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枪与玫瑰14

2025-03-26 12:40:34

看什么看啊!赶紧叫醒、叫醒他啊!任川蹲在一个柜子上头,火急火燎地朝他们招手。

两人谁也没有动。

周蔚站在那儿,远远望着平和地睡在治疗躺椅上的男人,他就那么躺着,两手搭在腰腹上。

熏黄的香灯在他的身旁静静燃烧,给靳雨青素白的皮肤染上一层跳跃的颜色,大朵大朵的白色玫瑰将他簇拥起来,在微弱火苗的映衬下,呈现出一种罗曼蒂克式的香槟色。

浓郁的玫瑰香气迅速压制住了曼陀罗香薰的味道,花枝从他的身下延展出来,弯曲缠绕着,叠叠覆覆地浪潮一般,爬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叶与枝同蔓,花与刺共生,掩盖在白色玫瑰的倾覆之下的,是足够将接近者刺得皮开肉绽的坚硬棘刺,它们缠着柱、绞着桌,将所有能够触碰到的物体全部包裹在那片温柔的杀戮里。

然后从猎物的尸体中开出死亡的花。

任川蹲在柜子上,脚踝已经被一簇玫瑰藤缠住,顺着小腿向上爬,那茎叶上缀挂着的小朵白玫精致可爱,散发着幽幽的清香。

靳雨青无感无识地闭着眼睛,颜色冷清。

躺在大片的玫瑰花藤里,他似得天神眷顾而降临世间的神子,遥远地只可顶礼膜拜与虔诚跪吻,不该被任何人自私地攀折。

任川抱着柜子上的花瓶,玫瑰茎上的倒刺已经钩破了他的皮肉,他鬼哭狼嚎的哭喊打破了眼前这肃穆宁静的氛围。

周蔚猛地回过神来,一支小束的玫瑰藤探头探脑地要攀上他的腰,才一接近,就好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莫须有的气息似的,慢慢地缩了回去。

他向前迈了一步,密生的荆棘里就自动避开一处落脚的空隙,周围的花藤跃跃欲试地想要缠上来,却似怕刺伤了男人,老老实实地团在原地。

待周蔚步步被玫瑰包围,司雪衣也想如法炮制地跟上去时,那些棘刺突然就恢复了原样,不给他留下一丝一毫可以插足的缝隙,除非司雪衣不想要自己这双脚了。

周蔚走到躺椅旁,半蹲下来凝视着靳雨青,轻轻将一个吻印在对方薄抿的唇上。

四处攀爬的荆棘随着这个充斥着安抚气息的吻而渐渐息落下来,密闭的房间里,花浪簌簌沙沙地摇曳作响,挤压在枝藤之间的骨朵争先恐后向上迸出。

一对眼珠在靳雨青纤薄透明的眼皮下快速滚过。

并没有臆想中的失控发狂,他睫下启开一条缝,侧头看向地上铺满的花枝,轻声道:你听,它们在轻声细语。

你没事就好,周蔚环住他的脖子,松了一口气才依着他的话问下去:那,它们告诉了你什么?它们说……靳雨青一顿,周蔚奇怪地嗯了一声以求下文,没想到靳雨青轻轻抬起一只手,揽住了自己的后背。

那只手微微地潮湿发冷,似乎在催眠的梦境中经历了让人心悸的景象。

他说:它们说,戏很快就会结束的,很快。

-自从接受催眠以后,靳雨青的神色更加冷淡了,若非有人与他说话,他几乎能一整天都一言不发,把自己闷在办公室里敲打键盘,一通接一通的电话,和一场连一场的视频密谈会议,整颗心都扑在政务里面。

但他仍然自觉地接受着周蔚每周一次的所谓园丁治疗,被撩拨到热欲深处也会敞开双腿绞紧周蔚的后腰,自主地抬起胯迎接周蔚的抽插。

除却惯常的羞耻和隐忍,眼底还有了一些享受的惬意,渐渐地也会主动拥抱回吻,结束之后也温驯地任他抱着睡觉——好像一切都在向着正常的方向发展,好像那场催眠解开了靳雨青久郁心底的结。

只是有时候,靳雨青看着他总一副欲说还休的表情,周蔚一回望过去,他就瞬间躲开,装作忙东忙西的样子。

这阵子周蔚又多了一个爱好,就是跟在靳雨青身后捡花。

他似开花开上瘾了,冷不丁地就开始绽放。

有时候是用过餐收拾桌子时在餐盘旁边捡一朵,有时候是锻炼之后在浸满汗水的旧衣物上捡一朵,每次做完爱,更是能从床沿底下捡一大捧。

周蔚深深觉得,要是以后破产了,他开个花店谋生简直就是零成本的净赚生意。

不过后来仔细一想,植人都不怎么喜欢花儿的,哪怕他们进化成了类人,也对植物的生殖器没什么特殊的狂热之情,只是偶尔欣赏欣赏,这生意怕是要赔本的。

为了处理靳雨青掉落的玫瑰,他甚至从网上下载了一堆人类的插花教程,把整座中央宫都装点地香气盎然。

只是每次他捧着新拍卖下来的艺术花瓶摆弄那堆舍不得丢的花枝时,总能仿佛感觉到靳雨青怨念的目光。

……大概是个错觉吧?某天午后,周蔚结束了一场商业会议,也在杭锋那边打了扰人视线的汇报,匆匆赶回中央宫时又撞见了正在落地窗前晒太阳看书的靳雨青,眼眸被斜射进来的阳光抹上了细碎的金粉。

对方斜斜瞥过来一眼,似被他的视线灼了一下,赶紧低下头翻过手边的一页。

你今天没有政务要处理?嗯。

靳雨青漫不经心地一答,目光在书册上横扫着,突然眼前就压下一堵乌影。

他心里一跳,情不自禁地向靠椅缩了缩,咕咚一下咽了声口水。

啪嗒,又一朵花儿掉在地上。

周蔚伸手捞起,随意地插在靳雨青的领口,为了应酬商业伙伴而小酌的酒气绵绵地绕过对方的耳廓。

他揪下一片纯白花瓣,贴在靳雨青翕张的薄唇上,然后隔着花瓣贴吻上去,舌尖轻轻一顶,玫瑰瓣就被推进了对方的口中。

靳雨青半含着花瓣闭上眼睛,过了好半天,身上熟悉的温度竟然散去了。

他纳闷地睁开,看到周蔚一手抄在西装裤的口袋里,为了工作他还刻意弄了干练的发型,黑色的发丝略抓起一个轻微的蓬度,整齐地背过头顶,露出耳侧干净整洁的鬓角。

他发呆地看着,手里的书被抽走了也漠然不知。

拿反了。

周蔚将书调转了个方向递还给他,一弯腰又从地上捡起几朵花来,微醺的脸上露出温柔关怀的眼神,摸着靳雨青的头轻声叹道,这可不行啊,老是这么掉花。

是不是生病了,还是缺什么维生素?要不叫司雪衣来给你检查检查,再掉就秃了。

靳雨青听罢,突然就掀起老厚一本书砸进他的怀里。

周蔚愣了愣,愣是没想明白他为什么生气。

雨青?雨青!他跟在靳雨青身后,脚下踉跄着被桌椅绊了几下,靳雨青抓稳他又立刻赌气似的甩开,回身快步离开了中央宫居住区。

两个仆从看见一前一后追赶的两人,半是好奇半是新奇地望着他们。

周蔚在中央宫里对外宣称的身份是商业合作伙伴和金融管理老师,这些下人若是撞上周蔚都是毕恭毕敬地称他周先生。

而这回,他们的王一点也不像是跟周先生因商业合作而起的争执,倒像是情人之间小吵小闹似的发倔生气。

他们目送着王走进办公厅,也不敢多猜,低着头行礼退去。

周蔚亦步亦趋地尾随靳雨青走进办公室,随后反手将门一关:到底怎么了?这追了一路都没掉一朵花,周蔚只是问了这么一句,靳雨青的脚边就又多了个骨朵儿。

……靳雨青沉身坐在宽大的真皮转椅上,把脚边的花骨朵往桌底下一踢,不怀好气地问道:你最近在做哪家的生意?周蔚不太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之前靳雨青摸不清他的立场,除了最亲密的肉体交流,在许多方面他们之间都保持着一种疏离的关系,靳雨青向来不过问他生意场的事情。

尤其是在知道他是顾允清的仿造种以后,更是竭力避免提及杭锋,小心翼翼地揣着各自的心思,怕一旦揭开那层纱幕,两人连炮友都做不成。

他思考了半天,想着该怎么圆满地回答。

靳雨青把玩着一支笔,交叠着双腿,抬起眼睛意味深长地说:有没有兴趣做我的生意?没有合同,没有保密协议,没有做可行性计划,更算不出赔赚率。

周蔚靠近他,倚在他面前的办公桌旁,道:这么烂的生意……我能得到什么?靳雨青冷静地答:我。

周蔚似乎没听清,好半天才回味过来,眼底的惊慢慢转成暗喜,他挑眉笑道:我收回刚才的话,这真是个棒极了的交易!不过你是真心的吗?如果你只是想找个身体契合、关系稳定的炮{友,那还是算了吧。

他说着摆了摆手。

你没有信心?靳雨青笑了笑,伸手打开一扇抽屉,从里面抽出一叠文件递给周蔚,周先生,你比当初来见我时胆小多了,畏首畏尾地似只地鼠。

被靳雨青仰头看着,周蔚却无端感觉自己正被俯视。

他接过那堆文件,低头一张一张地翻过去,眉头渐渐地锁紧,还没翻够一半,冷汗已经从他的后背渗了出来。

突然,手腕上一震,是一通来电。

周蔚接上耳机,连通对话,先是听见那边一阵手忙脚乱的喧闹声,然后对方走到一个僻静处,低声说道,周先生,抱歉打扰你,但实在是有件事要向您汇报。

讲。

有人大量抛售杭氏国际的股票,我们怀疑是恶意抛售,要不要查?周蔚的视线里停留着手里这份关于杭锋知法犯法的材料,一张张一页页图文并茂,都详细地证据确凿,每一笔不法款项的来源和去向都调查得清清楚楚,有些甚至是他跟随杭锋这两年内费尽心思地都没能挖掘出来的黑幕。

周先生,周先生你在听吗?周蔚下意识去瞧靳雨青,见对方好整以暇地交叉着双手,他忽然心里明白了什么,收回注意力对通话那头的助手道:我在听。

那我们——我们也抛。

助手目瞪口呆:您说什么?我说抛,全部。

周蔚道。

周先生!您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助手颤着嗓音,周蔚隔着耳机似乎都能听见那边慌张的喘息,全抛杭氏国际,对杭先生根本不会有多大影响。

但是与杭先生做对,我们就不只是破产那么简单了!杭锋的时代要结束了。

周蔚说罢,挂断了通话。

他盯着面前转椅里的男人,眼睛不禁眯起重重地打量他,耸耸肩陈述道,好了,这下我真的要破产了。

不破不立,如果连杭锋最信任的助理也抛弃了他,这个局才显得更加真实可靠。

不把杭锋逼到一个程度,他根本不会露面。

不过好在……你已经接受了我们之间的交易。

靳雨青站起身来,松了松自己的领带,趁这段时间,好好洗白自己,我可不想去抓人的时候把你也抓回来。

靳雨青静了一会儿,说道:你之前不是问我,在催眠的梦境里看到了什么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我在梦里看到杭锋是怎么把顾允清逼疯的,逼到他承受不了,最后吞枪自杀……我从他记忆的片段里推测出,顾允清一定暗中保留了杭锋的不法证据,所以才找到了这些文件。

杭锋控制内阁这么多年,我竟然一次都没有见过他,你知道他为什么不出现吗?——因为他不敢来,不敢见我。

他会从我身上看到顾允清,看到那个他养大的少年在他面前崩溃,然后砰地一声血浆四射!他突然应声拉开下面一层抽屉,里面赫然躺着一把枪,漆黑的枪身幽凉阴冷。

周蔚惊惶地一把按住靳雨青的手,牢牢地握着,热度源源不断地传送过去,似乎要这么握一辈子也不肯松开。

你怕什么,怕我也自杀?靳雨青侧头问他。

说实话,周蔚还真的有这个顾虑。

靳雨青是顾允清的仿造种,假如顾允清的基因里自带那种脆弱地不堪一击的自杀倾向,那么很难说靳雨青会不会也走上那样一条血腥的老路。

手下一动,撬开的弹匣里空空如也,一颗子弹也没有。

靳雨青一笑,手指从枪支表面拂过:顾允清报复的手段太极端,他用死亡惩罚杭锋一辈子。

他转头看着周蔚,慢慢瞬了瞬眼睛,握住的枪口抵着周蔚的下巴划过,顶开衣领和结扣,伸进衬衫的缝隙里。

他的视线跟着挪移,声音飘渺如烟,即便再像,我也不是顾允清;他会吞枪自杀,而我不会。

人很脆弱,不过是这么小小一粒金属玩意儿就能阴阳两隔、爱恨永镌,周蔚,如果你背叛我……说到这句,他拖着长长的尾音,冰凉的枪口正好抵达周蔚软弱的腹部,手指扣得扳机咔咔作响。

每当里面簧片弹动一下,他就感觉到枪下的肌肉在剧烈的收缩。

我不会。

周蔚斩钉截铁地承诺,绝对。

是吗?靳雨青在他肚脐周围画着圈,视线却一点点抬起来,升至与周蔚同一个高度,虎视眈眈地勾着他的魂,那我可要再一次恭喜你,周先生,欢迎你成为我的合作伙伴。

这是交付与你的首款。

——咔哒。

他用枪柄顶开了周蔚皮带上的金属扣,在周蔚失措瞪大的眼睛里缓慢地沉下身去,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用牙齿和舌头剥开了自己笔挺的西装裤。

气氛瞬间暧昧地粘腻起来,空气中的每一个颗粒之间都拉出黏滞的丝。

周蔚发现靳雨青又开花了,大朵地怒放。

他这时才终于明白,这些花儿是靳雨青动情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