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良娣出事了, 危在旦夕。
姚遥顶着纪王周身弥漫的低气压,将下属搜集来的情报一一具报:……听说是太子妃送了徐良娣两只香囊,徐良娣当场便将香囊佩戴在身上, 谁知回去没多久, 徐良娣便说头晕不舒服,到了申时, 她便昏死了过去,宫中御医一验, 查出太子妃的香囊中藏了半年红的毒, 东宫现今一片混乱。
夹竹桃枝叶均有剧毒, 提取其毒汁调制成丸,名为半年红,芳香独特, 却含有剧毒。
这样危险的物件出现在香囊之中,只可能是他人有意为之。
纪王的声音依旧有些冷,不悦道:人死了不曾?没有,太医来得及时, 算是救过来了。
姚遥摸了摸鼻尖,继而道,不过宫中有人传闻是太子妃嫉妒徐良娣专宠, 要下毒谋害她呢!出了这种事,太子妃吓得脱簪请罪,在太子面前长跪不起。
徐南风听了个大概,方才与纪王的旖旎情思已经烟消云散了。
她略一沉思, 很快发现了此事中的端倪,不由道:这事来得蹊跷。
太子在徐宛茹之前,还曾纳过良媛两人,也未见太子妃王氏下过毒手。
何况太子妃乃是镇国公的小女儿,这样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女子,心思定然也不简单,她若因徐宛茹专宠而嫉妒,断不可能用这么愚笨的法子来害她,甚至人没害死,还留下了把柄,不像是上位者所为。
纪王嘴角一勾,欣赏道:南风所言极是。
但事已至此,三皇兄总得给徐家一个交代。
三皇嫂也是镇国公家的掌上明珠,轻易动不了,估摸着是陷入两难之境了。
姚遥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笑着说:太子娶徐家女,多半是想拉拢张家势力,谁知张、王两家女子水火不容,自个儿到拧巴到一起了。
徐宛茹一向清高鲁莽,急功近利,这事多半是她一人在作妖,我都能猜到她昏迷醒来后会怎么说了。
说着,徐南风装作柔弱无辜的模样,学着徐宛茹的语调可怜兮兮道:殿下,不是太子妃姐姐的错,定是哪个不安好心的奴才冤枉了姐姐!是妾身不小心,让歹人有了可趁之机,不关姐姐的事!她学得活灵活现,姚遥捧腹大笑。
下一刻,徐南风恢复漠然面孔,哼道:以退为进,装模作样,是她们母女的拿手戏码,偏生男人一个个都瞎了眼,最爱吃这一套。
纪王嘴角一弯,淡然道:这话本王可不爱听了。
我虽眼瞎,却不爱吃这一套。
姚遥:哈哈哈哈有道理!下一刻,纪王道:我偏爱直率坦诚,擅长舞刀弄棒的女子,就像是夫人这样的。
姚遥:你走!你们都给我走!徐南风本来还有几分悸动,又被张牙舞爪的姚遥逗乐了,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纪王牵住徐南风的手,淡淡道:该走的是你,小遥儿。
姚遥将白眼翻到脑壳顶上,骂骂咧咧地转身,翻墙出去喝酒去了。
庭中灯火昏暗,月影扶疏,波光隐现,徐南风正想着东宫那事,便忽闻纪王说了句:继续。
她从思绪中抬头,愣愣道:什么?继续。
纪王又说了句,双手捧起她的脸颊,嘴唇缓缓凑近,轻声道:方才没亲到你,现在要继续。
……徐南风红着脸,无情地推开了他:亲到了,亲到脸也是亲!唉。
纪王叹了声,落寞地转过身去,留给她一个孤寂萧瑟的背影。
又来?这招究竟是跟谁学的!徐南风默然站在他身侧,嘴唇张了张,欲言又止。
半晌,她挫败地叹了一口气,仰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纪王脸上飞速一亲,像是蜻蜓点水般。
然后道:好了,亲也亲了,总可以转过身来看我了罢?纪王嘴角勾了勾,强压制住笑意,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唇,正色道:亲到这里才算。
你够了啊,再胡闹我便即刻拿了休书出府去……唔!威胁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尽数堵回了腹中。
纪王今日胆子颇大,大概是越发恃美而骄了,亲完了还在她唇上轻轻一咬,似是惩罚般呢喃道:再提‘休书’二字,我便要生气了。
让温柔含笑的玠四郎生气,倒也是空前绝后的稀奇事了。
徐南风很想嘴硬地反驳一句:你生气又如何?想想还是不要惹这个蔫儿坏的伪君子了,总觉得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料的事来。
她双手撑在纪王胸膛上,将他轻轻推开,没用多大的力气,但很坚决。
静默了许久,她喘着气,垂眼问道:少玠还记得当日在茶楼相见,我所答应与你成亲的条件是什么么?纪王沉吟片刻,方道:自然记得。
我满怀期许来见你,结果你开口便索要休书和自由,令我好生心伤,偏生还不能表现出来。
那你……南风。
纪王轻而强硬地打断她的话,温声道,当日答应你的请求,只是为了给我一个接近你的借口,而并非我娶你的理由。
徐南风被他这一番话弄糊涂了。
纪王摩挲着她的脸颊,柔声说:我娶你,不是为了结盟,不是为了利益,更不是贪生怕死,我娶你,仅仅是因为我愿意,我心悦你。
徐南风望着他,喃喃道:若非结盟,那我存在于此的意义又是什么?对于婚姻与爱情,她心中实在有太多的迷惘和不确定。
纪王的嗓音在淡淡的桂香中弥漫开来,缓缓说道: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像寻常夫妻一般白首到老。
南风,能相互扶持的不仅仅是盟友,还有夫妻。
徐南风没说话。
纪王摸了摸她的头,说:不要躲避,尝试着接受我,行么?清风徐来,揉碎了满池的月影。
风吹黄了梧桐叶,秋霜渐浓,转眼到了九月,又到了入宫探望贤妃娘娘的日子。
整整一月未见,徐南风还真有点想她。
纪王今日需例行去皇上跟前述职,便与徐南风在中途分开,让她先行一步去来仪殿陪伴母妃,自个儿在小黄门和姚遥的陪伴下去了议政殿。
皇上还是老样子,对这个不得宠的四子不咸不淡的。
纪王跪在殿中,将近来事务一一补叙,皇上才从奏折堆里抬起眼来,淡淡的‘嗯’了一声,当做回应。
自始至终,连一句夸奖寒暄也未曾有。
而此时,东宫的徐良娣坐在水榭凉亭中,片刻,便见到小宦官匆匆来报:禀娘娘,纪王爷已经进宫了。
徐良娣捻起一撮茶叶放在鼻端嗅了嗅,又摆弄了一番石桌上的茶具,嘴角勾起诡谲的笑来,吩咐道:去将纪王请到芳华殿,记住,须得是他一人前来,便说是太子殿下找他,不得抗命。
假传东宫口谕,其罪不轻,小宦官有些犹疑。
徐良娣神色一变,重重放下茶盏,喝道:狗奴才,出了事也有本宫担着,福祸都轮不到你头上。
小宦官忙磕头:是,小奴这就去!如意。
徐宛茹而吩咐心腹侍婢,弯起红唇笑得媚眼如丝,去将太子妃请来,本宫要与她小叙一番。
不稍片刻,太子妃果然到了,只是面色有些冷,显然在记恨上次香囊一事。
叫本宫来做什么,不怕我又下毒害你?太子妃站在凉亭中,冷言反讽道。
妾身冤枉啊!徐宛茹泪眼盈眶,见太子妃形容警惕,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泣道,妾身便是再狠毒,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也不知是哪个奴才想要陷害妾身,还趁机污蔑了姐姐一把,妾身已向太子殿下解释清楚了!行了,起来罢。
若是被别人瞧见你这模样,还以为我如何苛待你了,指不定又要大做文章。
自从香囊一事后,太子妃对她始终心怀戒备,旋身坐在石凳上,道:你叫本宫来到底所求何事,直说罢。
妾身只是想向姐姐赔罪,前些日子,连累姐姐受委屈了。
说罢,她抹了抹眼泪起身,从一旁的小火炉上取了沸水,缓缓从茶壶上烫过,神情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正巧妾身得了一饼极为珍贵的陆羽茶,特请姐姐来尝尝,就当是妹妹向您请罪了。
说罢,她熟稔地捻茶冲水,沏了一杯呈给太子妃,笑道:姐姐请。
太子妃无动于衷,淡淡道:不必了,我怕你毒死本宫。
徐宛茹一惊,瞪大眼楚楚可怜道:姐姐若是怕有毒,妾身先干为敬!说罢,她吹凉了茶汤,仰首一饮而尽。
片刻,徐宛茹神色如常,茶水并无异常。
太子妃这才面色稍缓。
徐宛茹观察着太子妃的脸色,另取了茶盏给她沏了一杯新茶,道:您请。
太子妃沉吟片刻,端起茶盏象征性地抿了一口,道:尚可。
姐姐说尚可,那一定是非常不错了。
徐宛茹眉开眼笑,对身后的如意和太子妃的带来的贴身侍婢道:你们俩去我房中走一遭,将那坛十八年的女儿红拿来,我要与姐姐畅饮一番。
太子妃的侍婢有些犹豫,没有主子的亲口命令,她不会擅自听从她人指挥。
太子妃道:让你的婢子走一遭便可,本宫的心腹,不是谁都能用的。
说完,她一晃神,扶着额头低声道,怎么突然有些头晕……徐宛茹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太子妃的面上浮现出不正常的潮红,佯作担忧道:呀,好烫,姐姐莫不是风寒了!娘娘怎么了!一旁的侍婢听了,忙要上前查看,却被如意不着痕迹的挡住。
仅是一瞬,太子妃便软软地趴到在桌上,急促喘息着,已然神志模糊了。
徐宛茹惊道:如意,翠玉,你们快去叫太医来呀!说罢,她给如意使了个眼色。
如意会意,硬拉着护主心切地翠玉退下,说是找太医,实则转而将翠玉骗至偏殿,一把将她推入柴房中关了起来。
太子妃带来的人很快被清理干净了。
凉亭中,徐宛茹冷眼望着石桌上混沌迷糊的太子妃,嘴角荡开一抹得逞的阴凉笑意。
茶是好茶,可惜那无色无味的烈性迷-药并不是撒在茶水里,而是抹在了其中一只茶盏的杯沿上。
徐宛茹早料到太子妃多疑,故而最先敬她的那杯茶里,是无毒的,后来那杯才加了料。
她拍拍手,唤来两个宫女,道:太子妃病了,将她送至芳华殿歇息。
用不了多久,纪王应该也到那儿了。
一个眼盲的可怜男人,一个神志不清的浪荡美妇,不知会发生怎样精彩的好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