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联系好了萧牧,沈悦就着手准备搬家了。
去大连之后,她的安排是:先找一份工作,然后边工边读,考个鉴定师的执照。
有了执照,再用攒下来的小钱钱,自己开一家古玩店好了。
一般,古玩店都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她得把大连的古玩市场脉络把清楚了。
再考虑接下来的事宜。
比如,进货渠道之类的。
哎,要是小泽没跟她闹翻就好了。
带着小泽去见识世面,那多么好。
算了算了。
沈悦挥了挥手,将那些烦心的事儿全部赶走。
然后上网订车票,顺便参考下赶集网上的单位。
有啥适合自己的。
叮铃铃!是电话响了。
沈悦随手拿起话筒。
是个陌生的声音。
对方称自己是杜氏集团的经理。
对之前博古斋的董事长韩焯诱拐她弟弟的事情,表示十万分的抱歉。
还说,为了表达真挚的歉意。
杜董事长会亲自来沈阳处理此事。
杜氏集团的董事长?!她想了想,老半天,蹦出一个名字——杜墨。
有点不敢相信。
杜墨亲自来沈阳,跟小泽道歉?!她立即问道:是杜墨杜董事长吗?是。
董事长说,会当面给受害者家属一个说法。
那边人倒是语气真挚:希望您,还有您的弟弟,不要因为这件事,就对我们杜氏集团有什么不好的看法。
树大了,难免会生出枯枝。
但是我们会努力改善集团内部的人员素质……她不听这些废话啰嗦:那好,让杜墨自己过来跟我们道歉。
记住了,你们说是杜墨亲自过来。
那我就要看到杜墨本人。
还有,转告你们董事长:韩焯的行为。
已经构成了犯罪。
如果你们姑息这样的人的话。
我不介意上法庭!说完,她就挂了电话——奶奶的。
以为家大业大,就了不起了是么?!但是转念想到:小泽现在和我不说话了。
怎么才能把这个事儿告诉他呢?对了,喵喵一直很喜欢小泽。
不如让喵喵传话。
于是,她找来了喵喵,对她吩咐了几句。
喵喵懂事地点了点头。
但不明白:姐姐,你为什么和二狗哥哥吵架?你们和好好不好?事情哪里这么容易。
她刮了喵喵一个鼻子:二狗哥哥遇到了很不好的事情。
姐姐不小心撞见了。
就比如,你数学考了零分。
你的同桌看到了。
你会怎么想你的同桌?我的同桌?喵喵想了想,嘟着小嘴:我一定会把她的眼睛蒙上。
告诉她:你什么都没看到。
假如她说看到了,我就揍她!对头。
小泽现在犯得也是这个脾气。
他最难堪,最羞愤的事儿。
被她亲眼目睹了,还参与了。
有的时候,上帝给人与人之间树立起隔阂。
那不是因为上帝爱开玩笑。
阻止天下大同。
而是防止有些人反目成仇。
人有太多的故事,太多的性格。
太多的癖好与特殊。
两个真正心心相印的人,相遇有多么难?而两个朝夕相处的人,反目的倒挺容易。
适应吧。
还能怎么办呢:喵喵,二狗现在就是那个考了零分的大笨蛋。
喵喵终于被说通了。
蹦蹦跳跳去找小泽。
不一会儿,喵喵又蹦蹦跳跳回来了:姐姐,二狗哥哥跟我说了。
他可以去见一见那什么杜墨。
但是不准在他们安排的地方见面。
他要亲自选择见面的地方。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么?她把这个消息传给了杜氏集团的人,对方答应了。
而小泽选择的地方,说出来也可笑——居然在曙光拍卖行对面的一家咖啡店里。
曾经,她上班太忙。
假如小泽过来烦她,她就把小泽赶进那家咖啡店里。
给他五十块钱。
随便喝什么,吃点什么。
久而久之,小泽居然成为了这家店的熟人。
话说回来,其实小泽也没什么熟悉的地方。
这里是最上档次的了。
现在看来,真的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她即将离开天使之家。
而小泽,再也不信任她了。
沈悦一边叹息,一边把车票的日期,往后延迟了三天。
到了周末的时候,就要去见杜墨了。
她还无所谓,小泽也无所谓。
但是凑在一起就有所谓了。
今天的小泽,史无前例地帅。
沈悦飞快扫了他一眼,就心跳加速。
那不经意扬起的侧颜弧度,神祗一般的完美。
像是每个少女梦中走出来的王子。
可惜,这王子现在对她的好感度是负的。
算了,反正很快就要眼不见为净了。
她知好歹,没凑过去。
倒是小泽背后的两小丫头——七七和喵喵。
小脑袋挤到一起窃窃私语,跟两只小黄鸡似的。
叽叽喳喳,都是一个中心思想:二狗哥哥为什么这么好看?我们学校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看的男生?!不公平!姑娘,别泄气了。
她上学那会儿也没遇见过。
这不,好不容易真的遇见了一个极品。
本想好好当弟弟养。
现在却把她当做辣手摧花了!苍天大地,她找谁说理去?!这时候,杜氏集团的人又打了个电话来,说杜墨已经到了。
于是,她和小泽也上路了。
但小泽不愿意和她一道走。
早去了半个小时。
当她出门的时候,外面的天色都快暗淡了。
人们都在下班。
马路上满是手掌状的落叶。
枯黄,火红。
交织在一起。
被环卫工人,清扫成一堆垃圾山。
沈悦穿着黑色的风衣,她没有带硬币。
于是打了一辆车。
司机师傅利索地把她送了来。
下了车,马路对面就是曙光拍卖行。
如今,那里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所了。
叹了口气,她走进了咖啡店。
里面却很寂寞。
尽管放着歌曲《水边的阿狄丽娜》,然而一个人都没有。
这里的收营员是个小伙子。
也认识她这个熟客:小姐对不住了。
今儿杜老板包下了我们这里。
请您上别的地儿去。
她晓得了:我就是他的客人。
请问杜老板在哪里?小伙子立即热情洋溢起来。
领着她上了二楼。
期间,仗着面熟。
小伙子还问她:你怎么和杜大老板打上交道的?你家很有钱吗?没钱。
她很老实:今儿也不是来谈钱的。
啊,我明白了。
是不是杜老板要雇你?小伙子倒是了解她:你在隔壁的曙光拍卖行。
相当有名气的。
鉴定师傅嘛!算是吧。
她勉强笑了笑。
鉴定个什么鬼。
她今儿不是来和杜墨吵架的,就不错了。
杜墨的包厢在二楼最大的客厅里。
虽然是最大的,然而廉价的消费。
注定了这里狭小。
逼兀。
只有一张亚麻的米白色沙发,一张四仙桌子,和五张靠背椅。
当她进来的时候,三个座位上都有人了。
其中一人,头发花白。
气质儒雅。
不用想,也知道此人就是杜墨。
杜墨戴着老花镜,脸上显现出斑驳的老年斑:是林悦林小姐吗?是,叫我阿悦就好了。
她走了过来。
却看小泽把头扭了过去。
而杜墨,却目不转睛地盯住小泽。
目光十分慈祥和蔼。
陪伴着杜墨的,是一位文质彬彬的帅哥。
帅哥十分客气地道:阿悦小姐。
刚才,我和董事长,跟你弟弟聊了会儿。
那韩焯的事情,董事长也大致心里有数了。
既然是他犯错在先。
那么,我们会按照法律程序对他进行严肃处理……她只关心处理结果:不好意思,我只想知道结果。
这帅哥有条不紊地说道:首先,他在公司里的一切职务都会革除。
并且按照猥亵未成年人未遂的罪名,在派出所拘留三年……这个处理结果,她还是满意的。
又问道:那韩焯现在坐牢了吗?他已经被关押了起来。
那好。
她又想到了赔偿事务。
但转过目光看杜墨。
只见这个在中国一手遮天的老人,一直一直盯住了小泽。
目光十分慈爱。
正在奇怪。
杜墨发话了:你叫小泽?小泽嗯了一声:是。
你问这个做什么?他难得在陌生人面前显的比较乖巧。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老人让他有一种别样的亲近感。
是谁给你取得名字?小泽有点赧然:没人给我取名字。
我大名叫做二狗。
跟孙爷爷姓。
但是孙爷爷说,捡到我的时候。
我的襁褓里面有一张纸条。
前半边被照顾我的老母狗咬吃了。
后面就一个泽字。
他觉得我大概叫什么什么泽的。
我也就给自己取名阿泽。
孙爷爷?就是我们天使之家的院长。
小泽仿佛是自嘲一笑:我不喜欢二狗这个名字。
杜墨哦了一声:那你孙爷爷……是什么时候捡到你的?十四年前,大雪天里头。
好像是……2月3号左右吧。
那时候我出生两三个月大。
杜墨的呼吸,一下子粗重了。
人的第六感,有的时候真的很奇怪。
譬如杜墨。
身为古董大佬。
他屈尊来沈阳,只是来会见受害者谈赔偿的。
毕竟是自家员工闯出的祸儿。
大不了破费点,息事宁人得了。
结果,走进来的受害者却是个半大的孩子。
十五六岁的样子。
白皙俊俏的格外引人注目。
重叠繁复的衣领边上,透出曲线优美的脖颈线条。
五官立体的,仿佛雕像。
星眸剑眉。
于英俊帅气之中,带着微微的贵族气派。
若不是廉价的衣着,几乎要破的开口的球鞋。
任谁都会说,面前坐着的是个教养良好的贵族子弟。
但是,小泽开口就是:你大爷的,你们打算怎么处理那个韩焯?连声音,都是如此的相似啊。
他杜墨老是老了。
但自己那死去的儿子什么模样,什么声音。
还是记得的。
没想到,十四年后。
他在一个陌生的小男孩身上,看到了儿子的影子。
而且,孤儿的身份。
名字中带一个泽字。
出生在十四年前,冰天雪地的沈阳……一瞬间,他似乎觉得,这个孩子是自己的孙子。
因为他的一切,像极了儿子杜云轩。
没有为什么,仅仅凭着那一份独特的亲近感。
要验证这个结论并不难。
送走了小泽和这林悦。
杜墨就打了电话给天使之家。
接电话的,是一个老人,想必是那什么孙院长。
杜墨的语气放的极缓。
在国内,已经没几个人能让他放低语气说话了。
就是放眼全世界,也无几个人,敢和他平声说话。
你说,你觉得小泽是你孙子?!孙院长也是大吃一惊。
对,我孙子是九二年腊月出生的……杜墨一谈到这件事,就老泪纵横。
孙子出生满月,高朋云集。
嘉宾满座。
没想到,两个月后却……孙院长沉吟片刻:有什么证据?!我孙子,叫做杜以泽。
他出生的时候,右边的屁.股上,左边的膝盖处,都有一颗红痣……杜墨也是急切地问道:是不是啊?他,他是有!孙院长震惊至极。
但,认亲人这种事。
搞错了就不好了。
得谨慎一点。
于是,他连夜去见了杜墨。
将小泽的血液样本送了去。
亲子鉴定需要一周的时间。
这一周,杜墨待在沈阳。
退掉了大部分的事物。
开始收集有关这个叫做小泽的男孩的点点滴滴。
尤其是一张幼儿园的合照,使他越发的确信,这个小泽,就是他死去了十多年的孙子——杜以泽。
那是小泽第一次去春游拍摄的照片。
背景是巨大的恐龙雕像。
少年逆光而行,破旧的衣衫被山风鼓起。
露出一根根纤细透明的棉絮丝。
旁边的孩子,都打扮得光鲜照人。
只有他,贫穷破旧。
然而那容颜,干净清澈。
比阳光更为耀眼。
错不了——小泽八岁的样子,和他的儿子杜云轩小时候一模一样。
老人把这张照片,放在了心脏的位置。
十几年啦,心跳没有如此快过——我杜家的孙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