑意。
徐天胤看着那熟悉的娇俏的表情,微怔。
唔。
两人正在各自的思绪里,这时,一名侍者走了过来,董事长。
夏芍闻言抬眸,那侍者俯身过来,在她耳边道:公司门口来了两人,让我们进来通传。
夏芍一愣,没有邀请函?今晚的舞会已经开始了,邀请函发了不少,自然也有因事没到的。
但是只要有邀请函,迟到了也是可以进的,侍者这样说,那就是没有邀请函了。
对方说,是徐家人。
侍者小声道,顺道看了徐天胤一眼。
徐天胤的耳力,自然是听见了。
他也有一瞬的怔愣,夏芍转头去看他,他道:你决定。
那当然是快请了。
夏芍一笑,对侍者点点头,侍者便出去了。
一通电话打去下头,保安放行。
华夏集团的大厅里,走进来一男一女。
男人一身白色西装,眉眼与徐天胤五成相似,气质却谦和,嘴角带笑,步伐优雅,带着良好的教养。
而男人身旁,一名二十岁出头的女子一身黑色长款礼服,头发高绾,发间戴白,气质高贵,但眉眼间却满是不满。
哥,我们来了,她连迎都不来迎,你说她是不懂礼数呢,还是故意让我们自己上去?刘岚停下脚步,气闷。
徐天哲见她停下,便也停了下来,回头,微笑,你这话要让爷爷听到,又得挨训。
她是我们未来的大嫂,按礼数,是该我们上去见她。
刘岚嗤笑,我们跟她是第一次见面,迎一下我们,表示一下重视,有这么难么?要照哥这么说,那她还真是个会摆谱的人。
还没进徐家门呢,就这样了,进了门会怎么样?进了门也不会怎么样。
徐天哲一叹,岚岚,你是先入为主了。
人还没见,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
哥,我真佩服你,沉得住气。
刘岚皱了皱眉头,此刻的她,跟在家宴上那娇气的表现有些不同,而是目光有些深,外公明显喜欢天胤表哥多一些,昨天家宴你不是没看见,外公有把徐家第一把交椅给天胤表哥的意思。
那你呢?徐天哲垂眸,微笑,大哥是长孙,理所当然。
况且,他坐徐家第一把交椅,并不辱没徐家。
可爷爷明显疼爱他啊。
我觉得,哥一点也不比天胤表哥差。
刘岚去挽徐天哲的胳膊。
大哥在军,我在政,没有冲突。
徐天哲叹口气,明显很宠这妹妹,抬手摸摸她的头,语气像哄小孩子,在这里,别谈论家里的事。
可他找这么个女朋友,就对你有影响啊!她学风水的,官场不管私下里怎么样,表面上还是忌讳这个的。
刘岚忍不住又说了一句。
好了,今晚是爷爷让我们来的。
爷爷的意思,可不是让我们来闹事的。
你今晚忍着点你那口快的性子,别多说话。
徐天哲拍拍刘岚,道一声,走吧,上去。
两人乘了电梯往上层走去,却不知,舞会大厅里发生了一件事。
夏芍本是要来接的,毕竟是第一次正式与徐家人见面,就算对方是徐天胤的堂弟和表妹,也来者是客。
而且,未来都是一家人,夏芍怎会怠慢?侍者刚出去通知请徐天哲和刘岚进来,夏芍便起身想去迎一下。
但她刚站起来,视线里便递来一只手。
夏芍一愣,抬头,看见了戚宸的脸。
戚宸一身黑色西装,今晚难得穿得正是,打了领带,一板一眼。
但男人的眉宇依旧是霸气的,手往前一伸,气势逼面而来,走,去跳舞。
戚宸看见侍者来跟夏芍说了句什么,但他坐在沙发另一侧,离得远,并没听见。
见侍者走了,便站了起来。
他把手伸给夏芍,眼却望着徐天胤,笑得牙齿洁白,森森挑衅。
夏芍见势蹙眉,她知道以戚宸的性子,今天不会一点麻烦也不找。
他跟徐天胤有过节,今天龚沐云也在,他心中不快,忍了午宴忍了拍卖会,现在才挑衅已经很不错了。
但是她没想到,会是这时候。
还真是不巧。
夏芍刚要说有事要出去,徐天胤已紧握夏芍的手,与戚宸对视,危险,她不喜欢。
我看是你不会吧?戚宸对着徐天胤哼笑,随即手伸着,看夏芍,舞会的场合,邀舞是常事。
如果他不允许你和其他男人共舞,那说明他不信你。
不信你的男人,嫁他做什么?她不喜欢。
徐天胤继续重复这句话,语气已冷如冰。
他站起身来,把夏芍挡在身后,对上戚宸。
舞会大厅里有不少人注意着这边的情况,一看徐天胤和戚宸之间似乎气场不对,便都望了过来。
要知道,戚宸是黑道的人,尽管三合国际集团是白道的公司,但背景在京城,依旧被看做很敏感。
夏芍见气氛不对,顿时蹙眉,抬眸看向戚宸,戚当家的这话有趣,你会喜欢你的女人跟其他男人共舞?夏芍眸沉下来,有些不快,反正,我是不喜欢我的男人跟其他女人共舞的。
……两个男人同时看向她。
徐天胤杀气尽敛,甚至有些呆怔。
他转头看向夏芍,漆黑的眸里从最深处涌动,辨不清的情绪,却令看见的人发疼。
戚宸则没想到夏芍会说这样的话,顿时脸黑,眯眼。
他原本只是心中不快,想为难一下徐天胤,却因夏芍的插手眉宇间现出戾气,但随即他压下,冷笑,我是不是喜欢我的女人跟其他男人共舞,要我的女人才知道。
你是吗?是的话就让你知道。
我不是。
夏芍回答得很干脆,你的感情我不会干涉,我的感情你可以做到不干涉吗?戚宸闻言,显然震在那里,半晌,回过神来怒极反笑,你个不知所谓的女人!行,我不干涉!徐家的门不是那么好进的,到时候碰了钉子,你别喊疼!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夏芍一叹,龚沐云、戚宸、李卿宇,这三个男人的一些心思,她不是没看出来。
但他们都是聪明人,也有各自的骄傲,夏芍自知他们对自己的感情应该没到非她不可的份儿上,所以有些事摆在眼前,他们看得见,也不必多说。
多说了矫情,自恋。
正如同她与龚沐云朋友相称,龚沐云心如明镜,必然心中有数。
而李卿宇是个现实的男人,他选择责任和承担,也不会走不出来。
三人中,夏芍最不担心的就是李卿宇,而最担心的就是戚宸。
这是个里外都霸道的男人,越不在他手中的,他许越想征服。
今天这情况,她是不得不说明白,许是伤了他高傲的自尊,但希望他能明白,去等专属于他的那份缘分。
见戚宸离开,夏芍这才和徐天胤一起出去。
只是两人刚走出休闲区,一些不明真相的人以为两人要到舞池里来走走,于是便都又围了上来,夏芍被缠住,但这些人好说话些,夏芍称自己有事,人群便识趣地散开了。
但是都好奇地望着徐天胤和夏芍的背影,不知道有什么事。
但夏芍不知道的是,正当她被围住的时候,去了洗手间的戚宸洗了把脸,气闷地走出来,出了舞会大厅。
他直奔电梯,想下楼去透透气,按了几下,见电梯有人,心下更加烦躁,转身一脚踹上旁边一只果皮箱,不锈钢的箱子顿时凹进一脚的深痕,当即便飞了出去!砰!一声巨响,撞上电梯门,接着弹回来撞到对面墙上,里面的纸屑烟头乱飞,噼里啪啦地洒出来。
不巧的是,这时候电梯门开了,脏物弹进电梯,里面站着徐天哲和刘岚。
脏东西倒是没溅到身上,但刚才那声巨响却让刘岚脸色有些发白。
她还以为是电梯事故,但此刻电梯门开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一目了然。
刘岚脸上现出怒色,但还没张口质问,一眼看见电梯口一身黑色西装,眉宇霸气凛然的男人,便是一惊,把话生生咽了下去。
男人立在电梯口,因烦躁,领带已被他扯开,黑色的衬衣扣子解了两颗,隐约露出里面血红龙睛,衬着他眉宇间沉沉的狂傲霸气,就像一柄劈斩的刀刃上落了一滴鲜血。
刺目,令人心惊胆战。
刘岚惊愣地望着戚宸,一时失语。
三个人,隔着一道电梯门,互望。
徐天哲浅浅蹙眉,少见地收敛起笑意。
戚宸则沉沉挑眉,徐家人?这张脸,尽管只有五分像,化成灰他都认识。
不待徐天哲回答,戚宸便冷笑一声,大步进了电梯,自始至终,姿态狂傲睥睨。
徐天哲只是看了戚宸一眼,便装作不认识地带着刘岚出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刘岚回头问:这人是谁?京城没这号人物。
看着有点眼熟……三合会的当家,戚宸。
徐天哲微微蹙眉道。
刘岚顿时愣住,心里刚才因乍见戚宸产生的震动一扫而空,瞬间清醒,黑道的?徐天哲不语,刘岚却是一怒,她居然还请黑道的人来?嫌给徐家摸黑不够?哥!这个女人不能进徐家的门!三合会有白道的财团,官面上的来往也有。
徐天哲垂眸道。
刘岚还想说什么,徐天哲便道:走吧,你别多说话,看着就好。
徐天哲和刘岚走进舞会大厅的时候,正撞上夏芍和徐天胤走过来,两帮人遇上,顿时一愣。
夏芍的目光在徐天哲那跟徐天胤五成相像的眉眼上看过,然后看向刘岚那显然不快的眼神。
看来是出来晚了,徐家的表小姐不爽快了。
夏芍一笑,心中有数。
从一开始,她就没对徐家的情况太过乐观。
接受她,有接受她的对待方式,不接受她,也有其他方式。
徐市长,刘小姐。
夏芍伸手,微笑。
夏董,久闻大名。
徐天哲伸手跟夏芍轻轻一握,或许再过不久,我该称你一声嫂子。
夏芍闻言轻轻挑眉,又打量徐天哲一眼。
从面相上看,徐天胤这堂弟倒是个天生为官的人。
气质谦和,彬彬有礼,尽管这谦和有礼带着疏离,但最起码礼数是让人挑不出错来。
夏芍比徐天哲小八岁,在徐家还没有承认她的时候,他能说出这么句话来,这男人倒是放得下面子和身段。
果然是个天生适合官场的人。
反观一旁的刘岚,已经极力故作常态了,但眼里还是有排斥和不喜之意。
夏芍的手她都没握,只是看见徐天胤,叫了声,表哥。
夏芍听得出来,这声表哥叫得疏离,听起来没有太多的感情。
这是自然的,徐天胤三岁便以疗养的名义在香港,十多年没回徐家。
后来又常年在国外执行任务,对徐家三代的这对兄妹来说,可能和他的感情有如陌生人。
大哥。
徐天哲微笑着也跟徐天胤打了声招呼。
徐天胤点头,目光在弟弟妹妹脸上看过,孤冷的气息散了许多。
夏芍感觉到,转头看他,却正见男人的目光落在刘岚冷淡疏离连笑面儿都没有的脸上,轻轻垂下眸。
从她的角度,看见男人浓密的眼睫遮住眼,那双深邃的黑沉的眸被遮住,淡淡寂寞。
夏芍感觉到徐天胤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紧得她心尖儿发疼。
随即,她看向刘岚的目光淡了不少。
既然二位来了,那就进来坐吧。
夏芍笑容浅淡,这回也不解释为何出来迎晚了,连客套话都省了。
只是和徐天胤一让,请徐天哲和刘岚入内。
而舞会大厅里,早就静了下来。
☆、第四卷 啸咤京城 第二十二章 愤怒,出手!徐家人来了!里面的人早就看见了。
原本就有许多人好奇夏芍和徐天胤出去做什么,目光一直盯着两人。
结果没想到,竟看到徐家来人了!不少人伸着脖子,听不到门口在说什么,只看见徐天哲笑着和夏芍握手,看见刘岚脸色不大好看。
舞会大厅里顿时便开始交流各种眼神——果然,徐家还是有不同意的人存在的。
但果然,徐家还是有同意的人的。
如果不同意,今晚徐家不会来人道贺,徐天哲态度不会这么好。
但如果同意,刘岚脸色不会这么冷淡。
也就是说,徐家分成了两派,一派赞成,一派反对?不愧是在京城圈子里行走的人,只是门口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众人便猜出了徐家目前对夏芍嫁进家门的态度。
只是众人尚不能确定,赞成的是哪些人,反对的是哪些人。
别看徐天哲谦和有礼,他也是徐家嫡孙,政界新秀,岂会心无城府?他今晚会来,必是徐家有人授意,这个授意的人是谁,才是众人想知道的。
未必是他的父母,也可能是老爷子。
如果是老爷子,那就是说,老爷子同意,子女里有反对的?今晚来道贺的人里不乏秦系,但也不乏姜系。
众人立刻心思算计,两方人马都清楚,徐家如果在这件事上有分歧,那么对于争取徐家,会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夏芍让开身子,请徐天哲和刘岚入内的时候,舞会大厅里一片寂静,众人都在猜测和算计,一抬头,见人已经走了进来,大多数人微怔,接着便忽然气氛热烈了起来。
从夏芍带人进来到众人反应过来,不到三秒,舞会里的人就像是被下了的唱片机,此刻被重新放上,再次运转,浮华笙歌。
哎呀!徐市长,幸会幸会!大半年不见,什么时候回来的?表小姐,有日子没见,光华照人啊,哈哈!表小姐,是京城上流圈子对刘岚的称呼。
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秦家王家姜家三代的千金都没有此等殊荣,唯有刘岚。
足可见徐家的分量。
刘岚脸上总算有了几分笑,与众人寒暄问好,笑容淑女,言语得体,举手投足应对自如,虽骄傲,却有涵养——当然,只对这个阶层。
对京城上层圈子来说,徐天哲和刘岚相比徐天胤和新进入京城圈子的夏芍来说,显然更为熟悉,相谈也更加自如。
于是,自如着,自如着,话题就成了这样——表小姐,今晚可是姗姗来迟啊。
早点来,夏董还能不管饭?夏董的饭当然好吃,不过想来表小姐是被老爷子留家里了吧?是在老爷子那儿吃完饭才来的吧?这日子,自然是在老爷子那儿了。
徐市长和表小姐一定都在,不然这么晚了,外头天都黑了,徐部长哪放心让表小姐一个人出来?肯定是托徐市长一起作伴过来的,是吧?呵呵。
……打听徐天哲和刘岚为什么来晚的、打听两人前来是不是老爷子的意思的、打听刘岚过来是不是她母亲意思的,听着是寒暄,多为旁敲侧击。
众人都知徐天哲城府深,便冲着刘岚来。
刘岚是听得出来这些话中话的,毕竟她是徐家三代的表小姐,从小在这个圈子里,岂能连这点话外音听不出来?但,她假装听不懂。
今晚让他们过来正是外公的意思,说出来,太给那女人长脸。
还不如不说。
周围人见刘岚口风不露,徐天哲更是问不出什么来,便不由眼神乱飞。
夏芍在一旁淡淡听着,目光望向徐天哲,别有深意地一笑。
徐天胤这堂弟确有城府,在门口遇见时,虽称了她一句未来嫂子,听着挺客气,也似乎承认她。
可若当真承认,为何不把这话留待这里说?面对这些旁敲侧击,他反倒滴水不漏了。
呵……夏芍笑容微嘲,看起来徐天胤在军,他在政,两人利益并无太多冲突,理该兄友弟恭。
但她的身份只怕让徐天哲觉得对他不利。
亦或者,还有别的原因。
只是这些原因,她尚未见过徐家所有人,因此暂不好猜测。
仅从今晚见徐天哲看来,夏芍对这男人的印象便是他没有表面这么简单。
翩翩佳公子,往往城府深。
果然是高门无亲情,除了血脉相连,将他们联系在一起的就只有利益。
夏芍看向徐天胤,她对徐家人并没有什么感情,除了敬佩老爷子之外,对她来说,徐家就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一群人。
她是否敬他们,爱他们,看他是否敬,是否爱。
徐天胤始终牵着她的手,周围的揣测和试探越多,他牵得越紧。
他的目光从徐天哲和刘岚脸上看过,看他们微笑,看他们滴水不漏,他的唇便抿起来,坚毅的力度,令人发疼。
他们的微笑,他们的滴水不漏,对他来说是种伤害。
夏芍曾有一瞬间的怔愣,恍惚从这孤冷如狼王的男人眼底看见淡淡寂寞与羡慕,他看着徐天哲和刘岚兄妹情深地挽着胳膊,却只能站在一旁。
这让夏芍心口发疼,他离开得太久,回来的时候,他们都已长大,世界里没有他。
徐天胤重情,夏芍知道,他从小失去父母,没有人比他更渴望亲情。
可他生在徐家,即便是有徐老爷子那样可敬的老人,他的儿孙也难免因长期浸淫政治而利欲熏心,重利寡情。
所以他说,除了爷爷,其他人都不重要。
这不是无情,而是被无情伤害之后的无声悲愤。
只是徐天胤不善表达,听着冷淡,但谁知他说出这话时,心底是否疼痛?夏芍抬起头来,对着徐天胤一笑,用笑容安抚他。
男人低头望来,眼眸深得令人心疼,没事,有你。
他淡淡的话语被周围笑声阵阵的寒暄掩盖,这时,有人问了一句话。
嘶!今天是二号吧?众人一愣,听见这话的人不解地去看问话的人,那人呵呵笑了笑,看向徐天哲和刘岚的黑白配,看似歉意地笑道:难怪徐市长和表小姐穿得这么素淡。
周围的阵阵笑声止歇,都因这句话而气氛变了变。
二号!因为这场舞会,很多人都忘了这个日子。
但经有心人提醒,这才想了起来!今天是徐老爷子的长子长媳,也就是徐天胤的父母的忌日!这一天,寻常百姓不知道,京城的政界圈子里却是很清楚的。
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在场的许多人那时候还不在政坛。
但即便是后来从政的人,都知道那件事的影响。
当年,徐老爷子的长子长媳在国外遇害,险些引起两国争端。
听说凶手不仅仅是恐怖组织,似乎与当时两国关系还有点牵连。
恐怖组织还可以铲除,但两国政权之间却不能因此开战。
所以在处理凶手的问题上,只有补偿徐家。
补偿自然落在了徐家二房和三房身上,虽然以徐家在政坛的地位,徐彦绍和徐彦英两家都是前途无量的,但是政坛多少是要些政绩的。
当时徐彦绍和徐彦英还年轻,职位和级别破格提了不少。
导致现在才五十岁,徐彦绍就是共和国的中央委员,而徐彦英已是京城党委的宣传部长。
再加上徐彦绍在检察院工作的妻子华芳,和徐彦英的丈夫刘正鸿,徐家可谓位高权重。
而且,一般来说,像徐家这样位高权重的家庭来说,从政就是从政,子孙基本不碰军界。
而军界的家庭,子孙基本不从政。
这不仅仅是在哪方面有人脉,好晋升的问题。
而是从国家的角度,总不能让一家独大,军政一手把持。
但徐家是个特例。
徐天胤独闯军界,并且已是共和国最年轻的少将,手握军权。
如果不是当年他父母的死,许徐家也不会出这么个独在军界的子孙。
当年的一件事,对共和国军政两界的影响持续二十多年,京城权力圈子里的人对此自然记得清楚。
徐天胤父母的忌日,在圈子里不是秘密。
只不过,今天华夏集团旗下诸公司落户京城,又是慈善拍卖,又是庆功舞会,他们都被这事吸引了注意力,倒忘了这么件大事!此刻被隐晦地提起,众人纷纷看向徐天胤和夏芍,目光纷杂且怪异。
徐天胤一天都陪着夏芍,他父母的忌日,为什么不去陵园祭拜?还有,夏芍已经答应徐天胤的求婚,未来公婆的忌日会不知道?选在今天这日子又是剪彩又是拍卖又是舞会的,是不是有点不太敬先人?徐老爷子向来重礼孝之道,这样的孙媳妇,老爷子真会同意过门?众人自然不知道,今天这日子是早半年就定下的,那时候夏芍还不知徐天胤父母的忌日。
众人也不知道,今天夏芍早晨开业剪彩,本可以穿红,却以绿代红。
今晚也该隆重,却穿得素淡。
但这些众人是不知道的,徐天哲和刘岚也不知道。
但他们知道,徐天胤向来不在今天祭拜父母,而是在前一天,他生日那天。
但这时候,两人并没有多解释,刘岚甚至垂眸,目光闪了闪。
这是个机会。
虽然外公有同意这女人进徐家门的意思,但现在还没正式承认,外面没人知道,这女人也不知道。
如果趁着这时候,她说句模棱两可的话,让外界猜测外公可能不满,也让这女人以为外公不喜欢她,那她会不会知难而退?反正,她说的是模棱两可的话,猜错了也是别人的事。
想来外公也没办法太追究她。
这样想着,刘岚脸上虽没表现出来,夏芍却早已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冷沉。
她不是个常生气的人,情绪想来算得上平静,这一刻却愤怒。
比上午公司混进赝品还要愤怒!她看向徐天胤,他早在那人隐晦地提起父母的忌日时,便身子似震了震。
他穿着笔挺的西装,挺直的背上像落了霜雪。
夏芍为此愤怒,这些人,毫不忌讳地提起别人亲人的忌日,只为验证他们的猜测。
为了利益,不惜往别人的伤口上撒盐,还用一副不孝的眼神审视别人——无耻!而那两个血缘上称为亲人的人,明知徐天胤的习惯,却不多表示。
彬彬有礼的那个人此刻垂着眸,好似因提起今天这日子而沉痛。
高傲如孔雀的那人此刻也垂着眸,好似也沉痛。
但她的气息却瞬间松了下来,与之前的敌意全然不同。
以她的修为,岂会连这点看不出来?混账!他们生活在京城,光环笼罩浮华无限的上流社会,而徐天胤生活在国外,世界各地黑暗笼罩暗刀暗枪的危险地带。
不同的生活环境,早就不同的人。
他们与他接触少,经历不同,没有共同语言,夏芍理解。
但这不代表他们可以如此,因为没有感情,便忘记血缘。
徐天胤此刻气息已极度危险,他低着头,眼神如受伤的孤狼。
那些试探的用道德的目光审视他的人已发现不对劲。
徐天胤低着头,他们看不见他的眼,却莫名感觉发冷。
徐天哲一惊,转头看来。
夏芍一把握住徐天胤的手,安抚他,同时抬眸,看向徐天哲。
她微笑,在徐天胤气息冷厉,徐天哲震惊的目光里微笑,笑得不合时宜,笑得徐天哲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里,他微怔。
夏芍毫不避讳的,在拥挤的圈子里,那个只有他能看得清的角度,用指尖快速划着什么,然后他看见她指尖一弹,对准前方,那名隐晦地提起徐天胤父母忌日的官员。
徐天哲看不见那道虚空制着的符空气里划出金色的光,但他目光奇怪,觉得那手势奇怪。
这是他二十七年浮华的人生中从未见过的手势。
看着陌生,感觉不像是现实中该出现的手势。
徐天哲用奇怪的眼神看向夏芍,却看见她的微笑,悠然里带些凉薄,带些深意。
这个时候的徐天哲,还不理解夏芍这笑的真意。
但明天起,他会懂。
只要他看那乱说话的人的下场。
而这时候,夏芍不多言,她制符之后,见刘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发现气氛不对,刚抬起头来,夏芍已经说话了。
这件事我也是最近才听说,那时候公司庆典的日子已经定了,请帖也已发出去,实在不能改了。
所以,我们昨天已经去过陵园了。
今天来出席公司典礼,已经禀过老爷子了,老爷子是知道的。
夏芍说得不紧不慢,周围的气氛却整个来了个颠覆!刘岚霍然抬头,看向夏芍的目光不可思议、震怒、怀疑交织——她什么时候禀过外公?她都没见过外公!她敢当众撒谎?但随即,刘岚又惊疑,夏芍当着她和徐天哲的面撒谎,她应该没这么大的胆子。
那、那难不成,她和外公真的见过?什么时候的事?徐天哲显然也想到这一点,刚才夏芍奇怪的举动已暂时被他放下。
刚才的怔愣过后,他又恢复谦和有礼的微笑,只是望向夏芍的目光略深。
而周围的人震动却是不少!夏芍见过徐老爷子了?今天徐天胤全天陪着她,是老爷子的意思?当着徐天哲和刘岚的面儿,没有人会认为夏芍敢撒谎。
那就是说,徐老爷子点头私下里承认了夏芍?有人惊疑,有人目光躲闪,为刚才的试探。
有人则马上堆上恭维的笑容。
夏芍连看都没看这些人,她直接看向刘岚,刘小姐,去休闲区坐会儿聊聊吧。
我们初见,年纪也差不多,我想有很多人生理想,值得聊。
夏芍说得慢悠悠,意味深长。
刘岚听着这话,本能不舒服,她下意识要拒绝,她才不想跟她聊!但她没拒绝得出口,甚至连一个嫌恶厌弃的眼神都没来得及飘出来,眼神便变成了怔愣。
怔愣之后,是惊恐。
她、她的嗓子怎么发不出声音了?她的身体不受控制了!刘岚的表情和眼神都是惊恐,看得周围的人莫名其妙,谁也不理解她为什么这时候是这眼神。
但却看见夏芍对众人点头致意,人群让出一条道儿来,夏芍挽着徐天胤的胳膊走在前头,刘岚迈起脚步跟在后头,很配合地去了休闲区。
徐天哲目光有一瞬的怪异,这时的他,自不知世上除了权钱,尚有奇门江湖一类人存在。
他也没看见夏芍指尖儿轻轻的那一掐,但见刘岚跟着过去了,他便也想过去。
周围的人却在这时又围上,开始询问老爷子意向的事。
刚才夏芍这么一说,这些人自然是想问个明白的。
而休闲区,夏芍带着刘岚走过去。
展若皓和曲冉已经回来,发现戚宸不见了,展若皓目光急切,正打着电话,夏芍过来的时候,正见他把电话挂上,舒了口气。
你在这里坐会儿。
展若皓对曲冉道,然后抬眼看了眼夏芍,便出了舞会大厅。
戚宸没走远,就在楼下。
曲冉的目光跟着展若皓出去,但随即又收回来,看向徐天胤,吓得往后退了退。
徐天胤眼神发冷,冷得让人看一眼浑身打颤。
展若南和柳仙仙吵到旁边却了,俩人嗓子都哑了。
夏芍没管,她坐下来,看向脸色惊恐的刘岚,笑了。
☆、第四卷 啸咤京城 第二十三章 给我乖乖的休闲区,夏芍和徐天胤一起坐着,对面坐着刘岚。
三人一坐下来,元泽便起身,看了眼周铭旭和苗妍。
两人会意,起身有点担忧地看看夏芍和冷得吓人的徐天胤,但最终选择不打扰,走向了舞池。
曲冉立在原地,看看旁边不远对峙的展若南和柳仙仙,再看看元泽、周铭旭和苗妍,最后跟着三人去了。
远处,龚沐云、李卿宇、罗月娥等人早知徐家人来了,见夏芍和刘岚一起去休闲区坐下,虽有担忧,却始终没过来。
此刻,休闲区成了一块相对独立安静的专区,转为夏芍和徐家人的这次会面而设。
夏芍对着刘岚缓缓一笑,刘岚看着她的笑容,觉得百般不舒服,但却在这时发现自己身体的自主权回来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这种诡异的事简直就像是撞鬼一样,刘岚惊恐且疑惑,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没法去想,因为以她的阅历,根本就想不到这件事是有人所为。
她将其归为神秘事件,在发现身体能动了,又愣又喜的时候,面前递来一杯茶。
侍者刚送来的。
千金小姐,想必茶比香槟适合。
刘小姐,请用。
夏芍微笑着给刘岚递上一杯茶。
刘岚看着她,总觉得她姿态漫然优雅,分明比她小,却不知哪里来的宁静雅致的气韵,倒好像比她年长许多。
没来由的,她不喜。
刘岚盯着面前的茶,夏芍递来的茶,她连动都不想动。
但不知怎的,想了想,又端了起来。
终究是出身好,刘岚端茶品茶的动作一看就受过指导,一分不错,动作自如。
只是品过一口,放下茶杯,轻笑,带些微嘲,华夏集团连个茶师也请不起?这茶泡的,真不讲究。
夏芍垂眸微笑,不语。
只是端起茶杯来,闻香,品茶,分三口品尽。
刘岚见夏芍举止姿态都是不错的,眼里却仍生出微嘲。
普通家庭出身,就是普通家庭出身!为了进上流社会,看样子也下过功夫,还学过品茶的礼仪。
不过,学得再多,也终究是外行,这么难喝的茶,也能喝得进去!土包子!确实。
夏芍放下茶杯,轻笑,竟然赞成刘岚的话,但却转口又道,这茶出身是好的。
碧螺峰上,春季采制,挑芽尖儿最嫩的那一叶。
出身上品,品级上品,就是不知怎的,坏了滋味。
可见,出身上品的东西,也未必滋味好。
好与不好,还得看茶师后天的手艺。
不然,白费了这出身。
刘岚一愣,随即皱眉。
她从小浸在上流圈子里,听话最是拿手。
什么话是假大空,什么话有深意,她最是听得懂。
她听夏芍这话,自然是话里有话。
不过,什么叫出身上品,坏了滋味?这绝对是指桑骂槐!不过,滋味再不好,我也觉得,问茶品茗之道养的是心性。
纵然这茶不是茶师沏的,也是侍者费了番工夫的。
夏芍闲闲说着,看一眼刘岚眼前放着的,仅品了一小口,就弃之不动的茶。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了,再笨的人,也能听出对方在审视她的礼貌问题。
刘岚一怒,冷笑,行了!你不用含沙射影指桑骂槐了,我听得懂!听得懂是好事,说明刘小姐是聪明人。
夏芍一点也不反驳她刚才话里有话的事,还是那般慢悠悠的气度。
刘岚便一皱眉头,她总算回过味来,发现为什么她听夏芍说话总是不舒服了。
这刘小姐怎么听怎么别扭,从小到大,京城的圈子里,都不这样叫她的。
这称呼陌生,她总要反应一阵儿。
但刘岚随即便怒上心头,看着夏芍。
她想嫁进徐家,不讨好她也就算了,她也不稀罕!可她竟然指桑骂槐地骂她,还敢承认?这女人,到底得有多狂?用不着你夸奖我,我倒觉得你不怎么聪明。
刘岚冷哼一声,看向夏芍,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不用拐弯抹角。
你是什么身份,你自己心里清楚。
配不配得上徐家,你也……你也清楚。
刘岚是打算这样说,但她没说完。
徐天胤从夏芍身旁抬起头来,他的目光不是冷,而是暗。
黑暗里生存多年令人胆寒的暗,深邃不透的死海,望进去,就像被深海汹涌恐怖的漩涡卷入。
恐惧,无助,下一秒就是死亡的感觉。
刘岚嘴一闭,咬着了舌头,疼得她眼里顿时雾蒙蒙,但那雾蒙蒙里生出的却是恐惧。
她看不太清徐天胤,却听见一句冷得不含感情的话。
你是什么身份,你也清楚。
声冷,语调冷,眼神更冷。
刘岚一愣,纵是恐惧当头,也禁不住懵住,想:这话什么意思?徐家的事,轮不到外人过问。
徐天胤冷极的话再度入耳,不配。
纵使刘岚这时脑筋发懵,又被吓住,反应不灵光,这无比明白的话也如一记耳光。
响亮,扇得她脸上火辣辣!刘岚眼里的雾蒙蒙快速逼退,不可思议地望着徐天胤。
她听得懂这话,这话是在说她不姓徐。
她不姓徐,可她是徐家二代的子女,从小在京城长大,人人把她看做是徐家三代。
她是唯一的女孩,外公因此疼她,虽然严厉,但只要在他老人家面前乖一点,他总是很慈祥。
父母更不必说,表哥也疼她,待如亲妹。
这样的话,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刘岚不能接受。
这样就好像在说,她这个血缘很近的人,还没有权利说个没有血缘的外人?刘岚怒极,脸上发烫,当即便站了起来!她此时又羞又怒,连对徐天胤的恐惧也逼退了些,起身道:表哥,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说也是你表妹,总比她跟你近吧?舞池里的人分做几堆,看似相谈甚欢,实则都密切注意着这边的情况。
刘岚一站起身来,空气都静了几分,说不清的视线投过来。
夏芍心知,却垂眸不言,只是微笑,指尖在暗处掐十二掌心诀,旺刘岚方位。
刘岚怒不可遏,火从心头起,连对徐天胤的恐惧都没了,竟不管不顾,大声指责!听她道:这女人有什么好?她普通家庭出身,经商的人,身份怎么配得上徐家?舞池里,不少老总蹙了蹙眉头。
夏芍微笑,按住徐天胤的手,安抚他,稳住他。
听刘岚继续道:她一个学风水的,什么风水师,你不觉得可笑吗?这样的身份进徐家,是想害徐家被扣上封建迷信的帽子吗?舞池里的人一愣,尤其是青省来的老总们蹙起眉来。
徐家这位表小姐,出身高贵,从小见的是上流社会的浮华,世上的一切奢靡她都看尽了。
但她看样子是不知道,世上还有一类人,是惹不得的。
那一类人,超然。
身在世上,却在世外。
越身处繁华世界的人,越想求的东西,他们能给,也能毁。
唉!虽说官面儿上风水师上不来台面。
但这位徐家的表小姐,显然得罪错了人啊……也就是徐家,换做别人,巴不得把这么个高人请回家咧。
夏芍微笑不语,继续按着徐天胤。
听刘岚再道:还有,她认识黑道的人!你不觉得这是给徐家招祸吗?舞池里不少人看向龚沐云,龚沐云勾起唇角,上挑的凤眸,意态别样风流。
跟柳仙仙吵架吵得嗓子都哑了的展若南,转头看过来。
表哥,她不过是年轻貌美点,可是年轻貌美的女孩子有的是,你别被狐狸精迷了眼!你就算不为别人想,也要为外公,为我妈想想吧?他们可都是疼你的人!嗯?柳仙仙叉着腰扭头看过来,狐狸精得罪她了?徐天胤却在听见那句狐狸精的时候,气息再度冷如寒冰。
他这回更甚,竟似受到攻击的野兽,暴虐而起。
饶是夏芍按着他,也经不起他这一下暴起,夏芍感觉到他右手弹出一道暗劲,直撞刘岚!手抬到一半,听见刘岚那句为我妈着想,顿时又把暗劲霍然一收!但饶是如此,若刘岚被这一记暗劲撞个正着,小命也得去个半条。
夏芍赶忙补救,用手一拂,两道暗劲空中撞上,夏芍从下方一拂,劲力全到了头顶上。
头顶天花板上,吊着的水晶大灯,咔地一声!粉碎!休闲区的灯光霎时一暗,只剩舞池那边浅浅的柔和灯光铺照来,昏暗里,隐约是一阵玻璃碴子乱飞,伴随着阵阵惊呼!刚才,徐天胤和夏芍相继起身,两人一抬手一拂手的动作看起来只像是激烈地起身,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
在场的人也不知有暗劲这一回事,只是莫名其妙,好端端的,灯怎么碎了?而刘岚这时却跌坐在沙发里,腿软。
她虽也不知灯怎么自己就爆了,但她看见了徐天胤起身那一瞬的眼神。
那是要杀人的眼神。
他刚才有一瞬间,想杀了她……刘岚不可思议,惊恐发抖。
这就是她不喜欢天胤表哥的地方。
她跟他不熟悉,大舅舅和舅母去世的时候,她还没出生。
而从她出生到记事,她仅知道自己有个表哥在香港疗养,压根就没见过。
每次回外公那里,都是二舅一家和自己家,在她从小的认知里,家里就好像没有大舅一家。
直到天胤表哥十五岁的时候,她才见过他一面。
随后,他去了国外,做什么,是机密。
总之,他又不常回来,一年也就一回两回,过年也不一定见得到。
也就这三四年,过年时会在外公家里见到他。
但他孤冷,不爱说话,看人也都是淡淡的,远不如天哲表哥亲和。
本就没什么感情,后来觉得他和徐家根本就是格格不入,越发觉得,他不在徐家的时候,徐家气氛更好些。
渐渐的,刘岚不喜欢徐天胤,她承认的哥哥只有徐天哲。
但她却也没想到,他的性子这么可怕。
刚才,他竟想杀了她?他怎么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就不怕后果?刘岚无法理解,也无比惊恐,她从小到大被人捧着,从来没遇到过徐天胤这样的人,和今晚这样的危险。
徐天哲在远处看着,这时已经从周围的圈子里出来。
他很意外,在来之前他已嘱咐过刘岚,让她控制一些。
刘岚的性子是骄傲口快,但不代表她不懂得分场合。
按理说,今晚这么多人在,她不至于一股脑儿地把话说出来,徒给人背后议论的谈资,又有得罪人之嫌。
刘岚自小在京城长大,这些道理,她懂。
可为什么今晚的表现会这样?这些事,若是传到老爷子耳朵里……唉!徐天哲走向休闲区,以彬彬有礼著称京城上流圈子的他,此刻步伐竟有些急切。
但他刚走两步,便又被人围上来寒暄。
这个时候舞会大厅里静悄悄的,所有人目光都在休闲区处,现在还围上来找徐天哲寒暄的人,不可谓没有眼力劲儿。
连察言观色都不懂,实在是太傻帽。
但这群傻帽的人,不巧的是,正是陈达、罗月娥夫妻。
还有李伯元、李卿宇、龚沐云。
几人都是重量级人物,徐天哲也不好怠慢,只好停下脚步来。
于是,舞会厅里就出现了滑稽的一幕——休闲区气氛夹刀带枪,舞池里死寂窥视,两拨人中间,有一小堆人旁若无人地寒暄谈笑,时不时发出笑声。
这场面怪异得很多人嘴角都抽了抽,徐天哲二十七年的人生里,今晚可谓是最混乱最诡异的一晚。
他自小打磨的好涵养好耐性,此刻竟蹭蹭直逼临界点,有种要挥拳打人的冲动!但是这一拳自然没挥下去,内心耐性尽失,徐天哲脸上也维持着完美的微笑。
陈达罗月娥夫妻有香港特区和英国政界背景,要重视。
李氏集团香港首富,经济界地位举足轻重,也要重视。
龚沐云就更不用说了,与他的关系处理是最要把握适度的。
徐天哲被缠住,一时分身乏术,顾不得休闲区的情况。
而此刻休闲区,侍者已赶过来收拾玻璃碴子,那些玻璃碴子到处都是,地上、沙发上、桌子上。
周围还是死静,只有侍者在忙碌,其余人都像是定格住,站着的,坐着的,都不动。
沙发旁不远处,靠窗的位置,有人动了动。
展若南。
展若南高跟鞋踢去一旁,赤着脚站在地上,抱胸看瘫坐在沙发上的刘岚,忽然一声大喝!胸大的女人,无脑!这一声大喝极其突然,舞会厅里立刻有几人齐齐一蹦,随后是阵阵被吓到的抽气声,然后是齐刷刷怪异的眼神。
沙发里,刘岚吓得差点没叫起来,霍然转头去看展若南,盛着惊恐的眼神正对上展若南打量她胸的目光,她顿时一愣,羞怒!但随即,她便见展若南把目光又转回去,看她对面,柳仙仙的胸。
刘岚再愣,不是骂她?柳仙仙被展若南的目光一看,柳眉倒竖,跟着骂:屁股小的女人,长疮!展若南挑眉,看一眼柳仙仙浑圆惹火的翘(禁词)臀,再看看坐在沙发上,明显比柳仙仙的尺码小一圈的刘岚的,咧嘴,点头,长疮!柳仙仙眸底都是流动的笑意,哎呀?难得你承认了。
展若南点头,摆出酷酷的脸,我承认你普通家庭出身,不配跟我站在一起。
柳仙仙一摸脸,一跺脚,委屈,可我年轻貌美!展若南被恶心到,骂:狐狸精!柳仙仙摆着纤腰,愉悦夸张地笑,哎呀!你别被我迷住了!展若南掐脖,弯腰,呕吐状。
刘岚听着,听一句,脸色黑一分,听一句,脸色又白一分,听完之后,脸上颜色已像开过染坊,各类色彩轮番换过一遍。
舞池里,人人错愕,傻子都听得明白那俩妞儿在说什么。
人群里,元泽垂眸,肩膀耸动。
周铭旭已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苗妍都垂眸,嘴角忍不住弯起来。
只有曲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终担忧地把视线又落回去。
而这一会儿的时间,骂战已经升级。
被你迷住?你一个学跳舞的,你不觉得可笑吗?你大哥是黑道的人,你难道就不怕招祸吗?展若南挑眉,抱胸,展示自己男人婆的身材,不怕,我不年轻貌美。
柳仙仙大惊,泪眼婆娑,惊恐无助,哎呀!可是我年轻貌美!怎么办?我怕……展若南被她泪眼婆娑的无助眼神恶心到不行,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实在忍受不了了。
回头去找鞋,打死你,你就不用怕了。
直起身来的时候,展若南手里的高跟鞋已经脱手丢了出去!七八公分高的高跟鞋,鞋跟略粗,那是展若皓既想让他妹妹有女人味,又照顾她穿高跟鞋少,特意挑的。
此刻,被展若南随时丢出去,丢得那叫一个畅快淋漓!就像她早看这双高跟鞋不顺眼。
但悲剧的是,她手法实在很欠,一点也不准。
看着是瞄准柳仙仙的,被柳仙仙扭了个腰就躲过。
于是,一只高跟鞋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众人的脖子都跟着一仰,接着便听见咚!的一声,和一声痛呼!刘岚捂着脑门,疼得眼泪几乎夺眶而出,手拿开的时候,脑门一道深红的印记,正呈现鞋跟状,顷刻间便肿了。
刘岚从小到大,哪受过这委屈?更别说被人用鞋砸这种侮辱的方式了。
她顿时羞怒,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只是,还没等她发作,柳仙仙先发作了起来,她柳眉倒竖,瞪向展若南,你敢丢老娘?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还真以为身份比老娘高贵?柳仙仙踩着高跟鞋,步子踏得咔咔响,行动竟然极为迅速,从桌上抄起一杯香槟来就对着展若南泼了过去!展若南很巧合地跟刘岚站在同一直线上,快速低头,蹲身!一杯香槟哗地当头!浇在了刘岚的脸上!刘岚呆愣在原地,香槟粘腻香甜的气味充斥着鼻腔,一滴滴水珠顺着高绾的发丝、精致的脸颊滑向下巴,滴落……整个舞会大厅都静了。
死一般的静。
徐天哲寒暄中不时注意着休闲区的情况,看见刘岚被鞋砸到,便想要过来。
但是偏偏围住他的那些人全体失明失聪,看不见也听不见那边的情况,只围着他笑谈不停。
而此刻,看见刘岚当众被泼,连向来镇定的他,都惊愣了。
以徐家的地位,家中子弟在京城,何曾受过这样的对待?有谁敢这样对待?当真破天荒头一遭!而遭遇了羞辱的刘岚,明显受了刺激,她先是忍无可忍地蹙眉,接着便要发出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惊叫——但可惜,她没发出来。
夏芍在这个时候说话了。
这么久的闹剧,她总算给了点反应。
只见她蹙了蹙眉,看向了柳仙仙和展若南,淡道:你们两个,也太胡闹了!吵了一晚上,竟还动了手,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由得你们闹?现在波及他人,你们怎么给我个解释?柳仙仙和展若南顿时一个无辜,一个理直气壮。
展若南是理直气壮的那一个,耸肩,你也说是波及了,我们又不是故意的。
柳仙仙是无辜的那一个,点头,指展若南,都是她的错,她先挑起的战争。
不应战的是懦夫,老娘天生就是战士!刘小姐是战士的话,也可以来一局啊。
众人去看刘岚湿哒哒脑门红肿的惨状,齐齐抽嘴角。
展若南刷地回头,瞪视柳仙仙。
夏芍不悦地看两人,回来我再收拾你们。
说罢,她这才去看刘岚,总算有了点微笑,歉然,刘小姐,实在对不住,是我的朋友太闹腾了。
今天这事,我代她们向你道歉。
舞厅里有洗手间,我陪你去清理一下吧。
刘岚懵了又懵,胸前沉沉起伏。
她见过千金名媛圈子里的斗,就是没见过今天这种。
她们、她们……她找不出词来形容,只觉一股怒气在胸口发泄不出,逼得她快要歇斯底里。
听见夏芍的话,刘岚本能要尖叫,要拒绝,这群疯子!但尖叫,拒绝,都没说出口——刘岚惊骇地发现,她的嗓子又发不出声音了,她的身体又不受控制了。
随即,在众人的目光里,刘岚跟在夏芍身后,乖乖地去了洗手间……刘岚跟着夏芍一走,展若南和柳仙仙就往清理好的沙发里一坐,叫来茶水,才不管是不是茶师泡的,端起来就咕咚咕咚牛饮。
饮完放杯,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突然间发现,对方也不是那么讨厌。
两人笑得肆无忌惮,一点也不掩饰,可苦了舞池里看光景的人,都不知道对今天的事,要做出什么反应。
众人只得纷纷望向孤冷地立在休闲区,立成雕像般的徐天胤,刘岚在夏芍的舞会上受辱,他也不阻止,难道就不怕徐家长辈先前支持两人,现在也不支持了?如果,这些人知道洗手间里发生的事,也许他们就没有这种疑惑了。
洗手间里,刘岚一来到盥洗台前,身体便能行动自如了。
她的眼神却还是惊恐的,今晚对刘岚来说,所有的事都邪门!诡异不说,还没有一件顺心的!这简直就是她二十一年的人生里,最倒霉的一天。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事情变成这样的!刘岚惊恐,烦躁,羞怒,压抑,想发泄。
抬眸之时望进盥洗台前的镜子,镜子里,夏芍在她身后旁侧静静站着,淡然的目光透过镜子看她,唇角含笑。
刘岚的眼里瞬间炸开愤怒的火花和凶光,猛地回身,扬手就打!夏芍立着,还是那样静静立着,微笑,不动。
刘岚的手却忽然间不能动了!但这次,邪门的程度似乎跟之前两次不一样。
这次她的手腕冰冷麻木,筋脉处针扎般的疼。
夏芍微笑,我就站在这里,你能打得下来的话,可以试试。
刘岚霍然睁大眼,你、你……是、是你?!夏芍笑而不语,刘岚眼神却慢慢变得惊恐,你、你是什么怪物?这话让夏芍笑了,微嘲,透过镜子看向刘岚,我还以为,自以为身份最高贵的人,眼界能有多好。
原来不过如此,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你真让我刮目相看。
这话是讽刺,刘岚听得懂。
她手臂冷麻刺痛,脸上涨红如血,心里恐惧惊疑,百般滋味,别提有多难受。
更别提她额角还有红肿,脸上襟前全是粘腻的香槟酒液,此刻何止百般难受?简直就是百般狼狈。
可是她真的想不明白,此刻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超出她的理解范围。
她只觉得撞鬼了一般,眼前的少女根本不正常!普通人,怎、怎么会这些诡异的事?夏芍把刘岚的眼神看在眼里,笑。
刘岚被她笑得毛骨悚然,你、你想怎么样?想你乖一点。
从今天开始,做你的表小姐,只做你的表小姐。
夏芍微笑,话里的意思,刘岚听懂了。
她脸上火辣辣,今晚,徐天胤和夏芍都在提醒她,她是外姓。
这让她从未有过的危机感。
外公向来疼天胤表哥,这女人又会歪门邪道,假如她嫁进徐家,徐家会怎样?徐家要是知道你会这些歪门邪道,一定不会让你进徐家门的!惊恐之中,刘岚道。
那就请你闭上嘴,别透露。
夏芍淡淡微笑,眸中的凉薄让刘岚认识到,她绝不是在开玩笑。
这是威胁!你、你威胁我?不。
这是好心劝告。
你嫁进徐家,对徐家不会有好处的!你、你不是喜欢天胤表哥吗?那你应该不想看着他因为你的身份,受人非议吧?除非,你只是喜欢他的身份。
如、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想要什么?我、我想办法……对夏芍恐惧,让刘岚极力地抵触她嫁入徐家。
今晚的经历已经够诡异了,如果夏芍嫁入徐家,这种日子岂不是天天有,年年有?她不要!但她这句话没说完,夏芍便笑了。
她笑容扩大的一瞬,毫无预兆地出手!刘岚感觉身子突然间能动了,但随后,她瞳孔倏地放大,还是那只手,生疼。
头却砰地一声,眼前一阵眩晕,接着天旋地转,脸下冰凉,手臂生疼。
一切只在一瞬间,快得刘岚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接着她感觉高绾的头发被人向后一拽,头皮都紧得发疼,脑袋更是被人毫无怜惜地向后一扯,被迫仰起头来。
过了半晌,眩晕才停下。
然后刘岚看见了自己的处境——她被夏芍反剪着手臂压在了盥洗台上。
此刻,她让她被迫抬起头,从镜子里看着她。
而她的眼神,冷寒。
好处?徐家对于你,或者说对于你们,就只有这个?夏芍静静注视刘岚半晌才说话,声音里却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权力、金钱、身份、地位、家族、利益!告诉我,除了这些,你们还看得见什么?看得见那个三岁就为了家族牺牲的人吗?!夏芍的语气近乎悲愤,她少有如此心情,这一刻竟抑制不住,怒喝,回答我!你看得见!不然的话,你这双眼没有留着的必要!她绝不是在开玩笑,刘岚深刻得感受得到。
那种杀气腾腾,她刚才不久还感受过,从天胤表哥身上。
刘岚的恐惧无以言表,她事先怎么也没想到,一个白手起家经商的女孩子,有点本事而已,竟然会功夫!而且,她有着她理解不了的诡异手段。
她会杀了她!她真的会杀了她!极致的恐惧,今晚数度惊吓与羞辱,又经历了不可思议的事,刘岚终于在此刻情绪崩溃。
啊地一声大叫起来,紧紧闭着双眼,哇地一声大哭。
别口口声声徐家!你不姓徐!夏芍不管不顾,继续道。
刘岚情绪崩溃,哇哇大哭,放开我!放开我!你也不姓徐!我不姓徐,但我离了徐家,我还是我。
华夏集团是我的,风水人脉是我的。
你呢?离了徐家,扒了这层皮,你是谁?夏芍冷笑。
刘岚一震,哭声都停了停,我、我都是为了、为了天哲表哥!从小只有表哥最疼我……砰!夏芍大怒,一把将刘岚的头撞向盥洗台,混账!你为了徐天哲,就让别人去牺牲?你为了他,为什么不是你去?刘岚!一个从小最疼你的哥哥,为了他,你只能做到让别人去牺牲?为了他,你只能做到让别人去牺牲……刘岚一愣,哭声骤停,睁开眼,泪眼婆娑,却懵了。
洗手间里,此刻死静。
夏芍的脸色依旧冷沉,但气息已平复下来,只是目光嘲讽,语气苍凉,为了最疼爱你的人,那个你觉得没有感情的人,就应该为你们付出么?他已经付出了他的父母,他的童年,他人生里所有光明,他还要再付出他的婚姻,他的幸福么?你觉得,这理所应当吗?那你们呢?你们付出过什么?你们不是小孩子了!长大一点!行么?徐天哲、刘岚,都比夏芍的年龄大。
此刻,洗手间里,盥洗台前,十九岁的少女对一名二十一岁的女孩子说这番话,画面未免好笑。
但气氛却一点也不好笑,甚至带着悲愤和一些苦口婆心。
如果可能,夏芍也不想对徐家人出手。
但她懂得,许多事,要破而后立。
砸她个血淋淋,才有重生的机会。
如果可能,夏芍希望徐天胤能获得更多亲情。
她总是希望他幸福,所以此刻,尽管手段激烈,尽管言语激烈,她依旧苦口婆心。
今天的事,想要回去告状,尽管去。
我做的事,不畏承认,亦不需要别人为我承担。
要告状,要撒娇,要哭诉,尽管去!我看着!看你做你的大小姐,一辈子扶不起来,一辈子不成年。
夏芍一笑,当然,如果有一辈子的话。
刘岚怔愣着,夏芍却将她松开,见她表情发懵,便站去一旁,笑。
没有人一生顺遂,你的父母,你的表哥。
假使有一天,他们有难,只会让别人牺牲付出的你,表现只能像今天这样。
哭!夏芍嘲讽一笑,我等着看这一天。
哦,对了。
夏芍忽然想起什么,看向丢了魂一样的刘岚,告状可以,但是不许说今天你天胤表哥对你动手的事。
否则的话……夏芍微微一笑,你看这面镜子。
刘岚下意识转头,只见夏芍伸手,手臂伸得直直的,离盥洗台后的镜子一米的距离,忽然五指一张!一道暗劲震出去!刘岚看不见这道暗劲,却看见那面镜子,轰地一声!从中间呈圆圈状极有张力地,碎开……刘岚惊恐地瞪大眼,破碎的镜子里,却在这时出现了一个人。
徐天哲脸色沉着,站在洗手间门口。
这处洗手间,是男左女右,中间共用的盥洗台。
徐天哲出现在这里,夏芍并不意外。
只见他脸色阴沉,京城圈子里以谦和有礼著称的徐少,目光落在刘岚狼狈的模样上,大步上前,把她护住,转身看夏芍,夏小姐,你不觉得你过分了吗?夏芍微笑,这对兄妹的感情是真好。
虽然她不喜欢他们,但觉得,这样的亲情给徐天胤一点就好了……徐市长,我过不过分,由她评说。
你并不是当事人。
夏芍淡定微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做了过分的事。
徐天哲蹙眉,有些怒意,这还不叫过分?比起你们享受着别人的牺牲换来的荣华富贵,如今还在算计着让别人牺牲。
我这点不入流的手段,真的不算过分。
夏芍慢悠悠地笑,看徐天哲微愣,看刘岚啜泣,却不说话,她便笑得越发明媚。
徐市长,你这个妹妹不算聪明,你应该是聪明人。
留意今天提及忌日的男人。
夏芍说着,用手指在身侧随意划拉了两下,然后悠然自得地做了个弹出去的手势。
正是她给那人下符时,特意让徐天哲看见的动作。
徐天哲想起,目光微闪。
这个动作代表着什么,他此时猜不透。
但是这胆量不似常人的女孩子,明显想要告诉他什么。
她想要告诉他什么?夏芍却卖起了关子,一句也不多说了。
徐天哲和刘岚不一样,她等着他来找她。
慢走,不送。
夏芍说了一句,便转进了女洗手间,等出来的时候,徐天哲和刘岚果然已经走了。
两人离开的时候,直接顺着洗手间,经侧门出了舞会大厅,直接离开。
刘岚这模样,已是不适合再回去。
今晚,徐天哲和刘岚在舞会上都失了颜面,且不说明天起京城圈子里会有怎样的猜测和议论,单说刘岚在舞会上说的那些话,一旦传进徐老爷子耳朵里,后果会怎样。
往外走的路上,刘岚低着头,徐天哲只当她精神受了极大的打击,刚想开口安抚她,便愣住。
转过走廊,电梯前,军装笔挺的男人立在那里。
正是徐天胤。
大哥。
徐天哲谦和的笑容显得有些怪异,但还是开口道。
徐天胤抬眼看向两人,与今晚初见时微微柔和的目光不同,此刻冷而孤,只道:今晚的事,回去就说我做的,不准提起她。
刘岚害怕徐天胤,往徐天哲后面躲,听见这话却是一愣。
夏芍刚才也说了同样意思的话,不过正好和他反过来了。
徐天胤没有说,说了后果会怎样,但他此时的冷说明了一切。
徐天哲带着刘岚按开电梯门,走进去时才道:我们什么也不说,大哥自己回来说吧。
徐天胤没回答,电梯门关上之后,他返回舞会。
舞会很快就散了,今晚发生的事,够京城圈子里震惊、猜测和琢磨好一阵子的了。
所有人都想知道,今晚徐家表小姐在舞会上受了如此大辱,徐家会对夏芍的态度作何改变。
但夏芍却没这些人这么爱操心,态度自然是会有变化的,不过,往好处变还是往坏处变嘛……呵呵。
她等着,徐天哲找上她。
当然,夏芍也不是没事做,只等徐天哲来找她。
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去看望周教授。
☆、第四卷 啸咤京城 第二十四章 徐家的反应,玄学研究会周秉严老教授,京城大学执教国学半生,退休之后仍任京城大学客座教授。
闲时在家研究《周易》,忙时发表发表文章,做做演讲,晚年生活充实,建树颇多。
大学开设风水选修课程,正是周秉严领头,与不少研究易经的学者联名建议,近年得到批复的。
周老教授的门生里,最特别的当属夏芍。
她年纪最小,与周秉严的师生情谊也不起于大学,而是十年前青省东市的小山村。
自当初村中设宴,为周老教授践行,一别五年,夏芍、周铭旭都已来到了京城大学。
五年不见,夏芍今天对看望老教授之行,心情还是很激动的。
今天去周教授家里的,只有夏芍和周铭旭。
元泽等人没见过周教授,第一次拜访,带太多人去也不好,因此只有夏芍两人去。
香港来的朋友们已经一早返回,龚沐云留在京城别馆,称有事要办,住段日子再走。
徐天胤……徐天胤回了徐家。
周教授住的小区离京城大学不远,正是职工区分的房子。
老教授国学泰斗,名誉钱财都不缺,生活却还是很俭朴。
小区一看就是老区了,楼道略窄,楼下停放着自行车和几辆私家车。
夏芍和周铭旭上了二楼,两人手里都提着大包小包,周铭旭今天还似模似样地穿了身西装,走到门口停住,有点紧张。
这里就是了,我家有二爷爷家里的地址,我们应该找得对。
不过,我们今天过来,也没提起跟二爷爷打电话说一声,会不会太唐突啊?周铭旭站在门口,紧张地看夏芍。
夏芍一笑,你以为我们不打电话,周教授就不知道我们来京城大学了?他老人家只是不知我们哪天过来而已。
只当是个惊喜,敲门吧。
周铭旭深吸一口气,看起来比昨晚去参加舞会还紧张,他放下礼品,整了整衣服,这才敲了门。
门打开后,出来的开门的人夏芍和周铭旭却都不认识,是名中年男人,四五十岁,已经有些谢顶,鼻梁上架着厚厚的黑框眼镜,古板的文人打扮。
你们是?男人打量两人。
呃,请问这是周教授家里吧?周铭旭以为找错了门。
男人又打量两人一眼,目光落在夏芍手上提着的名贵礼品上,顿时蹙眉,看起来很不喜欢,这里是周老教授家。
不过,老教授不收礼,今天也忙,你们请回吧!说完,那人很不客气地要关门。
等等等等!周铭旭也不怕手被挤着,死死扒着门框,那人果然手一松,诧异地看着他。
送礼的人见多了,不怕手指头被挤掉的还是头一次见。
我们不是来送礼的,是来看我二爷爷的。
周铭旭急道。
二爷爷?那男人愣住。
周教授是我二爷爷,她是周教授的学生。
我们都是京城大学今年的新生。
那中年男人这才好生打量起了周铭旭,见他脚下放着礼品像是青省的特产香梨,这才信了。
但这人实在古板,问道:那行,你们叫什么名字,我进去问问老教授。
周铭旭。
她叫夏芍。
周铭旭苦笑着看一眼夏芍,大抵也觉得这人古板。
这古板的人却愣住了,眼神直直盯着夏芍,越看越惊疑,你、你就是周老常提起的那个学生?懂风水的?周铭旭一愣,觉得这人眼神都在发光,刚才还一副死板的脸,现在立马活过来似的,拉着夏芍就往里走,边走边叫,周老?周老!快来快来!夏芍当先被拉进去,周铭旭呆木一阵儿,也跟着进去。
里面,一名年逾七旬的老人从客厅走出来,穿着身白衫,略显富态,头发比五年前白了许多,面容却印象中的慈祥和蔼。
夏芍被那古板男人拉着,抬头间见到周秉严,目光微顿,脸上露出暖融的笑意,教授。
周秉严一眼就认出了夏芍,这几年,虽然他在京城,但关于华夏集团的报道总是不断,周秉严压根就不存在看见她认不出来的情况,但乍一见她出现在自己家里,还是愣住了,小、小芍子?嗯。
夏芍笑着,望着老人,教授,我没食言,来京城看您老了。
周秉严脸上顿现感动的神情。
周铭旭在后头把门关上,提着东西跟过来,在夏芍身后探头,激动道:二爷爷!周秉严又是一愣,这才找回应有的反应,胖墩?哎呀!你这小子,几年不见,长这么高了?你爸打电话给我道喜,说是你考上京城大学了,我还在想你小子怎么也不知道来看看我呢。
周铭旭去看夏芍,有点不好意思地憨憨笑道:这不是刚开学太忙了么?又是报到又是军训的,昨天小芍公司落户京城,还在忙。
我们就商量着,今天来看您了。
夏芍挑眉,看向周铭旭,笑斥:你这人不会说谎也倒罢了,说话怎么不知道拐个弯儿?这么说,就是我们的不对,一会儿还得给教授赔罪。
你若是说咱们特意给他个惊喜,不就可以顺道问问,教授中午管不管饭了?少说,咱们可以蹭顿饭吃。
周铭旭一呆,周秉严和拉着夏芍手的那古板文人也跟着一愣。
稍时,惹得周秉严哈哈大笑,指着夏芍,你这个丫头,还跟小时候一样!来看我还得算计着蹭我顿饭,小算盘打得真精!这时候,客厅里的人都听到有人来了,于是纷纷走了出来,探头探脑,把走廊堵得满满的。
周秉严一看,这才赶紧让夏芍和周铭旭进屋。
两人来到客厅,把礼品放下,打量客厅,见果然是中式古朴的装修。
从外面看,小区有些老了,周教授家里却很干净,客厅里两架博古架,上面摆满古玩。
客厅中间设茶桌,茶凳。
茶凳围了一圈,旁边还拉了数把仿明清风的硬木椅子,足足围成了两圈,能坐下十来人。
而茶桌上放着的却不是茶水,而是摊开的书籍资料。
一眼望去,颇像研讨会。
夏芍和周铭旭顿时觉得,今天确实来得不是时候。
而这时候,周教授已向一群学者介绍了夏芍和周铭旭。
一听是夏芍,学者们目光刷刷望来,兴奋激动,全在脸上。
原来这就是周教授常提起的学生,哎呀!看本人和在报道上看,还是有些差别,一时还真没认出来,哈哈!周老一天到晚可是就收集你的报道了,逮着空就跟我们唠叨,说这丫头小时候怎么怎么着,听得耳朵都起茧了,报纸家里还捆着一堆呢!今天总算见着了,来得正是时候啊!嗯?夏芍挑眉,正是时候?这时,那个刚才出去开门的古板文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出声,周老,这小伙子真是您侄孙啊?嗨!刚刚差点让我把手挤掉了。
周铭旭一愣,忙摆手说不要紧。
周秉严闻言笑道:可不是么?这小子,小时候胖得小肉墩似的,都叫他胖墩。
现在长高了,我倒看着瘦了不少,不过还是挺壮实。
呵呵,叫他胖墩就行!他爸打电话和我说,在京城大学报了考古专业。
这屋子里都是学者,一听说周铭旭报的考古,他顿时收获了不少自己人的友好目光。
有人当即就笑了,打趣地看那古板学者,老宋,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这小伙子是你们自己的人才啊,刚才给人把手指头要是挤掉了,哭的可是你!宋学文讶然,然后苦笑着拍拍周铭旭的肩膀,哎呀!小伙子,对不住啊!有什么好对不住的?小伙子,赶紧拜个师!这位可是社科院考古研究所的老专家,你小子捡着了!有人撺掇。
周铭旭明显很惊讶,挠挠头,一脸憨相。
那撺掇的学者见周铭旭这一脸憨态,顿时乐了,我说老宋,就说你面相学研究得不到家!这小伙子一看面相就不是会来送礼那一套的人。
这人说着,还似模似样地看起了周铭旭的面相,你看,这小伙子面不露骨,下巴圆厚,眉不散,眼不斜,这是个挺正派的娃子嘛!一看性情就不张扬,稳重,家庭观念还挺强咧!这么一说,一群人都去看周铭旭的面相,仔细端量,像是要端量出个花来。
周铭旭长这么大,还头一次受到这样大的关注,而且还都是国内有名的学者,顿时压力很大。
宋学文苦笑,嗨!我一开门出去,看见他们两个提的满眼贵重礼品,我就下意识以为是送礼来的,我哪知道是自己人?所以说,你本事还不到家,还没养成看人第一眼看面相的习惯。
所以说,玄学的很多事,研究好了,帮助很大。
就比方说看面相吧,现在什么表里不一的人没有?一看面相,心里有数!要能到这份儿上,少省不少心。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发表着观点。
夏芍在一旁听着,挑眉,感兴趣地微笑。
周秉严看着,笑道:我们这些人,成立了个玄学研究会。
都是爱好而已,平时放假周末这些有空的时间就聚在一起,讨论讨论,一起研究研究易经。
没想到你这丫头今天能来,真是撞上了,呵呵。
周秉严当初立刻东市十里村的时候,去过唐宗伯所在的后山宅子,知道夏芍在学习玄学易理,但他那时候并不知唐宗伯的身份,只听夏芍说是有传承。
他也是去年过年的时候才听说了唐宗伯是香港人,玄学泰斗。
当时激动得他恨不得夏芍就在眼前,他可是亲眼见过那位老人,这事他兴奋得说了大半年了,今天夏芍突然来看望他,还赶上了玄学研究会的成员聚会,怎能就此放过?来来来,既然你来了,那就一起讨论讨论。
周秉严亲自给夏芍拿了把椅子来,招呼夏芍和周铭旭一起坐下,并对众人道,这丫头那一派可是有传承的!香港老风水堂的,唐老的嫡传弟子呢!众人自然早知这事,只是刚才在说周铭旭的面相,话题转开了而已。
此时又转回来,一群学者赶紧重新围着茶桌坐下,盯着夏芍,目光灼灼,好似她是那案板上等着下锅的肉,地上落着的金子。
小姑娘,根据我们研究,玄学门派众多,大多讲究传承。
不过现在传承丢得差不多了,很多派是各成一系,各家之言,并不是很全面。
你们这派在香港,我们知道的不到,你们门派的历史可不可以谈谈?我们做个资料备案,研究研究。
小姑娘,听周老说,你会看面相,看风水,你还会什么?对对对,我刚刚给这小伙子看的面相,准不准?这些学者,都知道夏芍还有着商人的身份,但在他们看来,这些都抵不上此刻对学术的热情,他们不提这事,只问玄学。
夏芍倒挺喜欢这真诚热情的气氛,比那些商场上例行的寒暄叫人轻松愉悦多了。
本是来看望周教授,结果变成了一场玄学讨论会,并且很快进入了热烈状态。
此刻,周秉严家里,气氛热烈。
而就在同一时间,巍巍京城,红墙之内,徐家却正经历一场来自徐老爷子的暴风雨。
书房里,有着徐家成员开会专用的桌前,徐康国站在主位,徐家二代三代成员分坐两旁。
这回,可真的是全员到齐。
只不过这一回的家庭成员座次,相较以往,有所改变。
徐天胤一身军装,坐在老爷子左侧,与叔叔姑姑等长辈坐在一排。
只是他坐着的位置是首位,其下才是徐家叔叔徐彦绍,姑父刘正鸿,姑姑徐彦英,婶婶华芳。
老爷子右侧,本是徐家三代坐着的座位,今天只有两个人。
而且,这两个人不是坐着,而是站着的。
徐天哲一身白色西装,低头,脸上谦和的笑容收敛,表情严肃。
刘岚站在他下首,穿着身素色的裙子,长发扎着,越发衬得额上那红肿触目。
她低着头,眼圈噙一泡泪,揪着手指头,面对长辈心疼、不解、斥责,夹杂在一起的目光。
但这些目光,都在徐康国威严怒气的目光下,显得微弱了。
徐康国也站着,他拄着手杖,看着孙子和外孙女,目光一落,徐天哲都头微微再低一点,而刘岚则是肩膀缩了缩。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两个给我说说!知道现在外头徐家成了话柄了吗?!徐康国表情威严,手杖重重往地上一敲!威严的目光直射刘岚,岚岚!你说!我让你们干什么去的?刘岚低着头,声若蚊蝇,去看表哥。
昨天是你们大哥父母的日子,去陵园祭拜长辈,回来应不应该去见见他?身为小辈,享受着军人用生命和鲜血保卫着的和平,享受着旧社会贵胄一样的生活。
难道,不应该关怀一下给予你们这一切保障的人吗?这些话,徐康国说得多了,自小徐家三代就是听着这样的话长大的。
小时候,听不懂。
长大了,听着烦。
徐康国将这些看在眼里,心如明镜,所以才一遍一遍地说,希望总有一天,他们能听进去,想一想。
但是建国以来,半个多世纪,徐家二代里除了老大经历过战争年代,老二老三都生活在和平年代。
虽然刚建国的时候日子清苦,但他们见到的依旧是徐家的权力地位。
国家最穷最苦的年代,他们也没吃过窝头饿过肚子。
日子温饱,地位崇高。
这种日子半个多世纪,他怎能不知道,徐家二代子弟也养成了不少官场习性?他们身为父母,在教育三代子弟的问题上,那就更不必说了。
他再严厉,要求再严格,孩子们平时也跟着父母住。
他们在自己面前谦恭,孝顺,毕恭毕敬。
回到外头,那些人恭维逢迎,天天溜须拍马,难免不飘飘然。
这些,徐康国都清楚,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徐家的子女。
他其实并不愿把一些话天天挂在嘴上训斥他们,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无力,无奈,打不破。
这就是徐家的现状。
徐康国深深的无奈,再这样下去,心性不改,徐家第四代,许就是纨绔子弟了。
第四代的孩子他许能看见,但孩子们长大什么样子,他必然是看不见了。
所以趁着他还有力气管第三代,他能做的,就只有多说说他们了。
那些大的话不说,往咱们徐家说,你们身为弟弟妹妹,难道不应该关心一下你们大哥?徐康国脸上怒意不减,威严不减,可是你呢?岚岚!你来告诉我,昨天在舞会上说了些什么!徐家没有长辈了吗?你表哥的婚事,轮得到你来管?!刘岚脸色煞白,噙着眼泪不敢落下。
徐家的长辈没教好你吗?公众场合,这些话该不该说,你都不知道了?!刘岚的父母刘正鸿和徐彦英低头,脸色也白。
女儿昨晚的言辞确实很不妥当,京城如今派系争斗激烈,徐家在这件事上让人看出有分歧来,指不定要应对多少拉拢。
徐彦英不解,女儿是娇气,这点她知道,可她不至于这点事都看不清,不该说的话不说,这是她自小就学会的。
怎么就能一股脑地往外倒?徐彦英目光落在女儿额头,看她额角红肿,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但想想她昨晚犯的错,她便忍下,一句也不安慰。
华芳在一旁看着徐彦英的脸色,再看刘岚。
老实说,刘岚昨晚的事做得真有失水准,给徐家惹了不少事。
可她做得再不好,对方也不能打人啊!到底是小户人家出身,粗鲁,教养不好。
但这话华芳今天没说,她看看老爷子的脸色,还记得前天刚被训斥过。
但华芳刚把目光收回来,就听见徐老爷子一声怒喝!天哲!华芳一惊,听见老爷子点名自己儿子,便赶紧抬头又看了去。
你妹妹昨晚说这些话的时候,你在哪儿?不知道制止吗?!由着她?她犯浑,你也犯浑吗?徐天哲低着头,昨晚他当然听出那些话不好,但他想去制止,却没有这个机会。
昨晚围上来绊住他脚步的,全是有分量的人物。
而且,这些人跟夏芍挺熟,都是她的人脉。
那些人是故意的,这点他自然知道。
但是想不明白,这些人绊住他的脚步,任由事态发展,目的在何处?不会只是为了今天,让他被老爷子训斥一顿吧?昨晚的事,让徐家卷进风言风语里,也给徐家多了很多要应付的试探和拉拢。
这对徐家来说并不是好事,夏芍想嫁进徐家,应该一切以讨好徐家或者为徐家着想为主,为什么放任她的朋友,任事态演变?想起夏芍,徐天哲便几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唇角几乎掠过自嘲的笑。
这个女孩子,她要真是想要讨好徐家,昨晚就不会发生在洗手间里的事了。
徐天哲认为自己向来善于观察,洞察力过人。
但这个女孩子,是他少见的看不懂的人。
脑中不自觉地又想起昨晚夏芍向她比划的那个手势和说的话,徐天哲便不由眉头又蹙。
他已经派人密切注视昨晚说那话的人了,现在才上午,暂时还没得到回报。
思绪兜兜转转了一圈,徐天哲的心思又回到现实。
昨晚的事,老爷子这么快就得到消息,他为什么不能及时阻止岚岚,想必爷爷也知道。
他这么说,想必并不是想听他的解释。
于是,徐天哲只是低头,微微鞠躬,对不起,爷爷。
对不起有什么用?昨天晚上那点情况都处理不好,你叫我怎么相信你能把现如今的市长工作干好?徐康国看向孙子。
这话说得就有些重了,徐天哲明白那点情况指的是昨晚舞会上的全盘,因此他不出声。
华芳却听不下去了,她脸色发白,很急切,老爷子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好端端的,就怀疑到儿子的能力上去了?这是不是有什么暗示?她越想越不心安,当即便直了直身子,要开口。
但身子刚直起来,徐彦绍就发现了。
他狠狠一记眼色瞪过去,瞪得华芳脸上发涨。
她看懂了丈夫眼神的意思——闭嘴!前天教训不够?华芳被噎住,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徐彦绍确定妻子不会开口之后,才把脸又转回去。
昨晚的事确实是儿子处理得不够好,老爷子训斥两句也没什么。
虽然话说得是重,但那也不代表什么。
徐家是政治家庭,三代子弟里只有儿子一人从政,老爷子再生气能怎么样?说说罢了。
既然只是说说,听着就是。
于是,所有人就都听着了。
徐康国训斥了徐天哲和刘岚一阵儿,见两人都不吭声,儿女也不说话,这才停了停,看向了徐天胤。
他一身代表荣誉的少将军装,孤冷的面容,端直的军人坐姿。
这徐家三代里最让他操心却最让他骄傲的孙子,肩上那金色的肩章刺着他的眼,欣慰与刺痛并重。
他就像是一个徐家流浪在外的子孙,二十多年,总算回到京城任职,回到了徐家。
二十多年在外流浪的日子,没一个日夜,他都难以安睡。
常独坐书房,看儿子留下的照片,心牵挂在外。
天天盼,盼归。
如今,他总算是回来了,虽然性情还是那样。
但是好在比以前有所改变——他回到了京城,常驻。
他有了心仪的女孩子,总算能为一个人展露笑颜,敞开心扉。
好事,二十多年不见的好事。
徐康国叹一声,但又有些欣慰。
他看向徐天胤,又看向自己的子女和孙子,道:我还是那句话,天胤在外为国建勋,功劳你们谁都比不上。
徐家的座次,向来是按功勋建树排,我今天让他坐在徐家首席,你们谁有意见?谁有意见?有意见谁敢说?这种时候,徐家子女又开始了那种默认的套路和发话次序,一切交给徐彦绍先出声,所有人都低着头,表情严肃,眼观鼻鼻观心。
唯有徐彦英抬眼看向徐天胤,目光微微柔和。
徐彦绍笑了笑,呵呵,爸,我们尊重您的意见,全凭您老安排。
不是让你们听我的安排,我是在问你们有什么意见。
一家人,有话敞开了说。
有意见的就光明正大地提,不提就是没有意见,以后谁也不许心存埋怨。
心存埋怨也是你们自己放弃申诉权利的。
徐康国看向二儿子。
他这个儿子,家里都来官场那一套,他是知道的,所以他说的话,不代表他心里的想法。
所以,今天话他是要跟他们说明白的。
今天他们不说,以后谁要是再拿出来提,他就敲谁!徐彦绍闻言笑了笑,他能说什么?能说有意见?让老人觉得他跟个晚辈争?座次的事,其实不大重要,不就是家里的座次吗?在外面,谁还知道他座次比侄子低?再说了,军政体系不一样,侄子在军,他们一家人在政,互不干扰。
不提他看上的那个女孩子,他们之间利益冲突不大。
呵呵,爸。
我能有什么意见?没意见。
徐彦绍笑道。
他说有意见,还得听老爷子一堂政治课。
何苦来?徐彦英看着徐天胤,微微一笑,我没意见。
天胤回来就好,在外面太危险了,还是回家好。
只要回家,坐哪儿不一样?徐天胤抬眼,看向徐彦英,脸上总算有冰霜微融,目光淡淡柔和,点头,谢谢姑姑。
徐彦英顿时笑了,欢喜,快别说谢,一家人,怪见外的。
徐彦绍和徐彦英都表了态,华芳轻轻蹙眉。
她有意见!座次不重要吗?虽然这不是旧时候,子孙还讲究个袭爵什么的。
但是开国元勋的家庭,国家总是照顾的。
座次排在首,等于说是年轻子弟里的第一人,不管官途还是名誉头衔,当然都更多些。
徐天胤的性子,给他太多头衔,他也还是那副样子,不如给自己儿子。
这不是她看自己儿子好,而是天哲适合官场,多些荣誉,他官途坦荡不说,为徐家不也能争取更多利益?但这话,华芳到了嘴边,不敢说。
徐家两兄妹都表态说没意见了,她这个外姓能怎么说?而且,老爷子明显是向着徐天胤的,说了少不得挨骂。
倒是说不定老爷子还得说她为自己儿子打算,不只体恤晚辈,万一再闹得老爷子对天哲有意见了怎么办?想来想去,华芳只得违心道:爸,我也没意见。
我也没意见。
华芳话音一落,刘正鸿便紧接着道。
他是真没意见。
说句不好听却实在的话,他是徐家的女婿,谁坐首席也轮不到他,他去反对做什么?但说句到了官场上可能被认为是溜须拍马,却是他真心的话,在徐家,他敬佩的只有老爷子,只要老爷子高兴,他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气氛一下子静了,徐家二代,四人竟然都亲口表示没意见。
徐康国看了他们一眼,心知肚明不能全信,但是今天这话他们说出口了,以后就别想再改,他老头子也不是吃素的!看了子女们一圈,徐康国点了点头,好,既然没意见,那今天起,天胤就坐首席了。
自始至终,他没问过三代的意见,他们是小辈,没资格。
事情拍板决定,每个人心中滋味各知。
徐康国却在这时转头看向徐天胤,问:天胤,对这件事,你有什么对你叔叔姑姑们说的吗?虽知徐天胤的性情孤冷,话少。
但老人这么做,只是想让他多参与到家庭中来。
徐家人也知道他的性格,此时虽都抬眼看向他,但都在等着他说没有。
但这句话没有等来,徐天胤看了他们一眼,目光孤冷得叫人觉得不自在,然后,起身。
拿开椅子,退了三步。
徐家人都愣住,连徐康国都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徐天胤也没有解释他是什么意思,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解他的军装上衣。
徐家人齐齐瞠目,被这突来的事惊得不知作何反应。
每个人都瞪大眼,看着徐天胤脱了军装外套,去了领带,又去解里面军绿的衬衣。
直到他把上衣脱完,半身赤裸,站在家人面前。
刘岚脸红着低头,虽然那是她表哥,但她还没这么看过男人。
徐天胤赤裸着上半身,他身材精劲,肌肉并不纠结,但每一分都彰显着力度。
男人的力与厉,在他身上体现得完美。
徐家人集体震惊,除了刘岚都忘了移开眼,但这并不是因为面前站着的晚辈身材好,而是震惊于他此刻举动,和身上隐约可见的道道伤痕。
徐天胤修炼玄门内家功法,对身体本就有修养修复的作用,所以他身上的疤痕不明显,小处的都已看不见。
但是曾经留下的严重的伤,却是无法全然抹去,在他身上,仍有浅浅红痕。
虽然浅,但此刻在书房里,家人面前,诡异死静的气氛里,触目惊心。
即便是一家人,也没有人见过徐天胤身上的这些伤。
本来他就不常在家里,再说了,他这么大的人了,洗澡的时候,谁还跟着去看看?这些伤,即便是徐老爷子,也是没见过的。
此刻在眼前,老人立刻目光疼痛,看他这个最心疼也最令他骄傲的孙子,举起手,指向身上的伤痕。
他先指向腰间,一道长十多公分的红痕,缝合的针痕已经不见,只留刀伤,淡淡浅红,五年前,柬埔寨,叛军组织。
他声冷,目光冷,语言简洁。
在徐家人震惊失语的目光里,他指胸肋一个三角形的红痕,七年前,密西西比,弹片伤。
十年前,亚马逊,枪伤。
他指腰侧红点。
最终,在徐家人的目光里,指向心口旁。
那是一处枪伤,也只留下淡淡红痕,却是最致命的,离心脏只有两公分,十三年前,美国,恐怖组织,枪伤。
十三年前,恐怖组织……徐老爷子缓缓摇头,多年不见的悲痛,此刻竟红了眼眶!那次任务!他第一次出任务,为他父母报仇的时候受的伤。
他竟不知道……这个孩子,他竟什么都没跟家里说!那一次,他孤身涉嫌,受伤最重,险些丧命,却被当时还服务于南非一家军事资源公司的伊迪所救,在他那里休养了一阵子,也从此结下友谊。
那是他第一次出任务,后来,他出任务越来越多,经验也越来越足,尽管有堪比这次还险的任务,但受伤都不曾有这次致命。
徐天胤身上的伤,绝不止这三四处,只是他曾经执行过的任务,有的已经解密,都的却仍在保密范畴,他今天指出的,都是可以提的。
一个人,付出的太多,却只能用沉默的方式做手机英雄。
此刻,阳光静好,洒进窗台,照见古朴大气的书房,安逸的生活环境,照见半身赤裸的男人身上浅浅红痕,剧烈的反差,让徐家人失了声。
在官场上纵横半生,遇事不乱的徐彦绍都惊骇,失去应有的应对。
徐天哲抬着头,眼底的震惊难以掩饰,仿佛平生不曾认真看过他的哥哥。
这个和他眉眼有着五分相似的人,于他身在两个世界。
早就知道,今天却是第一次体会到。
以如此绝然带着几分血气的方式。
刘岚也不知何时抬起头来,脸上红晕褪去,眼里泪泡吞下,留两眼通红,眼神惊吓。
徐家二代更是静默,语言简洁,却短短几个字,现枪林刀光。
徐天胤在国外过的是什么日子,今天都在眼前。
都看见了吗?不知过了多久,老人的声音在书房响起,沉痛。
没有人说话,目光都在徐天胤身上,难以转开。
徐天胤却又开了口,我三岁,失去父母。
今年我将三十岁,不想再失去她。
谁要我失去她,过这一关。
他的手抬起来,指向自己心口旁,那处弹痕。
懂他的意思,没人不懂——谁要他失去夏芍,他要人过枪子儿这一关。
今天,本以为徐天胤做此举动,是为了告诉徐家人,他有资格坐徐家首席。
竟没想到,他是为了说这句。
他对坐不坐首席并不关心,他只是宣告,他的决定,以及反对他的后果。
还是没有人说话,一连两番冲击,谁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徐老爷子却突然去看刘岚,看她额头上的红肿,问:疼吗?刘岚一愣,反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外公是在问她,她下意识点头。
疼就对了!不疼不长教训!问问你表哥,他疼不疼!问问你爸妈,让没让你疼过?刘岚和徐彦英、刘正鸿同时脸上发烫。
告诉你们,以后都别喊疼!自己的孩子不教育好,让别人出手帮着教育,就是这样的下场!徐康国看向自己的女儿女婿,丢的不是岚岚的人,是你们当父母的人!你们教育失败!那丫头,我看着不错。
有当家主母的风范。
徐康国突然转了口风,转头看向徐天胤,语气柔和了下来,找时间,趁着国庆节有空,让那丫头来家里吃顿饭。
徐家人集体愣住。
徐天胤看向老人,半晌,点头,拾起衣服,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