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2025-03-26 06:58:07

抢救室外围了一堆的人。

陈清源坐在椅子上干等, 霍承远则退到一旁打电话通知于心谣过来。

事情变成这样, 他都没敢告诉梁满满父母。

陈清源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

焦灼煎熬已经不足以来形容他的心情了。

他整个人被无数害怕恐惧的情绪包裹地密不透风, 手脚冰冷, 一颗心似乎都跌至谷底。

那台手术结束时,他向往常一样走出手术室。

家属等在手术室门外。

他解下无菌口罩,正打算告知病人家属,手术很成功。

却见科室里的一个实习护士冲到他面前, 满脸焦急的神色, 她说:陈医生,梁小姐被病人家属劫持, 现在正在住院部顶楼,你赶紧过去呀!那一刻他只觉得脑袋里所有的思维都被瞬间抽干净,脑海里一片混乱,再也无法正常思考。

思绪滚烫沸腾,一颗心犹如被放在油锅里生生煎熬。

他拔腿就跑,本能地反应就是跑。

要快一点,再快一点,赶到她身边。

情况紧急, 他根本来不及换衣服。

身上还穿着绿色手术服,凛冽刺骨的寒风迎面而来,他竟然不曾察觉到一丝寒冷。

他脚步虚浮, 踩下楼梯, 中途还不小心踩空了好几级台阶。

一口气冲到一楼,中间不敢有任何停顿。

产科住院部在3号楼, 而骨科在4号楼,中间隔着一个小型草坪。

隆冬时节,草坪已经枯萎。

园丁铺了薄薄的塑料薄膜在养护。

平时不准人踩踏。

行人都是绕道走。

不过陈清源已经顾不得这么多。

为节省时间,他抄近道直接往草坪中踩过去。

园丁们正在打理草坪,看到他突然出现,忙出声制止:哎……哎……那儿不能踩……绕道走……不过陈清源的速度太快了,一下子就跑远了。

园丁们看着他快速远去的绿色背影,猜测这医生手头肯定有什么重要的手术。

天空灰雾蒙蒙,眼前无数人影晃动,陈清源听不到任何声响,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得寂静无声了。

因为他脑子里就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马上赶到她身边去。

她一个姑娘家,第一次遭遇到这样的事情,可想而知她有多么害怕。

这个时候她一定最需要他。

他必须去保护她。

产科产妇死亡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他早前就知道这件事。

产妇家属费尽心思,用尽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无非就是想狠狠地讹医院一笔。

如今竟然胆大包天挟持梁满满。

这种人早已失去理智,丧心病狂。

满满被他劫持,他真的想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事。

陈清源赶到的时候,男人已经被民警制服带走了。

梁满满就瘫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奄奄一息。

天知道他当时有多心痛。

她那么一个活泼开朗的人,居然生生被折磨成这样。

你让他如何受得了!她狠狠地抽出自己的手,最后那个绝望的眼神,就像是一把尖刀刺在他胸口,痛得令人窒息。

她是真的对他失望了。

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没有赶来。

祈主任在进抢救室之前,表情凝重地对他说:孩子可能保不住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他整个人都懵了,难以置信,孩子?祈主任不可思议地说:你居然不知道?梁小姐已经怀孕四周了,上个星期刚查出来的。

她没有告诉你么?没有。

他双手掩面,痛苦地摇头,她什么都没告诉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难怪她最近一段时间总是有意无意地试探他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时不时就问他如果知道自己当爸爸了,他会有什么反应。

他当时只当她是这么随口一问,他回答地也很是敷衍。

毕竟她没个定性,经常会问他一些出其不意的问题,这么长时间以来,他都习惯了。

难怪她在不久前给他发微信,说要给他一个惊喜。

他只当是她的什么恶作剧,根本没在意。

当时他着急上手术,甚至来不及给她回复,就将手机扔在了抽屉里。

他根本就想不到她口中的惊喜是这个。

天呐,他怎么就这么后知不觉呢?一点灵敏度都没有!他真的不敢想,如果孩子出了事,满满会怎样。

依到她的性子,她肯定整个人都奔溃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丁孜坐在陈清源边上,除了担忧更多的是愧疚,对不起陈医生,我应该早点通知你的。

不怪你。

陈清源嗓子沙哑,就算你那个时候通知我,我也走不开,满满的命是命,病人的命也是命。

我只恨偏偏是这个当口,我被手术缠住走不开。

如果我昨天不和老曾调班,今天这台手术就不是我的了……丁孜轻声安慰他:陈医生,满满她吉人自有天相,她一定会没事儿的,你别太担心。

丁孜,你先回科里去吧。

好吧。

丁护士起身,双手在护士服上蹭了蹭先行离开了。

——于心谣来得很迅速,二十分钟就到了。

于小姐历来就是风风火火的性子。

人未到,声先至。

老远就听到了她的声音,怎么样,满满没事儿吧?陈清源指了指抢救室,还在里头呢。

可千万不能有事儿啊!我还等着做干妈呢。

于心谣双手叉腰,气不打一处来,陈医生不是我说你,你到底是怎么照顾满满的?她好好的一个人,刚刚怀孕,你居然让她进了手术室?你之前怎么答应我的?你说会好好照顾她的,这就是你所谓的好好照顾她?把她照顾进了手术室?陈医生,如果她和孩子出了什么事,你就等着她跟你闹吧!全是我的错……是我没照顾好她……我根本就不知道她怀孕了。

她什么都没告诉我……如果我知道的话,我怎么可能还会让她来医院这么危险的地方!霍承远收了手机,迈着大长腿朝两人的方向走来,声色沉沉,虽然我也是医生,深知很多时候医生的无奈。

可我更是满满的哥哥,我只能自私地站在她的角度看待问题,无条件偏袒她。

我只知道你没能照顾好我妹妹。

在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没有出现。

你都不知道她当时有多么无助和绝望。

看到我的那一刻眼睛都亮了。

你是她最爱的人,你就在她身边,你们离得这么近,她在3号楼,你在4号楼,可你却不能赶过来救她。

陈清源整个人几欲接近崩溃边缘。

有些话霍承远点到为止,不再多说。

他扭头对于心谣说:于小姐,麻烦你先在这里守着满满,我去趟警局,早上的事儿要去录份口供。

没问题,你去吧。

于心谣一口应下,一定不能放过这人,往死里告他。

一定要告得他家破人亡。

妈蛋,气死老娘了!猪狗不如的东西!满满醒了通知我。

好的,你放心去吧。

这里有我呢。

——霍承远走后没过一会儿,抢救室的灯就灭了。

祈主任从里头一走出来,陈清源和于心谣两人就冲了上去。

怎么样祈主任?满满情况如何?祈主任解下无菌口罩,叹息一声,大人无恙,只是孩子没能保住。

陈医生你想开点!——梁满满再醒过来已经是傍晚了。

她昏睡了好几个小时。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有无数人嘶叫,很嘈杂,也很喧闹。

声音却飘的很远很远,模糊不清,听不真切。

她被人死死摁在水里,被水层包裹住全身,无法挣脱。

她只觉得窒息,根本就不能呼吸,拼命挣扎,不断呼救,嘴里一直在喊陈清源。

可没有人来救她。

陈清源听不到,他没有出现。

水不断漫过她头顶,她用尽全力摆脱,刚一浮出水面,甚至来不及吸一口口气,就又马上被人摁回到水中。

反复几次,她渐渐没了力气。

她好害怕,恐惧极了,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啊……救命啊陈清源……快救救我……陈清源你在哪儿……救命……陈清源……她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坐直了身子。

她大口大口喘气,惊卜未定,那种窒息的、厚重的、绝望的感觉久久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她心有余悸,拼命捂住胸口,心房震颤,心跳加速,久久无法平息。

满满……满满……满满……三道不同的声音忽的在寂静的病房里响起。

一道厚重,一道低沉,一道尖细,可都不外乎透着浓浓的焦急和担忧。

她适应了光线,心落回原处,脑子里回忆起了这一天中所发生的一切。

本能地去摸自己平坦的小腹,担忧地问:孩子呢?孩子怎么样了?陈清源握住她的手,脸上全是痛苦的神色,满满我们还年轻,孩子还会再有的。

你说什么?梁满满难以置信,孩子没了么?于心谣扶住她双肩,克制地说:满满,你别太难过,孩子还会有的。

不……梁满满暴躁地拔了手背上的针头,你们骗人,我不相信,我要去问祈主任……是她给我检查的……孩子一定好好的……满满,你冷静一点!陈清源死死抱住她身体,这是意外……是这个孩子跟我们没有缘分……不是这样的……你们都在骗我……孩子肯定还在的……你放开我……我要让祈主任重新给我检查一遍……孩子还在我肚子里……对不起满满,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打我吧……是我没照顾好你们……放手听到没有?放开我……我要去找祈主任……梁满满情绪失控,直接奔溃了。

于心谣忧心忡忡,扭头问霍承远:怎么办啊?霍承远十分冷静,说:你们先摁住她,我去找祈主任。

很快祈主任就带着一个护士走进了病房,霍承远跟在最后面。

看到祈主任梁满满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激动地抓住她手,祈主任孩子还在的是不是?他们都在骗我的对不对?祈主任拍了拍梁满满的手背,以示安慰,扭头对身旁人说:你们都先出去吧,这里交给我。

——大半个小时以后,祈主任走出病房,对坐在椅子上的陈清源说:她让你进去。

好。

陈清源抹了把脸,点点头。

梁满满安静靠在病床上,面色苍白。

病房里照明灯清冷的光束照在她脸上,她的脸色越发显得难看。

她就像是个芭比娃娃,静默地出现在他视线里。

娇小的身形孤独而惹人心疼。

我替你把床摇高一点,你躺着舒服些。

陈清源走近。

不用麻烦了,陈清源你坐那儿,我有话对你说。

梁满满沉声拒绝,淡漠地说。

她太平静了,跟刚才那个歇斯底里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这么平静让陈清源都有些害怕。

他缩回手,点了点头,依言在她面前坐下。

病房里打着很高的暖气,陈清源却似乎觉得衣服漏风,寒意遍及全身。

冷得他心尖发颤。

陈清源……梁满满这才扭头看他,动了动苍白干涩的嘴唇。

嗯,我在。

我问你如果丁孜第一时间告诉了你我被人挟持了,你会放下手术赶来救我吗?陈清源眼皮跳了跳,对于她的提问并不意外。

她太在意他的选择了。

她总是要让他在她和病人之间做一个选择。

他微微抬头,深邃漆黑的双眸里掉满细碎的光线,道:满满,事情都过去了,现在说这个已经没意义了。

回答我!她冷声说,声线提了一度。

虽然答案很残酷,可他不愿欺骗她。

这始终是横亘在他们之间最大的问题。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一直都试图解决。

想找出折中点,让两边都好。

可自古忠义难两全,她和病人之间,他始终做不到两全其美。

更多的时候,他都有负于她。

虽然这很现实,可我还是不得不说。

如果你的假设成立,我还是会先把手头的手术做完。

满满,你的命是命,病人的命也是命。

很好!梁满满突然就笑了起来,眼泪砸下手背,滚烫发热,灼烧着她手背的那点皮肤,陈清源你连骗我一下都不愿意。

那好陈清源,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