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了结

2025-03-26 06:42:12

那一眼,仿佛满世界的风雨都悄声隐匿,所有的颜色都斑驳淡去,唯有门口伫立的那身影如此高大挺拔,带着鲜活的色彩,一步一步朝她稳稳走来。

玄色的斗篷,绛紫的官袍,如玉的容颜,洇湿的鬓发,还有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淡笑,明明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画面,却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打动人心。

他来了。

我不再是一个人。

就像是一只倦于漂泊的飞鸟找到了归宿,就像是一棵独挡风雨的小树终于找到了支撑,那一刻的感动与圆满无法言喻。

纪王带的侍从很少,两个侍卫,加上姚家叔侄,寥寥数人却生出一股凛然不可侵的傲然之气。

姚遥面带痞笑,单手沉沉地按在佩刀上,拇指一拨,刀刃出鞘一寸,在雷电中闪现着森寒的光。

草民黄老五,见过纪王爷。

黄老五漫不经心的一拱手,阴鸷的眼睛上下扫视着纪王,在接触到他涣散的目光时,黄老五玩味一笑,轻视之意不言而喻。

纪王没有理会他,只试探着唤道:南风?……我在。

还好么?还好。

得到她的回应,纪王这才点点头,朝她发声的方向伸出一手,轻声道:过来。

鬼使神差的,徐南风如同被他蛊惑般,将手交到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掌十分干净温暖,有着令人安心的力度。

沉默片刻,纪王散漫一笑,道:黄老板胃口不小,连本王的人都敢动。

黄老五讪笑:草民不敢,只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喂,死老头,你不过是张家的一条走狗,张家又只是太子的走狗,走狗的走狗,哪儿来的胆子在主子面前狂吠?姚遥吊起一边眉梢,按着刀柄讥笑道,既然自知是草民,没听过‘民不跟官斗’?黄老五没料到纪王会亲自犯险,眼睛一眯,笑容多了几分寒意。

徐南风咬着舌尖,让混沌的大脑保持清醒。

还钱倒还是小事,只是此事不能再拖着了,若是散播出去,于纪王名声有损。

皇帝已是十分不待见他,她不能再让他的情况雪上加霜。

想到此,她松开纪王的手,大步走到叶福父子面前,蹲下 身冷声道:冤有头债有主,我家待你们不薄,却越发滋生你们的猖獗放肆,此事需做个了断。

舅父,表兄,劳烦二位起来执笔,与我娘划清界限罢。

叶家父子紧闭双眼,睫毛颤动,佯作昏迷。

起来罢舅父,我知道你们是在装昏。

叶福父子没动静。

哎呀,王妃就是太温柔了。

姚遥邪邪一笑,一脚揣在叶小彪肥硕的臀上,叶小彪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叫声。

姚遥无辜摊手:你瞧,这不就醒了么。

叶福父子被迫睁开被揍得青紫的眼,忙下跪求饶。

叶福一把鼻涕一把泪,哀声道:好外甥女,好南风,你再帮舅舅一回!娘娘,王爷!求您再帮小的一回!徐南风冷声道:写。

叶小彪装傻:写……写什么?徐南风道:写从现在起,你们父子与我娘断绝关系,不管赌债还是欠款,均与我娘没半分干系!没有纸笔,如何写……纪王微微一笑,示意姚遥:小遥儿,帮他一把。

好嘞!姚遥起身来,反手拔出佩刀,抬手一砍。

嗤啦——雷电声伴随着刀光落下,凉风乍起,一片衣袖飘然落地。

姚遥用刀尖将那片破布挑到叶小彪面前,道:纸有了。

然后又是一刀,锋利的刀刃划破了叶小彪的左臂,伤口不深,堪堪能淌出血来。

姚遥抓住叶小彪右手食指,在他左臂淌下的血珠上沾了沾,道:现在笔墨也有了,写吧。

叶福吓得缩成一个胖球,发出杀猪般的尖叫:杀人了!杀人了!被姚遥一瞪,又吓得闭了嘴,只发出破碎的呜咽声。

南、南儿……叶娘害怕姚遥身上的戾气会伤到徐南风,哆嗦着不敢向前,只能徒劳呼唤。

姚遥伸手将扶桑刀刃上的血抹净,回刀入鞘。

自始至终,纪王面上都带着温和谦逊的笑意,仿佛这满室剑拔弩张都与他无干。

可黄老五分明感觉到了无形的压迫。

他没有插手,在一旁静观其变。

叶小彪向来欺软怕硬,被姚遥的狠绝吓个半死,也不敢反抗,哆嗦着用手指沾着自己的鲜血,在割下的袖子上写下一封血书。

完毕,姚遥用刀柄挑起那片散发着血腥味的袖子,递到黄老五面前:看见了么?滚吧。

指尖的佛珠飞速转动,黄老五碰了个硬钉子,只好强撑着笑拱手:多谢王爷王妃赏脸。

钗饰老夫便先带走了,剩下的嘛,以后有的是时间向令兄慢慢讨要。

说罢,黄老五一挥手,便被武夫们簇拥着走了出去。

确定他们走远后,纪王清冷的目光这才回暖,摸索着握住徐南风的手,担忧道:南风,你指尖好冷,没事罢?没事。

徐南风摇摇头,低声道,少玠,我能接我娘去王府小住么。

纪王没有一丝犹疑,温声道:只要岳母大人愿意,住多久都可以。

徐南风闭了闭眼,缓过一阵眩晕,这才对一旁战战兢兢的叶娘道,娘,不要回徐府了,随我去纪王府吧。

叶娘一怔,绞着袖边眼神飘忽,讷讷道:这……你爹……娘!徐南风盯着叶娘,目光哀戚又苍凉,胸膛急促起伏着,几乎是哀求道,您争点气吧。

这一声几乎耗尽了徐南风所有的力气,她紧绷的弦撑到了极致,眼前一阵昏黑,膝盖发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南风!南儿!还好纪王一只紧紧攥着她的手,察觉到了不对劲,手臂顺势一托及时稳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躯。

徐南风在他怀中发着颤,眼皮如坠千钧你,手脚冰冷,嘴唇苍白,胸肺却像是火烧般灼痛,吐出来的呼吸一路从喉咙烧到了鼻腔。

叶娘披头散发地爬过来,伸手轻拍女儿呈现不正常嫣红之态的脸,啜泣道:南儿,你不要吓娘啊!这是怎么了!纪王摸索着将手搁在徐南风的额上,好看的剑眉蹙起,沉声道:好烫!姚遥道:之前桂圆便说她有些不舒服,如今淋了雨,又担惊受怕的,定是病情加重了。

还未说完,纪王却是抄起徐南风的膝窝,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姚遥吓了一跳,忙张臂护在纪王身侧,哀嚎道:我的祖宗,你眼疾未愈,别把人家摔着了,我来吧!不必。

纪王轻轻松松抱起徐南风,面色不改,唤道:姚江。

立侍在门外的姚总管忙进门,躬身道:属下在。

引路。

是。

马车不够宽敞,只够两人坐着,纪王在姚江的指引下将徐南风抱进车厢,弯腰俯身,拇指蹭了蹭她的脸颊,低声道:没事的,南风,睡一觉就到家了。

高烧模糊了徐南风的神智,她紧紧攥着纪王的一只袖子,苍白的唇合动,哽声道:少玠,对不起,对不起。

徐南风心中愧疚难安。

她本该照顾纪王的,却总是在给他惹麻烦。

纪王又往前凑了些许,雨水顺着他秀挺的鼻尖滴下,刚巧落在徐南风的眼角,像是一滴清泪。

即便他眼睛看不见,依然能从徐南风颤抖的呼吸声里感受到了她的愧疚和绝望。

真是令人心疼。

傻子,不是你的错。

他低叹一声,直到徐南风的呼吸渐趋平稳,猜到她大概是睡着了,他这才悄声退了出去,站在雨中唤道,叶夫人?哎,哎,王爷。

叶娘撑着一把半旧的油纸伞,拘束地走到纪王面前,不知为何,她对这个俊美高大的年轻人有种与生俱来的惧怕,即便他脸上总是带着笑意。

纪王道:您上车陪着南风罢,本王骑马便可。

姚江有些不放心:可是王爷……不必多说,扶我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