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2025-03-26 12:45:16

春风拂面, 花香四溢。

德音低下腰,摘一朵饱满的芍药, 陛下, 以后莫要在人前说这话。

睿宗帝怏怏地看着她,不情不愿地吐出一句:朕知道了。

他看她手里拈着花茎, 颔首闻香, 粉黛芙蓉面,人比花娇。

满园春-色不如佳人抿嘴一笑。

睿宗帝凑近, 忍不住唤她的小名:阿音——表姐。

少年痴痴的模样映入眼里,她似乎突然明白什么, 眸子微抬, 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他赤诚地盯着她, 眼神清澈透亮,没有任何闪躲的意思。

与刚才长安殿里阴鸷阴郁的小皇帝不一样,现在他竭尽全力地捧着自己所有的明朗往她跟前奉。

似一尘不染的明珠。

忽地小黄门有要事来通传, 陛下——少年猛地收起所有的温和,神情阴沉, 怒道:谁让你往跟前来的!找死吗?小黄门瑟瑟发抖,下意识看向旁边站着的德音,太……太上皇找郡主……少年满脸失望, 原来是母亲找表姐,那朕送表姐回长安殿。

她点点头。

待走至殿门前,少年伸出手,似是下定很大的决心, 试探地问:表姐,你能在宫里多留几天吗?权当是陪陪母亲,你总不进宫来,母亲她……说出来这个借口他自己都没底气。

表姐连抽空进宫的时间都不曾有,哪里肯留宿宫中。

她想着她的夫君,恨不得一刻也不离开王府。

忽地胸口一热。

低眸瞧,她踮起脚将刚摘的芍药花轻插到他的皂缘白纱中衣领处,明艳的面庞巧笑倩兮:好呀,我正好也陪陪陛下。

他身形一滞,傻傻地看她婀娜离去的身影。

片刻。

睿宗帝回过神,缓缓抚上胸口处刚才她碰过的地方。

殷红的芍药花斜在衣襟处,妖艳盛放,红得令人心跳加速。

他怔着脑袋迈入阳光里,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同内侍道:今日天气真好。

小黄门惊讶不已,纷纷屏住呼吸低下头。

萧帝听说德音要留宿宫中,当即命人腾出鸾殿。

鸾殿是中宫处所。

如今睿宗帝尚未选后,鸾殿一直空置。

萧帝自己宫中偶尔留男宠,不方便留德音下来,不然哪里会舍得让她往别处住。

吩咐完人,想起鸾殿似乎离得不够近,离她自己宫殿最近的,乃是皇帝的太和殿,她下意识问:阿音,要么你去住太和殿?姨母让你表弟往别处住。

德音正站在她身后替她揉肩,道:不了,我就住鸾殿。

鸾殿处于您的宫殿与太和殿之间,我既能伴姨母,也能陪表弟。

萧帝道:你陪他作甚?那小子喜怒无常,看着怪渗人的,可惜了一副好容貌,竟然生得那样阴冷性子。

德音笑道:姨母,他才刚登上帝位没几年,江山社稷的重任担下来,难免有压力,您多给他些时间历练沉淀。

萧帝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坐下来,要不是当年他在寐城待过,说起来,我还真不一定选他继承大统。

德音愣了愣,掏出脑海里久远的记忆,终于在旮沓角落里翻出一段往事。

睿宗帝崔空龄十岁时被送至寐城寄养,他同崔清和一样,母家卑微,建康城内掀起腥风血雨时,崔清和好歹年长几岁有自保能力,但崔空龄年幼身后又无靠山,只能被流放至偏远的寐城。

寐城乃是霍家军的驻城,霍昭收留了这位孤苦无依的小皇子,并让他住进霍府。

那时候霍德音十四岁,正好在军中历练,难得回霍府,所以与这位小皇子并无太多接触,只是逢年过节相聚见上一面。

崔空龄在霍府住了两年,而后得召回宫,直到两年后他登上帝位,德音回到建康城内,两人才再次得以相见。

南姒想,大概因为四岁的年龄差,所以霍德音从未关注过她这位俊美异常的表弟。

光看皮相,崔清和还真比不上崔空龄。

少年的美,有种近乎妖的气质。

她柔柔同萧帝道:我觉得表弟很好,以后定不会让姨母失望。

萧帝听她这样说,果然松了语气,敛起排斥的神情,叹口气,道:但愿如此。

萧帝想起什么,问:你这几天不回府,真的不要紧吗?是不是和清和闹矛盾了,和姨母说说,姨母替你出气。

德音笑道:我和他闹什么?做夫妻做久了,觉得无聊疲乏而已。

过去崔清和顶着夫妻之名,却从未将霍德音当做妻子,如今也是时候让风水轮流转了。

萧帝并非寻常女子,没有那些三纲五常的念头,她听德音这样讲,心头松口气,笑道:想明白就好,男人可以宠,但不能爱,尤其不能全心全意地爱,要像养狗一样,高兴就逗逗他,不高兴就甩开,这样才能活得畅快如意。

德音望见殿门口跟随内侍而入的素衣男子,个个姿容秀美,挪步至纱帘后伏地等候。

她当即明白过来,起身告别:时间不早了,我明日再来看姨母。

萧帝并未有遮掩之意,随意指着纱帘后的宽衫男子,逗她:德音有喜欢的吗?挑一个,今晚伺候你。

德音脸一红,娇嗔:姨母。

萧帝忽地想到什么,敛起神色拉住她,姨母并不介意这些,只要阿音开心就行。

只一点,阿音千万记住,你的肚子里,只能孕有崔家的子嗣。

若是可以,姨母的江山,想传给阿音的后代。

德音一怔。

萧帝是认真的。

她连忙敛裙跪拜,姨母的好意,阿音受之不起。

萧帝怜爱地抚摸她的脸,一手将她扶起来,好孩子,瞧你吓成这样,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今天累坏了吧,快去歇息,明早不必请安。

她施施然应下:是。

宫人引领,至鸾殿,殿内灯火通明。

自萧帝做皇后时住过鸾殿,此后两任废帝的皇后都无缘住进这座宫殿。

隔了这么多年,她是第一个住进来的人。

萧帝是真的疼霍德音。

鸾殿窗棂四开,格局巧妙,她习惯在绝对的安静中入眠,命人熄掉宫灯,只留两人在殿门外守候。

躺在床榻上,听外面风沙沙掠过竹树,困意缓缓覆上来。

半睡半醒间,头顶上传来浓稠的呼吸声,她睁开眼,黑暗中少年负手而立,那一双漂亮的眼睛此刻炯炯有神。

表姐。

他见她醒来,并不慌张,反而低下身凑近,微微上挑的眼角饱含欢喜,目光专注而虔诚,我担心表姐夜里睡不安稳,所以来陪陪表姐。

她在觉中,意识不太清醒,风里传来先前没有的檀香,不知何时燃起的,闻得人晕晕沉沉。

他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合衣在她身侧躺下。

她开口说话,声音有气无力,陛下,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睿宗帝转过身。

他从怀中捧出白日那朵芍药花,放在两人枕间,朕是皇帝,朕想去哪就去哪,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

隔着一朵花的距离,他支起半边身子,歪头凝视她。

表姐,你真好看。

她没有推却他的夸赞,我知道,表弟也好看。

他喜上眉梢,挨近,真的吗?表姐觉得我好看?那与九哥相比呢?说完,他立马想到她将会说出口的答案,急速道:算了,不比了。

她却在这时说道:你更好看。

平缓似流水,没有任何语气波动。

即使如此,依旧听得他心潮澎湃。

表姐。

他凑得更近,两人几乎鼻尖相触,她清楚地望见他黑眸清亮长睫微颤,少年长得如此英俊,连喉头耸动的弧度都好看至极。

他唇角抿得紧紧的,盯着她看了好一会。

数秒后,他重新躺回去,少年沙哑的声音透出几分心酸:表姐放心,我只是想重温过去寐城的时光而已。

她没了困意,只是觉得疲乏,下意识问:什么时光?他道:表姐不记得了?有一年除夕,大家一起守岁,那时候我刚到寐城,害怕极了,没出息地躲在被窝里哭,表姐爬上床,替我擦干眼泪,说让我不要怕,还说以后会保护我。

那个时候,我们就像这样躺在一起,你同我说军营里的事,我同你说宫里的事。

他的语气渐渐愉快起来,第一次有人说会保护我。

起初我不信,后来有一次我跑去军营探你,你正与将士比剑,七尺威武的男儿,被你打得节节败退,我这才相信,你没有对我说谎。

你是真的会保护我。

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轻轻闷出一个嗯字。

睿宗帝怔怔地说:我好想在寐城待一辈子,我不想回宫,不想做这个皇帝。

表姐,你知不知道,皇宫的夜晚有多可怕,每晚我闭上眼,都仿佛能听到哥哥们在向我呼唤,他们都死在皇宫里,我不想死在这。

她敷衍安慰他:你不会死的,你是皇帝,你会长长久久地做皇宫的主人。

睿宗帝不相信,他纠正她:皇宫的主人,从来都只是母亲一人。

她说:只要你听话,姨母自然会信任你,总有一天,你会成为这里真正的主人。

少年没有回应。

耳旁传来衣料窸窣的声音,不知何时,他挨得更近了,薄唇几乎挨着她的耳朵,气息温热:表姐,如果我成为这里真正的主人,无论想要什么,都会得到吗?她毫不犹豫地回应:当然。

他舔了舔嘴角,湿润的舌尖自她敏感的耳垂一掠而过。

如果我想要表姐呢?她一愣。

少年抚上她的手,笑道:玩笑话而已,我知道表姐心里只有九哥一个。

他贪心地摩挲她嫩白的手背,见她迟迟不说话,以为她戒备,因为刚才的话生了嫌隙,苦恼道:我以为表姐终于肯同我亲近,所以才说出那一番话。

明明知道今夜的檀香足以令人失去记忆,她明日睡醒便不会记得今晚的事,却还是忍不住解释。

从前他总将自己与崔清和相比。

如今想来,他不如他稳重。

一点小事,就能慌张成这样。

表姐?她及时闭上眼睛假寐。

身体已经再次昏睡,元魂却不受影响,依旧能感知外界的一切。

年少的睿宗帝覆上来,他的手抚摸她的脸,她的脖子,停在锁骨处,不敢再往下。

他如痴如醉地唤着她的名字。

阿音。

没有表姐。

没有表弟。

此刻他终于能以一个男人的身份面对她。

少年热血方刚,骨子里的本能驱使他亲吻她,嘴唇离朝思暮想的脸只隔咫尺,犹豫许久,最终掏出一张丝帕轻轻覆在她面上。

隔着薄如蝉翼的丝帕,他安心地吻上去。

这样她就不会嫌他恶心。

他先是亲吻她的眉,再是她的眼,最后停在那一点朱唇上。

这时候丝帕就碍事了。

亲不够。

想要更多。

他从前不受重视,并未得到应有的教习,登上帝位后母亲派过宫女教他,这时候悔恨起来,不该将那些宫女打出去的。

他双手焦急不安,只一味地绞着她的手。

怎么办?该从哪里做起?45少年闷闷地爬起来盘腿而坐, 气自己无用。

黑暗中呆坐许久,最后重新平躺回去。

他压住炙热的欲望, 双手环住她的腰, 以依靠的姿势蜷缩在她怀里。

不急,这样就好。

至少如愿以偿得到了想要的拥抱。

你说好要保护我的。

他满足地蹭了蹭, 像是为自己今晚的行为找借口, 同她说,也同自己说:我需要的保护, 就是你时时刻刻待在我身边。

黑夜沉沉,风过竹林, 偌大的宫殿回归寂静。

少年安心地闭眼睡去。

梦里再无冰冷与孤寂, 他躺在他的阿音身边, 仿佛又回到当年寐城热闹非凡的除夕夜。

那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夜晚。

第二日醒来,床榻边已无人影,德音懒懒地唤侍女进殿来, 视线从殿中央博古架上的小香炉掠过。

痕迹全无,根本看不出昨夜的焚香迹象。

她斜躺在引枕上, 任由侍女伺候穿衣。

梳妆完毕,往萧帝的太和殿而去。

刚走没几步,便遇到睿宗帝。

少年玄衣朱袍, 心情极好,俊朗的面容浮起一层浅浅笑意,挥手屏退其后伺候的宫人,托起她及地飘逸的折裥裙, 我来为表姐挽裙。

她回头一笑,没有推却他的好意,谢过陛下。

华袿飞髾,风吹荡她鬓边的花玉步摇,尖角敝屣画帛飘带随风落在他的手背上,他指尖轻捻,弯下腰轻嗅女子华裙沾染的熏香。

她余光瞥见他痴迷的模样,想起昨晚床榻间纯真急促的亲吻,问:陛下觉得我香吗?他喃喃道:香,表姐又甜又香。

她曼步踏上长安殿前的丹陛,裙角随动作从空中缓缓腾起,语气柔艳:今早起来,觉得身上香得很,也不知沾了什么,以为是昨夜香炉未燃尽的余香,后来一想不对呀,晚上明明没有焚香。

少年脸上并未出现想象中的惊慌失措,他淡定得很,连眉眼都未曾动一下,伸手捞起她腰间垂下的饰带,绕在指间玩弄,许是表姐与生俱来的香气,好闻就行,表姐莫要多虑。

她收回视线。

两人向萧帝请安问好,萧帝惊讶于睿宗帝的殷勤,从前他惧怕,很少迈进长安殿,即使来问安,也是隔一个月才来。

连着两日来探好,倒叫人受宠若惊。

入夜,德音照常屏退宫人。

她褪去衣衫,比昨日穿得少,身上只着轻纱裲裆,侧倚榻围。

头上步摇轻晃,通灵玉听得她问:你说小皇帝今夜还会来吗?通灵玉想了想,我赌他不会来,白日你敲打他,他哪里还有胆子来。

她轻笑:要是你赌输了,怎么办?通灵玉道:要是我赌输了,以后给主人当牛做马,即使出了这司命轮回,我也将永远伺候主人。

主仆两人的对话刚结束,殿里便有了动静。

一如昨夜,檀香燃起,比昨夜的剂量更重,少年隐在黑暗中,耐心等候,直至确认床榻上的人陷入昏沉状态,这才敢上前。

他不但来了,而且还带着一本春-宫图。

他亲她,怕留下印记,不敢太用力。

昨晚第一夜是浅尝唇角,今夜则是探索摸寻。

通灵玉输得一塌糊涂,它显然估错了睿宗帝的心性。

少年久居深宫,常年的孤苦伶仃,早已将他养成一头凶猛的豺狼,猛然得了救赎的机会,哪里肯放过。

德音就是他的救赎。

光是靠近她,他就能得到内心的安宁。

自这晚之后,少年夜夜前来,将春宫图摊开来摆在榻头前,照上面的步骤,每晚更进一步。

先是口齿交缠。

他不懂亲吻,怕自己的口水弄脏她,舌头伸出去舔舐,舔一下,就要往回咽唾液。

刚开始他还贴着丝帕,后来亲得急了,就将帕子移开。

这一移开,完全贴上她的肌肤,就再也停不下来。

他没有男女交-欢的经验,不敢太急,不想自己的鲁莽破坏这美好的一切。

少年偏执地想要最完美的床笫之欢。

比起得到,他更倾向于慢慢占有。

像甜食摆在跟前,不舍得一口吃掉,担心吃掉就再也没有了。

每夜都有期盼。

她的身体,像巨大的宝藏,每一次的触碰都能带给他极大的惊喜。

这一晚他碰她的嫩白柔软,光是这一步,就用了三夜。

先是指尖抚摸,而后整个地手掌覆上去,最后才颤着身子低下头含住。

他听她梦中发出细碎的呻-吟,紧张得不行,既兴奋又懊恼。

是不是弄痛她了?姑娘家的这个地方,是不是不能碰?他悄悄找到的春-宫图太含蓄,而且还缺页短图,很多时候热血上头,却只能停下。

通灵玉第一次看南姒被人撩成这样。

而且对方还不是故意的。

留宿的最后一夜,少年刚好学会抚摸花瓣。

起初他很是犹豫,简单的抚弄后,捧住她的湿润,以为她在梦中便溺,连忙用自己的衣袍垫住。

南姒这时后悔起来。

不该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欣赏少年求而不得的笨拙。

这回是真的惹火烧身。

情不自禁地想要将腿张开些,却又动弹不得,只能盼着他再进一步,不要停下指间的动作。

少年却在这时收住攻势。

他细心地替她擦干净,气喘吁吁地躺回去,满脸酣红,缩在她怀里,喃喃自语。

表姐,你等着我,待我精益些,定会让你大吃一惊。

他像是在想什么重要的事,片刻后继续道:古有以色侍君,如果我能让你满意,你肯定不会再惦念崔清和。

连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母亲都会迷恋男人身体。

表姐肯定也不例外。

他年轻体壮,足以给她想要的欢愉。

通灵玉轻轻旋落伏在南姒耳旁,幸灾乐祸地问:主人,现在感受如何?南姒不回话。

通灵玉扫了眼窝在南姒怀中的少年,他并不知道自己撩起了怎样的欲-火烧原。

它叹口气,重新回到步摇里。

因为即将离宫的缘故,萧帝召她整日作陪,特意吩咐让人下午再备车马。

德音靠在萧帝身边,享受着萧帝的慈爱,姨母,我又不是不来了,您这样大阵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要送女出嫁呢。

萧帝抚摸她柔顺黑亮的乌发,姨母舍不得阿音,阿音难得进宫陪姨母,下次来,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德音反握住萧帝的手,姨母,我过两天会重新入宫探望,以后再不会像从前那样自私,等上半年才进宫瞧姨母一回。

先说好了,日后我天天来,姨母可不许嫌我烦。

萧帝听到她说这话,很是高兴,我巴不得你天天来,哪里会嫌烦?顿了顿,继续道:以后鸾殿就专门腾出来给你住,我让人重新再装饰一番,保准让我的小阿音住得更舒心。

德音乖巧嗯一声。

因为事务繁忙,萧帝抽不出身送她,命自己最心爱的男宠替代,前去相送。

萧帝的男宠里,属这个安冉最为出众。

只是性子有些浮躁,仗着萧帝宠信,在宫中横行霸道,飘飘然认为自己假以时日,定能左右女皇。

安冉见德音姿容艳美,比年老色衰的萧帝动人百倍,且萧帝极为宠信这个外甥女,暗暗想若是能获得其欢心,定可以一飞冲天。

他向来对自己的手段极为自信,随意的一个小动作,即能震人心魄。

伸出手扶德音,自然又暧昧,水到渠成。

他那只手微微往下按,不轻不重的力道,却刚好够引起她的注意力。

德音抬眸,望见男人隽秀的面容,隐隐透出几分春意。

真是令人恶心。

她未来及开口训斥,便听得后方一个冷寒的声音,表姐,朕来送送你。

少年清冽的声线里漫出不悦,他走到德音跟前,视线触及安冉殷勤相扶的那只手,眸中闪过一丝狠戾。

陛下何必亲自赶来。

她趁势甩开安冉的手,莲步轻移,踮起脚为少年擦去额间汗珠。

他应该是一路匆忙赶来,气息未平,胸膛微微起伏,见了她,此刻喘得更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为自己擦汗。

表姐,你早些回来。

他拽着她的手帕,小孩子一般任性地将被汗水弄脏的手帕藏进袖中,王府不如宫里好玩,下次你再来,朕有极大的惊喜要赠予你。

她也不问到底是什么惊喜,仰头一笑,明眸善睐,好呀。

他大概是怕她不来,伸出手捞住她的袖子,问:表姐,要是朕等得急了,能不能去王府探你?她反手覆上他的手,指腹摩挲,轻柔笑道:若是陛下能多向姨母请教,在姨母的指引下勤于政事,我自然欢迎陛下来府里游玩。

他想也不想,一口应下:好。

她上了马车,掀起窗帘往后瞧,清癯的少年迟迟未曾离去,他站在宫门下,随她的离去而露出从前哀伤忧郁的神情。

许久,待德音的马车消失不见,睿宗帝转过身,看向一直在旁等候的安冉。

安冉被他盯得浑身冷汗。

年少帝王的阴毒狠决,宫中众人皆知。

凡是被指派到帝王身边伺候的宫人们,惶惶不可度日,每多活一天,都觉庆幸。

刚才你用哪只手碰的表姐?少年抬袖掐住安冉的手,神情疑惑,仿佛真的只是虚心向人请教。

安冉不由地颤抖起来,拿出萧帝做噱头:陛下……太上皇还等着我回去复命……我……话未说完,少年轻笑起来,放开他的手,回身准备往前走。

安冉松口气。

下一秒。

少年冷淡的声音传来:将他拖下去,斩掉双手。

——这厢德音回到王府,周妈妈得知她要回来,早早地就领着人在府门前等候。

德音下了马车,望见灵羽与崔清和也在府门口等她。

两人同时迈开步子上前迎接。

灵羽那夜在雨中哭跪一夜后,再次大病一场。

如今初愈,身体虚弱得很,饶是如此,依旧不知哪里来的劲,挤开崔清和,先一步凑到德音跟前。

乖巧地唤道: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德音点点头,并不看她,转头同周妈妈说话,问及府里这些日子的近况。

崔清和一愣,不敢相信地看着德音就那样从自己跟前走过去,仿佛他不存在一般,她一眼未瞥,在奴仆的簇拥下进了王府。

他惊讶至极,下意识问灵羽:你姐姐刚才有同我打招呼吗?灵羽哪里有心思听他讲话,沉浸在方才德音的淡漠回应里,跺跺脚连忙跟过去。

入里屋,德音听周妈妈禀报王府的事,大多是琐事,听完了,准备歇会,转眸望见帘后躲了个人。

霍灵羽小声抽泣,梨花带雨地望着她。

德音揉揉眉间,我最烦看见你这副模样。

灵羽见她终于注意到自己,忙地扑上前,擦干泪眼,讨好道:姐姐,我不哭,以后都不哭了,你别烦我。

德音终于舍得抬眼看她。

灵羽半跪在她脚边,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膝盖,试探地问:姐姐,为何在宫里待那么久?她冷冷道:因为不想看见你。

灵羽浑身一震,失魂落魄地抬起小脸,姐姐,你怎么可以不想看见我,以前你最喜欢我的呀,就算现在有王爷,我也应该是你第二喜欢的人呀。

德音不耐烦地挥开她的手。

灵羽不肯,抱住她的腿,姐姐,以后不许丢下我不管,我不要一个人留在王府。

德音道:留你和王爷待在府里,不刚好遂你的心愿吗?你喜欢他,以后更会爱惨他,我不介意,正好成全你们。

灵羽咬住下唇,死命地摇头:我错了,我不该动那种心思,姐姐你相信我,我真的只是想和姐姐待在一起,我怕姐姐以后将我嫁给别人,我不要和姐姐分开。

德音伸手捏住她的下巴。

力道狠重,无半点怜惜之意。

她不知道为何霍德音对这个妹妹无半点恨意,或许霍灵羽说的是真心话,但不管怎样,最后害死霍德音的,是霍灵羽。

为情也好为爱也好,结论只有一个——霍灵羽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人的心总是在变,今天重视的东西,明日就能为了新宠将其摒弃。

她不是霍德音,不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姐妹情。

她手下动作加重,几乎在少女嫩白的肌肤上掐出紫痕:你说要我相信你?霍灵羽仿佛感知不到任何痛楚,欢喜得很,一双眸子期盼地看过去,是,想要姐姐像从前那样喜欢我。

信任一旦失去,就很难重新建立。

少女急忙恳求:只要能让姐姐原谅我,我愿意做任何事。

德音动作一顿。

她忽地想起上辈子霍灵羽给霍德音下的慢性毒-药,每月都会发病一次,发作起来意识不清,需要掺了解药的人血来安抚。

吃完解药,便不会记得当时发病的情景。

王府尽在霍灵羽掌控中,她算好霍德音发病的时机,支开所有人,陪在跟前。

少女用自己的血入药,每月未曾间断。

通灵玉开天眼细查此事时,评价四个字:丧心病狂。

可不就是丧心病狂么。

霍灵羽此人,不能用正常人的角度看待。

她定定神,转身从宝匣里取出一件东西,递到霍灵羽跟前:这是断魂丹,我特意让人寻来的,服用者不会立即死去,毒效每月发作一次,发作时痛苦难耐,生不如死,无药可解,熬两年后再吃下解药,方能解毒。

其间服用任何解药都无用。

但若两年后未吃解药,便会七窍流血而死。

纯粹拿来折磨人的慢性毒-药。

很适合拿来回报霍灵羽给吃德音吃的毒-药,只是更为利落,无需人血也无需每月解药。

霍灵羽一怔。

许久,她仰起头问:我吃了这个,姐姐就会相信我吗?德音:看你表现吧,总不能你吃下去,我便立即信任你。

你若不想吃,那就算了。

不等她收回去,霍灵羽扑上前,将断魂丹夺过来。

生怕德音看不清楚,她凑过去,一点点将毒-药嚼进去。

吃完,少女露出灿烂的笑容:姐姐,这药很好吃。

46崔清和心烦意冗。

他不习惯这样的霍德音。

先是在宫里时拜见太上皇的语出惊人, 再是一反常态的留宿宫中半月,如今回府, 她竟对他不闻不问。

他犹豫几日, 终是忍不住迈进她的院子。

自她嫁入王府,他一次都没有主动来过这里。

刚到院门口, 就看见一个侍女穿着的人正在和人争执。

这盆水我来端, 我去伺候姐姐。

小丫鬟为难:不,不能这样, 王妃有过交待,凡是起居衣食, 一律不让二小姐插手。

二小姐实在闲得无聊, 就扫扫院子罢。

崔清和走近了才发现, 拿着扫帚的侍女竟是霍灵羽。

她挽起青丝做双髻,身上一袭粗布衫,失魂落魄地扫院子。

崔清和惊讶道:灵羽?你这是做什么?灵羽抬头见到是他, 无惊无喜,全无从前的殷勤, 淡淡道:我自愿做姐姐的侍女伺候她。

崔清和一听,当即上前夺过她手里的扫帚,道:你怎能做这样的事?成何体统。

他的好意并未得到感激, 相反,灵羽听了他的话,很不高兴,急急地重新捡起扫帚, 要你管,我乐意。

她想到什么,神情凶狠,褪尽柔弱,同他道:你不要自以为是地去姐姐面前提起我的事,我不需要,你别再连累我,听懂了吗?哪里有半点平日里乖巧讨好的姿态。

崔清和倒吸一口冷气,往后退半步,嚼着她的话,问:连累?你这是什么意思。

灵羽恨恨地看过去。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她就满肚子气。

如果不是那天你同别人提起我的亲事,我怎会慌张至极想要靠近你,不靠近你,也就不会有后面这些破事,崔清和,一切都是你的错。

崔清和看着眼前神情扭曲的少女,完全无法将其与印象中贴心娇俏的霍灵羽联系起来。

多日来的烦闷埋在胸膛,几乎要让人窒息,他忍不住卸下平日的谦和,怒道:你还好意思提起旧事,公然勾引姐夫你很有理?我怜你孤苦伶仃,又见你姐姐那样爱护你,所以才对你百般退让,如今倒好,你自己做出的事,竟怪到我头上。

灵羽瞪着他,破罐子破摔,讥笑:你要不是我姐夫,我会看得上你?再说了,你有让我得手吗?我在你身上,不但没有得到回报,而且还差点因此失去姐姐,想想我就觉得委屈。

说完,少女捧面而泣。

就是这个男人,破坏她的一切,而且还害她现在失去姐姐的信任。

从前她是家中最不起眼的庶女,她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所有人都不喜欢她,只有姐姐愿意同她讲话。

可是姐姐太优秀,身边总是围了许多人,等到寐城一战后,老天爷终于听见她的心声,姐姐身边,只剩她一人了。

她得偿所愿能与姐姐相依为命。

但命运弄人,崔清和出现了。

姐姐有了心爱的男人,她注定将成为累赘负担。

女人大多都是这样,有了丈夫就奉出所有的爱,等有孩子后,更了不得,连自己的生命都能奉出。

她不希望姐姐活成这样。

她的德音姐姐,应该活成天底下最耀眼的明珠。

少女抬起嫩白的脸,目光触及跟前面如冠玉的崔清和。

褪下所有不必要的伪装,她的视线又冷又冰,像是要将他冻僵。

崔清和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又气又笑:你委屈什么?小姑娘家家的,哪来的这么多心思,罢,我不同你说,再说下去,指不定你连恨死我这种话都能说出来。

少女皱紧眉头,轻吐一句:恨你?你配让我恨吗?说完,她重新拿起扫帚往树下清理落叶,再不看他一眼。

崔清和气得脑门疼,在原地站了许久,长叹一口气,整理好仪容,转身朝屋里去。

院里的一切皆被南姒看在眼里,她不急不忙地将步摇重新插入鬓边,拢了茶盏,静候崔清和的到来。

崔清和伸手撩开珠帘,上一次迈进霍德音的屋里,还是半年前。

他扫量屋里的摆设,与半年前大相径庭。

她为了讨好他,特意打听他的爱好,满屋子全挂上他喜欢的字画古董,这一招确实有用。

刚开始她邀他,他偶尔也会到她屋里坐坐,后来渐渐地没了兴趣,她再如何邀,他十回里也就应上一回。

如今环视一圈,屋里哪里还有旧物的影子,全是奢侈新奇的物件,大概都是太上皇赏的。

朦胧的丝质屏风后,她瞧见他,却没有起身来迎。

崔清和咳了咳,绕过屏风,端得满脸清冷,问:我来要个交待。

她懒懒地倚在榻围,放下茶盏,手肘撑在小几上,你要什么交待?他也不知自己要什么交待,只是觉得哪里不对,她让他不安。

他坐下来,拣了借口往外丢:那天你在宫里向母亲要男宠,是为何意?霍德音,你若想和离,我便给你一纸休书,不要这样羞辱人。

她转过眸子,斜睨他:我为何要同你和离?崔清和诧异地发现自己听到她的答案时,竟然莫名地松口气。

他没少提过和离的事,以往心中不愉快时,拿来激她,有恃无恐。

刚才却着实紧张了一把。

他不应该在意她的。

那你最好解释清楚。

德音伸出细长的手指,示意他往跟前来。

他迟疑数秒,而后俯下身。

她凑到他耳朵边,牵唇浅笑,崔清和,守好你的本分,能做我霍德音名义上的夫君,已是你三生之幸,不要得寸进尺,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一个小小的代王,哪来的底气朝我讨要解释?崔清和陡然一惊,你……她往后一靠,目光里透出睥睨众生的高傲,怎么,不服气?他脸色煞白,试图从她神情里抠出爱意,霍德音,你这是什么意思?当初的赐婚,可是你死缠烂打求来的。

她笑起来,那又如何?当初你要是不愿意,完全可以一头撞死,何必装出一副被强迫的姿态娶我回来?他掐紧十指,不敢相信地瞪向她:你说什么?她不耐烦:我话说得不清楚吗?你这人怎么这般无趣?出去吧,和你说话我累得慌。

崔清和气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他颤着手指她:好哇,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我就知道这才是你的真面目,今日你自己说过的话自己记清楚,不要返过来又拿你虚伪的爱慕恶心人。

她懒得理他:滚出去。

崔清和差点气绝身亡,他喘着气,扶住屏风,好不容易缓过来,咬牙切齿地盯看她数秒后,这才甩袖离去。

通灵玉飘出来,问:主人,你别忘了,宿主的心愿之一是让崔清和爱上自己。

南姒道:我知道,你别急,过两天你再看他的好感值。

过了五日,通灵玉惊奇地发现崔清和的好感值果然慢慢回升。

这种就叫贱胚子。

别人越对他好,他越觉得不踏实,他一个备受冷落的皇子,从小生活在勾心斗角的腥风血雨里,哪里会有健全的人格?提心吊胆了一辈子,忽然天上掉馅饼,这馅饼还直往他嘴边送,你说,他敢放心吃吗?通灵玉点点头:主人说的有道理。

南姒:不管他,他好感值再高,对我而言,也没什么用处,我又不能吃他。

通灵玉:主人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南姒笑道:自然是瞧瞧建康城内年轻美貌的男子。

德音郡主重新出现在贵族男女的视野里,她不再像过去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是恢复嫁人前的风采,出席各种场合。

她备受太上皇宠爱,又生得一副好模样,家世人品样样出众,很快,城内出现新的风潮,众人皆以追随德音郡主的妆容衣饰为美。

她的一举一动万众瞩目,一次早起接见外客时,眼下不小心蹭上的一点胭脂,被人瞧了去,第二日城内立即兴起新妆面,并起名为花醉。

代王府越来越热闹,成堆的人跑来想要得见德音一面,由于她从不在人前提及代王,众人与她相处,时常忘记她是个已婚女子,代王毫无存在感。

王府不再是崔清和的王府,而是她霍德音的府邸。

甚至有一次,崔清和与一新调任上来的官员闲聊,走至王府前,官员指着代王府道:哟,王爷住这里呐,这可是德音郡主的住所……话未说完,崔清和面色铁青。

不知从什么开始,他这个丈夫,竟沦落至如斯狼狈地步。

人们仿佛不再记得,霍德音,先是他崔清和的代王妃,而后才是郡主。

他们唤她德音郡主而不是代王妃。

崔清和觉得糟心极了。

整个王府与他有同等心情的,只有霍灵羽。

所以当萧帝的旨意下达时,这两人几乎同时跳起来。

崔清和眼皮直跳,望着跪了一地的俊美素衣男子,瞠目结舌。

那日霍德音的玩笑话,竟被当了真。

十几个男子,全是太上皇精心挑选的男宠。

崔清和不敢置信地看向德音,青筋暴露,怒斥:不准接旨!德音笑盈盈伸出手接过明黄的懿旨,同小黄门道:麻烦大人回去同姨母说,我很喜欢她送来的礼物,过两天便亲自进宫谢她。

崔清和作势就要上前,霍德音!不等他挨近,她猛地回头一个眼神。

崔清和一怔,往后退两步。

这时候他才清楚地意识到,他在她跟前,根本毫无筹码。

以前的一切,不过是他仗着她喜欢而已。

送走小黄门,德音开始细细欣赏她的男宠们,让他们一个个上前跪拜。

上手一摸,细皮嫩肉,各式各样的都有。

霍灵羽怔怔地看着她,问:姐姐,这些人你都要喜欢吗?德音语气随意,不一定,看他们各自的本事了。

男子们得了话,纷纷讨好,像一群乖巧的猫咪。

德音被逗笑,皓腕微伸,修长的手指刚要碰到男子俊秀的脸,忽然旁边崔清和将人推开,霍德音,我警告你,不要太过分!德音指着崔清和,同地上跪着的男人们道:还不见过王爷,以后你们在府里生活,免不得要向他请安问好。

男人们齐声喊道:见过代王爷。

崔清和拉起他们,滚,都给本王滚出去!他狼狈至极,将人全赶出去,回头望见德音唇间含笑,俏俏嗑着瓜子,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崔清和怏怏坐下来。

今晚我要留宿,你让人准备一下。

她轻轻往前一吐,吐出的瓜子壳正好黏在他眉间。

不行。

干净利落,拒绝得理直气壮。

崔清和一急,你到底要怎样,要是为了灵羽的事,我给你磕头赔罪还不行吗?她来了兴趣,往地上一指:那你先磕个头我瞧瞧。

崔清和愣住。

许久,他意识到她是认真的,终是起身,撩起袍子,缓缓往地上跪去。

冰凉的地砖,头磕上去,一下又一下,寒得令人浑身发抖。

磕完了,抬头望见她眼底无情笑意。

她说:崔清和,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清醒点,我不爱你了。

像是被雷劈中,崔清和跪在地上迟迟未起身。

她说什么?她不爱他了?霍德音这句话比那天的争吵更令人胆战心惊。

先前他可以理解为她心里有气,同他撒过脾气也就好了。

可是现在怎么回事?她为何平白无故地冒出这么一句?崔清和挤出一句:那正好,我根本不需要你的爱,叫人恶心了两年。

她满意地点点头,以后你不用再恶心了,咱俩各自心里有数,做对人前夫妻,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大家谁也别管谁。

他捶案而起,你就不怕我休了你!她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崔清和,咱俩若是和离,也只会是我休你,你没有资格也没有胆子休我。

似被凉水泼头,他张开嘴想要反驳,却又发现自己无论说什么,都苍白无力。

他被她的爱溺久了,渐渐地忘记今时今日的地位,全是她带给他的。

没了霍德音,他什么都不是。

崔清和怔怔地问:你是在报复我过去对你的冷遇吗?她冷冷地睨他一眼,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只一点,你记清楚了,以后别在我跟前摆你的王爷架子,我不介意当个寡妇。

脸皮彻底撕破,毫无任何保留。

崔清和恍惚觉得从前的日子做梦一般,自娶了霍德音那天起,他就一直想着这一日的到来。

她这样的非凡人物,怎么会心甘情愿对他好?她越往他跟前凑,他越觉得自卑。

除了这张脸,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她喜欢的。

他从小在其他兄弟姐妹的羞辱中隐忍着长大成人,她和那些人一样受尽宠爱,她应该像那些人一样对他百般折辱才对。

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他忽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做好准备。

片刻,崔清和微抿薄唇,吐出一句:我知道了。

她:很好。

他失落地往门边去,抬脚就要迈出去,想起男宠的事,忍不住回头道:你能暂时不要留人夜宿吗?你放心,我自己的面子我自己挽留,不会劳烦你,过两日我去求太上皇,请她收回成命。

她饶有兴趣地问:若是姨母坚持如此呢?他心头一滞,低下头道:不会的,我会跪到母亲收回成命为止。

然而不等到他进宫,萧帝送来的那些男宠们就已经全军覆灭。

一夜之间,死得透透的。

周妈妈来禀报的时候,被吓得瑟瑟发抖,找人验过,全是中毒身亡。

德音问:昨夜都有谁进过他们住的院子?周妈妈细细说来,说到最后,德音打住她:我知道了,不必再说。

交待下去,谁要敢往外泄露一个字,杀无赦。

周妈妈应下:是。

梨香小院。

灵羽收拾好自己,准备像平日那样到德音院里伺候。

现在姐姐偶尔会看她两眼,心情好还会同她说笑。

狂风暴雨已经过去。

刚迈出屋子,远远望见有人正朝这边而来。

灵羽喜不自胜,小跑过去:姐姐,你怎么来了是来看我的吗?德音屏退左右。

你跪下。

灵羽怔住,姐姐……打磨圆滑的鹅卵石凹凸参差,她跪下去,膝盖硌得疼。

德音说:太上皇送来的人都死了。

灵羽声音一低,嗫嗫道:真的?看来他们都是些短命鬼呢……德音:代王府必须给出一个说法。

灵羽:那姐姐快让周妈妈去查,一定会查到凶手。

德音俯下身,视线淡漠,霍灵羽,我知道是你干的。

想必你早已经找好替死鬼。

灵羽神情慌乱,不,不是我,姐姐凭什么怀疑是我?难道就不能是王爷干的吗!德音一笑,崔清和没这胆子。

少女不安地揪住衣裙,她下意识想要用眼泪打动人心,泪目盈眶的一瞬间,忽地望见德音厌恶的神情。

姐姐说过,不喜欢看见她哭泣的样子。

少女只能硬生生将眼泪逼回去,挤出一个天真美好的笑容,柔柔道:姐姐,如果真是我干的,你要将我交出去吗?德音摇摇头。

刚喂她吃过断魂丸,怎能轻易让她死去。

少女欣喜若狂,她抱住德音的腿,姐姐,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德音抚上少女娇艳的面容,没有下一次,收好你的利爪,不要再给我惹麻烦,听懂了吗?少女小鸡啄米式地点头。

她乖巧地贴着德音裙面上的金线刺绣,轻声道:姐姐真好,每次都肯为灵羽挺身而出。

德音喃喃道:我好么?少女:好,姐姐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德音问:若是以后我不对你好呢?少女一懵,而后道:那就让灵羽对姐姐好,灵羽会爱护姐姐一辈子。

德音冷笑一声。

少女紧张:姐姐笑什么?难道是怀疑灵羽的决心吗?姐姐等着看好了,说好一辈子,那就是一辈子。

德音没有回应。

男宠中毒而亡的事被瞒下来,德音上书恳求萧帝谅解,说自己有负萧帝好意,怜惜侍人身世可叹,现已将其全部放回原籍,还望萧帝海涵。

萧帝疼惜她,连句训斥都不曾有。

男宠的事,本就是她偶然回想起德音那日同她说过的事,一时兴起,没有提前问过德音意愿,便将人送了过去。

年轻男子是最好的滋养品,如今德音想通不再受拘束,她自然乐意成全她。

大概是她太心急。

情爱的事,需要慢慢过渡才能放下。

这次的事,是她鲁莽。

萧帝将一切归于自己好心办坏事,事后还赐下金银珠宝,让德音切莫介怀。

男宠的事刚过没几天,王府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却又立马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睿宗帝驾临王府。

少年算准了崔清和不在,怡然自得地享受德音的迎接。

表姐。

德音施施然行礼,刚弯下去,便被他一把扶住,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搭过来,轻握住她的手腕。

表姐何必多礼。

他有意挨近,像是要将自己往她怀里送。

德音轻笑,并未闪躲。

直到迈入屋子,少年的手都没有离开过她的手臂。

德音屏退左右,亲自为他侍茶。

两人隔着小几,面对面坐在榻上。

她一边将茶捧过去,一边笑问:陛下,怎么想起来府里探我了?少年接她的茶,指尖从她的指尖轻掠而过,因为朕总是等不到表姐入宫。

而且表姐说过,若是朕能得母亲的褒奖,便可以来王府探你。

她笑道:我也有所耳闻,姨母对陛下,是比从前亲近些了,朝中也有大臣称赞殿下励精图治。

少年抿一口茶,放下茶杯,小孩般的语气讨要:既然如此,表姐是否应该对朕施以嘉奖?她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哦?陛下想要什么嘉奖?少年往前一凑,捞起她宽大的衣袖往怀里卷,他语气坚定,道:朕想做表姐的枕边人。

风从窗棂吹进,几案上的书哗哗翻开。

德音道:陛下莫要说笑。

他抬起头,我没说笑,母亲给你送男宠的事我都知道,既然如此,倒不如我给你做男宠,我比他们都好看,表姐你要了我,不亏。

德音起身,走到屋外,吩咐周妈妈将人都带出去,没有她的命令,谁都不准进来。

她回了屋,将门窗紧闭,事情做完,这才辗转来到少年身侧。

她低眸望他。

少年坐在榻上,双手搁在膝盖,因为她的默不作声而无精打采,闷着脑袋不说话。

空龄。

她第一次唤他的名字。

睿宗帝惊喜抬眸,表姐,你再唤一次。

她又喊一次。

少年贴过去,将她抱紧:表姐,我喜欢你这样唤我。

德音抬起手,顺着他的鬓角往下拢,如果表姐遂了你的心愿,以后你都会听表姐的话吗?少年连连点头:会,就算表姐让我去死,我也愿意。

她抚摸他,傻孩子,表姐怎么会让你去死?表姐希望你活得好好的,比所有人都要健康长寿。

他贪恋地嗅着她身上的香气,好。

她感受到少年蠢蠢欲动的欲望,他的脑袋不安分地在她胸前蹭来蹭去。

那些留宿宫中的夜晚,他也是这样挨着她的身体。

她继续道:表姐还要你坐稳帝位,长长久久地当这个皇帝。

少年犹豫半晌。

数秒,他诚实地回答:表姐,我……皓白的手指轻覆薄唇,她说:别担心,以前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表姐会永远保护你。

有表姐在,你不需要担心姨母。

少年张着明亮的眼睛,因为激动而语无伦次:表姐……你竟然记得我们的约定……心愿成真,他眼里鞠了泪,眼泪沾睫,她温柔地替他抹去泪水,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表姐当然记得。

表姐不但记得这个,而且还记得你在鸾殿做过的事。

少年一震,随即愧疚地低下脑袋。

他蜷缩手指,轻声问:那你喜欢吗?不喜欢,你太青涩。

她弯下腰,抬手抵住他的下巴,少年养尊处优的面容白玉无瑕,此刻他正因她的回应而懊恼沮丧。

少年嗫嗫道:我会学的,我会让表姐满意,这些日子我看过很多春-宫图,肯定比以前更为长进,表姐,我……不等他说完,德音抬起另一只手抚上去:表姐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