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桪是当天晚上便被批准进病房陪护的。
顾沉光伤的不重,很快便被转出了重症病房。
南桪安静坐在床边,一只手握住他的——他食指上还带着心跳测试器的夹板。
氧气罩已经撤了,他整个人平静的躺在病床上,呼吸很轻。
她想起下午时说得话:你真不知道?他这段时间之所以会频繁的受伤,就是因为他在调查你父亲的真正死因。
这后面牵扯的人背景太复杂,大多都有黑色背景。
这次就是,沉光查的急了,被他们察觉,直接找了几个黑.帮的男的,嘚住沉光就往死里打。
要不是沉光身上有不少武功底子,估计就没了......还好警察来的快,不然真不知道出什么事。
医院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也傻了。
......她小心地抬起他的手,俯下.身,把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眼睛里面有晶莹的液体摇摇欲坠。
嘴唇贴紧他的指尖,在他面前,眼泪终于肆无忌惮,瞬间濡湿一片。
她死死抿住他温热的指尖,压抑着冲到嘴边的哭声,小声喃喃:傻瓜......大傻瓜......明明就知道有危险,为什么还要查......连她都几乎要忘怀的事情,他居然还记得。
甚至为此,几次三番险些丢命。
她何德何能,得他如此?————顾沉光清醒的第一瞬间,听觉还不甚清晰,眼皮也沉重的压在眼睛上,拉不开。
只有触觉是灵敏的——他清晰的感到,自己的指尖处,有温热的东西在一张一合,触感很干涩,却又有滚烫的液体淌过。
他猜测着,是不是小姑娘又哭了。
想要睁开眼睛,可眼皮实在太过沉重,睁不开,无奈放弃。
迟钝思索两秒后,尽自己所能,微微动了下手指。
耳边模糊的抽泣声戛然而止。
再下一刻,就有熟悉的气息离得很近,很近......近在耳边,小姑娘熟悉的气味就扑在耳边,直抵耳膜。
小心翼翼、颤抖的声音:顾沉光......顾沉光?真是她。
顾沉光心脏狠狠一跳,想见她。
这种时候,尤其想要见她。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几乎冲破了本能的极限,沉重的眼皮终于拉开,堆在眼睛上面。
黑亮依旧的瞳孔茫然的四下搜寻着,去找他的小姑娘。
南桪从看见他睫毛颤动的一刻,便屏息注视着,一动不敢动,怕又把他吓回去。
直到他完全睁开眼睛,四下扫视的时候,才终于忍不住扑到他面前——也不敢大声,一只手小心攥着他的手指,摇摇,小声道:我在这......在这里......他的眼睛看过来。
南桪对上,小小声:顾沉光......你能听见我说话么?他没动,直直望向她。
南桪不死心,继续追问:能么.....恩?顾沉光看出来小姑娘这是害怕了,想要开口答应一声,轻轻一动,喉咙火烧一般的疼。
只能放弃,艰难的眨了两下眼睛,示意自己听到了。
南桪看到他的示意,眼泪就一下子冒出来了,豆大的几颗,顺着腮帮子往下淌。
他在心里叹气,被她握着的那只手轻动两下,转到她颊边,缓缓擦掉汹涌流下来的泪。
再次尝试,忍着喉咙间火烧火燎的疼,开口:......不哭了。
哑得像是含了几斤的砂。
南桪吸吸鼻子,没忍住,继续哭。
他无奈,手还划在她的脸颊边,开口,又艰难的吐出几个字:......那躺下来,再哭。
躺进我的怀里,你再哭。
南桪哦一声,隔着眼泪往他怀里瞅了瞅,确定没什么仪器,这才放心的躺了进去——说是躺他怀里,可一不敢压着他的胳膊,二不敢往他胸前靠,只是比刚刚离得他更近了些而已。
顾沉光尝试着动了动右手,一弯,圈住她,长指轻轻拍了拍她脖子下边的地方:哭吧。
南桪抬手捏住他的手指,紧紧攥在手里面,不好意思哭出声,望着他的病号服,默默掉眼泪。
他叹口气,手指用力勾住她的:别憋着。
南桪摇摇头:没有。
两秒后,突然想起什么,猛地从他怀里小心的跳起来,下床,对上顾沉光不解的眼神,解释说:我去叫医生!蠢死了!他醒了这么久,居然只记得哭,连医生都忘了叫!顾沉光手指抬了抬,想让她先等等,她已经跑出去了......他收回手,无奈苦笑,算了。
这笨小孩。
**医生很快赶来,仔细检查了顾沉光身体各项数据,没什么问题。
笑了笑,一边记病历一边用地道的美式英语说:手术很成功,身体机能恢复的也很好。
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请放心。
南桪站在旁边,闻言心里一乐,微笑着跟医生道谢。
年轻男医生看见她红肿的眼眶,大致也猜到了是怎么回事,笑着说了句后,全身而退。
房里剩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沉光想问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南桪想要问的则更多:为什么没有好好照顾自己?为什么刚出医院不到一个月就又把自己搞进了医院?还有......为什么帮她调查她父亲的事情,却不让她知道。
她其实猜到了,他是怕她担心。
一想到这,就心里像被谁狠狠揪起来一样的疼。
眼睛四下看,不经意扫到旁边桌上的水壶,一愣,猛地想起刚刚他说话时沙哑至极的嗓音,脑子里瞬间什么念头都没了,几步跑过去,趴在床边问他:想不想喝水?顾沉光点头。
南桪爬起来,从备好的水壶里倒了杯水出来。
先放到自己嘴边试了试水温,确定温和,才小心翼翼的往他嘴边递。
递到一半才发现,他不能坐起来,可这么躺着也不能喝啊......想了想,南桪把水杯又放回去,去翻柜子:这里应该有棉签吧......翻了两层,翻到了。
拿出来,撕开包装,抽了根出来。
用白色的头沾了水,反复浸湿,这才往他嘴边送。
可这只能湿一湿他的嘴唇,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南桪皱眉思考两秒,再把棉签递到他嘴边的时候,低声哄他:你含住,砸砸水,喉咙会好受一些......顾沉光:......实在不想干这么有损形象的事情,可嗓子又确实烧的难受,挣扎几秒,还是在南桪倍加期待的目光中妥协——双唇微张,含住棉签头,用力......重复几次,终于感觉有清凉的水流过喉咙,火烧的感觉霎时减轻很多。
他开口:......好了。
南桪:哦。
放下棉签,收好,坐回床边。
眼睛一眨不眨的看他。
顾沉光被看得好笑,低声问:看什么?南桪:看你说话不算话。
顾沉光:......恩?南桪:你说了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可是你没做到。
说话不算话。
很认真,看着他。
不像女孩子刷性子。
顾沉光心一跳,搁她眼睛里仔细找了找,没找到责备。
其实有些事情,两个人心知肚明,但都不约而同的不想挑破。
顾沉光很清楚,照的性子,南桪现在十有八.九已经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了,也就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受伤的。
可她不说,就是不想把他苦苦经营的心思挑破,他便也顺着她,不说。
低笑一声,顺着她哄:恩,我说话不算话,害你担心......要罚么?南桪扭过头,红着眼睛一脸正气:不罚。
呵......顾沉光又低低笑了两声,探手挂挂她的鼻头:谢夫人隆恩。
......总共说了五个字,其中两个字成功让南桪烧红了脸,瞥他一眼,再不自然的立马移开,小声抱怨:......乱叫。
恩,他好整以暇的笑,低声问:那要罚么?......南桪瞟他一眼:罚!顾沉光微一挑眉:罚什么?她看他一眼,再看一眼,想了想,坚定道:不给你亲了。
啊?顾沉光闻言,状似苦恼的皱眉,低声抱怨:罚好重。
南桪:......————顾沉光恢复的很快,没用半个月,基本就好全了。
这天两个人下楼去散步,阳光暖烘烘的,两个人并肩坐在树下的竹椅上闲聊。
南桪把脑袋靠顾沉光肩膀上,歪歪头:你会不会还出事啊?这是被吓怕了。
顾沉光低低一笑,回答:不会了。
南桪瞅他:这么肯定?恩,他也歪了头去看她,说:该处理的这段时间应该都处理的差不多了。
他这么厉害?对,很厉害。
南桪奇怪:既然他这么厉害,那为什么早不......顾沉光知道她的疑惑,打断她,低声解释:的身份非常特殊,不是必要的时候,不能出面。
可这次不同,这次我在他的地盘被伤成这样,他绝不会再好商量。
另外,我近来三番五次受伤进医院,我哥那边的人,应该也已经动手了。
南桪歪头,热气直接喷他脖子上,问:顾叔叔?恩,顾沉光点点头,随即有点不满:你怎么叫他跟叫我一样?哪儿一样了?南桪瞪眼睛:他是顾叔叔,你是小顾叔叔。
顾沉光:......为什么?南桪瞟他:因为他是哥哥,你是弟弟啊。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顾沉光:......原来是这样。
被叫了这么多年的小顾叔叔,居然现在才明白其中缘由。
身边人呼吸的热气还一下下不自觉的喷他脖子上,顾沉光顺着看过去,目光定格在她洇湿的唇上。
目光暗了暗。
南桪察觉,仰头,唇更凑近,不明所以地问:干什么?他直直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唇,太久未曾亲近,自制力早已土崩瓦解。
他抿抿唇,哑声道:想亲。
下一秒,不及她反应,一低头,猛地咬住了她的双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