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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最终篇之老板你好十三

2025-03-26 12:48:52

山脚屋前,留守的小四捡了根两指多宽的粗树枝,在手里掂了掂,若有所思地望向半山腰的方向。

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带着苏家的老头子往这边来了吧。

他阴阴笑了笑,偏头往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提着木棍回身进屋。

推开关押人质的房门,屋里没有一丝光线。

小四在门内立了片刻,才让眼睛适应过来。

棍子的一端在地上一下下点击,发出笃笃笃的沉闷声,配合着缓慢的脚步,令人有种心弦紧扣的压迫感。

他喜欢这样的前奏,这让他感觉一切生杀予夺尽皆掌控在他的手心。

他抬脚走了两步,然后……发现破旧垫子上竟然空无一人!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简直要教他发狂!薄薄的半张毯子掉了一截在地上,窗台上铺着厚厚的一层木屑,十公分宽的封窗木板仿佛装饰一般接在原位,但手上稍微使点力气,一推就掉。

三块板子的断口处都有利器锯开的新茬,靠近还能闻到木质特有的清香!五岁的孩子是怎样拖着病体爬上这么高的窗台?最后又是用哪里来的刀弄断封板跑掉的?!他就守在屋外,居然事前一点都没察觉异样!小四又惊又怒,连忙跑回客厅,从背包里翻出手机就拨通了老大的电话:那小崽子逃跑了!天色一点点暗下去,空旷的野外夜风寒凉。

江离此刻还发着低烧。

迷迷糊糊中,他只感觉到自己被人背着疾驰,迎面扑来的寒风刮得脸上生痛。

他想要醒过来,却怎么也挣不开眼睛。

脑子里不断出现的景象充斥着血腥和痛苦,拉扯着他脆弱的神经……棍棒雨点般落在身上的痛,对方肆意的狂笑在黑暗中如夜枭般刺耳,踉踉跄跄被推入禁室的老人,还有那温暖熟悉的怀抱。

老人粗砺的指腹摩挲在他脸上,他说:小离乖,别怕……好孩子,别怕,坚持住,外公很快就让人带你去看医生……那话里渐渐带上了哭腔。

他仿佛看到自己竭力抬手。

他想说,不要难过,外公,并不是很痛……真的,他一点都不痛。

可是刚一动,喉头就像炙烤着滚烫的炭火,吐不出,咽不进,一张嘴就能嗅到浓浓的铁锈腥味,熏人欲呕。

老人浑浊眼睛内映着他小小的身影,还有,他嘴角缓缓溢出的血。

他听到外公在哭骂,畜生!你们这群畜生啊……我说,我说!都给你们,什么都给你们,别再折磨他了!快送孩子去医院……那一天的路途很长,很长。

越野车里的气味特别难闻,那个打他的矮个子男人关上车门的最后一瞬间,他只记得,被拖拽着拉离车边的外公突然被一记重击击倒在地!就像电视里的慢镜头一样,艳红的血流淌过老人头顶,没入他的眉眼。

血液从他慈祥的侧脸处晕开,纷乱的花白头发缓缓浸在血泊中。

尽管如此,老爷子还是一直望着他,干裂的双唇无力开阖着,渐至无声……江离瞬间被巨大的恐惧淹没。

是假的,都是假的!外公不会死!烧灼的痛感炙痛着他的胸腔。

江离浑身发颤,仅余脖颈间那一点凉意。

不!他猛然惊醒。

四周荒草飞逝,前方遥远处隐隐约约可见蜿蜒如长龙的大道。

身下仿佛有人在背负着他尽力奔跑,他浮在半空中的身形很稳,一点都不像梦境里那个颠簸的车厢。

江离下意识伸手就去摸自己的脖子。

然后,大大地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真的。

没有人打伤他,他们也没有用他的命来要挟外公,颈上更没有多出迟来的生日礼物……他开口,声音干涩得嘶哑,这是在哪里?背着他的身形顿了顿,脚步不停没有答话。

江离忽然想起她还不能说话,遂自言自语低声道,我刚才做了个梦,太可怕了。

似乎听出他话中尚未平复的惶恐,江离感到勾着腿部的手轻轻拍了拍他。

他勉强笑了下,没有再说什么,只垂眸掩住眼底的湿润,慢慢将头靠在她的后颈位置。

他也不想这么软弱,只是那场面太过真实了,真实得就像深深刻进他的眼里,想忘都忘不了。

温如是此刻不知道江离的心底在想些什么,否则肯定会想办法疏导他。

无法用言语沟通,找个泥土或沙地写字交流总归是可以的。

她曾经看过一本书,书上说,大部分的心理疾病都源自于患者童年的成长阴影。

跟小江离的相处中,她一直都在尽量避免让他长时间陷入负面情绪。

不管江少华给出的资料里记载了多少关于江离暴虐失控的事情,她一直深信,江离的本性是好的。

要不然承载着江离灵魂的苏轻尘,也不会在最后用他的死,换她的生。

虽然她一点都不想领他的情,却也不得不承认,除开骗了她这件事,江离并没有什么对不起她。

相反,他给了她最宝贵的东西——生命。

苏轻尘死的时候仍然没有现实的记忆,他的一生,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多复杂算计。

如果这句话是真的,江少华其实说得对。

温如是无力反驳。

爱不爱的暂且不论,光凭以命抵命这一点,她也没有理由心存芥蒂。

假如温如是现在的灵魂再强一些,或许还能感觉到落在她颈间的凉凉水滴。

可惜,她这时还能保持背着江离飞速离开的状态,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短短一个多小时的耗损严重透支了她的聚集了多日的灵魂力量,更何况留守的匪徒也许此时已经发现江离失踪。

她想要改变他的命运,就不能停下来。

时间一点点的推移,温如是的手脚渐渐开始冰凉。

那不是来自于身体上的感受,而是她的灵魂开始消散,温如是很清楚,却只是望着前方缓缓前行着。

背不动了,就牵着他慢行,直到再也走不动,温如是拉着江离慢慢坐在路边,摊开他的掌心,用最后的力气在他细嫩的小手上写字。

往城里的方向走,不要停,我有事离开一下,很快就会回去找你。

乖,别怕,你不会是一个人。

我保证。

江离紧紧盯着逐渐浮现在眼前的身影,她的微笑恬淡,就像以往的每一次一样。

他知道,每当看清楚她的样子以后,她就会在下一刻消失。

她总是这样,说走就走。

可是今晚,他不想被扔在这个黑漆漆的郊外。

闭眼就是倒在地上的外公,那满溢了整个视线的血,铺天盖地的红色……江离说不出的害怕。

他呆立在原地,不敢碰她,眼泪不听使唤地一滴滴往下掉,小小背脊却挺直得孤单。

我已经很听你的话了,没有主动抱你,也没有乱动,你为什么还要走。

他坚持问着。

温如是忧伤地看着他倔强的样子,那忍着哽咽无声落泪的小脸让她只想叹息。

她也不想这样的,可是没办法啊,她快要连抬指的力气都没了。

远处有光移动过来,驶近的车辆减慢了速度,她听到有人惊讶的声音:那里怎么有个孩子?真是悦耳的声音,在这种时候响起,她也可以放心了。

温如是灵魂冻极难受,却只浅浅微笑着,偏头在他额头轻轻印下一个吻。

我的小小男子汉,不要再哭了,你得救了。

寒风阵阵吹过,她的身影和着额间温热的触感逐渐消失。

车前灯刺目的白光占据了江离所有的视野,对面跑过来的人影在他的眼里化成了一团团的黑斑。

江离缓缓闭上眼睛。

倒地之前有只大手扶住了他,耳畔的声音仿佛隔得很远,这孩子身上好烫,赶紧送医院吧!他不想去医院,不想睡觉……不想,分开。

哎哟我去!胸口还有这么长一截伤,造孽的娃,我们是不是该先报警啊?……当温如是再一次在缓冲区里醒来,江少华劈头盖脸的数落声就没停过。

你以为你是谁啊?凹凸曼呀?!你懂不懂这么做对灵魂造成的伤害有多大?啊?!死一次抵之前的十多次了,十多次!!他的幻影被气得发抖,一只手指啊指的,都快戳到她鼻子上了。

温如是往后退了一步,别开头,第一次没脸在气势上压倒他。

我真是服了你,你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那些都是现实里已经发生过的事,你改不改变它,又有什么意义?!就算江离被人打得半死,他外公也在那里丧命,都是注定了无法更改的。

温如是敏锐地察觉到他话中的漏洞,凉凉地瞥了江少华一眼:话说,你好像没跟我提过江离会被绑架,也没说过他会被人打到半死,还有他的外公苏文……江少华一窒,半晌才叹了口气: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去怀疑自己父亲的人品。

他停顿了很久,终于接着道,那个小刘,我见过,他现在就在我爸名下的一家海外公司工作。

当年的这件事,如果真细究起来,应该跟我爸脱不了关系。

至于小离外公的事……江少华抬眸望着温如是,似乎有些难以开口。

温如是挑眉,仿佛在说你丫要是再遮遮掩掩不老实交待清楚咱就不干了,他撇嘴挠了挠脑袋,好吧,他的真实梦境我也能监控到,除了小离心里在想些什么,他的潜意识促使江离能看到的东西,我大致上也能通过仪器看到。

你背着他逃的那会儿,呃,姑且算是,他做梦了吧。

所以,你就真大光明地偷窥了?温如是鄙视地瞅着他。

江少华嘴角抽了抽,正想翻白眼,又碍于风度强行控制住:一码归一码。

这事是我不对,不该瞒着你,但你也要检讨一下自己的态度,当初你的表现可算不上怎么合作。

虽然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不管怎么样,你也不能用自己的灵魂冒险。

现在把话说开了也好,反正我没存坏心,你也不用担忧我在背后捅刀子,大不了把开关设定到你的嵌玦里。

温如是脸色渐缓,也垂下脑袋虚心听训。

见好就收是正途,要想唤醒江离,少不了他大哥的帮助。

见她软下姿态,江少华心里也没那么堵了,说出的话也多了几分真心,而且,江离的潜意识很清楚事件的真相,你这么做只能压得住一时,等他什么都想起来的时候就糟了。

我们谁都无法预料到时会发生些什么,你也该明白,这不是你原来经历的那些任务世界,别一头脑发热就不管不顾犯起职业病来。

说着说着,他又开始发火,该死的!别忘了,你现在用的是你的本尊!本尊!!!要不要我再给你普及一下后果?啊?!你会死的,我不想到最后还要给你们两个收尸!知道了,温如是被吼得耳朵疼,我以后会小心的。

唉,你也别想得那么严重,不是有你的十多次缓冲嘛。

我这次也是想借这个底测试一下,如果没有接触本源,灵魂力量用尽了会不会死。

啧,现在知道了,嗯。

江少华被噎得一时不知该如何教导她好,她见状,又好心补了句。

放心,我没有犯职业病,只是不想看到他被人打而已。

凡事都要顺从本心的,不是吗?……不是个屁!任性妄为比不知而犯恶劣多了,好吧?!188、最终篇之老板你好十四其实,温如是这次还真不是凭着一股意气就做出这么冒险的事,只是在江离的虚拟世界越久,她就越来越明显地意识到一件事——想要唤醒江离,仅仅只是当他的心灵鸡汤是没有用的。

而以她目前的能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连跟对方接触一下身体都要小心翼翼,唯恐一个不注意就翘辫子打回原形,偏偏又只能充当这样的角色。

她想要更加的强大,至少要到能够保护江离的程度。

特别是这一次,明明看到他被人劫持,却连将他平安护送回家都做不到……耗尽灵魂力量的确是一个测试,但并不仅仅是对江离,还有对她自己。

只有将自己逼到极限,才能在重生之后获得更强的能力。

否则就这么跟他一直耗下去,天天在那里玩你猜我猜猜猜猜的游戏,温如是完全没有把握,能在江离二十岁之前凝结出真身。

而江离本身的作用更重要。

他需要更多的刺激,当他眼睛看到的,和梦境中的景象发生了冲突,才能迫使他主动与潜意识强行灌输给他的思想剥离。

他不能一直活在过往现实的阴影下。

即使没有她在身边陪伴,江离也可以做到。

温如是相信,他不会辜负她的期望。

这一次的绑架案就是个很好的契机。

通过跟江少华的对话,温如是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思路是对的。

江离的潜意识无时无刻不在找机会影响他的判断,他如果不想被残酷的现实摧毁,就得振作起来。

唯一的遗憾就是这次回来不能马上重新进入,因为缓冲区的最后一次机会已经在这次之后被她耗尽。

鉴于这个原因,如果没有完全的准备,温如是不打算再送上门去玩儿命。

人嘛,本来就该多爱惜爱惜自己的,江离的感受固然重要,但再重要能重得过她的命?他日后好歹也是暗刺的老板,就算是现在年纪小,也不至于连这点挫折都承受不了。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所以,温如是撒手撒得很干脆。

缓冲区里没有日月,也没有虚拟世界那么排外的压制,灵魂咒语在这里可以得到最大限度的提高。

温如是不需要进食,每天除了修炼还是修炼。

江少华来催了很多次。

不是说苏老爷子死了,就是说苏碧清心灰意冷坚决要离婚,结果僵持不下跟江峰对簿法庭输了官司。

还问她知不知道苏碧清是在什么情况下输掉江离的监护权。

成天唠唠叨叨的,吵得人心烦。

什么情况下?无非就是因为一个钱字,有什么好猜的?!有外室又如何,有私生子又怎样?江峰有钱,光是用砸的都能砸死法官了,苏碧清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怎么争得过财大气粗的江峰。

这就是现实。

只是江峰这般执意要扣住江离不放,到底是另有目的,还是想拖着苏碧清不肯松手?温如是不想考虑,那会让她忍不住去想江离的心情。

失去了外公,接下来还要失去母亲的小江离这时候想必不会好过,更别说苏碧清后来抑郁而终。

如今即使是一月难得见上几次面,好歹还有个念想,苏碧清真要没了……温如是不用脑子都能知道江离会有多伤心。

越顺着这条路想下去,心情越糟糕!可是江少华还不懂看人脸色,话题到最后总会拐到该行动了,你再不出去事情就要不可收拾了上。

连日来他喋喋不休的骚扰已经令她的忍耐程度直线下降。

不能静心就无法修炼,灵魂修炼不到家她再急也没用!敢情这会儿被人催着要去送死的人不是江少华,他就可以说得这么轻巧了?!温如是一气之下,果断切断了他跟虚拟世界的联系。

反正是他自个儿主动把开关设定到她的嵌玦中的,温如是断得很心安理得。

这下好了,她耳根清净,他也不用多嘴饶舌,谁都别想去窥探江离的世界。

正说得口干舌燥的江少华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再抬头时就发现屏幕全黑了……他一巴掌拍在键盘上,怒喝:这女人!什么德行,简直就是跟长大后的小离一个样,冥顽不灵!他的牢骚温如是听不到,也毫不在意。

好不容易等她在缓冲区里凝结出肉身,兴冲冲地回到虚拟世界,温如是才抓瞎了。

——她找不到江离了。

这啥意思?!难道是非灵魂状态的缺陷?温如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好先去苏家看看。

苏家的旧宅焕然一新,门口花坛上种的小蔷薇全部换成了金盏菊,黄艳艳金灿灿的一片,就连黑色的铁栅栏都漆成了棕褐色。

温如是按了下门铃,出来的是一个不认识的中年妇女。

你找谁啊?温如是张嘴,一时却不知道该报谁的名字,最后还是礼貌地笑了下:请问,江离是不是住在这里?中年妇女隔着铁门,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摇头:没有这个人,你找错地方了。

……那苏碧清您知道吗?就是原来住在这里的人家。

哦,她啊,中年妇女恍然大悟,死了很多年了,你找她干什么呀?呃,我母亲是她的旧同学,小时候我还在这里来玩过呢,这次路过就想来拜访一下。

温如是想着江离的下落,随口道。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嘛,我们住这里都快十年了,也没见有什么人上门找她,要是亲戚也不该这么生疏才对。

她笑吟吟地跟温如是唠起了嗑。

……十年?温如是笑不出来了。

是啊,苏碧清过世也快十年了,中年妇女捋了捋头发,靠在栅栏边感慨道,哎呀,这人的命呀,真是说不准。

看起来那么清秀漂亮的一个女人,嫁谁不好,偏偏就这么想不开跑去破坏别人的家庭。

温如是闻言愣了,苏碧清破坏别人的家庭?开什么玩笑?你不知道也是正常,她摆摆手,说到这桩往事,那妇女的八卦欲望开始被点燃,那苏碧清听说是做了人家的小三,还给人生了个儿子。

哎,就这样还是没能嫁进对方的门,我们买下这所房子的时候,倒是见过那个男人。

长得的确贵气,开着一辆豪车,叫做那啥来着……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简直是颠倒黑白!温如是听不下去了:那她的儿子呢?中年妇女疑惑地瞅了她一眼,被打断后谈兴也不是那么浓了,悻悻然道:儿子当然是跟着爸了啊,他们家那么有钱,也不缺那一口吃的,至于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温如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或许是习惯了一进入世界就能看到江离,这时找到旧居也遇不上他,她才发现,自己当初想得是那么的简单。

人一辈子有多少个十年?错过了再见到,江离还是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人,谁也不能肯定。

即便是他还是像原来那样待在原地等她,她也不一定能找到正确的路。

要不然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情侣擦身而过。

好在,她还记得江家的位置。

要去江宅还有很远的路,她坐在马路牙子边,掏遍了自己所有的口袋也没有翻出一分钱。

温如是无奈,只好打开嵌玦跟江少华联系:咳,从苏家老宅出发,能找到江离最近的路线怎么走?嵌玦那头的声音爱理不理:怎么着?有事情就找我,没事的时候就让人滚蛋,你不是很牛吗?自个儿想办法。

温如是没心情跟他抬杠:幼稚。

啪地就关上了通讯器,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

不就是走路嘛,姐难道还走得少了?还准备端一会儿架子的江少华无语了。

真特么的狗脾气!这两人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长长的林荫道上,温如是踩着七寸高的高跟鞋,走得气势昂扬,咔哒咔哒作响。

四个小时后,她开始后悔了。

她当初为什么就没有穿一双运动鞋进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黄昏时分,温如是终于看到了江家的大门。

这时她已快累成了一条狗,两只脚都痛得不像她自己的了,还得打起精神保持优美的仪态,对着监视器里的镜头微笑。

我找江离,请问他在家吗?扬声器里传来和煦温润的声音:我弟弟不住在这里,你找他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转告。

温如是:……怎么办?她好想顺着电线钻到那一头,将这个世界的江少华拖出来,狠狠痛扁一顿!温如是深吸口气,笑得愈发温婉动人:不用了,麻烦你告诉我,哪里才能找到他呢?另一边的江少华脸红了下,道:这个点,他应该还在学校,你可以从存江路过去,他一般要到晚自习过后才离开。

存江路在什么地方?呃,那一点都不重要,她眨了眨眼,对着监视器两只睫毛忽闪:远吗?年轻的江少华被她忽闪得话都结巴了:远……倒不是很远,我可以……可以开车送你。

温如是笑眯了眼:谢谢。

江少华的车很低调,也就十来万的样子。

坐上副驾位的温如是双手交叉,捏得手骨咔咔作响。

江少华被那声音弄得心绪不宁,没话找话:你是,小离的朋友?温如是笑而不答,只从后视镜里目光不错地看他。

心里想着等到了地方,她要是脱下高跟鞋盖他一脸,他会不会愤而还手?到了那时候,她是踢他要害好呢?还是踢他要害,还是……继续踢他要害?江少华突然觉得全身发寒,偏头正对上温如是的视线,车身一下子打了个晃。

那个,要不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我也有好几天没见到小离了。

他清咳了声,红晕慢慢爬上耳际。

温如是心里打了个突,迟疑了半晌,问:你跟江离的关系很好?还可以吧,我们毕竟是兄弟,谈到熟悉的人,江少华也恢复了镇定,微微笑了下,他只是有时候脾气不太好,心不坏的。

说实话,能有朋友来家里找他,我很意外,也很高兴。

温如是蹙了蹙眉。

这可不好办了。

揍,还是不揍呢?189、最终篇之老板你好十五江离所在的学校是一所普通的中学,并不像温如是想象中的环境多么优美。

虽说她并不歧视普通学校,但相比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就读贵族学校的江少华,这样的区别待遇也太明显了一点。

回头再看立在车门边身穿名牌的江少华,温如是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那张脸,简直就是个明晃晃的靶子。

鞋底在地上蹭了下,她忍耐地控制住自己的脚,再怎么,也得让他把电话打完。

江少华抬头撞见她目光灼灼的眼睛,侧脸不自在地道:电话没人接,小离现在也许不方便,要不,我们先去吃饭?温如是扯了扯嘴角,彻底没了跟他周旋的兴趣:不去,我就在这里等江离。

江少华犹豫了片刻,含笑劝她:你看起来很累,就算不饿也该吃点东西补充一下\\\\\\\'体力。

如果你真不想去也没关系……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给你买点东西。

说罢便去车里拿包。

温如是气笑。

她当然累了,也不看看是谁把她害得这么累的,这时候又来献个鬼的殷勤!明明知道江离这会儿在学校也不告诉她,让她跑了这么远的冤枉路,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弯腰就脱下右脚的高跟鞋,扬起手就准备对着江少华那个可恶的后脑勺拍下去!就在这时……大哥。

温如是偏头。

橙黄的路灯下,散学的学生三三两两走过,江离就静默地立在那里,英气逼人的轮廓依稀还能分辨出当年的模样。

他的目光轻飘飘从她手上划过。

温如是一下子就乱了方寸,迅速收回手穿鞋,因为穿得太急,还差点崴了脚。

她连忙扶住车身稳住身形——好想死,她的仪态啊……第一次见面就这么给毁了……江少华还没发觉温如是的小动作,回身看到江离,脸上的笑容像是发自内心的高兴:我刚刚给你打电话,你怎么没接呢。

嗯,江离淡淡地应了声,没听到。

江少华也不以为意,微笑着道:这位温小姐是来找你的,怕她找不到地方,我就送她过来了,你要是没事我们就一起吃个饭吧。

江离深黑的眼眸平静无波,淡淡瞥了他们两人一眼,转身迈步:今天没空。

这时温如是已经重新武装好,就连衣服下摆的皱褶都抚了两三遍。

确信自己的装扮无懈可击,她三步并作两步,几下就迈到江离面前,挡着他的路嫣然一笑:好久不见。

直到真正立在他的身前,温如是才清晰地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

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黏着她,依赖她,求她抱,需要她保护的小男孩。

他长大了,甚至比她还高出半个头,垂眸望着她的眼神陌生得让人心慌。

温如是还维持着面上的笑容,心里却有些尴尬了。

他是不是……已经忘了她了?江离没有答话,只冷漠地看着温如是。

然后,伸出一只手,坚决地将她拨到一旁。

我不认识你。

错身而过时,温如是只听到这么一句话。

酸涩上涌,她抿唇忍了下,快步跟了上去。

身后江少华在叫她,温如是没有回头,憋着一股气紧跟着江离。

路越走越偏僻,有时隔很远才有一盏路灯。

两人一前一后,身后地上拉着长长的模糊影子。

清冷的月色下,前方江离身形修长,一手勾着肩上的外套径自前行着,仿佛跟在背后的人是空气,不值一顾。

温如是默默踏着他的影子,踏一下就在心里咒一句:有什么了不起,你不认识我,我还不认识你了呢,少年痴呆,记忆力衰退……就算这样过了一把嘴瘾,她还是很心虚,更加不敢理直气壮地上前质问他。

温如是很沮丧,她总不能就这么傻兮兮地一直跟在他后头吧?路再长也有走完的时候,他现在没赶她走,不表示待会儿也不赶她啊?而且,她的脚真的真的很痛,不止是脚痛,还很累很困。

正想着该怎么打破僵局,江离就转了个弯,向一条狭窄的巷子走去。

里面黑乎乎的连一丝光都没,温如是在巷口犹豫了一下,见他的身影快要没入浓稠的黑暗中,不由自主地叫他:江离……他回身,眸中是一片冷然的警告:不准再跟着我。

他从来就没有用这种口吻跟她说过话。

温如是愣在原地,直到面前空无一人才回过神。

现在该怎么办?温如是欲哭无泪。

没钱没房子,今晚该到哪里去睡?难道要露宿街头?不能吧,那完全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她中午饭和晚饭都没吃,早知道就答应江少华的邀请了,人讨厌但钱不烧手不是?话说,亏她还对江离那么好,为了他死了一次又一次都没怨言,如今这小子翅膀硬了就翻脸不认人……温如是狠狠咬牙。

妈蛋,这么多年没见,他就算不在第一时间欢欣鼓舞地欢迎她的回归,也该先给口水喝啊!她慢慢贴着墙边小心翼翼地往巷子里走。

渐渐地,能听到拳头到肉的沉闷声,还有压抑的求饶,六个男的围着中间的那人痛殴。

温如是看不清楚他们的脸,只是从青涩的身形来看,似乎都是不到二十岁的样子。

墙边啪地一声,打火机燃起,跳跃的微光映出江离英挺的侧面。

他点燃烟,深深吸了口,呼出一缕白雾,漠然望着那混乱的一角。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就松了口气,或许,是因为一看到有人打架,下意识地就会去担心他的安危。

温如是很不愿意承认,只要一想到挨打的人不是江离,眼前的这副场景也就显得不那么血腥了。

她的良心一定是被狗吃了。

没良心的温如是悄悄向他那里挪去。

江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被她靠近了还没发觉,直到温如是的手拉上他的衣袖,他才顿了顿。

黑暗中,他动作不变,仍然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神态,温如是却感觉出面前男人隐忍的怒意。

她咽了口口水,讪讪收回自己的手。

见他抽着烟不吭声,就嘴贱地说了句:小孩子抽烟不好。

说完就想给自己一巴掌。

她其实不是想说他小,也不是想说吸烟怎么着了,就是……曾经软萌可爱的小宝贝突然变成这样,还一脸嫌弃她的样子,那落差大得她有些受不了……190、最终篇之老板你好十六黑寂的巷道里,暴行仍在继续,倒下的男人被堵着嘴,哀嚎从指缝中溢出,身边的女人不敢说话,只低头站着,用脚尖一点点在地上磨蹭。

江离莫名地就觉出几分烦躁,他一口将烟吸到尽头,扔下烟蒂,用脚狠狠碾熄:猛子,够了。

被称作猛子的男人回头,耳后的毒蛇纹身蔓延到衣领内,他喘着气,黝黑的面孔还残留着施暴后的狂热,他道:老大,要不要割了这叛徒的舌头?不用,把他老婆孩子扣下,人送走。

江离冷着脸,转身往巷口走,收拾干净点,别让人知道我跟你们的瓜葛。

我明天还有课,剩下的事你们自己处理。

收到。

猛子咧嘴一笑,目光飘到温如是身上,笑意越发诡异。

温如是对上他意味盎然的眼神,毫不示弱狠狠瞪了过去:再看,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说完也不管他是什么表情,高傲地一甩头就向江离追去。

猛子一愣,扬声道:哈哈,老大,你这是哪里找来的辣椒,老大……江离默然,只是加快了步伐。

温如是迈出巷子,见他的背影已远,连忙一路小跑追上,无视他冷漠的态度偏着脑袋搭讪:你现在要去哪里?还要去学校上晚自习吗?你刚才跟江少华说今天没空,就是要来处理这件事?见他不答,她只好自说自话,那个,江离,你要是准备去学校的话,能不能让我先去你住的地方休息一下,我找了你一下午,脚都快走断了……唉唉唉,你慢点啊,我脚痛,跟不上。

江离突然停下,猛地回头。

温如是差点撞上他,连忙站定后退了半步,抬头望他。

他的深眸就像午夜一样黑暗冰冷,唇线优美的薄唇说出的话打得让人发懵。

你跟谁都是这么自来熟吗?还是你觉得只要卖个笑,就有人会拜倒在你脚下?别把我当傻瓜。

温如是被他说得难堪,脸上的笑容也撑不住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江离提高了音量:让你滚,你还偏要跟着来,像你这样死缠烂打只会让人生厌!不管你是谁,是什么东西,还是怀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我希望,你以后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温如是被他突然爆发的怒气吓呆了,呐呐道:你别这样,吵架没好话,伤感情……伤感情?哈,你听不懂我说的话是不是!如果你还不明白,就让我再说最后一次。

我不想见到你!从前不想,现在不想,以后也不可能会想!他的眼底不可遏抑地弥漫上恨意,刺得温如是心脏抽痛。

她慢慢伸手,想去拉他的衣服:小离……江离一巴掌打开温如是的手,声音从齿缝里逼出:不要这样叫我!他的胸前起伏,深吸了口气,冷冷看她,不要碰我,也不要再跟着我。

解释的话到了嘴边,温如是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江离恨她。

恨她在他最需要有人陪伴的时候抛下他不理。

她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那是她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一直刻意不去想的后果。

温如是抿紧了双唇没有哭,只是在看着他断然远去的背影逐渐红了眼眶。

空旷的街道萧瑟,没有灯,只有清冷的月光从树影间洒落斑驳的碎光。

温如是默默脱下高跟鞋,在路边席地坐下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几个杂乱的脚步声。

哟,妞,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哈哈,老大把你甩了是不?温如是抬头,见是猛子和其他几人出来,后面还架着个被打得满脸血的男人。

她抬手,懒懒地对他勾了勾手指。

猛子一怔,很快又笑了起来:有意思。

他回头跟同伙说了几句,等他们闹哄哄地先走,才笑嘻嘻走过来。

温如是拍了拍边上的地面,示意他坐。

猛子刚一坐下就僵了,温如是一手搭着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惆怅道:我认识江离的时候,他还是个豆丁,一捏就哭,最喜欢色彩鲜艳的玩具,每次听歌的时候还会跟着音乐傻笑。

再长大一点就黏人得不行,没心情跟他说话,他能一直撒娇念叨到我回应为止……你说,不过是几年的时间不见,这人怎么能变成这样?只管自己发泄,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又不是故意扔下他的,那不是有苦衷嘛……就知道噼里啪啦的,像个机关枪一样对着人的心口突突突。

她幽幽吐出一口气,太无情了,我心都要被他骂碎了。

说到老大的隐秘事,猛子也不好接口。

他瞅了眼女人娇艳的侧脸,动了动唇,不知道该说啥好。

要说之前还有什么小心思,这时也歇了,他闷不吭声点了支烟,叼在嘴里:以前没见过你,新来的?温如是默了半晌,失笑:……算是吧。

猛子偏头看她,颈边的蛇纹随着动作游弋:有胆量,老大可不好接近,他发起火来要人命的。

温如是抿嘴笑,双手交叉向后伸了个懒腰,望着墨色深重的天际:跟你打个赌怎么样?猛子挑眉不答。

温如是也不在意,笑眯眯地侧脸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赌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正大光明地站在他身边,江离不会再无动于衷。

猛子上身后倾,审视了她一番,蓦地笑了起来:想要我帮你?聪明。

不枉她说那么多。

温如是含笑点头。

小小挫折怎能打败她坚定的意志。

她不想功亏一篑,也不想江离死,一时的低谷没有什么大不了,摔疼了爬起来就好。

没人搭理就要学会自己安慰自己,恨她总比遗忘来得强。

温如是微笑。

没有爱,又哪来的恨?江离住的地方里学校并不远,步行大概半小时就到。

当猛子带着温如是来到那片小区,她看着简陋的周边环境,蹙眉道:江离就一直住在这个地方?猛子眸色一冷:后悔了?也是,看你穿得衣服也不像跟我们一路的,来这种地方真是委屈你了。

温如是微微摇头。

她只是心疼。

明明是江家名正言顺的儿子,却要窝在这么一个狭小的地方,江峰的所作所为,太让人齿冷。

上去吧。

温如是大步迈前。

楼梯处又窄又陡,黑漆漆的没灯,猛子在后面用手机给她照着路,嘴里还说着风凉话:老房子就是这样的,灯泡坏了很久也没人管。

你以后要是能在这儿住下,晚上最好不要出门,路上黑不说,附近的治安可不太好,要是出点什么事,还要麻烦人去捞你。

温如是翻了个白眼。

她又不是什么弱不禁风的小白花,出门她会带刀的好不。

出事?呵,到时候还不知道是谁让谁出事呢。

终于爬上七楼,温如是腿都软了,一屁‘股就坐在门前揉脚。

反正裤子都脏了,她也懒得端着为难自己。

猛子瞥了她的头顶一下,虽然觉得把人就这么扔在这儿好像也不太好,但也不愿等老大回来迎接他的冷眼,最后还是迟疑道:我先走了,不要跟老大说是我带你来的。

知道了。

温如是随意挥了挥手,她也不指望他能帮她多少。

猛子刚往下走了几步,温如是又叫住他,嗳,你身上有没有带钱?猛子嘶一声,回头:你还讹上我了不成?温如是腼腆地笑:哪有,不过是一天没吃东西,想着江离晚上要是不回来,还能下去买点吃的不是。

不多,借我一百就成,下次见到一定还你。

猛子眯眼瞅着她没动,温如是柔声劝道,提前跟未来大嫂打好关系还是很有必要的,你说呢?猛子啧啧两下,懒得打击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二十的票子扔上去。

就这么多,爱要不要。

好吧,二十块钱也是钱,至少下次出门还能打个车。

温如是捡起腿边的钞票,举到眼前看了下,折起收进牛仔裤兜里。

想不到她也有这一天,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

楼梯间里又恢复了安静,温如是坐在黑暗中,垂眸一下一下按摩肿胀的脚踝。

……自习室里,江离低头盯着书本上的练习题,往日熟悉的公式就像怎么也进不到脑海一样。

其实,他第一眼就认出她来了,在校门口。

口袋里的电话一直在响,他没有接。

那是个幻觉,他这么告诉自己。

当年他本想扑进她怀里痛哭,告诉她,外公死了,家没了。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那块吊坠却还是出现在了他面前。

外公的尸体跟他梦里见到的一样,满脸的血。

他很害怕,觉得自己像个怪物。

他缩在墙角等了很久,想要问她,如果没有那个梦会不会外公就不会死。

他一直记得她写在手心的字。

她说她有事离开一下,很快就会回去找他。

他等了,这一等就是两年。

可是现在他不再是从前那个将自己反锁在房里不肯搬出苏宅,哭闹着执意要等她的孩子。

什么是应激性精神障碍?他那时候不懂,却还一心想着要回去,就怕她回来见不到他。

纯白的密室见不到一个探访者,每天被强制灌下各种各样的药,狭小的铁窗外,江峰神情淡漠……191、最终篇之老板你好十七他的生命里从来就没有出现过这么一个人,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幻想……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反反复复给他灌输这样的思想。

江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那段痛苦的岁月,每一次的分辩换来的都是更严酷的禁锢。

精神病院的药物总是让他犯困,关于她的记忆也开始模糊不清。

他就在图画本上写她的名字,满满的,一页又一页,全是温如是、温如是、温如是、温如是……可是她却一直一直一直都没有出现。

渐渐的,他不再向人提起,也不再试图逃出去。

而现在,就在他也以为自己当初是因为外公的遇难而精神失常才会产生错觉的时候,她却回来了——这真是个天大的讽刺。

那个尘封已久的身影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她笑语晏晏,小声地跟他同父异母的亲大哥交谈着,江离甚至还能看到江少华面上晕开的微红。

整整十二年九个月零七天。

江离咬紧了牙,脚下沉重得就像是灌了铅,无法迈步。

就当他好不容易平复心情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她却转了过来。

那一霎那,她眼中灿然盛开的惊喜,都像是假的。

都是假的。

我不认识你。

他听到自己冷静地说。

自习室里有窸窣的写字声。

江离坐在教室后排,捏紧了手中的笔,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她上衣的余温。

嘎吱——椅腿摩擦地面的刺耳声打破了一室平静。

教室里的同学纷纷回头,只见江离突然起身,勾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目中无人地走了出去。

最后一排的男生面面相觑,今天是怎么了,没人惹他吧?其中一个看起来比较斯文的男生抬指推了下鼻梁上的金边眼镜,望向他们中间最矮的那个:是不是你忘了帮江离请假?没啊,矮个子哭丧着脸,离哥不是下午就说了有事要出去的嘛,我还专门去老巫婆那里帮他递了假条。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节课都上到一半,他自个儿又转回来了。

真的不关我的事。

金边男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敞开的教室门:这样啊,会不会又是他爸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别说了,离哥不喜欢提到那家人。

夜晚的操场冷冷清清,四侧枝繁叶茂的树木除了顶端浮出一抹暗绿,其余的枝桠全部融在黑暗中。

江离缓缓穿过跑道,一个人的脚步声在这般安静的夜晚显得特别的寂寥。

出了校门,他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晚上有什么活动?电话那边声音嘈杂,嚣闹的音乐混着沉重的鼓点从听筒里传出,就像来自另一个群魔乱舞的世界。

猛子扯着嗓子喊:老大,事情办完了,我们都在外面玩儿呢。

半天听不到回答,猛子还以为是没信号,举高手机晃了晃,喂?喂,喂,老大?报地址。

江离开口。

猛子瞪大了眼,狠狠给了身边正嚷嚷着的几个手下一人一巴掌让他们小声点,起身就往大门口走。

再说话时周围的环境就清净多了:还是在西大街路口的老地方,就我们常去的那间迪吧。

我等下就过去。

清冷的男声在夜风中显得有些遥远。

猛子犹豫了下,捂着话筒放低了音调:老大,你没事吧?你不是很讨厌来这种吵闹的地方吗。

不是讨厌,江离揉了揉发痛的额角,难得没有交待完事就直接挂电话,那里人多眼杂,被人看到我们聚在一起会有隐患。

不致命,但处理起来也很琐碎麻烦。

只是今晚他不想一个人待着。

他的心,静不下来。

能得到寡言的老大亲口解释,猛子有些受宠若惊。

转念想起还等在老大门外的女人,遂贴心地提议:我们在那里碰头确实不大方便,场子里太乱了。

要不我去外面的商店买两打啤酒,咱两兄弟也很久没有一起喝一杯了,也不用别的地儿,就在你家喝点,怎么样?也行。

江离默了下,挂断电话。

听到对方收线,猛子揣起手机摸着下巴笑了。

提前跟未来大嫂打好关系这话,现在想起来似乎也不是件那么玄乎的事。

他掏出钱包检查了下里面的张数,满意地自言自语:嗯,照老大的异常看来,好像确实有必要。

跟未来大嫂勾肩搭背的缘分呐,说出去得羡慕死那帮小兔崽子。

猛子这下深悔之前只给了未来大嫂二十块钱。

早知道她有可能成功,他怎么也得多给几百块啊!打定了主意要趁热打铁的猛子跑得很快,不过迪吧离江离住的地方还是远了点,等他赶到的时候,江离也刚进小区。

接过他左手的一打啤酒,江离正要开口叫他上去,猛子兜里的电话突然响了。

他抱歉地笑了下,边走边摸出来,接起就是一阵狂吼:混账东西些!就这么点时间都离不得人啊?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又给爷捅了什么篓子?!那边的手下已经习惯了他的暴脾气,气定神闲道:你刚走没多久就有人来找茬,然后就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猛子来劲儿了。

双眼一瞪刚想叫人抄家伙大干一场,眼角余光就瞥到江离微微蹙眉,忙换了个冷酷的语气。

不是都跟你们说了嘛,我们最近要低调,没事少在外面惹事。

小心坏了老大的大事,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问问有没有人受伤。

江离淡淡道。

猛子应了声,依言问过去。

那边回道:没什么大碍,就青奎手上拉了条口子。

皮外伤,两三天就好。

事情现在已经摆平,是刘三韶的手底下的小弟。

我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斟茶认错后赔了钱就放他们走了。

怎么能就放人呢,他早就看刘三韶那老王八不顺眼了,这么好的机会都不敲他一笔。

猛子颇有些遗憾。

偏头正待说大伙儿都没事,突然瞥到江离手里的酒。

陪老大喝酒联络感情和促成未来大嫂的好事,这两样选起来……好像也不是那么的纠结。

酒可以常喝,嫂子不常有。

老大,青奎受了点伤,我得去医院看看。

这要不,酒都放你这里,赶明儿我再来?猛子方正的脸一严肃起来,猛地看上去还真有些诚恳。

等等,江离停下脚步,东西拿上去,我跟你一起去。

猛子差点给跪,连忙改口:别别别,不用麻烦。

就是一点小伤,包扎下就行了,青奎没见过什么世面,主要是给吓着了,我去开导开导就行。

没见过世面的青奎正抹掉手上的血痕跟人拼酒,还不知道第二天,自己就会被包成粽子。

这头猛子忽悠完老大,走出两步又倒回去,把右手提着的另一打啤酒塞到江离手中,憨厚地笑,小酒怡情,小酒怡情,既然买了就别浪费。

江离看了看他跑得飞快的背影,再看看手里的两打酒,无语上楼。

一入通道就被罩进了阴影里。

不用照明,他也习惯了这样的黑暗。

楼梯间还是一如既往的狭窄。

江离不是没钱搬进更好的房子,只是这里的地理位置更适合跟他布下的眼线联络。

更何况,没有需要他照顾的家人,住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

转过拐角就是七楼,上行了几梯江离就顿住了。

192、最终篇之老板你好十八隔着四五步的阶梯,一道隐约纤细的身影靠墙屈膝坐在他的屋门旁。

在他看到她的同时,温如是也看到了江离。

很奇怪,不过是相处了短短的几十分钟,他的身形就刻在了她的心底。

不用看清样子,她也能从黑暗中认出他来。

温如是缓缓站起身,仿佛是唯恐又说错了什么招他烦,只轻轻道:你回来了啊。

江离立在楼梯中央没有动。

周遭寂静,只有彼此细微的呼吸声。

良久,江离才淡然道:是猛子带你来的。

没有疑问,在他见到温如是的那一刻,联想到猛子飞窜逃跑的怪异举动,他就知道她是怎么找到他家来的。

如果不是气氛凝滞得暧昧,温如是想,或许他根本就不想开口跟她说上一句话。

她真不想出卖自己新认识的战友,但是在江离的沉默面前,温如是还是可耻地点了头。

招供完又不忍心了,赶紧补了句:他人很好的,见我没地方去才带我上来。

你们很熟?啊?温如是不明白江离的意思。

就像不在意她的回答,江离踏上最后几步,没管还立在一旁的温如是,径自开门进屋。

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不悦,温如是连忙上前去解释,也不算熟悉,就是向他……房门嘭地在她面前关上,温如是喃喃把话说完,……借了点钱。

好想把门板踹烂肿么破?!她挠墙一下一下撞着头。

镇定,镇定,不能跟阴晴不定的小屁孩计较。

门内啥动静都没有。

温如是长叹了一口气,滑坐在地上,摸出口袋里的钞票看了看又放回去——不能扔,扔了就没饭钱也没车钱了。

姐为了这糟心的二十块钱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啊!她花费了这么多功夫凝结出肉身难道就是为了来找虐的吗?!等了很久江离都没出来,温如是这下是真委屈了。

好饿啊……温如是靠坐在门边,有气无力地反手拍门,江离,你出来,我们好好谈谈。

屋里没声音。

江离?小离,小离离,离小江?江小宝,离宝,离宝贝?还是你喜欢宝贝儿,亲爱的……屋内江离额上青筋直跳,手里还剩半罐啤酒的易拉罐缓缓变形,金黄的酒液溢出来,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淌到地板上。

温如是还一无所觉,有一搭没一搭地贴着门唤着,离宝贝儿,过来开开门呗,咱俩就这么耗着也不是个事儿对不?周围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大半夜的听到我们闹别扭也不好嘛。

江离缓缓吸气,将手里被捏至半残的啤酒罐扔进垃圾桶,拖完地,打开水龙头洗了个手。

水声哗啦啦作响。

温如是将自己一天的苦痛经历当作笑话来讲。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脚有多痛?一路走到苏家,就是我们以前住的老宅子,没想到你根本没在那里,然后又从那儿走了几个小时,好不容易熬到江家,你居然也不在。

江家……江离勾起的唇角嘲讽意味浓厚。

他怎么可能住在那里。

看着对方,他们彼此都会认为对方是肮脏的。

每一个人,没有例外。

屋外温如是的声音娓娓动听,在静谥的夜里缓缓流淌,柔软、安宁。

像一只手,想要牵引着他靠近。

老房子门口的蔷薇都被新主人换成了金盏菊,金黄金黄的,真好看,不过我还是更喜欢蔷薇一点。

真怀恋那时……一到夏天,满栅栏都是一簇簇红艳艳的花朵,又香又美。

江离立在水槽旁边,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下,神色是不为人知的晦涩。

不会再有那一天了。

就连他的手,也沾染了别人的血。

江家的每一个人都是脏的,包括他自己在内。

这样的江离……他缓缓握紧拳头,直起身走回客厅,笔记本上的音量放大,戴起耳机阖目将所有扰乱他心绪的东西都阻隔在激昂的音乐外。

眼睛看不到,耳朵也听不到。

可是,哪怕闭上眼也能清楚地描绘出温如是的模样。

她的眉似弯月,笑起来微微有些上挑。

眼睛不是纯正的黑色,墨色中透了点棕。

唇角总是噙着淡淡的笑,不管对谁,不管是不耐烦,还是敷衍的时候。

可是每一次,他总能看出她到底是真的高兴,还是只是逢场作戏。

她的手是软的,怀抱是温暖的。

捏他脸的时候不代表心情差,还有可能是喜欢他,喂他蛋糕的时候也不表示她有多么愉快,还有可能是羡慕嫉妒。

虽然他并不确定她在嫉妒他什么。

他甚至能画出温如是衬衣腰侧绣着的朵朵镂空玫瑰……温如是永远不会知道,他到底有多么了解她。

四十首歌一一播完,当他回过神,发现温如是还没有停。

仍然是那么的不疾不徐。

她似乎并不在乎能不能得到回应,就这么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了一晚上。

江离摘下耳机,静静地在沙发里坐了半晌。

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如果他不做点什么,或许她真能就这么一直说下去。

老房子的新主人是个特三八的婆娘,喜欢搬弄是非,你以后还是少回去看的好,要是真想去,我陪你。

温如是其实真不大希望他回去。

虽说谣言止于智者,但通常,谣言说得多了,相信的人就更多。

就算他明知自己不是私生子,听到那些伤人的话总会难过的。

江离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一罐新的啤酒,顿了很久,走到门边慢慢挨着墙坐下。

到江家的时候真的走不动了,幸好江少华那个冤大头没有出门,还傻兮兮地主动要送我去你就读的学校找你。

两人之间只隔着一道墙,背靠着背,那边的温如是絮絮叨叨地抱怨着,这边江离拉开易拉罐拉环,默默地听着。

送完又说要我们三个一起吃顿饭。

鬼才想跟他一起吃饭呢,我一看到他的脸就想抽……呃,不是,开玩笑的,哈哈。

江少华背过身去取东西的时候,她好像是脱下了自己的鞋子扬起来,原来是想抽他……江离喝了一口酒,没发现自己唇角微翘。

想到高跟鞋,温如是的话题又偏了,话说,你知道女人踩着七寸高的高跟鞋快步疾走大半天是什么感受吗?啊,那真是生不如死。

温如是完全不觉自己歪了楼,兀自捏着脚感叹,每一个被逼穿着高跟鞋竞走的女人,前世都是折翼的天使……七寸高的高跟鞋?他好像没有注意过。

江离下意识用两根手指比了个长度,然后又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有多么愚蠢。

他握指成拳,狠狠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正要起身。

突然听到温如是失声一叫。

呀!好大一个水泡!江离嘴角一抽,还没来得及离开门边,那头的温如是已经开始嘤嘤嘤了。

我说怎么这么痛呢!江小离,我脚底板打水泡了,脚踝也肿了,裤子都脏得不能穿了,为了找你出了一身的臭汗……我这辈子就没像今天这样凄凉过。

嘤嘤嘤,你个没良心的,还不让我进去处理一下洗澡换衣服。

亏你小时候我还对你那么好,现在翅膀硬了,会飞了,就不认一把屎一把尿将你带大的人……江离揉着眉心,万分郁闷她这种给点颜色就上房揭瓦的性格。

从前就是这样,现在还玩儿这一招。

他是十八岁,不是五岁!江小离——温如是再接再励。

闭嘴!江离忍无可忍,推开门堵在门口,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温如是很识时务地闭上嘴,一只手悄悄偷渡去拉他的裤腿。

温如是。

嗯?~她眼睛一亮,眉目含笑。

温如是以为,她这一番声色并茂的苦肉计就算不能让她登堂入室,多多少少也能提高点印象分。

虽然奶粉不是她买的,尿片子也不是她换的,不过,她也算全程陪同(观摩?)了的啊,咳咳。

却没想到只得了他一句——再嚎就把你扔楼下去。

好吧。

要么忍,要么滚。

江小离,你有种!193、最终篇之老板你好十九第二天一大早,猛子特地避过老大的上课时间,偷偷摸上楼。

一看到温如是萎靡不振地蜷在过道角落,就笑抽了:嗳,人给你引回来了,连酒都备了两打,这样你都搞不定。

噗……还睡在外面,连门都进不了。

还说什么大嫂,喂,你到底行不行啊?温如是在走廊上过了一晚,本来精神就有些不济,这时抬眉睨他:睡在外面也代表不了什么。

我要是真想进去,也不是没有办法。

猛子不信,点了根烟嗤之以鼻:你就吹吧,趁老大不在多吹几句。

温如是也不解释,反问:江离中午一般回家吃饭的不?猛子怀疑地看她:怎么,你还准备贤惠一把?别想了,他不到晚上都不会回来。

再说你也进不了屋啊。

贤惠倒不必,做了他也不一定领情。

她可没忘记,昨天晚上江离说要把她扔下楼的表情。

温如是起身理了下皱巴巴的衣服,神秘地对猛子一勾唇:看好了。

猛子眨眨眼,就见她在门口左翻右找,口里还嘟囔着,会是在哪里呢?他咧嘴正想笑话她,冷酷狠辣的老大怎么可能像小孩子一样在门垫下藏东西呢,那不科学。

没想到不过几分钟,温如是就笑了。

哈!找到了。

她探手,从门框旁贴着的对联背后撕下一把钥匙。

古铜色的钥匙上还粘着透明胶,温如是两指拈着在他眼前一晃而过,插入锁孔。

咔嗒一声,门就开了。

猛子呆若木鸡,一时都没来得及拉住径自往里走的女人,温如是就已施施然踱了进去。

哎哎哎!你可不能未经允许就进屋,老大会发火的。

他连忙阻止。

放心,在他回来之前我会物归原样,保证江离发现不了。

温如是不理他,兀自打量着屋里的摆设。

外面看起来老旧的房子,里面倒很宽敞,至少比她想象中的好多了。

客厅里很简洁,正中摆着一套黑色的皮质沙发,沙发前有个长方形的玻璃矮几,对面墙上挂了个不大不小的液晶电视。

整间屋不是黑色就是白色,连盆植物都无,冷冷清清的。

厨房里没有锅,厨柜上的炊具干净如新,就像没人使用过。

垃圾桶内只有几个烟头和啤酒罐。

不对啊,你怎么知道老大的钥匙会放在哪里?猛子还在纠结。

温如是停了下,微微笑了。

回忆总是那么美好。

江离还记得当年的玩笑,是不是也表示,在他心目中她也很重要?温如是慢条斯理推开卧室门,随口说了个理由搪塞:哦,这个啊,只是运气好罢了,我本来想着,找不到就去找个锁匠来开锁的。

……猛子无语。

敢强行破开他老大的家门,会被人套上麻袋扔进护城河的吧……温如是在他心目中的形象,瞬间由勇气可嘉变成了胆大包天。

或者是,脑子进水了?不过还有一个词,他没有想到,就是:有恃无恐。

猛子也就一愣神的功夫,温如是已经迈进了屋里唯一的一间卧室。

二十多个平方的房间,除了床和衣橱没有一丝有人常住的痕迹。

她拉开柜门,衣架上廖廖几件外套和浅色衬衣,下面放着一只黑色的帆布旅行包。

仿佛他所有的一切,都能用这区区一个单肩包装完,这里只是个旅馆,江离随时都可以离开。

猛子跟在后面,眼着她像巡视自己的领地般入侵自个儿老大地盘,总觉得不妥。

帮温如是追男人是一回事,可要私自放人进屋,那就变了性质了。

他想了又想,还是上前:那个,钥匙你还是先交给我……你想得美,不等他说完,温如是警觉地瞪他一眼,捂紧口袋,谁找到就是谁的,有本事你让江离给你配一把。

猛子急了,又不好跟她动手,只得循循善诱道:这东西,就算捡到也不能说是你的对吧?咱守点规矩,赶紧拿出来放回去,大家都好,要不老大知道了我不好过,你也跑不掉。

温如是失笑,摇头:都说了我会还给他,钥匙的事我心里有数,你就别唧唧歪歪的跟个娘们一样矫情了。

她瞅着他,表情忽然变得很是同情,我建议你吧,有缠着我要钥匙的功夫,还不如多想想,该怎么跟江离解释,昨晚为什么要带我过来。

啊?猛子张嘴半天没合上,忽然明白过来,自己这是早就被人卖了啊。

那他早上还躲躲闪闪的图个啥!你个忘恩负义的女人,好自为之。

猛子隔空点了点温如是,磨了两下后槽牙,转身就走。

他得趁着老大还没有找上门来之前主动去承认错误,这次一定要做出诚恳而深刻的检讨。

这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真他妈的不好!又被人坑了!他边跑边赌咒发誓,往后就是见人即将饿死在路边了,他也绝不随便蹲在边上用棍子戳戳看那人死透没!记得别告诉他我在屋里哟,要不然我就告诉江离,你企图非礼我!温如是幸灾乐祸地在后面扬声道。

猛子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踏错台阶。

终于又剩下她一人。

温如是满意地看了下表,九点半,离江离回家至少还有十二个小时。

也就是说,她可以慢悠悠地吃完早饭,然后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再把自己的脏衣服洗了晾干,一边喝啤酒,一边听音乐,一边再看上几集肥皂剧。

中途还可以在江离的床上小睡一会儿,滋润又美好。

所以嘛,面子有什么重要?关键时刻,她只要保住里子就可以了。

温如是笑眯眯地打开冰箱。

整整齐齐一排排的啤酒从上到下,占据了每一个空隙,真是叹为观止。

她嘴角抽了抽,合上冰箱门,掏出裤兜里揣了一夜的钞票……二十块钱能买什么?一斤鸡蛋五块多,方便面五个装的十三块,还有一块多,连把小白菜都买不起……他妹的哦,过了这顿,下次又要甩火腿出门了!温如是开始在屋子里翻箱倒柜。

仔细检查,每个角落都不能错过。

她就不信,江离能连个钢镚儿都不落在家里!——事实证明,江离真的能。

于是温如是只好悲愤地在卖鸡蛋的大婶那儿,好说歹说,用半斤鸡蛋的钱换了一个不锈钢小饭盆。

饭盆可以用来煮蛋,可以泡方便面,还可以藏到壁柜的最深处,不容易被人发觉。

除了用它去讨饭,温如是决定,要将它的功能在这几天内,发挥到极致!买完东西回去就是十点过了,还有十一个小时的放风时间。

在江离一尘不染的厨房里做了顿方便面,再铺上一个荷包蛋,温如是吃着热乎乎的食物心情很好。

饭后在黑色皮沙发上瘫了半小时,又起来做了会儿瑜伽,这才脱得赤裸溜达进浴室洗澡。

盥洗镜下是江离的漱口杯和牙刷、剃须刀,旁边摆着他常用的男士洗发水、沐浴露。

温如是好奇地打开闻了闻,有股海水的淡淡清香。

她毫不犹豫地就试用了一盘,洗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是那味儿。

然后香喷喷、光溜溜地跑出来,在江离衣柜里挑来挑去,总算在角落里找到一件纯棉T恤,套在身上就成了件睡裙。

将换下来的衣服扔进洗衣机,温如是看了下时间。

洗完差不多就是三点,还有六个小时。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温如是决定提前三个小时,在六点前就收拾好离开房子。

这样哪怕是江离突然抽风,提前回家,她也能不露出破绽。

要是把等衣服洗好的时间算在内,也还有四小时的节余,随随便便都足够她休息过来了。

自动洗衣机的滚筒快速旋转着,电视里不知道是谁的演唱会,高亢的音乐激昂,围绕着整个房间,茶几上,饭盆里烧好的水晾着,氤氲着袅袅的热气。

她对着穿衣镜内露出大半截白玉般光裸长腿的女人抛了个飞吻,里面的女人笑眯眯地同样回了她个……温如是愉快地认为,穿着江小离衣服跟他打游击战的自己,真是萌萌哒!哈哈!194、最终篇之老板你好二十不锈钢饭盒煮出来的水看上去还可以,喝起来终究是寡淡无味,屋里也没其他饮料可供选择,温如是只好开了一听啤酒解渴。

为了不让江离发现,她还专门将冰箱里啤酒摆放的位置细心地调整了下,保证不会轻易看出有人动过。

然后一边啜饮着,一边大咧咧地盘腿坐在双人沙发上,研究之前找钱没找着却无意中翻出来的一个中型盒子。

盒子棕褐色,外层覆着纹理细密的小羊皮,每个角都镶着古铜色的繁复纹饰,目测有二十五公分长,十七、八公分宽,高度大约是十五公分左右。

盒盖紧闭,连接处有个简单的密码锁。

温如是来了兴趣。

虽说这锁并不复杂,就跟世面上卖的儿童日记本规格差不多,但是一意识到用这玩意儿的竟然是顶着张冷酷脸,一副生人勿近样的江离,她就止不住想笑。

历经艰辛的江小离同学哟,内心深处居然还保持着一腔蠢萌蠢萌的少女情怀~光是想到这一点,温如是就被治愈了!密码是四位数。

温如是精神大振,兴致勃勃地逐一开始尝试。

先是他的出生日期,不对。

再输入苏碧清的生日,也不是。

苏爸爸的,仍然是失败。

江峰的……这个她不知道。

温如是嫌弃地撇嘴,江离应该也不会不计前嫌到使用他爸的生日来当密码,而至于她自己的……肯定不是。

她从来就没有告诉过他,她的生日在哪一天,更不曾吃饱了撑的去提醒江离自己来历有问题。

那到底是哪四个数字呢?又不能直接撬锁。

温如是郁闷得不行,仰面倒在沙发上,抱着盒子翻来覆去地观察。

看着看着,灵光一闪:难道是,他跟她初次交流的日子?温如是一颗小心脏卟通卟通直跳,会是吗,会是吗?她捂脸做羞涩状,偏头翘起根兰花指将密码锁拨到位,侧耳听去……什么反应都没有。

好吧,他也不像这么有情调的人,或许应该多试几个?温如是耐着性子,继续搜刮脑子里能想到的各种排列。

她第一次显现在镜子中的日期,江离第一次拉起她的手傻愣愣地笑,她第一次在他清醒的时候亲吻他的额头,江离第一次在她面前哭,还有,她第一次心甘情愿承诺永远陪着他、守护他,再不分离……但是,都、是、错、的!没有一个能够打开这个密码锁。

嘿呀!江小离,你这该死的家伙,到底是啥意思?!温如是终于恼羞成怒,翻身而起瞪着盒子直磨牙,仿佛这显得古朴低奢的东西就是那个惹人讨厌的臭男人。

然后,温如是做了一个非常不淑女的动作——撩起本就短得堪堪遮住大腿的T恤,一脚丫子将盒子踹飞。

那很有质感的褐皮盒子啪叽一下撞到墙上,反弹回地,咚咚咚地滚到客厅中央,歪倒在茶几旁。

温如是跳下沙发,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高贵冷艳地扬起下巴,目不斜视大步走过。

姐晾衣服去,不跟你这种死物一般计较!洗好的衣服甩干后还很湿润,温如是取下衣柜里的衣架,泄愤地将江离的外套卷成一团,扔到柜底角落里,再把自己的衬衣、牛仔裤、Bra和小内内统统都挂到卧室外的小阳台上,让它们骄傲地迎风招展。

就算不能给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也要从心理上藐视他、膈应他!再回到客厅,温如是的心情果然就好很多了。

那冷冷凄凄地挨着桌脚倒在矮几边的盒子也不像刚才般可憎。

她大人有大量地又把它捡回来,继续玩猜字游戏。

电视里的节目播放了一档又一档,时钟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下午四点半。

蓦然,一声细微的轻响,折磨了她良久的锁扣终于打开了!本应该很有成就感的温如是,这时却高兴不起来。

如果江离是想有朝一日勾起她的负疚感,那么,他成功了。

温如是恨恨地开启盖子。

隔了十多年都记恨着当年抛下他的事,甚至还把那一天设为密码——这么小心眼的男人,也真算是个人材!她救了他的命怎么不说?危难时刻的相扶相持,还有那么多温馨甜蜜的往事……他怎么就好的不记,偏偏一门心思记住了她的坏!温如是忿忿然托起盒底,翻手将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就全倒在了沙发上。

一个钥匙扣偏偏倒倒滚到了腿边,上面挂着个小孩巴掌大小的圆镜子。

她顿了下,一时望着它怔了。

她还记得,镜子的背面是半侧彩色的蝴蝶图案,那是当初,江离放学的时候特意跑去工艺品店买的。

温如是慢慢将它捡起来。

握在手中凉凉的,有些粗糙,翻过一面,翩然欲飞的蝶翼不若那时精致,过了这么些年,已经有些褪色。

小江离软糯的话仿似尤在耳边。

他说,他要随时将镜子带在身边,就像带着她一样,永远都不分开。

温如是微微笑了笑,眼神因为回忆而变得柔软,只是笑容,像旁边茶几上喝了一半的啤酒,甘甜中带着些许的苦涩。

江离的确是有理由恨她的。

答应过他的很多事,她都没有做到,就连当初看似迫不得已的消失,都在她的计算之中。

明知短时间内回不来,仍然骗他说只是离开一会儿。

一方面是怕他执拗起来坚持不肯跟别人走,而另外一个没说出口的原因,却是源自她的私心。

从活人的潜意识里构筑一个可供执行者进入的世界,这个世界虽说是采用的虚拟技术,但实际却是真实的,因此将会产生的后果也跟现实息息相关。

温如是从来没想过,如果她这次失败怎么办。

特别是在跟江离一起,在这个世界里共同生活了好几年之后,她无法再冷静地看待他可能就此一睡不醒这个事实。

在虚拟世界内得到永生,听起来好像不错。

但温如是知道,江离如果有知,他绝不愿意变成那样。

比起所谓的灵魂永继来说,堂堂正正地正面击败江峰,才是他真正想要做的事。

她希望能帮助江离,完成这个心愿。

正因为其中有太多的不可测因素,就连计划好的温如是也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及时回来。

而假如她错过的事件太多……温如是不愿意让江离忘掉她。

所以,她撒谎了。

小江离的确很听话,只是这样小心谨慎的念念不忘,在温如是看到盒子里盛放着的一件件有关于她的物什之后,都化作了绵绵密密的酸楚心疼。

摊开的小零碎里夹着一张泛黄的卡片。

温如是将它抽出来才发现是张生日贺卡。

迟来的生日礼物,送给我亲爱的宝贝外孙——江离小朋友,希望你会喜欢!外公祝你生日快乐!今后的每一天都开开心心,健康成长!温如是心中一动,在满沙发的小东西里翻出一个最像装生日礼物的小盒子。

打开一看,里面空无一物。

温如是有些遗憾,好在一开始就没抱多大的希望,倒也算不上太失落。

其他东西没什么特别,除了苏碧清给他买的小玉牌,据说是专门请高僧开过光的,另外还有苏老爷子用过的一副眼镜。

温如是还在其中发现了一颗扣子。

黑色的简单款式,普普通通的,她也不明白,江离为什么会特地将它收纳进这个盒子里?仔细看了下,没有印象,遂随手放到一边。

就过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将东西收拾规矩,放回原位,居然已经快到五点半了。

温如是连忙去烧水准备提前做晚饭,菜单仍是无可选择的方便面加荷包蛋……把不锈钢饭盆掺上水放灶上,打燃火,她又去阳台摸了下下午晾的衣物。

衬衫和小内内干了,牛仔裤跟Bra仍旧有些潮。

温如是这下发愁了。

最后,为了不惹江离生气,还是决定六点钟以前离开房子。

她抱着衣裤进屋,脱了江离的棉T恤暂时先把衬衫和內裤穿上,然后找了个吹风机对着牛仔裤和Bra一阵狂吹。

磨刀不误砍柴功。

这边湿气蒸腾上来,那边的面也好了,能在这种时候吃上一顿热饭,温如是还是很满足!一手执筷,一手拿吹风机,她痛快地啊呜一口咬下半边蛋,糖心状的蛋黄缓缓流到面条上,她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能文能武的神勇女金刚,完美到爆!温如是美滋滋地吸溜了一筷子面条,刚一抬头,就见大门开启。

江离立在门口,修长的手还维持着推门的动作……完了。

温如是嘴里还叼着半根面条,傻愣愣地回望着他。

江离从一开始的诧异到恢复平静,似乎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

但她却隐约感觉到,他的心情并不像表露出来的那般镇定。

他的眸光深邃得黯沉,深黑的眼眸中隐隐有暗潮涌动。

吹风机还在嗡嗡地响,温如是的脑子却因为太多乱七八糟的想法而陷入了当机状态。

她是该先咽下嘴里的面,还是该先捂住透光的修身衬衣下的赤\\\\\\\'裸胸膛?是先扔掉吹风护住半透明的蕾\\\\\\\'丝小裤,包括下面光溜溜的两条白嫩长腿……还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借此机会大大方方地展示自己傲人的身段,争取能够跟江离坦诚相对,更进一步,两人从此以后手拉着手,携手共创更美好的明天?哦,原谅她在这么重大的选择面前一时拿不定主意!不过很快,江离就帮她做了决定。

你要不然就光着身子出去,要不就穿上衣服出去。

你想选哪样?江离平淡的语气里多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不稳。

……温如是果断选择了穿衣服。

慌忙背过身套裤子的时候,她还好心提醒了句:其实你可以不用一直盯着我,放心,我会很老实的,你说怎样就怎样。

她的牛仔裤才刚提到臀际,臀线圆润挺翘,裸‘露在外的雪白肌肤衬着黑色的蕾‘丝边带显得格外的诱人。

江离握着钥匙的手都快要将其捏弯了,她却还一无所觉地回头对他笑……195、最终篇之老板你好二一出去,立刻!江离黑沉着脸。

紧贴着大腿的裤筒凉嗖嗖的,温如是再不敢在这紧要关头打什么坏主意,老实地将自己缩得像只鹌鹑,贴着墙边往外出溜。

却在侧身经过他旁边时,被他一把扣住了手腕。

钥匙交出来。

江离看都没看她一眼,语气冷得掉渣。

紧握她皓腕的手掌柔韧有力,温如是抬眸望了下他冷硬的侧脸,还想垂死试探一下。

你把我抓疼了。

她的声音低柔到娇软。

温如是一瞬不瞬地望着他,试图从他冷漠的脸上看出一丝丝隐藏的不舍。

江离沉默,寂静中能听到他平缓稳定的呼吸声。

良久,他忽然冷笑了下。

下一秒,温如是就后悔了自己的大胆。

腕上的力道猛地加大!温如是踉踉跄跄被他拽向门外,脚上大了好几个号的拖鞋掉到一旁也来不及捡。

路过门厅时,江离一手拖着她,一手拎起摆在门边的高跟鞋,大步不停直往楼下行。

温如是这下是真痛了,又恼又怒,江离,放手!我的手快被你拉断了!他薄唇紧抿成一道凉薄的直线,自顾向前头也不回,手上力道分毫未减。

江离!温如是也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过难堪,可江离粗鲁的行为真的很伤人。

她想要挣扎反抗,可话到嘴边,说出口的却是,你要让我去哪里至少得让我先穿鞋吧,外面地上太脏了,江离,你冷静点!门还没关呢,这附近治安不好……江离无动于衷。

温如是此刻心中充满了自我唾弃。

他都不在乎有没有小偷闯空门,她被人这么对待了,还在那里操心个什么劲。

又不是他的老妈子……踩在楼梯上的赤脚又变得脏污,水泥地面很凉,凉得透进了心底。

她想,他真是铁了心要赶她走了。

要不然,也不会见她如此狼狈都不肯稍停一下脚步。

温如是渐渐噤了声,任由江离粗暴地把她拖到楼下。

上车!江离冷声命令。

她勉强笑了下,没有动:你要带我去哪里?他逼近,居高临下俯视她,黑眸幽深而锐利,隐隐渗出一丝戾气:你不是想跟着我吗?我给你一次机会。

上车,还是,交出钥匙滚离我的视线,你自己选。

她真的有选择的余地吗?眼角余光瞥到路灯下的黑色轿车,温如是抿唇什么也没说,直接打开车门跳上副驾驶位。

她不能拒绝,拒绝就输了。

温如是默默坐一旁,看他坐进驾驶位嘭地一声关上车门,随即甩手将她的鞋扔到她怀里。

精致的细高跟鞋打在她手上又掉到车厢里。

温如是吸了吸鼻子,抽了几张纸,勉强擦干净自己的脚,弯腰俯身下去捡起慢慢穿上,忽然觉得有些悲哀。

他或许真的是她命中的克星,才会让她宁愿被他践踏着自尊,还要去赌那一个机会。

汽车迅速甩盘疾驰出小区,车内沉凝无声。

江离目不斜视直视着前方,温如是默然对着窗外。

黑夜里景致越过,经过一个个街口,灯红酒绿的酒吧餐馆,渐渐出了城。

过了许久,她轻轻叹了口气,接着,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听到她的叹息,江离莫名地就有些烦躁,瞥了眼右上方的后视镜。

后视镜中,她低头黯然缩在座位上,长长的黑发微卷,遮住了大半张脸。

莹白的下巴上方,总是微微上翘的绯红双唇如今下拉着,说不出的颓唐。

他收回视线,紧了紧握住方向盘的手,一声不吭加大了油门。

郊外的道路两旁除了隔很远才有一盏的路灯,就是影影绰绰的树木。

夜风呼啸而过,透过前方的挡风玻璃,蜿蜒曲折的路途尽头都没入了遥遥的黑暗中。

车开了很久,当江离再一次转过一个弯道,温如是终于想起这是哪里了……那是当初他们被绑架,她背着江离走过的山脚,也就是在江离心目中,她放弃他的地方。

汽车猛地停在了路边,江离熄了火,径自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吸了口。

温如是没敢出声。

她明明问心无愧,此刻却冒出了一种即将被法官审判的错觉。

下车。

江离竭力保持着平静。

温如是蹙眉看他,危机感大作:下车干什么?你不说出理由,我是不会下去的。

……理由?江离呼出一口青白的烟雾,忽然轻晒。

烧到半截的烟头蓦地弹出窗外,在夜空中划出一道红亮的弧线。

他一句话都不说,径自下车大踏步转过车头,拉开她这侧的车门,俯身两下解开她的安全带,就把温如是拽了出去。

接二连三地被人这么拖来拖去,温如是也火了,甩开他的手就骂:你有完没完!我都已经道歉了你还不依不饶的,是不是要我跪下你才肯消气啊?!江离没理她,关上车门转身就走。

眼见他一言不发重新上了车,温如是这才急了,冲到他那边紧紧扒着车门:江离!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说过只要我上车就给我一次机会,不能说话不算数!江离点火的动作骤停。

温如是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只见他缓缓侧过头,半掩的阴影中,对她露出一抹淡不可及的嗤笑。

笑容很冷,仿佛一汪死寂的寒潭。

我骗你的。

温如是愕然,下意识地摇头:……我不信。

你凭什么认为我不会骗你?就凭从前那点可有可无的情谊,还是凭我没有在第一天就把你丢下楼,或是凭你在我家里翻出的那些来不及扔掉的破玩意儿?温如是,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

他的黑眸冷漠如冰,冰层下似有狂暴的暗潮涌动,语声又疾又冷,不给她插嘴的余地,十多年过去了,还是只有这一招,除了死缠烂打,你还会什么?廉价又庸俗。

像你这样的送上门的货色,街上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

他微微勾起唇角,嘲讽地扫视她,神色鄙夷,你说,你还有什么面目回来丢人现眼?温如是彻底愤怒了!探身进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勾住他的脖子用力拉过来,狠狠地堵上了他那恶毒的嘴!江离猝不及防,被她的双唇封了个严实。

温如是这时根本就尝不出他的味道,只觉唇间触感微凉,胸臆中蓬勃爆发的怒气仅凭这点上风完全无法浇熄!她不容分说,死死扣住他棱角分明的下巴就强势地来了个法式热吻!待到江离回过神重重地推开她,温如是还作势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自己的唇角。

送上门的货色哈?廉价又庸俗哈?我就死缠烂打了,怎么着吧,有本事你别让我亲到,别脸红啊。

她得意地盯着他的脸,挑了挑下巴,现在这算什么?口是心非,还是死鸭子嘴硬?温如是。

江离胸膛重重起伏,几息间便恢复了平静。

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没意思,就是很解气而已。

这话温如是也说不出口。

被他这么凉凉地注视着,她面上也有些发热,只好慢慢退出去,站直了干巴巴道:……还好,要是时间再久一点,说不定感受会更深刻些。

196、最终篇之老板你好二二见她低垂着脑袋,一副任打任骂随你怎么说我绝不还手还口的样子,江离心中升起一股无力感。

积压在胸口的戾气也被她方才的打岔弄得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荒凉:温如是,如果是从前,看到你我会很高兴,不,应该说是狂喜……可是现在,我不再需要你了。

温如是被他说得难受,呐呐道:我那时候也是没办法,凝结出肉身第一时间就来找你了,我也不知道一转眼就会过去这么久……我真不是故意扔下你不理的。

这什么世道!要说委屈,谁特么的有她委屈?!你的一转眼就是十多年,不管你是为什么再出现的,都已经不再重要。

这么多年,我都是一个人过的,早就习惯了。

温如是无话可说,只一根指头一下一下抠着车窗的缝隙。

外公死的时候,你没回来。

我妈疯了的时候,你没回来。

关在精神病院里面的那两年,你还是没有回来……当年我总是在想,是不是都是因为我的错,你们才一个个接着离开。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紧握着方向盘的骨节发白,……直到我杀了江梦媛。

温如是抬头,欲言又止。

他偏开脸望着前方黑漆漆的道路,似乎是不想看到她的眼神,神色漠然地继续道,她倒在楼梯下,手脚扭曲,身下寸寸漫出鲜血。

你知道那时我在想着什么吗?江离仿佛也不在意她的答案,语调平静得就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

我那时候就想,他们不是都说我是神经病吗。

很好,神经病杀人不用坐牢。

江峰要是回来,发现他心爱的女儿被时常挂在嘴边的疯子弄死了,肯定会被气得七窍出血。

温如是终于忍不住了,开口打断他的话:你不是神经病,不要这样说自己。

江梦媛也不是你杀的,她自己失足摔下楼与人无尤,别把旁人的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

他慢慢转头,她的眼里只有焦急和……心疼,一点都没他曾以为的惊恐、厌恶。

江离微微笑了下,忽而轻嘲地摇头:你错了,我不再是当年那个无害的孩子。

温如是,你不懂。

她的确是我杀的,是我亲手把她推下了楼。

他该怎么说才能让她明白?有些事,不是她一厢情愿就可以当做不存在。

能在十八岁就坐到今天这个位置,单单一句心狠手辣如何道得尽其中的血腥。

江梦媛只是开始,并不是终结。

江离的眸中刚泛起的暖意转冷,徐徐道,江梦媛刚掉下去的时候还没有断气,她一直望着我。

我知道她想让我救她,但我没有动,也没有打电话,就那么看着她渐渐停止呼吸。

温如是愣住了。

资料上明明说的是江梦媛死于意外,如果她真是江离杀的,江少华不会不知道。

还没等她把其中的疑点想明白,江离便平静地打燃了火,我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江离,也不想再变成那样。

那个她所喜爱的,善良纯真的孩子早就死了。

他不想,也没有办法帮她找回。

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们不合适。

自动车窗缓缓升起,渐渐遮住了他的侧面。

等等!温如是反应过来,连忙道,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那跟我能不能和你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听不到他回答,温如是干脆转到副驾位一边。

一拉车门,打不开。

毫不客气地就伸手拍窗,江离,你给我下来说清楚,我怎么就不合适了?不要用那些狗屁不通的理由搪塞我。

回答她的是果断前行的车轮。

车开出一截,江离从后视镜里看到温如是仍立在光线昏暗的路灯下,样子傻愣愣的,就像无法接受他真的就这么一走了之这个事实。

她一点都没变。

他看着后视镜中渐渐远去的孤单身影,忽然觉得心里空荡荡,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生生剜去了,隐隐作痛。

没有关系吗?怎么可能。

江离怔愣。

绕过几个弯道,车速渐渐变慢。

他忍不住掏出了手机拨通猛子的电话。

那头的男人正在睡觉,被吵醒后强自睁开眼睛,喂了一声又闭上。

一个女人强吻另一个男人是什么意思?唇上还残留着她留下的淡淡馨香。

他不愿回想,却不由自主地一遍遍想起她微微低垂的眼眸,睫毛轻轻颤动着,双唇柔软,甜如清泉。

哦,老大啊,猛子强自打起精神,在周公与老大之间挣扎,那她肯定是想勾/引你上/床。

江离的脸立马黑了:她不是你想的那种人!说完,又补了句,我说的不是我。

……明白,猛子打了个呵欠,懒懒地呵呵了两声,是你朋友嘛,我懂。

江离蹙眉,挂断电话就把手机扔到一旁的座位上。

他就不该相信猛子的狗嘴里能吐出象牙,只有满脑子色/情思想的黑社会,怎么会明白他真正想要的答案!可是,他已经拒绝她了,还是用毫不留情的方式。

方向盘猛地一偏,车停到路旁,江离颓然倒向靠背,他不该动摇的。

现在她最多只是难过一下,至少,不用等到她日后真正恨他再分开。

不一会儿,电话又响了。

他深吸了口气,接起。

老大,刚才睡糊涂了,真是对不住,要不,咱们重新开始聊?江离按捺住火气:不用,事情已经解决了。

……真的?猛子对自家老大的回答表示怀疑。

江离咬牙,正想挂断。

猛子又小心翼翼地问,老大,你说的不会是守在你家门口的那个女人吧?江离默然不答。

没听到他说话,电话那头的猛子机智地表示明了,马上转向语重心长、循循善诱模式。

如果是她的话,你还不如直接去问清楚,问一问又不会死。

这情侣之间嘛,就是要多沟通沟通,要是你不开口,她也不开口,很容易就会引起误会。

时间一长,隔阂久了,感情再深也会出问题。

你也别看不起人姑娘主动。

这年头啊,没有几个女人会这么执着地守在男人家门口了,不说睡不好,坐不舒服,光是被左右邻居看到她一个大姑娘蹲在门口,换个面子薄点儿的都忍受不了众人异样的目光。

别说脸皮薄,那女人的脸皮都厚得可以威胁他了!当然,他心地好,看在老大的面子上,不跟她一般计较。

虽说是丢人了些,但胜在够坚定啊,比你学校里那些狂蜂浪蝶靠谱多了。

咱这种刀口舔血的人,能找个对自己一心一意的,谁还乐意去外面鬼混啊。

况且说句心里话,我觉得,她没你想象中的那么柔弱,也许你在意的事情,摆到她面前就不算什么事了。

长篇大论之后,猛子感慨地以一句话结尾,兄弟们都羡慕你呢,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良久,那边才接话:我跟她不是情侣。

猛子张口哑然,深感在情情爱爱的事上,真的跟自家老大掰扯不清。

说了那么长一大段,人完全就是避重就轻,根本不跟他谈重点!还能不能愉快地交流了!猛子正想壮起胆子问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没料到就再一次被无情地挂断电话了……那头的江离还没有想好,但是并不妨碍他调转车头往回开。

距离他离开的时间也过了半个多小时,或许温如是已经走了,又或许,她像从前一样回去了。

他告诉自己,只是去看看,看看她还在不在原地。

温如是此刻要是知道江离心里的想法,多半会骂娘。

她也想走啊,能走得了吗?!身上的钱都换成方便面和鸡蛋摆在他家里了!荒郊野外的,别说拦不到出租车,就算拦到了,她也没钱付车费啊!于是,当江离远远看到她抱着腿坐在路边发呆,下车走近时,说:为什么还在这里?温如是抬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比之前柔和多了的俊脸,只回答了一句。

我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

——善意的谎言,让世界变得更美好。

当江离蹲在她面前,伸手缓缓擦去她眼角的泪,温如是深深觉得,这话真是至理名言。

197、最终篇之老板你好二三拭去她挂在眼角将落未落的泪滴,他忽然缓缓说。

是装的罢。

她从前就是这样。

想要出去晃悠却因为不能离他太远而做不到的时候,温如是就是用这样湿漉漉可怜巴巴的眼神瞅着他,直瞅到他心软,放下书本作业,放下手边的一切事遂了她的愿为止。

像个专属于他的宠物一样……真是让人怀念。

江离没有躲避她诧异的视线,垂眸点了支烟,仿似突然想通了什么一样,站起身。

低头望她的眼眸深黑,复杂难测,起来,我送你回城。

温如是一点都没被人揭穿后的惭愧羞涩。

她赖在地上不动,抬头习惯性地微笑着保持仪态,竖起一根白生生的手指。

第一,最高境界的装哭必须得有同样的心境,你顶多能说我半真半假,不能直接就否定我藏在假话背后的真心。

竖起第二根的时候还瞪了他一眼,含嗔带怒的一记眼刀落到江离眼里一点都没有杀伤力。

只觉轻飘飘的,像根羽毛样。

第二,你要是还想把我拉回去随便扔在哪个旮旯角不理,那还是免了……温如是的声音清脆,嘴里还在认真地辩驳着,双唇开开阖阖。

指尖的烟雾袅袅,带着涩涩的烟草味,江离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吻。

仓促、莽撞,不可思议的柔软中有一丝微微的甜,还有点被她撞到牙齿上的痛。

江离忍不住抿了抿唇,清咳了声。

温如是马上感觉到了,感冒了吗?……江离偏过头没理她,温如是撇嘴拐回之前的话题,我宁愿呆在这里等便车,也好过被人当作货物一样丢来丢去。

言罢,温如是还心有不甘地补充道,……还是最不值钱的那种货物。

有吗?他站直了身,左手插‘进裤兜,不置可否地回了声。

黑色的牛仔裤配上白色衬衣,普普通通的装扮放在他身上,却隐隐透出一股淡漠疏离的贵气。

温如是委屈,欣赏完还要抓紧机会解释,当然有。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很伤人的?都说了当初的事只是个意外,我也不想一走就是十多年,可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就要面对现实不要老揪着过去不放。

你想想啊,我要是真不在乎,也不会历尽千辛万苦,还要跑回来找你对吧?要把虚无的灵魂修炼出肉身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见面这么久,我可是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你要是还不依不饶地拿我当年的那点失误说事,不是你的错难道是我的?她瞪眼,瞥了下他无甚表情的眉眼,忍不住嘟囔,真是越长大越不可爱……做男人没点风度哪成?我都跟你道歉了。

你明明就应该敞开胸怀跟我握手言和才对,窝里横……话还没说完,就见他转身往车走。

本来还想接你回去,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你慢慢等。

他言辞清冷,动作不急不缓。

喂!温如是磨牙,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让我说说也不行?!不行。

江离坐上车,转头看到她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样,灰暗纠结了整整两天的心情忽然变得乌云尽散。

打燃火,他慢慢降下车窗,对着她似笑非笑地抬了抬下巴,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三秒之内上车,否则我就真走了。

永远也不要去试探温如是能屈能伸的程度。

江离的话音未落,她已经飞速窜上了车!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她是怎么将起身、冲近、撑着车顶整个人直接从半身大的车窗顺进来、扣上安全带等一系列动作完成的,就已经尘埃落定。

温如是跪坐在座位上,啪地弹了个响指,偏头还对他得意洋洋地笑:干净、流畅、完美,简直是堪称教科书的典范!水润乌黑的大眼睛晶晶亮,灿烂得就差没把夸我吧夸我吧,快来夸我吧给挂嘴上了。

……江离缓缓转头,踏上油门,练过的?温如是坐好系上安全带,用夸张的音调感叹道:为了这一天,从前所受到的种种折磨都值了!她说的是在其他任务世界练功经受的痛苦,却不知道江离想到了什么。

见他若有所思地从后视镜中回望她,眸光都柔和了几分,温如是顿了顿,没有试图解释这个美好的误会。

对他的关心不假,因为他,感受了好几次死去活来的痛楚也是真的,缓冲区的修炼很辛苦,这些她都坚持下来了。

温如是认为,她完全受得起江离这一刻的感动,遂笑眯眯地将腿蜷到座位上,侧身靠在椅背,望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你刚才说接我回去。

她重点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的语气,就是答应了让我住你家,对吧?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哦。

嗯。

江离望着前方,没有反对。

温如是眨了眨眼,没想到他忽然变得这么好说话……到底是因为什么呢?她暗自思量着。

鉴于家里只有一个卧室,所以你可以选择睡在客厅沙发上,或是打地铺。

被褥之类的东西我会让人送过来,不用你操心。

偏头扫了她一眼,江离淡淡补了句,当然,你想操心也没用,反正你全身上下加起来都翻不出几个钱。

温如是深深地觉得被伤了自尊。

她曾经也是枚自力更生的白富美好吧?!她忿然反驳:明知道我身上没钱,你还把我扔到荒郊野外!没看新闻上说的嘛,黑心出租车司机抢钱害命,把人先奸后杀的事!你就不怕我也被人给弄死了?不怕,江离侧眸,淡淡地瞥了她牛仔裤前口袋一眼,我新买的水果刀虽然是小了些,用来反抗普通男人还是绰绰有余,更何况……他的语调倏忽转慢,沉沉的揪得她心头发紧,你还可以玩消失,这不是你的拿手好戏吗。

温如是被噎住了。

说这个太伤感情,干脆换了个话题:那你也可以在家里留点钱,你不在的时候我自己出去买就行了,别人又不知道我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你喜欢什么样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欢什么样。

他嗓音淡淡,一手稳着方向盘,一手点燃了第二根烟。

温如是:……好吧,寄人篱下的人没有资格对着主人家指手划脚。

她该有觉悟的。

温如是讪讪地收回视线,其实,我也可以跟你一起睡床上的,那么大一张,我占不了多少地儿。

要照他往常的表现,江离肯定会把她扔下车,这时却停了一瞬。

这个问题,我会考虑。

他把车靠到路边停下,灭了烟,转身盯着她。

眸色幽深。

温如是受宠若惊,但是……会不会哪里有些不对?江离抬手,在触碰到她之前又收了回去。

似是不满意自己的举动,他微微蹙眉,重新又发动了汽车。

呃……温如是终于恍然大悟。

她可以对天发誓,她说那话的时候真的没有任何有颜色的想法,只是因为想要睡得舒坦一些,顺嘴提了句。

他同意当然最好,不同意的话,她也会老老实实地睡客厅。

她可没有自大到认为能让江离把床让出来,那就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是现在听完他的话,再想想他方才认真的表情……江离好像一点都没有敷衍搪塞,随口一提的意思。

温如是仿佛隐隐约约摸到了点他的想法。

是因为以前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嘴对嘴亲了一口才发现感觉有误,不像原本以为的家人?噗……不能迟钝到这个地步吧……温如是理清思绪乐了。

老板,你怎么能这么可爱~还没等她脸上笑出一朵花儿来,江离便又接着道,不过在此之前,我要跟你约法三章,你要是做不到现在就说,现在下车还来得及。

你说。

温如是笑眯眯往他的方向挪了挪,大度地拍板,只要不过分,我一定能做到。

那可不一定。

他淡淡瞥过来的一眼似是怀疑。

198、最终篇之老板你好二四她笑盈盈的脸上全是明晃晃的我看透你了,你明明就是喜欢我还不承认的骄傲。

江离偏过头,不知怎么的,这不在计划中的决定,却让他心里的解脱放松远远大过了曾经的怨恨愤怒。

如果可以重新开始,如果留在身边的人是她,他是不是可以期待今后的生活不再像是一滩死水,除了复仇,还能容下其他的色彩?是不是,也会有阳光可以温暖和煦地照耀在他的肩头?坐在旁边的温如是还信心十足地望着他,江离清了清喉咙:第一,没有我的陪同和允许,不准私自出门,也不准在任何所谓合情合理的理由下失踪。

不准私自出门,不准玩儿失踪?这是要圈养她的节奏吗?温如是哑然,这个……好像太过分了点吧?她举手申请,试图在他的规定下寻找可钻的空档:不失踪这点倒是没问题,你也不用每次都把这个拿出来说事。

但我总得吃饭的吧,那要是去买菜和生活用品怎么办?江离毫不迟疑打破了她的幻想:每天会有人把你需要的东西送上来,你要是想买什么可以告诉他,用不着你下楼。

那我总不能老呆在家里,有时也要出去散散步的啊。

她还不死心。

江离冷冷一瞥,仿佛看透了她暗地里打的小算盘:想要散步可以等我回来。

……温如是无语。

见她不作声了,江离接着道,第二,既然你要住在我家,家里的一切事务,包括煮饭、卫生,都由你来负责。

但是不准乱动卧室里的东西。

特别是他收起来的那个盒子。

想起进门时瞥到散乱地摊在沙发上的一众物什,江离的脸就有些微微发热,很快又淡定地补了句,回去马上把沙发收拾了,还有你留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否则今晚不准睡觉。

温如是讪讪扯了扯嘴角。

他指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不会是她吃剩的方便面和还没来得及处理的蛋壳、饭盆吧?江离默默地盯了她眼,用目光表示,他说的就是她如今正在想着的。

温如是无奈,偏头躲开他的视线:知道了,回去我就收拾,行了吧?第三条,不得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用任何手段打听我在外面做些什么。

有疑问你可以直接来问我,可以让你知道的,我会告诉你,不该让你知道的事,我希望,你能保持缄默。

几句话说完,江离面上仍是沉凝如水,心底却莫名有些微的紧张。

他并不能确定温如是能答应他的所有要求,可是,他现在做的事……就算她拒绝,他也不想让她知道,她心目中的那个江离已经变成了一个不择手段、心狠手辣的男人。

他目视前方,静静等待她的回答。

这一次,温如是沉默了很久。

如果这些我都能做到的话,你能保证,不管我做了些什么,提出什么不合理的要求,都能尽量满足我?她回头看向他的样子认真严肃。

江离缓缓应了声,嗯。

他想要的其实很简单,只是孤单回家时,能看到屋里有一个完完全全属于他的人安安静静地等着他归来。

他有太多的渴望,都是跟她相关。

从他记事起,温如是就存在于他的世界,如果一定要选出这么一个人,这个角色,非温如是莫属。

她的吻令他心跳加速。

在今晚以前,江离从未想过,自己对温如是还有亲情友情之外的感觉。

可是现在不一样,她亲手开启了那层魔咒。

爱情这个词太过美好,美好得让人舍不得轻易放过。

他向来狠绝,想要得到的东西假如不属于他,倘若割舍不掉,他会果断下手。

为了这个他从没尝试过的情感,他可以暂时妥协。

江离转身正视温如是,黑眸深邃专注,假如你不再背叛,想要什么都可以,只要我有。

如果她都能做到,他愿意把往日的种种怨怼一笔勾销,跟她重新开始。

成交!温如是果断敲定。

江离唇角微弯的弧度转瞬即逝。

温如是见他状似沉稳地重新启动车辆开上大道,就像方才两人之间达成的协议一点都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情一样,忽然就起了坏心眼。

她偏头望着他的侧面微微一笑,明眸闪亮,问:我记得,某人今年应该才刚满十八岁吧——你驾照考到了?江离目不斜视,语声坦然:没有。

没驾照你还敢载人上路?!温如是柳眉一竖,公然找茬,我可是奉公守法的好市民,你别害我。

江离默了默,施施然侧眸:好市民,你有驾照?温如是骄傲地一口应道:那是……突然想起这不是现实世界,她又有些不确定了,应该,可能……查得到吧?江离轻晒:有驾照的不明妖类,嗯?尾音上扬,轻佻得让人牙痒痒。

温如是刚被那句不明妖类打击得一时语塞,他又道,要不然,好市民先下车,回城的路其实也不是很远……温如是连忙一口坚定不移地打断了他未尽的话:事急从权,只要下不为例,警察同志就算发现想来也不会罚得太重。

呵呵,你继续。

江离似笑非笑地瞥了她眼。

好在温如是皮厚,被他多看几下也不会脸红。

一路假作窗外风景美好她欣赏得忙不过来的样子,捱到进小区,等江离停好车,温如是蹬蹬蹬地爬上楼,屋门还开着。

进去开灯一看,居然没遭贼。

温如是乐了,低头就去找先前穿过的拖鞋。

一只在玄关,一只在客厅沙发边上。

她刚一摸到手,还没来得及放到脚下,就被江离面不改色地接了过去。

谢谢。

他不紧不慢换好鞋,径自从她身边走过。

嘿呀,这小子……老虎不发威就真当她是病猫了是吧?!温如是凉凉环臂,正准备冷嘲热讽几句,忽见他回身。

少年身材颀长,气定神闲站在卧室门口,眸光沉静,轮廓分明,犹如古时谦谦君子。

他云淡风轻地瞥了她的脚两眼,像是本要说些什么,顿了顿,欲言又止。

温如是轻哼,往玄关柜子上一靠,优优雅雅地伸出一只细嫩的玉足。

橙黄色的光线下,温如是白皙的足部肌肤映衬着漆黑的细长高跟鞋,显得尤为柔美。

美色而已嘛,姐也有。

虽然我也知道自个儿长得好,不过,你也不用看得这般目不转睛罢。

她面含微笑,心中暗爽,估摸着总算扳回一城,江离却怔了怔。

少顷,他牵了牵唇角,失笑:温如是,你还真是……算了。

算什么算?没等她想明白,江离便转头进了房。

洗了脚才许睡觉。

下一句话从屋里传出,带着隐隐的笑意。

不用猜,温如是都明白自己会错意了。

这般年纪的小屁男生不懂欣赏她这种成熟女性的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没见识!她撇了撇嘴,也不气馁。

淡定地收回脚,温如是从善如流,扭进浴室去接水。

热水哗啦啦地流入盆中,听到客厅里有声响,想着多半是江离在准备她晚上就寝的用具,温如是一点都不见外地扬声喊道:江小离,去给我买套新的洗脸毛巾和牙刷吧,哦,对了,还有拖鞋,你的太大了,我穿不惯。

说完停了下,没人回答。

她侧耳,也听不到有什么动静。

待到热水接至半满,温如是关了水龙头出去一看,卧室门开着,江离不在房里,床上少了个枕头。

莫不是真的帮她买东西去了?这人,嘴上说的凶,背地里还不是对她好着呢。

再看客厅沙发上,果然,除了多出来的枕头,靠背上还搭了张毯子。

温如是顿觉扬眉吐气,意气风发地打开电视,将洗脚盆转移到客厅,边转着台边热乎乎地泡脚。

半个多小时后,江离回来见她盘膝坐在沙发上被电视剧逗得前俯后仰地笑,也没说什么。

随手将手里的塑料袋放茶几上,眼角余光扫到被温如是推到沙发角落的密码盒和一干物品。

那头温如是还一无所觉,美滋滋地一错不错看着肥皂剧,拉了把他的衣角。

挪一下,你挡到我看电视啦。

他直起身,淡淡道:明天早上六点,你还要起来做早饭,我建议你今晚最好早点睡。

六点?温如是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她好似,又惹到他了。

问题是,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在七点半以前起过床了。

温如是连忙双手合十求饶,这会儿已经很晚了,行行好,七点好不好?我睡不够八个小时,一整天精神都不会好的。

江离挑眉:我六点半要出门。

温如是张嘴,他又道,你要的东西我都带回来了,而我要的呢?温如是,或者是说,你反悔了?……这般一本正经,摆事实讲道理的态度——用在情侣之间的琐碎小事上,怎么这么让人憋屈得慌呢?温如是深深吸了口气,拿起遥控器关闭电源,我睡觉。

睡觉,成了不?一把捞起毯子往身上囫囵一盖,倒头翻身闭眼一气呵成。

江离站在边上没动,只用一双黑眸默默望着她。

感觉到后背无声的目光,温如是坚持了半晌还是没扛得住,不由两条宽面条泪从心底流出。

她低头酝酿了几秒情绪,回身对他灿然一笑。

江大爷,您明儿想吃点什么呢?荷包蛋干拌方便面,还是白水煮方便面加蛋?您要是吃不惯,用啤酒煮方便面也别有一番风味,如何?……你还是睡到自然醒算了。

第N回合,温如是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