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寂静, 亮着一盏微弱的灯, 窗外雨声嘀嗒,在静谧的夜里低奏着。
周斯越回头瞥了她一眼,看见这丫头盘腿坐在床上, 霸占他床又一脸无辜, 兀自笑了下,转回头, 身子微微前倾, 去捞电脑边上的烟,叼在嘴里,低头虚笼着火焰将烟头吸燃。
丁羡没动, 坐在床上看他的背影。
他吸了口,微微仰头, 电脑散着微弱的蓝光, 烟雾瞬间弥散,随后低头将烟磕在烟灰缸边沿,轻轻掸了下烟灰, 又将手微微抬起, 冒着星火的烟头竖在半空中,另一只手噼里啪啦敲起了键盘,就听他头也不回低声道:不用了。
丁羡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 走到他身边坐下。
周斯越把烟叼在嘴里, 双手快速在键盘上敲击几下, 目光紧盯电脑屏幕, 淡声道:再不睡就天亮了。
丁羡瞥了眼电脑上的程序,一把抽调他叼在嘴边的烟,含在自己嘴里,轻吸了口,烈性的烟草味入鼻,她被呛了个满怀,剧烈地咳嗽起来,周斯越闻声,停下手里的动作,合上电脑,往沙发背上一靠,双手环在胸前,好笑地看着她:毛病?丁羡一脸苦兮兮地烟丢进烟灰缸里,吐着舌头:好辣。
周斯越无语地看着她,随手把桌上的矿泉水丢给她,喝完去睡觉。
你呢?丁羡看着他。
周斯越撇过头,看了看窗外,雨声依旧淅沥,你别闹。
你在怕什么?周斯越,我不介意的。
丁羡一脸你不去睡我也不去睡要陪你通宵的架势,周斯越无奈地笑了下,伸手捋了下她的后脑勺淡声道:你先去吧,我抽支烟就过来。
丁羡乐,这才放心起身:好,我在床上等你。
周斯越意味深长地斜了她一眼,直到丁羡离开,他才弯腰去取矮几上烟盒。
丁羡躺在床上,注视着男人的后脑勺,指尖的烟丝起了一缕青烟,藤绕在暗黄的灯下,把他背影勾勒的寂寥又懒散,恍然若觉,他真的成熟了很多,心事重重。
周斯越。
她唤。
他低头掸烟,鼻腔出声:嗯?叔叔阿姨还好么?自见面起,这个话题仿佛被他刻意避开一般,从没提起过,丁羡几次想问,又怕触及他内心一些不愿提起的事,一直没敢问,今日是再也憋不住了,毕竟周夫人当初对她千般好,万般好。
周斯越半晌没作声,就剩手上的烟灰明明灭灭,积了些许灰,才答:还好。
丁羡哦了声,盖上被子,声音惆怅:他们现在住哪儿?在南方一个镇上。
小姑娘声音渐弱:退婚不是我的意思……话还没过,那道背影忽然站起来,周斯越把烟按灭,趿着拖鞋朝着床这边过来,丁羡赶紧闭上眼,就觉身侧的床重重陷下去,身边有人躺下来,高大的身影占了半张床位,男人闭着眼,低声:不关你的事,睡觉吧。
丁羡微微侧过身子,整个人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悄悄盯着他打量,轮廓分明,圆润的下颚线如刀刻一般,线条冷硬,眉眼上挑,鼻高唇薄,寸长的发,格外利落。
谁说时间是一把杀猪刀,怎么他就越变越好看呢?阳光、痞气。
沉默、寡言。
每个他都是岁月的爱子,老天对他不公,可好在,岁月如刀,却对他温柔。
周斯越闭着眼,忽然拎了个枕头放在床中央。
丁羡低头看看枕头,又抬头看看他的脸,不解:这什么?周斯越眼皮也没掀,懒散地说:防止你半夜爬过来。
到底是女孩子,脸皮薄,丁羡气急,整个人钻进被子里,一点儿毛发都不肯露出来,蒙着被子气急败坏嚷了声:谁爬过这条线,谁就是小狗。
喊完,丁羡躲在被子里狂喘气儿,心砰砰砰狂跳,从他在身边躺下那刻开始,听着他微喘的呼吸声,她就已经面红耳赤不行。
周斯越终于睁眼,侧头看了眼,只看见一床被子,勾了勾唇角。
丁羡悄悄掀了被子一角去瞧,刚巧撞进了他微侧着头,似笑非笑的视线里,小脸儿唰一红,又忙不迭钻进被子里,再也不敢把脑袋探出来。
得嘞。
本质上还是有点怂。
周斯越乐了下,重新闭上眼,睡了。
被子里传出一声微弱地:晚安。
二十分钟后。
被子里的人睡的香汗淋漓,周斯越睁眼,盘腿坐起来,看了眼床侧的人,揉揉脖子静看了几秒,把被子下的脑袋给抖落出来,小姑娘大概是真累了,睡的正酣,嘴唇微微张着,嘟着嘴,莫名可爱。
周斯越盯着看了会儿,又怕蚊子飞进去,稍稍往上扯了扯被子,遮住嘴唇,这才翻身下床。
几秒后。
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这是今晚洗的第二个澡。
……翌日清晨,丁羡刚醒,第一节 是王教授的课,她看了眼手机,忙从床上蹦下来。
周斯越拎着早饭进来,随手关上门,看见丁羡咋咋呼呼地边扎头发边冲进卫生间,把早餐往桌上放,走到卫生间门口递了把刚买的牙刷进去,倚着门问:谁的课?谢谢。
丁羡扎好头发,接过,边抹牙膏边说:王春华。
王春华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迟到准扣期末成绩,累计三次迟到这门课就直接当了,旷课就直接当,平时成绩是一分都不会给,丁羡急得手抖,周斯越倒是淡定地倚着门看着她刷牙。
早饭在桌上,走的时候别忘了拿,你手机没电了,昨晚帮你用万能充冲了下。
安排得井井有条,事无巨细。
丁羡举着牙刷一愣,半口水含在嘴里,鼓着脸狐疑地看向周斯越,她手机没电了她怎么不知道?周斯越挑眉,低头看了眼手上的表,提醒她:七点半了。
她咕噜咕噜把水吐了,你不去上课?下午去。
逃课?丁羡探了个脑袋出来。
叶教授的课,我不用去。
叶教授把你除名了?周斯越斜她一眼,拉了张椅子,去开电脑,大剌剌敞着腿,取了支烟,叼在嘴里,点燃,手搭在桌沿上,慢慢地吞云吐雾,才轻描淡写地说:学完了。
……后来丁羡才知道,周斯越在叶教授的实验室早就把这学期的《人智导论》学完了。
手里似乎还跟了叶教授一个项目。
丁羡回去的路上,翻了翻手机,十几个未接和十几个短信都是寝室几人发的。
翻着翻着。
咦——她慢慢停下脚步,盯着手机通讯录里冒出的一个新号码看了老半晌。
只备注了一个周字。
雨过天晴,空气中都是泥土的味道,绿叶青葱,雨露挂在青叶上,丁羡似乎在空气中,闻到了一丝甜味。
距离上课还有十分钟的时候,丁羡抵达教室,徐莎莎几人刚巧冲进来,目光四处一张望,目标锁定,在她身边一屁股坐下。
说,昨晚去哪儿了?!从实招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手机为什么关机?!除了班嘉瑜,徐莎莎跟娄凤一副不交代清楚绝对不会放过她的架势,丁羡求救似的看了眼班嘉瑜,后者不理,一脸老娘也帮不了你的心情,自求多福。
丁羡把娄凤挂在自己脖子上的手给扯下来,这才说:下暴雨,没伞,在一个朋友家住了一晚。
娄凤:朋友?男的女的?丁羡想了想说:女的。
娄凤跟徐莎莎一声齐刷刷地:我们会信?惹来了几道瞩目的目光。
丁羡低头,是我以前的同学,男的,满意了?娄凤和徐莎莎又同时哼唧一声,这还差不多。
过了一会儿,徐莎莎忽然凑近,小声问她:疼吗?丁羡愣了半晌,没明白,娄凤又靠近,撅嘴说:第一次肯定疼。
丁羡终于明白过来,急了,一手拎住一人耳朵,面红耳赤道:你俩!班嘉瑜跟个老大姐似的,出手制止:好了好了,别闹了,上课了。
……下课铃打响,王春华留了个课后练习。
你们国庆回去自己写个小游戏的代码交上来,随便什么游戏都行,就看你们自己发挥了。
还有明年的acm竞赛,有兴趣的同学可可以先参加几场网络竞赛。
寝室四人互视一眼,哀叹一声。
最后一天课结束,丁羡接到叶婉娴的电话,告诉她家里带着丁俊聪去旅游了,她如果回来冰箱里给她囤了些粮食。
她并没有打算回去。
班嘉瑜连夜坐飞机回了上海,徐莎莎跟朋友约了去四川旅游。
娄凤留在寝室复习,得知丁羡也不走,抱住她亲昵地蹭了蹭,咱俩都是没人要的娃,跟着你凤姐,决不亏待你。
袋里的手机呜呜呜震了两声。
丁羡捞出来一看。
是元放发的,小丁师妹,我是元师兄,国庆我跟你周师兄打算去一趟南京,你要不要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