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卿宇的话让夏芍愣住,他虽是在开她玩笑,但她听得出来,其实他是在担心她做保镖这一行不安全。
两人相识半月,对夏芍来说,她早就知道世上有李卿宇这么个人,但对于李卿宇来说,她是完全的陌生人,仅仅相识半月。
半个月的时间,就能得到一个人对自己的关心,夏芍觉得她应该知足和感激。
她柔和一笑,问:二十岁,很老么?夜里山风清凉,女子转着头,黑裙轻摆,神秘里带点宁静淡雅。
男人望着她,眸很深很沉,不老。
但已经到了可以为自己打算的年纪。
找个爱你的男人,结婚,生子,享受完整圆满的人生。
刀头舔血的日子,还没过够?那你呢?就不想为自己打算打算?不想找个你爱的女人,结婚,生子,享受完整圆满的人生?这种连婚姻都不能自主的日子,还没过够?夏芍反问。
李卿宇被反问得微怔,低沉一笑,似笑她的伶牙俐齿,垂着眸道:我跟你不一样。
你的人生可以选择,我不能。
我生在李家,李家给了我一切。
为了家族,我必须做出自己的牺牲。
可我觉得,以你的能力,不需要李家,你也一样可以。
李卿宇却抬起眸来,目光依旧深沉中带些柔和,但显然不赞同她的话,我的能力是李家培养的。
爷爷把我教养长大,我从小花李家的钱,利用李家的资源,接受李家给予我的精英教育。
我现在可以说,我不需要李家了。
但在我未长成之时,是李家荫蔽着我,它从未说过不要我。
夏芍闻言垂眸,确实,也是这么个道理……我是李家的继承人,李氏集团的总裁。
商业帝国、上流权贵,我有着太多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我掌握着它,总要拿别的东西来换。
事业成功、婚姻美满、儿女成双,这样的人生谁不想要?但很少有人能占全。
李卿宇语速沉缓,语气平静,听得出来,这是他的真心话。
他不是话多的人,但或许是今夜的风很柔,或许是身边的人气韵宁静,很容易让人心神放松,李卿宇竟似是把夏芍当成了倾听者一般,两人聊了起来。
男人不是女人,对婚姻没有那么多童话般的憧憬。
我从记事起,就知道爱情是童话,婚姻是现实。
童话只有书里有,现实却是我们都在经历的。
世上有多少男女是因为爱情走到一起的?到了适婚的年龄,遇到年纪合适的人,只要没什么不良嗜好,性格可以忍受,双方父母同意,两人就可以走到一起了。
这就是现实,现实永远多过于童话。
世上有多少人生活在现实里,就有多少童话只能写在书里。
李卿宇唇边淡淡笑意,抬眸望着山下霓虹,目光很远,我对婚姻也不是没有憧憬。
我希望对方是个好女孩,婚后我会忠于她,尽丈夫该尽的责任。
她会信任我,不会为八卦杂志的捕风捉影争吵冷战。
对老人,我们尽子女的责任。
对孩子,我们尽父母的责任。
这样,就很好了。
联姻,还是自由恋爱,我要的生活都只是这样。
夏芍却看着他,许久没说话,好像对李卿宇有了更深的认识。
他是个生活在现实里的男人,看问题成熟、现实,头脑清醒,甚至现实清醒得让人觉得人生很无趣,少了那么一点对生活的激情,但……他仍然是个好男人,一个懂得责任的男人。
我是不是打破了女人对爱情的幻想?李卿宇见夏芍不说话,便笑了笑问道。
不。
夏芍摇头,她跟李卿宇的人生价值观其实差不多。
在没有遇到徐天胤之前,她也没有过早地考虑过爱情,她认为生活是一个大杂烩,什么都有,爱情只不过占其中一部分。
遇到,是她的幸运。
遇不到,也不强求。
能把生活的大部分过好,人生已经很成功了。
但她没想到,会这么早地遇见那个爱她逾越生命的男人。
徐天胤跟李卿宇不一样,他们完全是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
李卿宇生活在现实的世界里,有法制,有规则。
或许有尔虞我诈,但至少有秩序。
而徐天胤的世界里没有秩序,他游走在法制和规则之外,所见所闻,所做的事都是属于黑暗。
如果不是遇到了徐天胤,夏芍绝对不会相信,世界还有这样一面。
而正是这个世界里满是黑暗的男人,默默为她撑着一片天,让她早早地遇见了爱情,也相信爱情。
一想起徐天胤,夏芍便垂眸浅笑。
微凉的山风里,女子的笑容含蓄轻柔,柔美的韵味看得男人微怔,女子却在这时抬眸看来。
看不出,你话还挺多。
我一直以为你很老成,话少来着。
没想到,你还会跟人聊天。
李卿宇笑而不答,眸光掩在镜片下,垂了眸就看不出神色。
他确实很久没跟人聊过天了,尤其是跟一个并不熟悉的人。
但,刚才聊天的气氛很好,他也没想到两个人能聊得来,感觉像多年不见的老友,这种感觉很舒服。
你觉得,余薇会给你想要的那种婚姻生活?夏芍把话题又重拾回来。
李卿宇要的婚姻生活很平淡,很简单,但余薇很显然不是这种人。
虽然她知道他们订婚的消息是个局,但李卿宇不知道,就算他有为家族牺牲个人幸福的觉悟,可对婚姻这么简单的要求都不能实现,心里会不好受吧?我不喜欢控制欲太强的女人,显然,她不合适。
李卿宇垂着眼,语气又沉敛了下来,喝了口杯中的红酒,不过,还是那句话,很多事情很少有人能占全的。
没有婚姻,还有生活,不是么?李卿宇看了夏芍一眼,仰头把杯中酒一口喝了,可能是我婚姻缘不好?会看八字么?帮我看看是不是这么回事。
夏芍见李卿宇眸底有淡淡的笑意,似乎在打趣她,便不由一翻白眼,似真似假道:放心吧,我看你妻妾宫光润无纹、丰隆平满,将来的妻子必定家世不俗,应是经商之人。
余薇跟你还没订婚呢,我瞧着她跟你没有夫妻缘,你的婚姻生活会美满的。
夏芍也把红酒喝了,转身放进车里,李卿宇在她后头低沉地笑了一声,明显在笑她扮神棍扮得还挺像。
但上车之后,关上车门,男人却坐在驾驶座上,半晌没发动车子,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谢谢。
夏芍一愣,随即笑了。
这男人,就是死撑!明明不喜欢余薇,还偏得用一番大道理催眠自己,活得可真累。
希望他以后会遇到一个像他说的那种女孩子吧,简单一点,温柔一点。
而余薇……她不会看着她当真嫁给李卿宇的。
还去酒吧么?不去的话,就开车回去吧。
晚了李老要担心了。
回去之后,她还得趁李卿宇睡着了再出来一趟,找马克西姆和莫非,另外还得打听点事,看看玄门的风水师们现在都在香港的什么地方活动。
好,以后有机会再出来。
李卿宇缓缓发动了车子,两人这就打算回李家大宅。
然而,就在他车子刚刚发动的时候,后头的山路上隐约传来车子油门加速的声音。
夏芍一愣,转头往后看,这时,后面已经传来了几声欢呼声,三辆法拉利跑车在山路上玩着漂移,车子敞篷,里面坐满了男男女女,相互追逐着,车里的音响声音大得吵人。
这群人一路欢呼着,像开着派对似的从李卿宇的车身旁呼啸而过。
李卿宇将车子停了停,等这三辆法拉利过去了,才发动车子要下山。
没想到,那三辆车开过去之后,竟然慢慢又倒了回来。
这不是李少么?三辆车退回来,呈半弧形,将李卿宇的车前后和左边都挡了,堵在了山道一侧。
最前头一辆法拉利上下来一名公子哥儿,穿着贵气,看着像是富家子弟,可举止却是流里流气,身上一股子酒气。
三辆车上一共下来十个人,两女八男。
女的穿着暴露,男的更是三教九流都有的感觉。
其中有两个人胳膊上还有纹身,痞气十足。
最先下来的那名公子哥儿走过来,透过车窗望进了车里,眼神轻浮,步子晃晃悠悠,明显来者不善。
夏芍微微蹙眉,正猜测这是些什么人,李卿宇却没下车,只是转头看向车窗外,微微敛眸,眸色有几分凉意,林少,这是什么意思?跟李少几年没见,老朋友见面,打声招呼而已。
听说李少要跟余小姐订婚了,兄弟还没时间恭贺,没想到今晚在这里看见李少,特地来恭喜一声。
李少不会不高兴吧?林冠一笑,弯身下来手扶住李卿宇的车,往车子看了一眼,咦?里面的……不是余小姐么?夏芍坐在后座,林冠从驾驶座的窗口望进来,车里光线很暗,他看得不太清楚,但隐约感觉不是余薇,顿时便笑了。
哟呵,李少也会玩这一套?这才刚说要跟余小姐订婚,转头就带女人出来打野食了?林冠说着,后头下车来的男男女女们便勾肩搭背地笑了起来。
两个手臂上有纹身的男人明知李卿宇的身份,但对他并不忌惮的样子,反而大咧咧开着玩笑,李少,这事要让余小姐知道,只怕不太好办啊。
你怎么能这么说?哪个男人不玩几个女人?李少能在余小姐眼皮子底下玩女人,那是他的厉害!就是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敢碰余小姐的男人啊。
两人看一眼身旁的同伴,几个男人不怀好意地笑,两名女人却是目光直往李卿宇身上瞥。
李卿宇眉宇深蹙,对这几个不入流的人的挑衅全然不理,他只看着最前头公子哥儿打扮的年轻男子,林少,我敬你是林伯父的儿子,请你说话放尊重点。
放尊重一点?女人跟着男人出来打野食,还用放尊重点?林冠好笑地耸肩,不但不听,反而冲车里喊,里面的小姐,李少的技术怎么样?想不想换个人跟跟?后头的人又是哄笑,一阵起哄,两个纹着纹身的男人更是过来敲车窗,让夏芍把车窗放下来,要瞧瞧她的脸。
夏芍眉头一皱,她不知道这个姓林的跟李卿宇有什么过节,但很明显他是来找茬的。
这还真是应了今晚出来前的局象,有点麻烦。
夏芍坐在李卿宇的驾驶座后头,看不见他的脸,只看见他坐在车里,声音凉薄,林少,我再说一遍,请你放尊重一点。
她是我的保镖。
保镖?没想到,李卿宇不说还好,一说这话林冠立刻露出一副夸张的表情,吹了声口哨,对身后的一群人喊道,保镖!女保镖!听见了没?咱们李少最近风光啊,李氏集团的总裁,风靡全港啊!杂志上评选的黄金单身汉,雇个女人当保镖?后头的人又跟着一声哄笑,林冠干脆头凑近车窗,手冲着后头招呼同伴,来来来!都来看看!瞧瞧李少的女保镖!他边招呼同伴,边把头伸进车窗里,目光往夏芍身上瞥,甚至朝车里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放肆而嚣张。
而就在他一声口哨吹出来的时候,情势突变!动手的不是夏芍,而是李卿宇。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忽然毫无征兆地出手,抓着林冠的头发便往车窗上一磕!林冠的头正巧探在车窗里,猝不及防被李卿宇抓个正着!夏芍从后头只看见男人的一只手,骨节分明,蕴涵着力量,大掌按在林冠的脸上往车窗上一压!快!狠!砰的一声,车窗玻璃抵在林冠的脖颈上,压得他痛极之下血脉受阻,脸色涨红!突如其来的事,让林冠和后头的男女都愣了,一时酒意顿醒,却谁都没反应过来。
只看见月色清凉,山风徐徐,男人奢华英俊的脸,和反着寒光的镜片下一双深沉慑人的眸。
他语速很慢,坐在车里,抬头看着俯身被压制住的林冠,却有一种居高临下的睥睨姿态,我说过了,让你放尊重点。
说请字你听不懂,这样听得懂吗?嗯?他伸出另一只手来,拍拍林冠的脸,带点侮辱的姿态,酒喝多了,这样能清醒点吗?外头的人都愣了,连夏芍都愣了。
林冠被卡在车窗上,以一种屈辱的姿态被按着,脸被卡得通红,脖子更是被卡得喘不上气,他翻着白眼瞪李卿宇,却看见他眼底的凉意。
林冠又惊又怒,没想到一直沉敛自制的李卿宇竟然会动手。
他已经不是小时候那时,被他惹恼了还会跟他打一架,自从他去国外读书后,他再挑拨他,他就再没动过手。
混……咳!咳!林冠想嚣张大骂,结果脖子被卡在车窗上,一出声就是几声咳嗽。
而正是这几声咳嗽把后头的十来个人给惊醒了!除了两名穿着暴露的女子,几个男人立刻围了过来,两个人去拉林冠,剩下的人来拉车门。
那两个手臂上纹着纹身的男人,其中有一个更是从身上拿出把手枪来,从车窗就指向了李卿宇!妈的!林少也你敢动!放手!不然老子崩了你!而就在他掏出手枪的一刻,夏芍突然动了!她指尖一掐,那男人明显身子一僵,与此同时,夏芍一把开了车门,猛地一推!外头围过来的几个男人一瞬间被她撞了出去!而就在她下车的时候,李卿宇竟把林冠往那名掏出手枪的男人身上一撞,猛一推车门,也下了车。
然而,他刚一下车,便听见清晰的一声骨裂声。
李卿宇一拳扫开眼前来人,转头看去时,见夏芍从容优雅地踏在一个被车门撞倒的男人胸骨上,她步伐很轻,与平时走路的姿态无异,总带着那么点散漫悠闲,但一脚踏上去,却好似有千斤的力度。
男人的骨裂了,口中差点就喷出血来,女子站在他身上,唇边竟还挂着浅笑,只是眼眸泛着冷光,出手如电,角度刁钻,拳脚所到之处听不见声响。
骨裂、惨叫,但就是听不见拳脚的声音。
惨叫声越大,越像是在夜里的凉风中上演的一场哑戏。
这场哑戏,演员不多,主角却是一名穿着黑色短裙的女子。
身形娇小纤柔,步伐悠闲,黑色裙摆和发丝在夜风里飘扬,一切像是一场舞蹈。
太美了。
但却令人惊颤。
这不是一场舞蹈,而是一场打架,见过劲爆的勇猛的场面,却没见到过有人可以打架也这么优雅。
但优雅地只是她的身手,下手却是稳准狠的。
山路上静寂无声,李卿宇怔愣地看着夏芍,见她悠闲地从自己身边晃过去,一巴掌拍开那名持枪的纹身男人,手一抹,枪已到了她的手上,漂亮地一旋,指去了林冠脑袋上。
林冠被从地上提起来,少女用枪托敲了敲他的头,轻巧巧的,一副慢悠悠打商量的姿态,去,叫个人把挡路的车开了。
☆、第三卷 香港斗法 第九章 三合会(一更)林冠被李卿宇推出去的时候,不慎把脚崴了,之后又被夏芍扫了一脚,一条腿彻底断了,此时鼻子正流血,看起来惨不忍睹。
他被夏芍拽起来,用枪敲着头还不肯就范,眼神凶恶,直瞪向李卿宇,李卿宇!你他妈找死!你敢动老子!信不信老子找一帮人,搞死你和你的小保镖!他骂完李卿宇,又去骂夏芍,你知道老子是谁么!在香港的地头敢拿枪指着老子的头,你他妈找死!夏芍不理他,就像没听见他在叫嚣,目光看向两名吓得抱在一起的女子,吩咐,去,把车开了,别挡路。
不准开!给老子打电话叫人!老子今晚要他妈……啊!话没说完,林冠便觉得太阳穴一阵剧痛,两眼一翻,就想晕倒。
两名女子尖叫一声,惊恐地看着林冠天阳穴处渗出的血丝,再看看那名拿着枪托敲人,脸上还带着浅笑的女子,两名女子看她的眼神简直像看变态。
夏芍却是一挑眉,笑眯眯吩咐,去吧,别耍花样。
枪里还有六发子弹没用。
虽然她语气很闲适,但看过她打架风格的两名女子,完全不敢认为这是开玩笑。
两名女子哆哆嗦嗦上了前头一辆法拉利,抖着手发动了车子,把车子开去了一旁。
钥匙。
夏芍慢悠悠冲着车上的钥匙努了努嘴。
两名女子互看一眼,咬唇。
她要钥匙做什么?没有钥匙,车就不能开了,这一地的伤员……但夏芍一挑眉,两名女子便赶紧把钥匙给了她。
但不料她拿到了一把钥匙,便又冲另两辆车看了看,把三辆车钥匙都要到了手上。
钥匙到手的一瞬,夏芍手中的枪一旋,漂亮地耍了个花,手一扫,正中林冠后颈,男人应声而倒!然后她便拿着枪和钥匙,叫李卿宇上了车。
车子缓缓发动,两人慢慢驶下了山,直到到了山下,夏芍才一把将三辆法拉利的车钥匙从车窗抛了出去,随意一丢。
李卿宇从后视镜里看了夏芍一眼,没说话。
许是今晚见她动手,似也对她有新的认识,他一时沉默不语。
夏芍却是有话要问:那个姓林的是什么人?在香港,不卖李家面子的,必然是有些不俗的背景的。
而且,那两名纹着纹身的人身上有枪,姓林的带那一群人看起来也三教九流,不像是富家公子哥儿的交友圈子。
小人物,不值一提。
但他的父亲在香港黑白两道名气很大。
李卿宇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夏芍,他父亲林别翰是三合会的坐堂,母亲姓李,跟李家稍微沾着点远亲。
夏芍一愣,三合会?三合会和安亲会的历史都很古老,安亲会的前身是青帮,分四庵六部,而三合会则分内八堂外八堂,名称虽不一样,但其实都是主管帮中事务的。
坐堂在三合会应属内八堂,主管帮中事务,相当于总管,职位不低。
林冠是林别翰的私生子,说来也巧,他母亲是李家的远亲,在香港也是经商家族,只可惜家道中落。
林冠的母亲在家道中落的时候,为了寻找援手,设计怀了林别翰的孩子。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的林别翰就深得三合会的龙头戚家的器重,在帮中很有威望。
林别翰在道儿上极重义气,他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只可惜身体羸弱,结婚后始终未有所出。
李氏设计林别翰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得手的,现在很少有人知道了,道儿只传闻事后林别翰大怒,非但没有帮李氏一家,反而放出话去,谁也不许帮忙,结果导致李氏娘家资产败落。
道儿上传闻,李氏是因为怀了林别翰的孩子,最后才没被林别翰所杀,但他却始终不认这个孩子,让小时候的林冠很是过了一段私生子的日子。
直到十年前,林别翰的妻子过世,临终前嘱咐他让林冠认祖归宗,林别翰这才算是承认了林冠的身份,但至今也没把他接回林家居住。
林冠和他母亲最艰难的时候,是靠着李家的接济生活的。
林冠小时候还在李家大宅住过一年,他跟李卿宇年纪相仿,李卿宇的母亲伊珊珊也是未婚生子,让李卿宇也背负着私生子的名声。
因此,林冠算是找到了同病相怜的人一样,把李卿宇当做玩伴。
没想到,李卿宇懂事早,性格沉稳,不爱跟着他闹,导致林冠想方设法地挑衅他,两个孩子曾在李家大宅打了一架,从那之后,李氏就带着林冠离开了李家大宅。
李家对林冠母子算是仁至义尽的,给他们母子在外面置办了一套房产,供他们母子栖身。
但这正戳中了林冠敏感的自尊心。
随着年纪越大,李卿宇在李家大宅接受李伯元亲自教导,母亲伊珊珊也正式嫁入李家。
而林冠则和母亲在外头居住,不被林别翰承认。
同样是私生子,时差境遇天差地别,这让林冠很是不平衡。
他少年时期就不学无术,结实了一帮小混混,在社会上吃喝嫖赌。
虽说林别翰不承认他的身份,但他毕竟是三合会坐堂的独子,因林别翰为人很重义气,在道儿上口碑人缘都不错,知道这件事的人,对林冠还是多有照顾的。
这更加助涨了林冠的嚣张气焰,十年前他父亲对外承认他的身份,虽然没让他搬回林家住,但也送他去国外读书,可惜他不学好,回来之后还是一个样儿,靠着他爸在道儿上的威名作威作福。
因为犯的都是打架斗殴的小事,林别翰便睁只眼闭只眼,全当没他这个儿子,也不管他。
前段时间,李卿宇被宣布成为李家的继承人,就任嘉辉国际集团总裁,在全港掀起狂热追捧的浪潮。
铺天盖地的杂志报纸宣传,无不说他年轻有为、英俊多金,这看在林冠眼里无疑是一粒揉在眼里的沙子。
这才导致了今晚在山路上遇见,他非得找李卿宇麻烦不可的事。
不必在意他,林伯父跟爷爷也是有些交情的,这件事他不敢跟他父亲说。
李卿宇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车子已开进了李家大宅。
夏芍没想到今晚居然把三合会坐官的独生子给揍了,虽然李卿宇表示不必理会林冠这个小人物,但他哪里知道夏芍内心的感慨?世上的事,果然是无巧不成书。
夏芍来香港,为了是给师父报仇,拿回玄门的主事权。
而三合会跟余九志关系密切,是公开支持余九志。
说来,三合会也算是敌人。
只是没想到,夏芍还没找余九志的麻烦,就先遇到了跟三合会有关的人。
玄门历来跟三合会以及安亲会交好,唐宗伯也曾说过,因为玄门的风水师们在港澳、东南亚和美国、新加坡等地比较活跃,因此跟占据南方的三合会平时关系密切些。
只不过当初安亲会的老当家为人重义气,与唐宗伯关系不错。
当时,正值安亲会和三合会争斗最厉害的时候,玄门里的长老分作两派,有支持安亲会的,也有支持三合会的。
唐宗伯被暗算的时候,正值他去内地,为安亲会在新市的堂口选址,当时新市刚好处于两家帮会争夺的地盘,三合会也委托了余九志去那里为置办的产业选址,两家帮会争得不可开交。
为了和平点解决,当时余九志便提出与唐宗伯斗法,谁赢了,哪家帮会便在此安家落户,输了的退出,不得有怨言。
唐宗伯一口答应,结果被早已有所准备的余九志暗算。
当年的事,三合会有没有参与不得而知,如果没有,那倒好办很多。
如果有,这次香港之行的任务就艰巨很多。
但对于夏芍来说,如今只有她一人在香港,事情总得一件一件的办,行程虽紧,但急不得。
回到李家之后,夏芍说了句要休息,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但她自然没有休息,只是将房门反锁,然后轻轻打开窗户,从阳台翻了出去。
……夜深的香港依旧霓虹闪烁,但一名身穿黑裙的女子在街道中穿行,走过的地方没有豪华游乐场,没有高档商业街,而只是一条老街,路灯在夜晚的路面上发着昏黄的光。
她走进一条小巷,四下里看了看,走进一处胡同的单元楼。
楼房老旧,在顶楼的一处住户门前停下了脚步。
轻轻敲了三下,房门便开了。
来开门的是一名二十五六岁的亚裔女子,黑色头发利落地扎着马尾,一张白皙的瓜子脸,眼眸黑沉,容貌颇美,但气质严肃,不苟言笑。
她开了门,只对夏芍点点头,便将她让进了屋里。
屋里沙发上,一名高大的俄罗斯光头汉子正在吃着泡面,一见夏芍进来就开始抱怨。
来得太晚了!我们都到香港半个月了,你才想起找我们。
我真怀疑徐是雇佣我们来旅游的,不过旅游住在这种破房子里也实在郁闷,半个月可憋死老子了!马克西姆两口把泡面塞进嘴里,咕哝着抱怨。
莫非看他一眼,表情冷,声音更冷,等待是雇佣兵的最基本的素质,抱怨,说明你不合格。
这名娇小的女子看起来块头与高大的马克西姆差了一大截,但她一眼看过去,男人便好像被克制住了一样,只摸摸光头,便咕咚咕咚把泡面喝了,坐在一旁的老旧沙发里不说话了。
夏芍有趣地看了两人一眼,便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我已经是谁要害我的雇主了。
这三个人的动向请帮我留意一下,我需要你们想办法帮我在三人家中安置监控设备,帮我监视一下,尽量拿到一些证据。
监控?马克西姆从沙发上直起身子,一副夏芍大材小用的模样,夸张地道,还真的是外围工作啊!嘿,莫,她想让我们去当安装工。
我们的雇主是夏小姐,她的需要是让我们协助。
你对雇主的要求有怨言的话,我可以跟伊迪说一声,让他停止你的这次任务,换别人来。
莫非看也没看他,只是边说边把夏芍手中的资料接了过来,看了一眼,然后点了头,我今晚就做安排。
我看看!我看看!马克西姆一听莫非撵他回南非,便立马从沙发上窜起来,火烧屁股似的把女子手中的照片等资料抢到手,快速一翻,一指其中一人,我监视这小子!一看就不顺眼!夏芍好笑地看他一眼,然后颔首,尽快。
今天李家大宅发生了件事,我估摸着他们会起疑心,说不定会有动作。
她说的自然是余九志以祈福开运为名,开天眼的事。
没想到莫非听好,抬眼对她道:那是你的雇主的事,不必说给我们听。
你只需要吩咐我们怎么办,我们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只要是雇主吩咐的,便会照做。
这是雇佣兵的铁则。
夏芍一愣,没想到这女子这么一板一眼。
她看起来也就二十五六岁,但在雇佣兵界里已经是很有名气了,听说还跟徐天胤合作过,也不知道以前是怎样的成长经历。
夏芍笑了笑,点头道:好。
那我三天前打电话给你们,让你们帮我调查的事,查的怎么样了?莫非一听这话,便转进屋里,出来时拿了一份资料递给夏芍,这就是你要的资料。
我们已经查过了,在香港从事风水行业的人数约莫有四万,其中百分之九十都是小风水师,不太有名气。
有名气的那些都是玄门四老的弟子,他们在商业旺区开馆,地址、业务和客户情况都在资料里。
你要找的人风水馆已经在五年前关闭,现在住在深水埗,近年的情况和地址也在资料里。
夏芍边听边将资料接了过来翻看了一下,她要找的人是玄门四老中的张长老。
他是唯一一个坚持唐宗伯还在世,不肯服从余九志的人。
但正因如此,门下弟子被打压得几乎死绝,如今也在另外两名支持余九志的长老联合打压下,从香港玄学界几乎销声匿迹,不仅被逼得闭馆,连住所也迁去了富人不多的深水埗。
夏芍看了眼资料中老人的情况,深深皱了皱眉头。
收起资料,她对莫非和马克西姆道了谢,便说道:我最近会很忙,晚上大多数情况会出门办事,到时我会联系你们,拜托帮我注意我雇主的安全。
嘿!又要帮你看着你的雇主,还得帮你监视着三个人,我们只有两人。
用你们中国的话说,你以为我们有三头六臂?马克西姆瞪着眼。
夏芍抬眼笑看他,知道他不是认真的,只是故意找茬而已。
这男人大概还记着那天她把他当垫背,并且把他的军刀丢去垃圾堆的事。
于是,她开玩笑道:闲了也不行,忙了也不行。
用我们中国的话说,你比女人还要婆妈。
马克西姆的中文还可以,但说起话来还是带着浓重的外国腔调,他显然不太明白婆妈是什么意思,但夏芍拿他跟女人比,他一听就知道不是好话,顿时吱哇乱叫,莫,她是不是在骂我?我真的很怀疑,徐怎么看上的这女人?她一点也不善良,把一个大活人从楼顶上丢下去,拿人当垫背,还把比克留给我的军刀丢去了垃圾堆!夏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就知道!这男人个头挺大,心眼儿倒小。
那是你技不如人,怨不得别人。
莫非板着脸,无情地道。
夏芍今晚就打算去见见玄门四老中的张长老,正好莫非和马克西姆要出门,连夜潜入李家大房和二房家中安装监控,三人便一起下了楼。
也不知道两人从哪里弄了辆大车来,外表看起来像是小型的货车,但到了里面夏芍却是眼前一辆。
里面各种仪器齐全,明显是改装过的。
马克西姆开着车,打算先将夏芍送去深水埗张长老的住址附近。
夏芍坐在车里,看着沿路的夜景。
即使是晚上,很多摊位也没有关门,报亭都是二十四小时的,车子开在马路上,沿路都能看见报亭里各种杂志。
听说,香港的风水师们很喜欢出书,每年都有各类运程书和出版社签约出版。
每年仅风水师出版的运程书籍就有五六十种,销量数十万本。
香港的风水师将出书当成一种身份的象征,据说这也是招揽生意的法门。
那些报亭书摊上的书因为车子开得快,夏芍并没有看得太清楚,反倒是沿路的一些大型广告牌上,竟然看到了有风水师的广告。
地铁站、书报摊、闹市商区户外广告牌、报纸、杂志,一路开车走着,居然看见了形形色色的宣传海报!而且有些商业旺区的巨幅广告,一幅估计要十来万,这些人居然都来打广告。
夏芍不由想起前世的时候,来香港出差,那时正值年末,各大电台电视台都会邀请知名风水师做客节目,为市民讲解流年运势,风水师们的曝光率之高,跟内地简直天差地别。
夏芍在沿路的广告里,看见了余九志、余薇和玄门资料里的长老,这些人穿着风光,被安上大师的头衔,宣传广告拍得很有气势。
而这些广告里,惟独没有看到张长老的身影。
想起这位唯一支持师父的老人,夏芍便垂了眸。
沿路风水师们的广告越多,她眸底神色便越冷。
车子也不知开了多久,渐渐进入深水埗。
这里据说是香港的穷人区,但其实从外面看也不是很差,商业街、地铁站,一切设施齐备,只是居民区的楼房有些老旧。
只是令夏芍意外的是,车子越开越偏僻,张长老住的地方在边缘的地段,远离居民区,一幢独立的小楼,旁边一弯死水一般的湖泊,对面一座独山,草长得很不精神,山脚下孤零零几座坟,在夜晚的郊区看起来颇为诡异。
夏芍一看这地方便皱了眉头,不等马克西姆把车开去地方,便说道: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