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六点, 天已经大亮。
明亮的光线穿透玻璃射入病房, 一室光明。
我怎么了?她艰难地想要起身, 却牵扯到伤口, 顿时疼地倒吸一口气。
这酸爽的滋味!别乱动!你刚动完手术,别碰到伤口。
注意到她的动作,陈清源忙走上前去扶她,往她背后垫了一只枕头, 轻声说:你昨晚突发阑尾炎。
难怪昨晚痛成那个鬼样子!半夜肚子突然痛起来, 她还以为自己晚上吃坏肚子了。
她动了动嘴唇,嗓音混沌, 你照顾了我一夜?陈清源的身上还穿着工字背心,想来也是昨晚被宋妍叫醒,着急送她来医院,忘记换衣服了。
嗯。
简单的一个字,不愿多说。
谢谢!她心下感动,声音低低的。
过了一夜,她的面色虽然不怎么好看,但总归不会像昨晚那样难看了。
嗯。
陈清源应一声, 又是一个字。
她虚弱地牵扯了下嘴角,说:陈医生,虽然我知道这样说很不好。
可我还是不得不说, 自从遇见你以后我就总是进医院。
上次崴伤脚也是, 这次突发阑尾炎也是。
陈清源:……这话说的!他斜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反问:怪我咯?呵呵……她讪笑一声, 哪能怪你啊!只能说我离不开医院了。
陈清源:……这话还是少说,医院并不是什么好地方。
可医院有你呀!她歪着脑袋,说得理所当然。
潜台词是:有你的地方就是好地方!触不及防一波表白!陈清源的目光笼罩在她身上,问道:梁满满,你知道身为医生,我最无力的一件事是什么吗?不治之症?不是。
陈清源冲她摇头,是看到病人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所以梁满满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要总是进医院。
滴,教育家陈医生上线!触不及防就被教育了!——过了一会儿陈清源提起了另一件事情,今早你还没醒,霍医生给你打了电话,我替你接了。
他应该马上就到了。
他是你们医院这次义诊胸外的带队医生,他没有和你一起过来?梁满满不解地问。
胸外的人晚一天出发,今天才会到。
哦。
原来是这样。
一直没问过你霍医生和你的关系。
我看你手机里备注的是二哥,他是你表哥还是同母异父的哥哥?都不是。
梁满满摇头,他是我干妈的儿子,是家里的老二,所以我叫他二哥。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这么说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当然没有啦。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我们从小却很亲。
这样啊!陈清源轻声说,若有所思。
你想什么呢?我和我二哥一点事儿都没有。
你别想太多。
梁满满看到陈清源这样一副沉思的神情,以为他想歪了。
我知道,你上次喝醉酒就已经告诉我了。
我只是在想你们这种青梅竹马的情谊让我羡慕。
你和沈医生不是?我和她跟你们不一样。
虽然我也和她从小一起玩到大,中间还谈了好几年恋爱。
可我一直都没有真正了解过她。
不知道她想要什么,追求什么。
从来没有真正融入她的世界。
她去非洲以后,我仔细想了想,这大概就是我们分手的真正原因吧。
你知不知道,很多青梅竹马是不适合当情侣的。
就像我和我二哥。
我们谁都对对方没心思。
所以才能敞开心扉,了解对方。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其实一旦牵扯上感情,我们的眼界就会变得狭窄,容易忽视很多东西。
她会想要照顾你的情绪,而刻意隐瞒很多事情。
而你也会被自己的主观臆断所趋势,而忽略最真实的她。
如果你和沈医生过去没有谈恋爱,你或许能更懂她的世界。
你说得很对。
可如今再说,一切都晚了。
谈过一次失败的恋爱,我不想再谈第二次。
遇见你是意外,对你动心,更是意外。
可既然这些意外都一一发生了,我不想逃避,我想遵从本心,给自己一个机会。
现在我或许没有多么了解你这个人,也没多么了解你的世界。
可我愿意让自己去了解更多的你。
这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可对我来说,却意味着一次新生。
它代表我彻底从过去那段失败的恋爱中走出来了。
他望着她,深情款款,表情分外温柔,所以梁满满,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让我走进你的世界吗?——霍承远是在晚饭时分到的医院。
同来的还有她的好闺蜜于心谣。
看到这两人同时出现在病房,梁满满顿时就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了。
你们怎么一起来了?他们任何一个人来看她,她都不会觉得奇怪。
可问题是他们俩一起来的。
这就让人惊奇了!霍承远放下一大篮水果,解释:我和于小姐是在医院门口恰好碰不到的。
梁满满:……不会吧?是啊!于心谣笑了笑,我也觉得好神奇呢!梁满满读大学的时候,霍承远去学校看过她好几次。
见过好闺蜜于心谣。
这次在医院一起碰到,倒也不会认不出来人。
于心谣捏了捏她的包子脸,调侃:宝贝儿,几天没见,你怎么就吧自己弄进医院了啊!追陈医生也不用这么拼吧!梁满满:……满满姑娘瘪瘪嘴,你以为我愿意啊!这是意外好不好啦!陈医生呢?于心谣环视一圈,也没见陈清源人。
我让他先回去休息下,熬了一夜了。
哇哦!于心谣咧嘴大笑,陪了你一夜呢。
好幸福哦!梁满满拍了下好闺蜜的脑袋,好好说话!转头问霍承远:二哥,我住院的事儿没告诉我爸妈吧?没有。
你不让我说我还敢说啊!霍承远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不小心告诉我妈了。
梁满满:……二哥!满满姑娘顿时就恼了,嗷嗷大叫:被/干妈知道,她一会儿就该告诉我爸妈了!干妈那张大嘴巴,你又不是不知道!话音一落,铃声大作。
谣谣,给我递下手机。
梁满满如今伤口疼得要命,动弹不得。
于心谣从她的小包里掏出手机,眼神亮了亮。
谣谣,是谁?她问。
你妈咪。
梁满满:……怕什么来什么,要不要这么神奇呀!——于心谣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替换梁满满的工作。
她如今生病住院,调研的工作就不好胜任了。
虽然乡镇医院条件有限,道梁满满刚做完手术,实在不好移动。
就索性多住了几天。
自打她阑尾炎住院,来医院看望她的人就没断过。
先是学校里的同事。
再是陈清源骨科的同事。
尤其是后者,俨然是把她当作陈清源女朋友看待了。
水果,牛奶买了一大堆。
她在医院里实在待的无聊。
每天就是吃吃,睡睡,玩玩手机。
好在丁孜和宋妍会时不时来医院看她,陪她说说话。
这三天都是陈清源和于心谣轮着在医院照顾她。
之前原本还想狠狠滴报复、压榨一下他的。
如今看到他这么尽心尽责地照顾她,也都不好意思再继续打他脸了。
她是个心很软的人。
最是看不得别人对她好。
别人对她越好,她便越觉得惶恐。
如今陈清源和过去简直是判若两人。
再也不会像过去那样对她冷冰冰的,在医院照顾她也是唯恐不尽心的。
她不是记仇的人。
何况她本身也深爱着这个男人。
事到如今自然也就不忍心继续捉弄他了。
不过她还是没有答应和他在一起。
至于究竟在等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
只知道,她还心存顾虑。
因为她不知道陈清源口中对她心动的分量有多少。
她不想就这样糊里糊涂的就和他在一起。
说到底她就是患得患失,也很贪心,只想抓得更多。
人就是这么矛盾的生物。
得不到时,拼了命也想得到。
可如今他就站在她面前,她只要伸出手,他便唾手可得。
她反而却退缩了。
——在医院躺了五天,梁满满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她在医院实在躺得难受,都快无聊死了。
第六天早上,陈清源陪着她去找主治医生询问病情,看是不是能出院了。
医生办公室里,两位医生在交流她的病情和术后状况。
梁满满的主治医生是个五十来岁的男医生,本地人,一辈子都在这所乡镇医院工作。
头发白了大半,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话,乡音很重。
梁满满基本上听不太懂。
就坐在椅子上无聊地掰手指。
反正陈清源能听懂就好。
突然,脚下的地板开始剧烈晃动起来,毫无预兆的,整栋楼房开始震动,诊室里的办公桌开始猛地摇晃起来,桌上的病例、纸笔等物品瞬间散落一地,乒乒乓乓。
正在说话的两医生同时一怔,四目相对,梁满满的主治医生果断冷静地判断:是地震,快躲到墙角去!陈清源:……梁满满:……要不要这么神奇啊!两侧架子上的东西哗啦啦震落下来,砸在地上,玻璃杯,热水瓶震碎一地,全是玻璃渣子。
陈清源面色紧绷,反应迅速,直接扑上来护住梁满满的脑袋,扶住她的双肩,将她飞速推至墙角。
他高大挺括的身躯把她整个人都捂在角落里,她的脑袋被他摁在怀里,罩得严严实实。
楼房还在持续震动中,架子上的东西依旧噼里啪啦往地上摔,偌大的办公室没过一会儿就满地狼藉,面目全非了。
梁满满缩在墙角,心跳如擂鼓,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背后身侧墙体晃动着,可面前男人的身躯却岿然不动,稳如泰山。
他的手掌还紧摁在她的后脑勺上。
棉质衬衫柔软的布料紧紧蹭着她的脸,她的视线被彻底遮挡住,什么也看不见。
却能听到他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声,声声不息。
明明是最危急的时刻,她却觉得异常的安全。
因为有他在身边!这种震动持续了十多秒,终于停下去了。
这短短的十多秒,梁满满却觉得自己仿佛历经了一个世纪。
漫长,而了无尽头。
他率先站起来,然后伸手去扶她,好了,没事了!她直接瘫坐在地上,撅了撅嘴,陈清源,我腿软,你抱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