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设在花园, 时髦新鲜,每一处细节都精致奢华, 来参加婚礼的宾客皆被惊艳。
傧相请了新人入场。
礼炮声起, 空中飘起无数气球。
万众瞩目下,南姒穿一袭及地婚纱曼步而来, 轻盈珠绣头纱遮面, 犹如银河星辰铺地而下,她一步步朝前而去, 莹白而纯净的光融融散在周身.众人屏住呼吸。
艳羡方家少爷,竟有幸娶得此等绝世美人为妻。
证婚人问:方春山, 你是否愿意娶宋幼秾为妻, 无论生老病死, 贫穷富贵,都将永远爱她护她,一生一世永不分离吗?方春山洪亮地应道:我愿意!证婚人转向新娘子。
方春山手都在抖, 他痴痴地看着自己的未婚妻,急切地想要时间过得快点, 再快点,恨不能一眨眼已将她娶回家。
一分一秒,犹如数年煎熬。
证婚人开口重复问话。
方春山紧张地盯着她的唇, 生怕她说出三个字不愿意。
我愿——方春山心头一揪。
话音未落,一个利落的男声如刀般狠戾劈来:她不愿意!叶怀南端起军帽,迈上铺满玫瑰花瓣的红地毯,他一身硬朗军装, 步伐坚毅,朝红毯尽头的新娘子而去。
世界万物仿若消失不见,他眼中只一个宋幼秾。
既然要错,那就一错到底。
他管不了那么多。
他只要他的幼秾。
叶怀南大步走上前,毫不犹豫地掀起她的头纱,牵过她的手,单膝下跪,虔诚地表达自己的意愿:宋幼秾,不要做方夫人,请你做我的叶夫人。
少女欣喜地看着他,却并未急着点头。
她下意识望向旁边神情奔溃的新郎。
她等着他的首肯。
现场已经大乱,方老爷上前就要为儿子讨公道,方春山拦住他,父亲,你别管,我自己来。
少年擦干眼泪,他重新走到少女身边,往她额上印下一吻,泪中带笑:恭喜你,终于等到了心上人。
他转而看向依旧跪在地上的叶怀南。
即使是这样卑微的动作,男人依旧透出股威严沉稳的气质。
他和叶怀南之间,隔了十年的历练,与滔天的权势。
更重要的是,他没能先一步遇到她。
方春山掏出那天在珠宝店选的戒指。
选了两对。
他私心留下她喜欢的粉钻,希望能为她戴上。
只是他运气差了点,终是没这福分。
他将她选的另一对递给叶怀南,尺寸我量好的,正好合适你们。
求婚不能没有戒指,你用这个吧。
少女惊愕地看向他。
少年满目是泪,却还是强忍,他笑:我说过,我做事从不只做一半,既然决定要给你最好的婚礼,当然得万事俱全。
无论是和我结婚,还是和你的四叔结婚,这个婚礼都能办下去。
少女上前抱住他,春山,谢谢你。
少年鼻间一抽一抽的,哑着嗓子道:谢什么,意料之中的事不是吗?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选在叶公馆举行婚礼?还不是怕你的四叔找不到路。
她贴着他,静静地听他伏在她肩头哭得泣不成声。
毕竟是涉世未深的少年,未曾历经太多沧桑,再如何想要控制自己,也无法压抑住痛失最爱的心情。
他说:幼秾,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先遇到你,你选我好不好?她一怔,而后点点头,好。
他紧紧抱着她,一边哭一边和旁边的叶怀南道:你好好照顾她,等我长大十岁,我不比你差,你若对她不好,我不管你是督军还是总统,我都拿命跟你博。
叶怀南应下:你放心。
少年终是依依不舍地离开他再也不能回去的怀抱,他颤着手,亲自将她交到叶怀南身边,转身对满堂宾客喊道:不好意思各位,我方春山玩闹一场,还望海涵。
今日的新郎不是我,而是叶督军,请大家重新入座观礼。
他又对证婚人说:我来。
叶怀南不忍心,他看着强装镇定的少年,说:不要勉强自己,我……方春山打断他的话,这本该是我的婚礼,我打包送给了你,你该感谢我,而不是指挥我。
叶怀南惊讶于他的气度,不再相劝,退回去挽住少女的手。
他说:过去我执迷不悟,耽误你许多时间,从现在开始,我将用一生弥补你。
他顿了顿,扫向台上的少年,愧疚道:连带着方春山的那份爱,一同献给你。
少女垂下长睫,轻声道:我拭目以待。
一场婚礼,几经波折,新娘依旧,新郎却换了人,先新郎变成证婚人,气氛毫无违和,顺利礼成。
很多年后,颐州的老人谈起此事,依旧咦嘘不已。
叶怀南抱着他的新娘子,全场敬酒。
无人敢有异议。
张妈高兴得直拍腿,喊来副官,让他将自己做的红烧排骨端出去给士兵吃。
说是普天同庆。
她凑到叶怀南身前,看着乖巧安静躺在男人怀里的新娘子,喊:四少奶奶。
她微笑道:嗳。
——婚宴举办七天七夜。
叶怀南高兴得脚不着地,他像是要将自己的欣喜告知所有人,给南京打电话,给自己所有的旧友打电话。
第八天送走宾客,他终于可以得偿所愿地抱着自己的小姑娘入洞房。
他抚摸着她嫩白的手。
她戴了两个戒指。
他亲她,像梦中想过千百遍那样,每一处都不放过。
按捺已久的欲望此刻再无禁锢,他吻她的嫩白,手上动作轻盈耐心。
温柔地能滴出水来。
他们做那天未完成的事。
只是这一次,角落里没有方春山。
他想起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忽地有些吃醋,咬住她的耳朵问:如果我不来,你真的要嫁方春山吗?她并不忌惮这个话题。
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男人撕破她纯洁的婚纱,他狠狠说:就算你嫁了他,我也是要抢回来的。
一想到自己差点失去她,他就悔不当初。
要是他能早点正视自己的感情,抛却那些无所谓的世俗之见,或许他们早已只羡鸳鸯不羡仙。
他感叹:我一个做事从不拖泥带水的人,遇到你,一头栽了。
活了二十八年,到头来活成个傻子。
她抚上他冷峻的面庞,慢慢亲吻。
他继续在她耳旁说情话,像是憋了好几年,一句又一句地往外蹦。
那天你冒着大雨来找我,浑身湿透站在客厅中央,我下楼看见你,你喊我小四叔,那一声软绵绵的‘小四叔’听进耳里,从此再难忘记。
后来你住进叶家,我想一定要替你父亲好好照顾你,你那么乖那么听话,又长得这样一幅好模样,我那时候想,以后谁娶了你,肯定会十分感激我。
现如今我自己娶了你,我恨不能给自己磕一百个头。
他低下头看她,神情严肃。
不瞒你说,我常常在梦里遇见你,白天见了不够,得晚上梦中的加在一起才算圆满。
今天这样的事,我肖想过千万遍,可我不敢,我怕一沾了你,就无法再停下来。
我是个军人,我的生死不由我,我时常觉得自己不够资格爱你,爱你的人,该给你全部的生命,可我做不到。
当你说要嫁给我的时候,我吓傻了,我总觉得你会碰上比我好十万倍,能给你安稳一生的人。
我本就比你大十岁,以后我要死在你前头,谁来照顾你?他埋进她的肩膀里,低低呢喃:我想过那么多的事,唯独没想过的就是你对我的感情。
幼秾,这次是我自私,可我不后悔,我会竭尽全力,也不让你后悔,反正人就活这一辈子,该潇潇洒洒的才是,不对吗?她吻住他的唇。
在颤栗呻-吟中,他缓缓进入,少女的紧致几乎令人发狂。
她绯红着小脸,习惯性地喊他:小四叔。
他喘息着:喊我的名字。
怀南。
你记着,从今往后我再不是你的四叔,我是你的丈夫。
说完,他不再忍耐,确认少女的身体已经能够完全容纳自己,整个地全根挺入。
少女痛苦又愉悦地发出细碎的呻-吟声。
做了三天。
整整三天没下过床。
张妈早就提前备好干粮,他在床上喂她。
她打趣他:叶怀南,你真的像个禽兽。
他满足地吻上去,身下动作未曾停下:不是像,我就是。
她喘着气任由他摆弄。
原来收割的成果如此丰硕,她忽然觉得自己没有白费心思。
或许是这具身体太敏感,但不管怎样,能让她做到失禁,他还是第一个。
没有猛烈的攻势,没有粗暴的花样,仅仅只是寻常姿势,他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除了第一次时,没有任何不适感。
在叶家的生活一如从前,多添了欢愉的夜生活。
他对她是真好。
再多养两年,估计她连怎么穿衣都忘记。
叶家规矩多,婚后他带她回过南京,不舍得她受桎梏,匆忙拜过父母就辞别。
顶着叶太太的名号,她在颐州无所畏惧。
叶怀南娶了她之后,凡是社交场合和应酬,需得问过她才肯应。
一时间,颐州只知叶夫人,不知叶督军。
因为婚礼的事,叶怀南大力补偿方家,方家势力更胜从前。
方春山留学海外,每逢过节,他便会往督军府寄一封问候信。
就这样过了五年好日子,至第六年的时候,前方沦陷,颐州在劫难逃。
叶怀南早就料到有这一天。
这一晚,他问她:要我和你一起走吗?她并没有急着回答他。
她想起婚后第二年,通灵玉同她道:咦,叶怀南的好感度明明已经满一百,为何任务显示却没有达成一百。
他娶了你,明明应该得到一百分的幸福了呀。
那时候她想,通灵玉真是傻。
叶怀南首先是个军人,其次才是个男人。
一个男人的幸福,娶妻生子事业宏发。
而一个军人的幸福,则是得到他该有的归宿。
她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残酷,她问:如果没有我,你会怎么决定?叶怀南沉默。
而后他说出八个字: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她知道他的心愿。
她的叶怀南,不单单是个贪恋儿女情长的小男人。
这些年他没让她生育,一是不舍得她受苦,二是不舍得连累她。
娶她那年,他就已经写下遗书。
他给方春山写的信,她都知道。
那一张前往大西洋彼岸的船票,他已经准备多年。
她最后一次亲吻他的面庞,落下泪来:去做你想做的事。
他跪在她面前,两个人长吻诀别。
走的时候,他说:不要等我。
她笑道:我知道的,我不等你,所以你也不要挂记我。
他穿上一身飒爽军装,站在门口与她告别,像当年她第一次遇到他那样,她看着他离去的车,喊了句小四叔。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喊出声,叶怀南也没有回头。
送走他,她回屋里将那张船票拣出来,剪得稀碎。
她问通灵玉:这个世界的劫点,你一直都没告诉我。
通灵玉欲言又止:我以为主人早就知道了。
她叹口气:我就是不喜欢做寡妇,所以才犹豫那天在婚礼上要不要干脆嫁给方春山得了。
她转过眸子问:他还有多久的命?通灵玉弱弱道:一天。
怎么死的?被炸死的。
她苦笑出声:明知道去了就是死,他还是走了。
通灵玉连忙道:因为主人没有阻止他,所以他走得很安心。
她叹口气,找出当年叶怀南送她的那把枪,我知道了。
准备下一个世界吧。
翌日。
叶怀南死讯传来前夕,其夫人宋幼秾殉情而亡。
世人叹惜。
走之前,南姒恢复元魂状态。
她难得发回善心,同通灵玉说:我去引领他的魂魄。
千疮百孔的战场,到处都是硝烟与炮弹。
尸横遍野,她总算在塌陷的堡垒中找到他。
他躺在那,手里紧紧握着怀表。
怀表镶嵌的照片里,少女的笑容灿烂明媚。
他明明看不见她,却在这一瞬间与她对上视线。
使出全部力气,他对着空气喊出心爱小姑娘的名字:幼秾……她一愣。
短暂的呆滞后,她拂上他的眼睛。
他咽下最后一口气。
39春山番外太阳从印度洋上缓缓升起, 混沌夜色与酡红搅拌,整个海面像半透明的鸡蛋清, 从中国开来的子爵号邮轮正向法国驶进。
一大早, 还没六点,方春山已经出门。
街上彻夜未眠的路灯在晨雾中照出一方天地, 路上只有加夜班下班回家的困倦白领。
法国的冬天格外寒冷, 十一月的雪像是要赶着即将来临的圣诞节,下了一场又一场, 大有将整座城市掩埋的趋势。
他刚来这里时,很不习惯, 颐州的四季如春已将他养刁, 法国的冬天尤为难熬。
一到冬天, 他就要将自己裹成粽子才愿出门。
金发碧眼的法国教授时常用蹩脚英文笑话他:春山,街上的儿童都比你坚强耐冻。
当年叶怀南读过的学校,一起念过研究生的同学, 如今成为了他的教授。
教授提起叶怀南,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多说些话。
大多是叹惜叶怀南当年没能继续念博士。
每当提及此, 教授就会问:你以后也要回中国去吗?方春山坚定地告诉他:我会读完博士再走。
海岸那头有让他惦念的人,他必然是要回去的。
他每年给她寄一张节日贺卡,每次都得等半年才能托人收到。
她的回信, 上面总有叶怀南的字迹。
即便如此,他依旧很开心。
后来叶怀南有单独给他写信,大意是托他以后照顾幼秾。
收到信的时候,他既高兴又生气。
这人才刚和幼秾结婚, 转头就让别的男人照顾自己新婚妻子。
就算是未雨绸缪,那也不应该。
为了幼秾,叶怀南拖着一口气都必须活到百年。
可他生完气,又暗暗地庆幸起来。
庆幸叶怀南写信的对象是他,而不是幼秾的其他追求者。
从读完信的那天起,他每天都活在幸福的矛盾中。
每日一天天地盼着,盼头刚起,却又不得不压下去。
说不想照顾幼秾,那是假话。
可他知道,如果真有这一天的到来,那一定是建立在她伤心欲绝的基础上。
他要她幸福,不要她伤心。
父亲雇了人照顾他的起居。
负责出行的法国小老头在约定好的地方等他,他上了车,将热腾腾的早餐包在大衣下。
小老头看他不吃,好奇问:大老远让我带这个来,买来你又不吃?他笑了笑,我不爱吃甜食。
给别人吃的。
小老头又问:你今天好像特别开心,因为即将到来的客人吗?他难得有兴致和人闲聊,掏出皮夹,指着上面的照片说:不是客人,是家人。
小老头恍然大悟,笑着同他说:团圆,难怪你高兴。
一路开车往前,大雪天出行,路面状况堪忧。
好在小老头车技熟练,在他的再三催促下,两小时后终于到达目的地。
他交待小老头在路边等,自己下了车,街上全是等着招揽游客的司机和贩物商人,比城里热闹多了。
春山呼口气,一张脸冻得通红。
今日为显潇洒风度,特意脱减两件衣物,出门前在家里对着镜子照了许久,觉得很是英俊。
但风雪无情,不管美丑,一律飒飒地往身上招待。
冻得他直哆嗦。
顶着风雪,强行挺直腰杆,走了许久,终于来到码头。
以前放假的时候,他时常来这里打发时间看风景,看邮轮下来的游客,奢侈地允许自己幻想片刻。
幻想她在其中。
想象了千万遍的情景,竟有实现的一天。
提起来他自己都感觉不太真实。
鸣笛呜呜的声音渐渐扩大,春山心砰砰地跳,看着停靠的邮轮,确认再三,是她所乘坐的那艘。
他在海关有熟人,此时应该立马上船去接,迈出步子,又停下。
逮了旁边一个陌生的法国姑娘,害羞地问:请问,你觉得我现在这副模样看起来如何?法国姑娘热情地回答: beaugosse.春山不是没被人这么夸过,今天得了这话格外高兴。
笑得合不拢嘴,重新拾起自信,往船上去接人。
甲板上挤满人,他急急地往人群中寻找,忽地一个回头,望见她在不远处。
恍然隔世,仿佛自己又回到那年与她初见的美妙夜晚。
一眼定终身。
春山下意识屏住呼吸。
风声与人声蓦地全部消失,他贪婪地将她刻进眼里。
她站在那,装扮得袅袅婷婷,容颜未有任何变化,依旧是当年颐州城风华绝代的少女。
她看到他,手里拿张方帕含笑朝他招手,软软地喊:春山。
他回过神,急急冲过去,激动得要掉下泪来,到底怕唐突,动作悬在半空又收回去,小心翼翼地将大衣里藏着的食物递给她。
仿佛从未分别过,他用当年追求她时堵在学校门口送吃食的语气说道:饿坏了吧,我买了你爱吃的甜食,还热着呢。
她接过他的好意,自然地揪着他的大衣下扶梯,他回过头,望见她脸上的淡胭脂,腼腆动人,晕红染上眼皮,他心头一滞,忍不住抬手去碰她红肿的眼睛。
她这时敛起苦涩的笑意,终于肯袒露忧伤,低低道:劳烦你来接我,谢谢。
风簌簌袭来,他脱下大衣罩住她,替她拢紧领子,严肃道:往后别说这种客套话,一切像从前那样,你该怎么指使我就怎么指使,否则我要跟你翻脸的。
她紧挨着他,打量许久,你果真长大许久,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了。
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五年,总该成熟些,哦对了,你在这里等我。
他替她去拿行李,就一个小箱子,连衣物都没多少。
上了车,小老头认出她来,笑问春山:这就是你照片里那位美丽的妻子吗?他将和她试婚纱时的照片搁在皮夹随身携带,别人看见都以为是他的中国妻子,每次提起,他也不否认。
她坐在旁边好奇问:他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法语。
春山连忙羞涩道:没说什么,就说你好看。
她害羞地点点头,不再相问。
车里比外头暖和,他悄悄瞥过目光望她。
她应该没看过这么大的雪,趴在车窗边好奇地盯着一晃而过的街景。
大概还是冷,一双小手不停地搓着,时不时地抽鼻。
他想为她暖手,犹豫半晌,最终没敢伸出手,只能不停地催促小老头开快点。
一路很安静,等到达公寓时,她已经睡过去。
春山这时才敢挨近,望见她两颊全是湿泪。
他慌张心疼,懊恼自己刚才未发现,竟让她无声哭了许久。
小老头打开车门,风从前座钻进来,她这时醒来,正好对上他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
她忙地擦掉眼泪,找了个蹩脚的理由,笑道:风大,吹得我眼睛疼。
春山忙地移开视线,假装没看见她脸上的泪痕,柔声道:到家了,我们下去吧。
她点点头。
雪地里滑,她小心翼翼扶着他的后背,他大力往深雪里踩,印出脚印,好接纳她的前行道路。
他住独栋的公寓,家里有佣人与管家。
为此,他曾向父亲抗议过,认为出来学习新事物,就要连生活的酸甜苦辣一并尝尽,才算得上一个合格的留学生。
现在想来,幸好当初父亲强硬坚持,他才能在这里给她一个舒适的生活环境,不至于太过受苦受累。
叶怀南将她照顾得很好,他决心不能比他差。
佣人和管家都说法语,她用英文问候,听不懂她们喊她:夫人。
春山既兴奋又紧张,享受此刻的虚荣,担心她听出来,忙地打发佣人,亲自提着箱子带她去房间。
从叶怀南写信给他那天起,他就开始着手布置房间。
依照记忆里的样子,尽可能地将叶公馆她住的房间比对照搬,虽然有些细节上的差距,但乍一看没什么两样。
她站在房间门口,果然吃惊,回头望他,道:春山,这都是你弄的吗?他骄傲地点点头。
她走进去,环视一周,呆坐床上,怔怔地想起什么,眼泪簌簌往下掉。
他急于展示的高兴劲消失殆尽。
这时候想起来,她定是触景生情。
恨自己太自私,只顾着显摆关心,竟忘记她刚经历丧夫的痛楚。
他心急如焚,半跪在她脚边:你且不要哭,我们明天搬出去,住到新房子去好不好?她张着泪眼抽泣道:不,不必,就住这。
豆大的眼泪掉到他手背,他心里一阵阵地揪着痛,脱口而出想叫她莫伤心,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哪能不伤心?她失去最爱的丈夫。
他不能强逼着她立马振作起来。
他拿出手帕默默地替她擦泪,任由她哭得跟个泪人似的,也不出声,只安静地坐在旁边,低头闷着呼吸。
感同身受这回事,从来就不存在。
他无法感受因叶怀南之死带来的痛苦,他只能看着她,因她的哭泣而心痛。
虽然不是一种痛,但至少他能陪着她一起。
她终于哭累了,伏在枕头上浅浅而眠。
他轻轻唤了声:幼秾?她没有回应,应该已身在梦里。
他这时才敢伸出手,动作小心地将她拇指勾住。
悄悄在她身旁躺下,因为紧张而不由自主地张着嘴。
原来,与她同床共枕的感觉,是这样。
他侧过脸瞧她。
这几年,他遇见过很多漂亮女孩子,她们或清纯或美艳,但没有一个比得上她的万分之一。
宋幼秾就是宋幼秾,无人可以替代。
如今见到她,他更加坚定心中的想法。
以前怨天尤人,嫌老天爷不公平。
现在才发现,原来他的福分,在后头。
他大着胆子亲亲她的手,而后动作轻柔地将她的手往胸膛处搁,安心又兴奋地盯着天花板。
叶怀南未完成的事,他来做。
他还很年轻,活得小心又谨慎,足够陪她走完余生。
他轻轻挪动身体,凑到她耳边,无声地说:幼秾,以后我来照顾你。
40春山番外他请了半月的假。
教授打电话来说, 让他带幼秾去做客。
教授的英文虽然差劲,但方夫人这三个字, 发音格外清楚。
接电话的时候, 她正好从旁边路过。
春山差点摔了电话,连忙婉拒, 将电话挂断。
她好奇地看着他, 说:有什么要紧的事吗,你吓成这样?他摇头, 没什么。
她换了外衣和靴子,打算出门。
来了半月, 她一直没出去过, 他虽每天在家陪她, 但到底怕闷坏她,现如今见她想要外出,连忙拿了外套陪她一起。
不必叫车, 我想走走。
他们在雪地里走,她心情较之从前愉快许多, 对街道两旁的新奇物件很是好奇,她有一句没一句地问着,他高兴地回应, 巴不得她多问几句。
风雪里走久了,她抬头看他,感叹:春山,你独自一人在外, 不怕吗?他看她嫩白的小脸被风吹得红彤彤,心疼得不行,解下围巾牢牢包裹她,又将她的手往自己口袋里塞,起先有些怕,大多是孤独,后来习惯了,也就还好。
她怔怔地说:我去的最远的地方是南京,之前从未出过颐州,现如今来这么远的地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习惯。
他隔着衣料盖住她的手,坚定地说道:当然能。
走了没几步,她忽地崴了脚,倔强着性子不肯让他背,扶着他的肩膀一步步往前走。
他着急说道:就让我背你不行吗?你这样怎么走得回去?她大概是想起叶怀南来,眼里含了泪:我不能让人背一辈子,有时候总得一个人支撑着往下走。
他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没了叶怀南,还有我。
她神色一郁。
春山心头焦急,懊恼不该戳她痛点,但是又怕她借此早早地拒绝自己。
思前想后,索性蹲下身去,小孩子一般耍赖:你不上来,我就一直蹲着。
行人投来探视的眼神。
她拿手戳他背,你起来。
他恍若罔闻。
她没了法子,只得攀上去,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交待:你非要背,要是背不动,可别赖我,路远着呢。
他满足地背起她,一步一个脚印,走得格外稳重。
走一段,她就不安地问:累了吗?他嘻嘻笑,你轻得跟羽毛似的,我累什么呀。
就这样背了一路。
看到家门口的邮筒时,他心有不甘,觉得这路该再远些,一直延伸到尽头,永远也走不完才好。
他试探地问:我带你去蛋糕店买甜食好不好?你肯定喜欢吃的。
她摇摇头:吃多了牙疼。
他:你尽管吃,牙疼我就带你看医生。
她果然动心,问:这里的医生可怕吗?颐州的洋医生总是让人痛得死去活来。
他想了想,觉得不能让自己的私心害她牙疼,最终转身往回走,那还是不要吃了。
她怏怏地唔一声,捶了捶他的肩膀。
气他无缘无故逗人玩。
佣人出来迎接,她作势要下去让人扶上楼,他不肯放,依旧背着她往楼上去。
她在他背上喊:春山,你干嘛呀?他笑道: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我不能半途而废。
将她送回房,他并不急着离去,从自己房里拿了医药箱,让她将脚伸出来,他得看看红肿情况。
她惊讶地看着他,春山,你还学着看病了呀?没想到吧,我在外学了可多东西,以后一一展示给你看。
他弯下腰替她挽起裤脚,小小的脚腕瘦削白嫩,他抚上去,触及她温热的肌肤,心跳得仿佛胸膛容不下。
她笑他:春山,你作甚脸红?你倒是看看要不要紧呀,我觉得不疼,应该没什么事。
他捧着她的脚轻轻动作,一边按一边问:这样痛吗?她摇摇头。
应该没伤到筋骨。
他松口气,主动替她穿袜,说出想了很久的话:幼秾,以后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你安心待在这,不着急想以后的事。
她语气忧虑:我不能老待在你这。
他急了,你不待我这,要去哪?我同你讲,你来了我这,就别想走。
她瞪大眼睛看他,呀方春山,你从哪里学的强盗腔调。
他闷闷地坐下来,被她一盯,语气瞬间软成水:我这不是急了吗,以后你别说这话,我也就不说这话,咱俩好好待着,行吗?她爬过来,依旧是当年天真灿烂的语气,问:方春山,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喜欢我呀?他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嗯,喜欢。
我已经嫁人了。
我不在乎。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初你答应过我,如果有下辈子,就选我,现在我反悔了,想要提前预支,就这辈子吧。
她扫到他手上戴的戒指,翻过来看,这是当年我们选的那个吗?你戴这个作甚,平白无故地让人误会你有家室。
我就喜欢戴这个。
她叹口气,劝他:方春山,你出了国,眼界该放宽些才是,不要一棵树上吊死。
他痴痴地盯着她,心中有千言万语要倾泻,最终全都咽回肚里。
她需要时间缓冲。
他不能逼得太紧。
算了,先不提这种事,你中午没休息,我给你念故事吧,你好好睡一觉。
她见他主动转移话题,便不再将话头往回扯,往后躺,任他给自己盖被子。
叶怀南的信里,提及她的喜好习惯,他全都牢记于心。
她习惯被惯着。
他正好乐得惯她。
她大概是睡迷糊了,梦中发出声音。
他凑过去一听。
小四叔。
他僵住。
许久,他重新坐回去轻声继续念给她的法国童话故事。
没关系。
他能等。
等不到也没关系,只要能在她心里占据一方小小的角落,他愿意接受她心中余下角落全都奉给叶怀南。
算起来,是他赚了,毕竟,现在在她身边陪伴的,是他,而不是叶怀南。
(三)严冬终于过去。
天气一暖和,他就带她去外面玩。
他喜欢被她依赖的感觉。
她听不懂别人的话,每次买点东西都要回头找他。
商场人多,她怕走丢,主动牵他衣袖,很多次他耍赖,悄悄地将手递到她掌心。
总有那么几次她会上当,无意牵住他的手。
他乐此不疲,盘算着什么时候再让她牵上一回。
恨不得天天带她往外面跑。
刚开始她买东西有新奇感,女孩子总是爱俏的,什么都想要,可是当他将东西都送她跟前时,她渐渐地没了兴趣。
他怕她无聊又陷入悲伤的阴影中,绞尽脑汁地想提高她生活的兴致。
这天她主动提出:春山,我想重新念书。
他一怔,倒是从来没想过这码事,念书首先要解决语言问题,定要耗费她一番功夫精力,且这里的课程不比颐州,一切都要从头学起。
他担心她吃苦头。
她听完他的顾虑,不以为然,我总要找点什么事做,不能天天对着你。
他心想,他就是想让她天天对着他。
她轻晃他肩膀,春山。
不用她撒娇,他已被降服。
隔天就去忙入学的事。
拜托了一圈,总算让她顺利入读。
他留了私心,给她选了自己念的学校。
她起初不肯,说要自己创造新天地,后来听见他说,是叶怀南念过的学校,也就不再有异议。
从此以后每天早上同她一道去学校,他的课少,他骗她说自己课很多,又寻出许多借口,经常往她上课的教室跑。
他弄来她的课程表,知道她要去哪几个教室,又打听清楚班上的人,有没有华人,如果有,是男是女,长得俊不俊。
她念预读班,渐渐地能听懂法语。
当年在颐州交际的能力突显出来,很快她拥有一堆新朋友。
他开始焦虑不安,忽地明白当年叶怀南的心情。
这天他接她回家,看见一群男生围着她打转,他们邀请她去参加派对。
她有股特殊的魅力,轻易而举就能吸引朝气蓬勃的男孩和男人。
她看见他,冲他招手,俏皮地跑来,那些人跟着她跑过来。
她说:春山,我想去参加派对,你陪我一起。
他们问她这是谁。
不等她开口,他没好气地用流利法语说道:我是她丈夫。
她现在听得懂了,当即捏他一把,想要反驳,一时凑不出词。
他看着她急急想要往冒话,却又拼不出来,心里头得意,又说:夫人,我们回去,家里佣人做好晚饭等着呢。
当然说给外人听的。
果然别人听了,一阵叹息,同她道:你这么年轻,就嫁人啦?她接下来的话回得极为流畅:我是寡妇。
明显与人说过千百遍。
坐进车里。
他闷着脑袋不说话。
她也不问他为什么不高兴,拿出法语单词卡片,练习自己的法语。
等全部练习完,抬头,还没到家,他将车开往了其他地方。
她往外一看,是他第一次带她出门游玩来的湖泊。
他下了车,往湖边走去。
她愣了愣,继而跟过去。
波光粼粼的湖面,犹如一面巨大的银镜。
夏风凉凉,远处青山深绿倒映,夕阳融融洒下,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静谧美好。
他忽然拿出包烟,是下午别人塞给他的。
寻了半天,没寻到打火机。
他一向不喝酒不抽烟,他不靠这个解愁。
今日实在是愁极了,没办法排解。
她跑回车里,将小老头丢在车里的打火机递给他,踮起脚为他打亮火星。
他弯下腰叼着烟接受她的好意。
烟点着,猛抽一口,呛得要死。
她站旁边捂嘴笑。
他丢了烟,嘟嚷:有什么好笑的,不会抽烟的男人多得是……他想起叶怀南,忽地转眸问她:不抽烟的男人你喜欢吗?她嗤嗤看着他不说话。
他抬鞋尖踩了踩烟头,踩进泥泞里,总算舒心点。
她哄小孩子那样,问:又怎么了啦?他纳纳道:没怎么,不高兴而已。
她哦一声。
他:你怎么不继续问我为什么不高兴?她说:你想说就说呗。
他说:那我真的说了啊,你不许不高兴。
她好奇看他:怎么又成我不高兴了?他想了想,尽可能以小心翼翼的语气请求她:以后,能不能别当着人说你是寡妇?她自愿挂着这个身份,他觉得再无希望走进她的心里。
说完,他下意识又觉得自己过分,好像要逼着她做什么一样。
他偷偷窥探她的神情。
她并无不高兴。
他松口气。
而后听得她细细软软的声音响起:行,以后我不说。
他张大眼睛,没想到她会应下自己的请求。
心里窃喜,像吃了蜜糖一样甜,趁机道:那些男孩子的派对没什么好玩,你要喜欢热闹,我们在家办。
她转过眸子瞧他,好啊方春山,还学会得寸进尺了。
一下要我应你两件事。
他急忙道:那行,就前面一件事。
她伸手拉他上车,好啦,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去他们的派对,等我法语水平提高些,我们自己在家开,你负责邀请宾客。
他听她主动将他们的住所说成家,一颗心跳得都要冲出来,笑得开心,露出白晃晃牙齿:好,都随你。
她化悲伤为力量,学业日渐精益,法语也说得越来越好。
家里的佣人不再喊她夫人,而是称呼宋小姐。
春山满足地想,总比喊她叶夫人强。
时间又过一年。
她渐渐恢复从前爱笑的模样,偶尔也会同他说自己的烦恼,大多是女孩子家的小困惑。
有一次她特地请了一天假,关在屋里不肯出门,他急得不行,差点要找人开锁。
后来才知道,她为了一颗小痘痘,嫌丑,所以才不肯见人。
他简直哭笑不得。
住一起之后才发现,原来宋幼秾比他想象中可爱一万倍。
他爱惨了她身上那些小毛病。
他想,守着她过一辈子根本不够,等死了,他得求求阎王爷,愿以十世福报为抵,换下辈子依旧得遇她。
如果能做夫妻,那就再透支另十世的福报。
冬日再临。
这是他们一起过的第一个圣诞节,她很是兴奋,提前几天让他去买圣诞树。
等布置好一切,她要学街对面的人家,在家门口堆雪人。
他看她冻得瑟瑟发抖,面上神情却得意洋洋,自豪地指着自己堆好的雪人,问:春山,你看它像不像你?他脱下她的手套,将一双冰凉的手塞进自己衣服下。
隔着薄薄的里衣,她手上的寒气侵入,他禁不住一个冷颤,说:这哪像我?我哪有那么丑?她看看他,又看看雪人,不啊,我照着你的样子堆的呀,明明很像。
他心头一甜,立马改口:像,像极了。
佣人打开门喊:小姐,你是不是烤东西了?都糊啦!她啊呀一声往屋里跑。
端着烤得黑焦看不出是什么玩意的东西,她一脸皱巴巴,我特意弄给你吃的。
他很高兴,你干嘛烤东西给我吃?这些事情有佣人做。
她说:我看你最近忙学业,都没时间吃东西,所以就想着弄这个,正好练习下厨艺。
说完,她可怜兮兮地将东西端到他面前,你要试一口吗?他当然不会拒绝,做好吃完就食物中毒进医院抢救的准备,拾起一块送到嘴边,刚要下口,她一巴掌拍开,方春山你真吃啊,我逗你呢。
他怏怏道:我这不是怕浪费你心意吗?她笑盈盈地将东西丢进垃圾桶:我下次再做给你吃。
他回过身,在墙上的记事簿上记下一笔。
每次她说下次,他就用笔记下来,密密麻麻地写了一墙,全等待着被划掉的那天。
他一边记一边笑:这下你又欠我一次了。
晚上佣人全被放回家,她坐在圣诞树边,等待着礼物的降落。
他将外国人骗小孩子那套拿来骗她,暂时没有被识破。
春山,你想要什么礼物呀?她忽然问他。
他说:我想要的一切都有了。
她俯身凑近:真的吗?他低头,细细揪着地毯上的绒毛,鼓足勇气问:那我能求个吻吗?顿了顿,又道:你可以先欠着,我在墙上记下来,以后划掉。
欠多久都行?他点点头:嗯,就是别欠太久,十年二十年还是可以的。
她噗嗤一笑。
他觉得脸上烧热。
忽地她说:你闭上眼睛。
他听话地闭上,贪心地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不要亲额头,要亲这里。
许久。
温热香甜的吻凑上来。
脸颊未曾得到关注。
这个吻印在他的唇上。
他愣了愣,而后揽住她的肩膀,反客为主,挨着她的唇亲了又亲。
他连舔舐都不会,一味地贴着唇。
狗都比他会亲吻。
她轻拍开他,他连忙放开,望见她憋红了脸笑得喘不过气。
春山,你怎么连接个吻都傻乎乎的。
他咽了咽口水,眼中满是得偿心愿后的狂喜,咧开嘴笑,笑着笑着,忽然掉下泪来。
她上前为他擦眼泪,怎么哭啦?他捞住她的手,问:我是在做梦吗?他求她:你掐掐我,越重越好。
她捂嘴笑着跑开,咚咚咚他听见她上楼的声音。
春山往后躺在地毯上,觉得全身无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旁边的圣诞树。
他喊她:幼秾?你在做什么?快下楼来掐我一把呀。
她没应话。
他急忙起身,往楼上跑去,走廊房间没开灯,哪里有她的身影。
他意识到什么,不愿面对事实,急急地喊:幼秾,幼秾你在哪,别闹,快出来!无人回应。
这时他想起一件事。
一年前的邮轮游客里,没有宋幼秾这个人。
她没有登上那艘邮轮。
他等了又等,从来都没等到过她。
春山浑身一震,猛地一下跌在黑暗中。
(四)早上佣人来开门,一进门就看到圣诞树旁躺着的人。
佣人上前:先生,你怎么睡地上?哎呀,怎么哭啦。
方春山从梦里醒来,两手一抹,果然全是泪。
有人下楼来,伸了个懒腰,问:你这个傻瓜,让你睡地板,你就真的睡地板啊?咦,哭什么?方春山傻傻望着楼梯上的人。
数秒,他从地上爬起来,笑道:没什么,我刚做了个梦。
女孩子问:什么梦哭成这样?他走到她身边,忽地将女孩子抱入怀中,恳切地请求:你掐我一把,力道重点。
女孩子笑起来,应要求往他腰间掐一把。
他疼得缩了缩肩膀,脸上笑容却甜得不行,是真的,不是做梦。
她往他脸上一戳,大清早的装神弄鬼。
他笑得合不拢嘴,目光一直跟随女孩子,直到她披了衣服说要出门看雪人是否融化。
他忙地跟过去:幼秾,等等我。
《北方有佳人——春山番外》至此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