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亲吻

2025-03-26 06:42:12

中秋一过, 紧接着便下了几天绵绵的秋雨,放眼望去,满地彩菊零落, 连风都泛着湿凉之气。

今儿倒是放了晴, 东宫的绿瓦簇然如新。

徐宛茹端坐在镜前,细细地描眉敷粉, 点上绛红的樱唇。

随她一起入宫的贴身侍婢如意夸赞道:娘娘真乃天姿国色,怪不得太子殿下如此宠爱您, 有什么好用的好玩的, 都第一时间送到您这。

徐宛茹对侍婢的奉承不以为意, 嗤笑一声:得宠有什么用,还不是低人一等,日日都要去太子妃那儿请安。

从前在家中, 向来只有别人向我请安的份,如今倒要我看别人脸色行事了。

说着,她将柳眉一蹙,将我头上那金蝶展翅的簪子取了, 免得她又说我堆金砌玉,过于僭越。

如意不敢多言,忙将那支簪子取了, 仔细的放回妆奁盒中。

装扮完毕,徐宛茹照例要去正殿给正妻请安。

她装出一副天真烂漫的笑脸来,一口一个姐姐将太子妃哄得开怀不已。

半晌,徐宛茹的视线落在了太子妃的香囊上, 眼神中闪过一抹深意。

徐良娣在看什么呢?太子妃笑着问道。

徐宛茹计从心生,掩唇一笑,道:妾身见姐姐腰间的香囊别致,香味也十分独特,一时好奇。

太子妃没多想,摸了摸腰间的双鲤银香囊,解释道:这是本宫娘家送来的香囊,别处可买不到,你若喜欢,本宫房中还有两只新的,送你便是。

徐宛茹如吐信的毒蛇,笑着说:那妾身便先谢过姐姐了。

秋风袭来,从泛黄的枫叶上头卷过,裹挟着满腔清冷的桂香,一路朝宫墙外吹去。

徐南风今日难得出门,去见了一个人。

叶小彪畏手畏脚地站在茶楼雅间中,与他并肩站立的还有另一位中年男子。

十余年未见,当年的当铺小伙计已变成了微微发福的中年人,蓄着小胡子,眼神却是广见世面的伶俐,见徐南风虽衣着朴素,但气质出尘,便知定是贵客,忙躬身作揖。

叶小彪推了推李之年,殷勤道:表妹,他就是李兄,如今已是李家铺子的掌柜了。

说着,他又将几本陈旧的簿子呈上来,道:徐家族谱在你爹那,我费了好些心思才弄了一份过来。

还有,这里是叶家的族谱和县志。

不过县令大人有言,年底之前需将县志还回去。

徐南风翻开徐家族谱,发现缺少了一页,关于徐谓原配妻子叶氏及早夭兄长信息的那一页不知所踪。

再看县志,有关徐秀才妻子叶氏的文字记载也全被墨笔涂抹掉了。

她蹙眉,问道:族谱和县志是残缺的?这……叶小彪忐忑道,不敢骗你,我拿到的时候便是这样了。

徐南风沉思了一会儿,便知多半是徐谓和张氏先一步动了手脚。

见李之年在场,她也不好多说,便合上簿子道:知道了,你且出去,姚公子会将之前许诺的东西给你。

徐南风微微一笑,对李之年做了个请的手势,温声道:李掌柜与我乃是同乡,不必拘束,坐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罢。

不敢,娘娘,草民站着便是。

李之年掬笑,很会审时度势,客套道,上次见面,娘娘还只是个奶娃娃,十几度春秋晃过,娘娘飞黄腾达,草民却是老了。

当年我爹金榜题名之时,掌柜的可曾见着他?见着了见着了,令尊骑着一匹缀了红绸的枣红大马,手执状元令,打马游街,风光得很。

徐南风若有所思地点头,将热茶推到他面前,直言道: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此番费尽周折请掌柜的来,是有一事相托。

王妃请说,草民必当尽力。

生意人大多精明干练,在没有完全信任一个人之前,徐南风并不打算将自己的计划透露给李之年,只推说道:不瞒你说,我成亲的聘礼中有一处园子,里头假山池沼一一俱全。

我一直想用它来做点什么生意,每年产出点东西,既可上贡,又可换点零钱补贴家用,但一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人手来打理,后来听表兄说李掌柜聪颖能干,又想起咱们两家是同乡,便想腆脸请掌柜的来帮忙照料。

李之年听了又惊又喜,忙道:哎哟,王妃可是折煞我也!小人只是洛阳城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小掌柜,生意萧条,尚能温饱,如何能胜任如此重任!他的经商能力如何,徐南风其实一点也不在意,她只想在用上李之年之前,将他好好的藏起来,藏在任何一个徐谓找不到的地方。

那座园子在洛阳以外一百余里的翠安县,园中百废俱兴,无人问津,正是一个僻静的好去处。

徐南风吹了吹茶末,道:酬薪一年四十两,若是经营得当,年底有额外奖赏,掌柜的有意否?四十两!李之年给大东家照看小当铺,一年才十五两银子,现今酬薪翻倍,家中妻儿也能过上好日子了,他没有理由拒绝。

承蒙王妃娘娘信赖,小人必将鞠躬尽瘁,万死不辞!徐南风笑了声,掌柜的言重了。

还有一事,你可将妻儿接到园中暂住,但不可跟任何同乡或熟人提起我那园子的事,毕竟咱们这样的身份,还是有诸多顾忌的。

生意上的往来,可飞鸽传书,或让亲近之人代为传话,掌柜的只需看好那园子便可,我定不会亏待于你。

也就是要保密进行了。

李之年很快领悟到了她的意思,躬身道:小人明白,绝不会擅离职守。

徐南风又交待了他一些事宜,两人聊到斜阳西坠,才将此事方向大致定下。

回府途中,华灯初上,徐南风掀开马车车帘朝外望去,洛阳城沉浸在一片橙红灯海中,热闹又繁华。

姚遥在前头赶着马车,忽然开口问道:你计划这些事,有同刘怀商议过么?徐南风的第一反应竟是:为何要同他商议?这种她能自行解决的小事,根本没必要拿去烦扰纪王。

而后又想起,纪王的确是一家之主,万事请示他的意见也无可厚非。

她笑道:我能处理的事情,便不想让他操心。

何况即使我不说,你也会向他报备的。

我告诉他和你主动告诉她,是不一样的。

如何不一样?姚遥晃着小马鞭,嘻嘻笑道:他见到我便嫌弃,见到你便开心,自然不一样。

徐南风哈哈大笑。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三月份在朗山的蒹葭湖畔,纪王对她坦诚府中的歌姬舞姬之事后,也曾说过:由我亲口告诉你,总比将来你从别人口中得知要好得多。

自己是否太过自以为是,太过轻视他了?徐南风有些忧心,却丝毫没有觉察到纪王在她心中的地位,已是与日俱增。

回到府中,刚巧是晚膳的时辰,纪王对她这一整天的行程并未多问,只温声吩咐侍婢呈一碗桂花糖水上来,给徐南风解解渴。

徐南风对此习以为常了,每次外出归来,纪王总是会提前给她备好点心或汤水,将她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徐南风食髓知味,又有些隐隐的惆怅,不知将来局势太平了,陪在他身边的又是谁家姑娘。

用过晚膳,徐南风放下碗筷小声道:少玠,我陪你走走罢。

她难得主动,纪王怔了怔,方笑道:再好不过了。

连叶娘都露出了欣慰的笑,默默隐身退下,心想自己的女儿可算开窍了!两人漫步中庭,莲池中荷叶泛黄,有几支老到发黑的莲蓬兀立着,水面清波荡漾,倒映着漫天星斗和朦胧的月光。

今夜的星子好多呢,月色也很美。

徐南风一手牵着纪王,一手不安分地前后晃荡,干巴巴毫无技巧地开口搭讪。

是么。

纪王依旧神色淡淡,缎带上的药香和三秋桂子的香味混合交织,醉人心肠。

他侧首,轻声道,月色中的夫人,也一定很美。

情话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徐南风一噎,胸膛中的某颗小东西又开始调皮地躁动起来。

别总是突然说这种话呀。

徐南风在他面前总是丢盔弃甲,再平静的心弦都会被他撩得颤动不已,这让她很是无措。

纪王最喜欢听她无可奈何的音调了,软软的,像是猫儿的爪垫。

他笑道:这便受不住了?你是我的夫人,我对你做什么都可以的。

徐南风已然忘了自己叫他出来散步的初衷是什么了,脑袋晕乎乎的,愣愣问道:你还想对我做什么?纪王忽然停了脚步。

徐南风回头,见纪王站在一片阑珊的灯火中,静静地望着她的方向微笑。

那笑意十分深沉,十分狡黠,又十分的认真。

徐南风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大概又要说什么令人脸红心跳的话来了。

果然,下一刻纪王问道:我想亲你,可以么?当然是不可以!徐南风想也不想,回想起那日在床榻上的那个意外之吻,仍是止不住的面红耳臊,声音甚至有些破音。

纪王的神色黯了黯。

他静默了半晌,苦叹一声道:不愿意么。

说罢,转过身去,仿佛连背影都在诠释‘伤心’二字。

不知为何,徐南风心一揪,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小心试探道:不开心啊?他闷闷的:没事。

这哪里是没事的样子?徐南风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张张嘴,半晌才叹了一声,伸手拉了拉他的袖袍。

好吧,就一下。

她小声道。

纪王猛地转过脸来,白缎带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问:真的?你愿意?……你再问,我便不愿意了。

纪王微笑,伸手摸索到她的脸,然后温柔地抬起她的下颌,落下一吻。

他看不见,位置有些许偏了,吻在了徐南风的脸颊处。

纪王调整了位置,微微俯身,欲再吻一次……哈哈哈哈!方才我在街上碰到了徐尚书的马车匆匆赶往宫中,刘怀你猜是出了什么事……噫——!!!长廊的拐角处,贸然闯进的姚遥僵立在原处,呆若木鸡。

徐南风自动远离纪王一丈远,微红着脸装作四处看风景。

纪王默然转身,轮廓影藏在阴影中,笑得十分森然,一字一字开口唤道:小、遥、儿。

姚遥背脊一凉,汗出如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