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绪临缓步走进卧室, 拖过一把软椅拖到距离床不算太近的位置。
这不仅是因为辈分避嫌,而是他习惯了和别人保持一段安全距离, 所有人。
他坐下来,镜片后的眸子温和望向倪胭, 开口:小衡说你还是不舒服,我来看看。
倪胭心里觉得有趣。
这个季衡是哄不动自己的老婆,找四叔帮忙?也是,在季家, 季绪临几乎是完美而全能的存在。
好像在季家人的心里, 没事轻易不要招惹季绪临,可若真有什么办不到的事情也只好硬着头皮求助季绪临。
何允妍的记忆里对季绪临的印象并不深,倪胭只好自己慢慢摸索着去认识他。
倪胭垂下眼睛酝酿了一下情绪, 找点何允妍的感觉。
她搭在被子上的手局促地拨动着自己的手指, 眉心微微蹙着, 有些畏惧而茫然地抬眼望向季绪临。
四叔……她甜软地喊了一声,又咬着下唇不再说下去,好像顾虑着什么。
要喝水吗?季绪临抬手端起瓷壶, 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倪胭, 你脸色瞧上去的确不好。
倪胭伸手接水,微微翘着的小指轻轻碰了一下季绪临的手背。
季绪临扫了一眼,倪胭已经端着水杯在小口地喝。
倪胭只喝了一口, 就把水杯还给季绪临。
她靠坐在床侧,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把杯子放回床头桌上,可她还是把水杯递给了季绪临。
季绪临嘴角勾了一下, 又很快恢复原本的儒雅表情。
他动作自然地接过来,放在一旁,望向倪胭,开口:你和小衡的事情我知道一些。
倪胭眨了一下眼睛,安静地望着他。
在还不够了解一个人的时候,少说多听不失为一个好的做法。
显然,季绪临也没想得到倪胭的回应。
他只是稍微顿了一下,又继续说:小衡这孩子有时候行事的确过分。
倪胭还是安静地听着,澄澈的眸光中平静地不显露情绪。
按理说,你们夫妻之间的事情我这个做长辈的不应该过问。
只是老太太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在老太太的寿宴之前,你先住在家里。
他话锋又一转,当然,这段时日四叔保你平安。
寿宴结束之日,我亲自送你一份你满意的离婚协议书。
倪胭好看的杏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季绪临英俊的脸,许久之后,她的嘴角轻轻翘起来:我听四叔的。
老太太刚刚还念了你,晚上和小衡一起下楼用饭。
我听四叔的。
倪胭又甜糯重复一遍。
季绪临轻抿的唇细微划出一丝弧度,他修长的手指探进西装口袋,取出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
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条两指宽的翡翠手链。
刚好可以挡一下你手腕上的淤青。
他将手链从盒子里拿起来递给倪胭,也算是叔叔给你的见面礼了。
倪胭伸手去接,娇娇的指尖儿划过季绪临的指背。
她似乎并没有觉察出这种碰触,翘着嘴角道谢:谢谢叔叔。
季绪临颔首,镜片后的眼眸温润如水。
倪胭左手手腕上几乎没有什么痕迹,可右手手腕上的淤青却有些严重。
显然季绪临给她解开皮带的时候注意到了。
手链长短合宜,倪胭低着头努力去扣手链背面的搭扣。
许是左手不太灵敏,扣了两次都没有成功,碧绿的翡翠手链从她的手背上滑下去,落在被子上。
她第三次将手链捡起来,翡翠手链搭在她的手腕上,她把手伸到季绪临面前,一脸单纯:叔叔,是不是太短了,我扣不上。
季绪临扶了下金丝眼镜,从容地拿起手链,绕过倪胭的手腕,将搭扣扣好。
他修长的手指捏着手链轻轻转动调整位置,指腹若有似无地碰过倪胭的手腕,又恰到好处地松手。
他站起来,将软椅推到原本的位置,然后将手放入裤袋,含笑看向倪胭,道:晚上见,允妍。
晚上见,叔叔。
季绪临离开了,倪胭嘴角深陷的小梨涡平复,她面无表情地摊开掌心,看向季绪临的星图。
一颗星也没有亮起。
这个男人比她想得还要麻烦。
倪胭是有心理准备的。
因为如果何允妍的记忆没有出错,季绪临今年三十六,未婚,感情史简单。
他倒也不是没有谈过恋爱,像他这种家世身价的人,不说眼巴巴贴上来的女人,就说世家名媛,也想与他联姻。
更何况,这个男人单凭这张脸和骨子里的优雅就能吸引很多女人。
在何允妍的记忆里,季绪临谈过不超一手之数的恋爱,每段感情持续的时间都不长,而且他对每一任女友的态度都过分绅士。
也就是说,圈子里从来没有人见过他对哪个女人举动亲密,包括正牌恋人。
倪胭叹了口气。
这次的任务目标,一个强奸犯,一个被她踢坏了,还有一个可能是同性恋?妈的。
·季衡等在卧室外,频繁地看时间。
倪胭推开门走出来。
她选了一条很典雅淑女的杏色连衣裙,过肩的黑发挽起来,鬓间垂下一绺儿碎发。
季衡多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出言讽刺,眼中情绪也淡淡。
他理了下袖子,略微弯曲小臂示意倪胭挽着。
倪胭将手轻轻搭在他的臂弯上,和他一起下楼。
远远看去,真像一对新婚燕尔的恩爱小夫妻。
只有季衡知道她的手只是需需一搭,根本没有真正地挽着他。
我四叔和你说了什么你这么快答应?季衡问。
倪胭抬起右手晃了晃,说:用这个收买了我。
就这个?一条手链?倪胭偏过头,不咸不淡地看着他点头:对,比你这个让我净身出户的前夫大方多了。
季衡嗤笑了一声。
身边刚巧有几个女佣经过,季衡压低了声音,漫不经心地说:我也没那么小气一分钱不想给你。
不过你反正都快死了,给你钱也没用。
你不要脸的本事真让我大开眼界。
倪胭目视前方,嘴角的小梨涡深陷。
季衡偏过头看着她近乎完美的侧脸。
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其实我以前也对你挺好挺大方的。
季衡这话不假,在他追求何允妍的那两年的确出手阔绰,恨不得把何允妍捧到手心里。
倪胭用鼻音轻嗯了一声,淡笑着说:就像养猪一样,每天都喂它饱饱的,等过年的时候一刀捅死,吃个干净,不管是骨头还是肉,甚至连血都不放过。
什么烂比喻。
季衡嗤之以鼻。
倪胭和季衡到餐厅刚入座,季绪临就扶着老太太走了下来。
倪胭跟着季衡一起站起来喊奶奶。
季老太太笑眯了脸,朝倪胭招招手:孩子,最近身体好不好?奶奶,我挺好的。
让奶奶担心了。
那就好,那就好!季老太太拍了拍倪胭的手。
只一眼,倪胭便看出来季家这老太太对何允妍是真的关切、喜欢的。
说起来,一般这样的人家很难接受何允妍这种病。
也不知道是季家太心善,还是季衡这个人在家中太跋扈。
大概是为了老太太安心,这一顿饭,季衡频频给倪胭添菜,十分照顾。
倪胭偷偷去看季绪临。
季绪临吃东西的时候有着上层贵族的优雅,就连将东西送入口中咀嚼的姿态都蕴含着一种骨子里的风度。
席间老太太常与季衡说话,间或问倪胭两句。
季绪临一直沉默着吃东西,只偶尔老太太看向他的时候,他含笑点一下头。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季衡和倪胭。
倪胭再去看季衡。
这样的家庭背景下,季衡席面上表现出来的言行举止自然是不差的。
只是和季绪临相比,总是少了些什么。
吃过晚饭,季老太太拉着季衡说话。
倪胭打过招呼,独自去庭院中散步。
散步是假,她要给赵文卿回电话才是真。
今天,赵文卿已经打了三个电话过来。
可惜每次时间都不对,一次是季绪临刚回家的时候,一次是季绪临去卧室看望倪胭的时候,最后一次是刚刚的晚餐时。
倪胭都没有接。
倪胭电话拨过去的时候,赵文卿刚关上车门打算去季家。
哥哥。
赵文卿舒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愠意:电话怎么一直打不通?倪胭走进季家一侧的花园,走过一大片蔷薇花藤,笑着说:谢谢哥哥这么关心我。
听着倪胭甜糯的软音,赵文卿胸口的怒气消了大半,他放缓了语气,问:今天顺利吗?倪胭摇摇头:不算顺利。
怎么了?赵文卿又紧张起来。
想哥哥了呀。
赵文卿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板起脸:好好说话。
可我说的是实话呀。
我想和哥哥接吻,想和哥哥在床上换着花样地快活。
倪胭绕过蔷薇花藤尽头,脚步猛地顿住。
蔷薇花藤的另一侧摆放着一张长椅,季绪临双腿交叠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坐了多久。
路灯投下昏黄的光,照在他半边身子上,让他整个人一半陷入阴影中。
倪胭看不清季绪临镜片后的眸子,可是看见他嘴角意味不明的浅浅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早呀,哈欠。
一大早送上粗大长的一章!大家还记得原主的遗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