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世子

2025-03-26 06:42:12

你真是要吓死我!不明来路的小太监假传东宫口谕, 也只有你会傻傻的相信,这次多亏了有九公主,否则真让徐宛茹奸计得逞, 你和太子妃都会永无翻身之地。

回府的马车中, 徐南风听姚遥将今日所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不禁心惊肉跳, 语气也重了许多。

纪王听着她的数落,也不辩驳, 只朝她微微一笑。

你笑什么?如今本就是多事之秋, 以后断不能轻信他人, 以身犯险了。

徐南风蹙着眉,一向沉静的面容浮现愠怒之色。

夫人教训的是,愚夫记着了。

纪王笑吟吟地答道。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纪王笑得如三月暖阳,徐南风的气便消了打半,侧过头闷声道:我并非在教训你,而是……是在担心我?纪王迅速地接过她的话茬, 如此问道。

徐南风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倒是外头赶车的姚遥吹了声口哨, 摇着马鞭子笑道:徐王妃大可放心,他这只老狐狸,一般人算计不到他。

他早知道那小宦官假传东宫口谕,这才特意跟过去, 为的是引出幕后真凶。

纪王眯着眼睛笑的样子,倒真有几分像狐狸。

他拉住徐南风的手,温声道:别担心,没有把握的事,我不会去做。

他的眼睛很是深邃,笑的时候温暖如春,不笑的时候又有几分凌厉之感。

徐南风望着他,总觉得纪王近来有些不同了,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一样。

徐南风并不知道纪王现在已能视物了。

她想起今日还未给他的眼睛上药,也顾不得生气,道:该上药了,将眼睛睁开,不要动。

纪王便听话地仰起头,睁开乌沉沉的眼睛,任徐南风将尖嘴小瓶中的清露药水滴在眼中,然后闭目缓过那一丝清凉。

为了方便上药,徐南风与他挨得极近,彼此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暖暖的温度。

马车摇晃,药水将纪王颀长的睫毛濡湿,倒像是染上了泪渍般,平添了几分脆弱之感。

徐南风的视线落在他微翘的唇上,莫名有些心猿意马。

她掩饰似的地拿出白缎带,熟稔地染上药香,然后将缎带蒙在纪王的眼睛上,在脑后扎了个优雅的结。

这个男人,真的是太会蛊惑人心了。

方才,纪王猝不及防开口,带着几分戏谑的笑意,撑着下巴道,我以为夫人会亲我。

马车外的姚遥噫了一声,抖了抖满身的鸡皮疙瘩。

被戳中心事的徐南风脸一热,调开了视线。

纪王又道:夫人想亲便亲吧,我不会反抗的。

这人还捉弄自己上瘾了?徐南风瞥了他一眼,凉凉道:你够了啊,莫要得寸进尺。

纪王低低笑了起来,垂下的发带微微抖动,片刻,他抬起那张完美无瑕的脸来,望向徐南风的方向道:你说,我这算不算恃宠而骄?徐南风一噎,反驳道:谁宠你了!你说呢?纪王凑过来,在她耳边低笑着道。

徐南风一点也不想说。

东宫,西殿。

入夜天气大变,风雨欲来。

黑皴皴的夜,秋风萧瑟,吹得梧桐树梢沙沙作响,殿门前昏暗的灯笼下,一名身披黑色斗篷的女子敲了敲大殿的门,整张面容都隐藏在斗篷的阴影下。

吱呀,门开了,黑斗篷女子左右四顾一番,这才闪进屋去,关上了门。

徐宛茹一身素衣,不施粉黛,红着眼奔过去,朝黑斗篷的女子唤道:母亲!啪!清脆的把掌声回彻在屋中,徐宛茹被打懵了,捂着脸颊怔怔的望着来人,半晌才流出两行清泪,凄凄道:母亲,你打我了,你从来都没有打过我的……陌生女子脱下斗篷,露出一张艳丽的脸来,赫然就是徐宛茹的生母张氏。

张氏目光冷冽,恨铁不成钢道:今日为娘若不打醒你,将来你不知还要吃多少苦头!此时所有宫婢侍从都被支开了,殿内唯有烛火通明,空旷冷清。

张氏旋身坐在胡椅中,面色阴沉,冷声道:早跟你说过,小不忍则乱大谋,嫁出门后更要步步小心,莫要给张、徐二家丢脸,可你偏生不听!嫁进东宫才一个月,先是闹出毒香囊事件,后又是算计太子妃!你若成功也就罢了,偏生还失败了,平白叫人抓住把柄!你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不成!徐宛茹这才知道母亲是真的动怒了。

她惶然跪下,扯着张氏的裙裾哭道:母亲,女儿知错了!女儿只是太过心高气傲,受不了屈居人下的耻辱,想早日扶正,给张家长脸,谁知……你这种骄躁的小性子,在徐府有爹娘宠着,但入了宫,你便什么也不是!茹儿,你记着,你不是这全世界的中心,太子少了一个你也照样能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他能宠着你,自然也能毁了你!张氏闭了闭眼,长舒一口气。

见女儿满脸涕泗,张氏终究不忍,放缓了语气道:你放心,我接到如意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委托你舅舅处死了当时在场的侍婢,将她们伪装成畏罪自缢的样子,到时若是太子再怀疑你,你便将所有的罪责推脱到那几个死人身上,说是他们谋害太子妃后又畏罪自杀。

反正已是死无对证,太子也拿你没有办法。

徐宛茹面露喜色,道:多谢母亲,女儿以后一定小心行事,绝不再给母亲丢脸。

这一个月,我会老实呆在这儿,勤诵经念佛,就说是为太子妃和她腹中的孩儿祈福,哪怕是太子妃记恨刁难我,我也绝不还手。

长久以往,太子一定会感念我的诚心,不会再冷落我。

此计可行。

至于太子妃腹中的孩儿,你也不必过于嫉妒,目前是男是女还未可知。

退一万步说,即便她生了皇储,你也依旧有机会。

张氏伸手将徐宛茹扶起,冷然道,来日方长,废长立幼之事,古来有之,又有何惧!徐宛茹刚死里逃生,对张氏的话自然是百依百顺,忙不迭点头,又给张氏沏了茶,恭敬地呈奉上去。

她咬着唇,小心试探道:那纪王知道我假传东宫口谕,着实是一个威胁。

黄老五今日被抄家了,若是他供出你舅舅用官银放私贷,假公济私一事,我们张家便要完了!黄老五做事一向谨慎,可你今日前脚算计了纪王和太子妃,他后脚便被人抄了家,用头发丝想都知道是谁做的!说罢,张氏盯着徐宛茹,一字一句道:茹儿,你以为你很聪明,殊不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母亲觉得,是纪王阴了咱们?不管是纪王,还是太子妃,既然他们已经开始在张家头上动土,那我们也只能殊死一搏了。

张氏沉吟片刻,在心中飞速计较,然后道:太子妃不好动,但纪王不是什么大问题。

皇上每年秋季都会去率领皇子和重臣去围猎,听你舅舅说,今年秋狩就在下月初五,到时候想个法子让皇上将纪王也一并带去。

徐宛茹很快会意,眼中闪过一抹疾光:母亲的意思是……张氏的表情很平静,可说出来的话却是令人胆颤心寒。

她勾起嘴角,似笑非笑道,猎场猛兽如云,偶尔有一支流箭失手射死了人,或者是命丧猛兽之口,也是情有可原的。

雷鸣声骤降,秋风凛冽,洛阳城的夜空瞬间笼罩在一片连绵的阴雨之中。

雨下了一夜,清晨起床时方停。

徐南风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滚到纪王的怀中去了。

秋雨骤歇的清晨,空气带着几分湿凉之气,她背靠着纪王的胸膛,感受他蓬勃的心跳和温暖的体温,竟贪恋得不想起床。

徐南风犹豫了许久,才以壮士断腕的决心,轻轻抬起纪王横在自己腰上的一只胳膊,悄悄坐起身。

孰料衣裳还没穿好,又被以往一把拉回怀中抱住。

纪王的鼻尖在她颈窝处蹭了蹭,像一只大狗似的,用睡后暗哑低沉的嗓音道:今日可以亲吻夫人吗?徐南风对他偶然间孩子气的撒娇根本招架不住,差点就要答应了。

还好她及时咬住了舌头,含糊道:不行。

唉,今天也不行么。

纪王低叹一声,松开她,背过身去,一副意志消沉的模样。

……徐南风心想:你便是装可怜,我也不会心软的。

明知道纪王只是在逗自己玩,但徐南风终究还是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摇了摇他的肩,笑着说:乖,少玠,不要生气啊。

纪王也笑了,似是无奈道:怎么可能真的生你的气。

徐南风披衣下榻梳洗,呼吸了一口院中潮湿的空气,在廊下弯腰曲腿,活动筋骨。

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今日怎么不见姚遥?平常这个时辰,徐南风每次活动筋骨时,都会看见姚遥绑着沙袋一路小跑过去,嬉皮笑脸地同她打招呼,今日忽然看不到他,心里还真有点不适应。

徐南风抻了抻腰,回到房中问纪王道:少玠,今日怎么不见姚遥出来晨练?他是生病了么?纪王穿衣的手一顿,不明所以的来了句:夫人和小遥儿的关系,很好?徐南风仿佛闻到了淡淡的醋味弥漫,不禁哑然笑道:没有的事,今日不见他晨练,有些好奇罢了。

纪王这才眉开眼笑,将衣裳套好,扣好腰带,这才起身,扶着桌椅朝她走来。

徐南风真怕他磕着碰着了,走过去扶住他,引他在窗边的案几旁坐好,随即推开窗,让清新的空气伴随着鸟语灌入。

小遥儿要走了。

纪王忽然如此说道。

要走?去哪儿?徐南风就着开窗的姿势一顿,讶然问道。

承他父亲遗训,回岭南。

而此时,骤雨初歇的宫门前。

姚遥一声靛青色的窄袖武袍,戴着宽大的箬笠依靠在宫墙下。

他嘴里叼着半根枯萎的狗尾草,抬头望着城门上坠落的水珠,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宫门开了,九公主撑着一柄红叶纸伞出了门,左右四顾一番,见到姚遥在发呆,便笑着走过去道:小遥儿,你一大早托人叫我出门,所为何事呀?姚遥桃花眼懒洋洋一转,视线落在俏丽的少女身上,嘴角勾起一个惫赖的笑来。

他摘下嘴中叼着的狗尾草,眯着眼道:小九儿,哥哥要走了,来向你告个别。

你又要去哪儿疯玩?九公主还未反应过来他说的‘要走’是什么意思,只当他是出去游玩一番,还兴冲冲地问他要礼物。

姚遥静静的听着,难得没有插嘴同她玩笑,片刻方道:小九儿,我要回岭南了,兴许不会再回来。

嘴上的笑意来不及收拢,九公主吃惊地又重复一遍:岭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