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开窍

2025-03-26 06:42:13

在床上躺了数日, 徐南风精神好多了,脸色也恢复了红润。

直到今日清晨,叶娘红肿着眼睛来找她。

徐南风一眼就看出了母亲今日的反常。

叶娘好像有心事。

进门后, 徐南风才看清她的模样, 两只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精致的妆容也哭花了, 满脸的茫然和无措。

徐南风问:怎么了,娘?谁欺负你了?叶娘用红肿的眼睛望着徐南风, 视线落在女儿胸口缠绕的绷带上, 眼中的泪怎么也止不住。

她飞快地抹了把眼睛, 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说:纪王那么好,谁敢欺负我呢?可叶娘也明白, 她此时的安稳与富庶,是女儿用命换来的。

见到女儿这般模样,原先准备打听徐谓下落的话到了嘴边,终究不忍心说出口。

徐南风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 问道:娘,你到底是怎么了?刚才在门外,是否有话要对我说?叶娘张了张嘴, 红着眼睛问:南儿,还疼么?徐南风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问道:您是说这个?早不疼了,就是近来结疤, 痒得很。

叶娘吸了吸鼻子,眼睛又红了一圈:再痒也不能去挠,知道么?徐南风点头。

叶娘在她榻边坐了片刻,心情倒是平复了不少。

犹豫半晌,她扯出一个木讷的笑来,对徐南风道:南儿,其实纪王什么都跟我说了,娘也想明白了……若真的是你那死鬼爹对你下了杀手,那他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应该的,娘不怪你。

徐南风心里一咯噔:娘,你在说什么?叶娘顾若罔闻,哽声叹道:这都是他的报应,报应啊!从叶娘的言辞神色中,徐南风大概猜出来,徐谓怕是出事了。

纪王办完事回府,便见徐南风心事重重地倚在榻上发呆。

南风,在想什么呢?纪王一身绛紫的阑衫,笑吟吟地走过去,将手中的油纸包放在案几上,今日去看了母妃,她对你的伤势很是担忧,还托我带了几味宫中的药材过来。

一见到纪王的容颜,徐南风心情便不自主地明朗起来。

她撑着坐直身子,望着案几上散发出香气的油纸包,问道:那是什么?龙须酥,母妃特意为你做的。

纪王将油纸包打开,白净修长的指节捻起一块点心,喂至徐南风嘴边,来,尝尝。

徐南风张嘴吞下,唇瓣不经意间碰到纪王的指腹,彼此都带来一丝酥麻的触感。

徐南风一怔,忙不好意思地撇过头去,含糊道:好吃。

纪王眼波深了深,将被她唇瓣触碰过的拇指和食指放在嘴中,舔去沾染的残屑,随即深沉一笑,哑声道:的确好吃。

……你变了,你不是我所熟悉的纪王。

徐南风噎了噎,回想起方才叶娘的反应,心道还是正事要紧。

她坐直了身子,收敛神色道:少玠,我有事要问你。

纪王给她倒了一杯茶,温声道:请讲。

徐南风接过热茶捧在手心,片刻方问:徐府……是不是出事了?此事纪王并不打算瞒着她,便颌首道:今日父皇下令,抄了徐府,太子受牵连禁足东宫,徐良娣也被贬为良媛。

不过有人替你作证,将徐尚书与你断绝关系一事挑明,故而父皇恩准,你不受牵连。

徐谓锒铛入狱的消息,并未在徐南风激起太大的波澜,她等这一天等了太久,所有的爱与恨都早已被消磨殆尽。

那个负心汉,不值得她为之欢喜哀叹。

纪王略加沉思,徐府被抄没的事在洛阳闹得沸沸扬扬,徐南风重伤在榻,不可能得知这个消息,那便只有一个可能。

他问道:叶夫人,来找过你了?嗯,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只是在我面前哭了一会儿。

徐南风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我娘跟我不一样,我对我爹没什么感情,可她……却是真真正正地爱过我爹,爱得越深,便越是可怜。

当年十里八乡人人艳羡的郎才女貌,如今却是沦落到这般境地,叶娘一向心软,难受一会儿也是正常的。

好在现在的叶娘眼界开阔了许多,若是换做从前的她,定是要哭闹着求纪王救徐谓了。

纪王定定地望着她,沉声道:南风,我瞒着你动用了李之年,扳倒了你的父亲,你可生气?此事迟早会发生,为何要生气?徐南风讶然,随即又苦笑一声,或许有些遗憾罢,没有亲眼见证他的落魄。

他们不该算计你。

纪王沉默了一会儿,方淡淡开口,但凡伤害你的,我必睚眦相报。

他的声音很轻,甚至还带着笑意,可传到徐南风耳中却仿若雷霆万钧之重,令人心尖一颤。

徐南风望着他完美无瑕的面容,叹道,少玠,有时候我真看不透你,明明看起来温柔得像只兔子,可皮毛之下又尽是獠牙。

那是因为有你存在,我才会愈来愈强。

从前不屑的东西,不想做的事,为了你,我都会去争一争,去做一做。

纪王笑了,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面颊:我想给你最好的,想让你留在我身边。

他的眼睛乌沉沉的,泛着深邃的波光。

每次徐南风与他对视,都仿佛在他眼中看到了漫天璀璨的星斗,美得惊心动魄。

她心慌意乱,红着脸闷闷地想:我何德何能,让他如此珍爱?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多年前,我在他落魄之时给他了一个馒头?情爱之事,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每次一提到感情,徐南风总会转移话题或陷入沉默,刘怀也不忍逼她,只强忍着内心翻腾汹涌的渴望与爱意,起身道:该喝药了,我叫人给你拿来。

一听到喝药二字,徐南风打心眼里抗拒。

纪王俯下身,温声道:喝了才好得快,不过你若害怕,我不介意亲口喂你喝。

徐南风猛地抬头看他。

纪王笑道:你昏迷那会儿,我便是这样一口一口哺给你喝的。

徐南风脸一红,哭笑不得道:不用不用,我没这么矫情。

唉。

纪王眼睛一黯,颇为失望的样子。

纪王去取药,徐南风便躺在榻上想了许久。

纪王眼睛好了,太子势力被削,徐家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她是否还需继续留在纪王身边?她曾经那么向往自由……可是婚后,少玠也从未干涉过她的自由。

她说过要带着母亲归隐山林,过一辈子清净日子……可是少玠一直将叶娘当做自己亲生母亲般侍奉,若没有他,叶娘兴许一辈子都会窝在叶家受气。

扪心自问,她难道对少玠的示好毫无知觉?少玠喂她喝药,少玠给她买糕点,少玠处处护着她、以她为重,少玠说他喜欢她,一辈子都只喜欢她一人……想到许多天,徐南风实在是找不到一条离开纪王府的理由,反而渐渐认清了自己的心意。

是啊,纪王对她掏心掏肺的好,她怎么舍得离开他?在遇见纪王之前,徐南风从没想过自己会如此依赖一个人。

他不完美,但是他能包容她所有的不完美。

他的笑能给予她温暖,他的怀抱能驱赶她的孤寂,只有和他在一起,灵魂相契,徐南风才觉得自己是安心的,是完整的。

那日在猎场,她为何会宁愿自己面对死亡,也不愿少玠受伤?难道仅仅是因为利益和盟友的关系么?不,答案是否定的。

‘和离’一直是她用来麻痹自己的借口,在她尚为察觉的时候,纪王的一切丝丝缕缕沁入她的世界,早已在她骨髓中生根发芽。

想清楚了一切,徐南风没有预料中的不安,反而松了一口气。

是的,她喜欢纪王。

徐南风一向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她想清楚了一切,便不会再拒绝纪王的示好。

她甚至下定决心,只要纪王再提感情之事,她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他,与他忠贞不二,长相厮守。

但……接下来的数日,纪王都不曾再向她表示一星半点的暧昧。

感情之事绝口不提,行为举止也不曾逾礼,两人仿佛又恢复了最初那般相敬如宾的状态。

徐南风表面不曾说什么,可心中却早已急得抓耳挠腮,心中怅然不已。

以前她不谈感情的时候,纪王天天撩拨她,现今她开窍了,纪王反而收敛了。

这可如何是好!是夜,徐南风惴惴不安地喝了药,一口闷,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纪王颇为讶异地笑笑,低声道:今日南风很乖。

徐南风将药碗搁在床头的案几上,转过头略带期许地望着纪王,孤注一掷般道:今夜你睡哪儿?纪王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的笑意深了些许:还是隔壁厢房。

不留下来么?让我留下来,不怕我对你做些什么?纪王缓缓凑近,嘴唇贴着她的耳廓,低声道,还是说,夫人其实很期待我对你做些什么?徐南风一怔,表白心意的话在她舌尖绕了个圈,又被她生生咽下。

唉,还是说不出口。

好了,不逗你了。

纪王轻叹一声,在她唇角落下轻而长久的一吻,起身道,早些睡。

于是,转身离去。

徐南风望着纪王远去的背影,懊恼地捶了捶绣枕,今日又错失了表白心意的时机。

辗转半夜,她实在睡不着,摇铃唤来了侍婢。

八宝和桂圆披着外衣,睡眼惺忪地走进卧房,问道:夫人,要起夜么?不,我想喝酒。

喝酒?八宝与桂圆对视一眼,忙摆手道,这可不行,夫人你伤还没好呢,不能喝酒的。

徐南风倚在榻上,喟然长叹:可是,酒壮怂人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