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废储

2025-03-26 06:42:14

吹了冷风的太子妃果然病了。

这日, 太子妃的生母入宫探视,却被乳娘李嬷嬷悄悄拉到一旁,几番耳语。

李嬷嬷躬着身子, 压低声音道:昨夜奴婢起夜, 路过半月拱门的时候看见太子妃娘娘的窗前有人,就留了个心眼, 走近一看,那人的身形好像是偏房的徐良媛。

太子妃的窗户是打开着的呢, 那么大的冷风呼呼地往里吹, 可吓死奴婢了!你的意思是, 素心的病与那小贱-人有关?镇国公夫人眸色一厉,沉声道,你看清楚了?李嬷嬷道:唉, 奴婢虽然老了,眼睛却并不昏花。

当时天黑得很,奴婢又急着去给太子妃娘娘关窗户,让徐良媛给逃了, 也没证据说那窗户就是她打开的,所以才一直将此事闷在心中。

素心的侍婢呢?这么大一个活人靠近,难道没一个人察觉?!奴婢当时也奇怪呢!匆匆忙忙跑进寝殿一看, 丫头婆子们都睡得死沉死沉的,怎么叫都叫不醒,与其说是睡着了,倒不如说是……是昏迷了!李嬷嬷四下观望了一番, 警惕地向前一步,用极低极低的气音说道,今日奴婢去打扫寝房时,发现窗纸上被人用手指戳了一个洞,想必是吹迷烟用的。

镇国公夫人冷冷一笑:我明白了。

你且下去安排,即便没证据说是徐贱人做的,也要给我创造出证据来!此人不除,终是祸患!李嬷嬷点头:是,奴婢明白。

老皇帝熬到了初春,身体渐渐好转,好不容易已能下榻活动,又被太子妃被害生病一事搅得头疼。

镇国公不知从哪个婆子嘴里听到消息,说是有下人看见徐良媛深夜徘徊在太子妃的窗前,怀疑太子妃的病与徐良媛有关,日日来朕这儿上折子,请求彻查。

老皇帝拄着拐杖,一手搭在纪王的臂膀上,皱着冷硬的眉道:随他们折腾去罢,张家倒了台,牺牲徐良媛稳定局面也未尝不可。

老三也是不省心,贵为太子,竟连自己的家事都处理不好!纪王笑笑,并不附和。

皇帝似乎心有不满,望着自己这个温润俊美的儿子,沉声道:老四,你怎么不说话?纪王垂下眼,盖住眸中的讥讽,淡淡道:父皇心明如镜,儿臣不敢妄言。

有何不敢的?男子汉大丈夫,当仁而不弱,想说什么便说,说错了也有朕为你撑腰。

是。

纪王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眼眸却越发清冷。

‘撑腰’二字,从这个忽略自己二十年的父亲嘴中说出来,总觉得是莫大的讽刺。

皇帝犹不察觉,将话题转到了纪王身上:老四,你年纪不小了,可曾想过纳妾?纪王脚步一顿,收敛好神色,沉声道:父皇,儿臣已有一妻,不必纳妾。

皇帝的脸色变了变,停下脚步直视纪王:话先不要说得太死。

纪王妃徐氏,乃是罪臣庶女不说,地位卑微,给不了你权也给不了你财,留之无用,你可要想清楚了。

纪王不温不火,依旧是淡然乖巧的样子,笑道:儿臣以为,靠女人得来的权势,不是真本事。

皇帝眸色一暗,似笑非笑的说:你这是在讽刺朕?纪王忙拢袖:儿臣不敢。

老四,你记住,儿女情长,则英雄气短,有些事你迟早得面对,莫要逞强。

皇帝这一番话说得含蓄,但纪王依旧听出了其中的暗示意味,一颗心当即沉了下来。

纪王笑道:儿臣向来不是英雄,不在乎气长还是气短。

皇帝气得面色涨红,叱道:朽木!纪王依旧好脾气地笑着,不为所动。

皇帝自个儿生了会闷气,觉得无趣,便对一旁的大太监道:全福,去议政殿走一趟。

全福看了纪王一眼,忙躬身向前,取代纪王的位置扶住皇帝,哎,陛下慢慢的走,老奴扶着您。

纪王独自站在殿前的桃树下,静静望着皇帝萧瑟的背影远去,嘴角的笑意越发讥讽起来。

微风拂动枝头,冰凉的桃花在他发髻上轻舞,带起微微的痒意。

他抬首一看,头顶的桃花灿然,如霞似粉,娇俏得很。

他摘下一枝开得正旺的桃花,放在鼻端嗅了嗅,然后将花枝小心翼翼地揣入袖中,转而朝宫门走去。

都说春困秋乏,徐南风本在廊下看书,但听着满院的莺歌鹂语,品了两杯小酒,一股困意便涌上了心头。

她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到院中敷了残红的秋千椅上,支棱起一条腿躺下,曲肱枕在脑后,将书卷往脸上一盖,闭目悠然地睡起觉来。

不知过了多久,徐南风迷迷糊糊中感觉鼻尖微痒。

她掀开书卷的一角,睁眼一看,映入眼帘的便是纪王那张毫无瑕疵的俊颜。

只见他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拿了枝淡粉的桃花,如同逗猫一般,笑着用桃枝去挠她的鼻尖。

回来了?徐南风打了两个喷嚏,又揉了揉鼻尖,伸手去抓那枝桃花,笑道,哪儿来的?纪王伸手捻去她发间的花瓣,嘴角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宫中采的,满院的桃花,唯有这一枝最美,送你正合适。

徐南风仰躺在秋千椅上,一荡一荡的,将那枝桃花放在鼻端轻嗅,柔柔一笑:多谢,我很喜欢。

既然喜欢,可容我讨个奖赏?说罢,纪王俯身,隔着桃花瓣吻上了她的唇。

徐南风轻笑一声,弃了书本将双手环上他的脖颈,加深了这个吻。

院中的海棠花瓣纷纷扬扬,如烟似雪飘落在拥吻的两人身上,如同编织了一个轻巧的梦境。

此时宫中,老皇帝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踱到议政殿门外,隐隐约约看见殿里头有人影走动。

他停了脚步,眯了眯浑浊的眼睛,问道:全福,殿中可是太子?大太监伸长脖子,朝里头望了一眼,颌首道:回禀陛下,的确是太子,还有苏丞相和兵部尚书,似乎是在议事呢!皇帝面色一沉,不动声色地走了进去。

守在殿门前的内侍想要进去通报,却被皇帝一个眼神喝止。

老皇帝艰难地走到议政殿门口,刚巧听到里头的兵书尚书道:……太子殿下,军银一事事关重大,可否要先请示皇上?太子将折子一扔,冷声道:父皇年老体衰,早已授权我掌管政务,还是别去烦扰他了。

我既是储君,为父皇分忧乃是本职,你们且听我的便是。

老皇帝被他那句‘年老体衰’刺激得不轻,当即面色铁青,拄着拐杖的手青筋暴起,似乎下一刻就会龙颜大怒地冲进去。

然而,他几番忍耐,终是在内侍们战战兢兢的目光中拂袖而去。

当天夜里,皇帝便连下数道旨意,罗列太子大不孝之罪,将其临朝亲政的权利悉数收回,分摊给纪王。

东宫大势已去,朝堂一片哗然,废太子的消息不胫而走,瞬间传遍了皇宫。

三月注定是个不平静的月份,宫里宫外为废太子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唯有纪王依旧不动如山,除了上朝议事,其他时候便与徐南风呆在府中,谢绝一切宾客拜访。

用纪王的话来说,越是动乱,就越需要避嫌。

夫妻俩看书练剑,清闲自在,直到姚江那儿传来了剑奴的消息。

这两个月来,纪王一直在派人联络剑奴,可剑奴得知九公主嫁去岭南的消息,早已是心灰意冷。

一如九公主所料,剑奴既然领了军职,便不忍心放弃自己的将士独自逃亡,只在信中推说道:某对九公主之心意坚如磐石,永世不改。

然,某初领军职,百废待兴,羌族战乱未平,某不可在此时弃三万大军而独自逃亡!但愿公主再稍等一二,待某平乱成功,定前去岭南迎回公主!儿女私情与保家卫国的责任,本就是个两难的选择,纪王其实也能理解剑奴的心情。

可谁知三月底,军中眼线飞鸽传书来洛阳,信中只有短短的一行字:三月十七,定北将军刘霈于雪峰谷遇伏,连人带马坠入深涧,战殁。

徐南风从姚江手中接过这封染血的信笺,‘战殁’两个字如同刀刃刺入胸膛。

她不可置信,心存侥幸地望着纪王,问道:他可是诈死?是你们商量好的计策么?纪王拧着眉,良久不曾说话。

徐南风的心凉了半截,她将信笺翻来覆去看了数遍,仍是不愿相信。

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向远在岭南的九公主交待。

九公主苦等数月,一心盼望与剑奴团圆,等来的却是天人永隔的噩耗,她一定会疯的。

纪王揉了揉眉心,低声道:剑奴生性机警,身手不凡,不可能如此冒失地落入敌人陷阱。

徐南风想到了一个可怕的方面,压低声音道:少玠的意思是,有人出卖了他,亦或是要陷害于他?纪王不置可否,只道:姚叔,你即刻替本王拜访杨将军,让他务必帮我一番,无论死活,都要将剑奴给本王带回来。

姚江躬身应允:是,属下明白。

徐南风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色,叹道:岭南那边,但愿小遥儿能稳住九公主。

轰隆隆——春雷乍响,云墨涌动,似有风雨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