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再遇

2025-03-26 06:42:11

回到后院,便见叶娘一身花哨艳俗的打扮,立在西厢廊下张望。

见徐南风回来,叶娘迫不及待地拉住她,欣喜道:南儿,听说你爹将你叫去书房议事了,他对你说了些什么,是不是在讨论嫁妆的事?叶娘今日穿了簇新的衣裳,可妆没画好,蛾眉一高一低,胭脂敷得太红了,但这些都无法掩盖住叶娘眼中的骄傲和兴奋。

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懂,高兴得像是个得了糖果的孩子。

书房里字字诛心的话语,那封令人心寒的帛书,徐南风怎么忍心告诉这个可怜的母亲。

空气像是被稀释了一般,窒息得难受,徐南风没有接话茬,走进屋疲惫道:娘,别说了。

哟,害羞了?叶娘沉浸在与皇帝结为亲家的喜悦中,全然没注意到徐南风苍白的面色,仍喋喋不休道,纪王府的聘礼一定不少罢,回头我跟你爹说说,嫁妆须丰富些,不能丢了徐家的脸。

叶娘哪里知道,徐谓非但没准备劳什子嫁妆,还要与她的女儿断绝关系,若是知道了,定会气得肝肠寸断。

徐南风不敢想象那画面,她眼眶发红,只能匆忙捂住了眼,将泪渍揉碎在眼中,不给它淌出的机会。

正压抑着,又听叶娘道:对了,我托人给你舅舅一家送了信,他们这两日就会登门拜访。

徐南风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娘,家里的破事都拎不清,就别让舅舅一家来了。

何况,舅父一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舅舅叶福好吃懒做,表哥叶小彪游手好闲,叶娘上京入了徐府后,叶福一家便卖了家产也跟着到了洛阳,隔三差五就要到尚书府走上一遭,顺手刮点儿油水回去,偶尔甜言蜜语地朝叶娘骗些银两,如同跗骨之蛆,徐南风一向不喜。

为了这事,徐谓没少苛责叶娘,几年前双方撕破了脸皮,徐谓叫家丁将叶福父子打出府去,他们这才收敛了些许。

叶娘不以为意,再怎么样,他们也是亲戚,自然要来撑场面的,否则张氏贱-人还真以为咱们叶家没人了!说是撑场面,更多的是炫耀。

徐南风真是厌倦了,她抬起发红的眼睛,唇瓣抿了抿,下定决心道:娘,我要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叶娘从兴奋中回神,看见南风湿红的眼睛,不禁吓了一跳,忙扳过她的肩左右瞧了瞧,问道:谁欺负你了?徐南风摇摇头,道:娘,你要做好准备,认真听我说。

见她神色凝重,叶娘缓缓收拢了笑意,捏着帕子局促地说:好,你说。

方才爹将我叫去书房,并非为了商议什么嫁妆。

一想起书房中发生的事,徐南风声音有些发哽,她深吸一口气,望着窗外的残红浓绿,颤声道:他和姓张的联手,要逼我与徐府断绝关系。

什么?叶娘满脸震惊,嗖地从绣椅上起身,不可置信道,南儿,你……你说什么?爹入了太子麾下,与纪王是政敌。

他害怕我嫁过去后,太子会对他心生嫌隙,便要与我断绝父女关系。

这一番话终于说出了口,徐南风像是拔掉了一根毒刺,心中虽然鲜血横流,却又无比痛快。

叶娘受不住打击,两眼一瞪,眼泪流了出来,脱力跌回椅子中,口中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徐南风赶紧托住母亲的身子,轻抚她的背脊给她顺气。

叶娘不知哪儿来的这般力气,反手攥住徐南风,像是抓住一根救命仙草,说:南儿,你不能答应,可不能答应啊!为娘还指望你给我撑脸面,怎么能说断绝就断绝!徐南风拥住她,说:娘,您别急,即便我与徐府断绝了关系,您也依然是我至亲至爱之人。

不行,我去求你爹!他这是糊涂啊!娘!徐南风按住叶娘的身子,冷声道:别求他,他的心是石头做的,他的眼里只看得到利益。

叶娘抱着女儿痛哭,绝望道:那可怎么办啊,可怎么办啊!老天爷,我好不容易盼到这一天,为何要这般折磨我!骨血亲情,那是说断就能断的吗!娘,我带你出府好不好,我们离开徐家好不好?徐南风没有流眼泪,叶娘是个没有主见的妇人,那么她就要坚强起来,保护母亲和自己。

徐南风抬袖给叶娘擦了擦眼泪,沉声说:女儿有苦衷,虽不能将你带去纪王府享福,但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在洛阳或者其他地方给你买座宅子,配几个下人,让你过上舒服清净的日子。

可是南儿,你爹再无情,那也是我的丈夫啊!若我离开了徐府,会被人戳着脊梁骨笑话一辈子的!叶娘连连摇头,哽咽道,更何况,我们母女一走,岂不白白便宜了张氏那贱-人!娘,你这是糊涂!既然徐府容不下我们,你又何必执意留下。

徐南风蹙眉,强忍住心中的躁郁之气道,更何况,将来我嫁出府去,爹肯定会对外宣布与我断绝关系,到时候你伶仃一人呆在府中,又该如何自处?不会的,南儿,你做了王妃,便无人敢欺辱我们母女。

叶娘执意不肯走。

她的大半辈子都奉献给了徐谓,此时放弃一切,如何甘心!意料之中的回答,徐南风心力交瘁,我真不明白你到底在固执些什么,是出于对他的爱,亦或仅仅是不甘心?南儿,你不必劝我,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为娘此生是不可能再离开你爹了。

叶娘用帕子抹了抹眼泪,拉着徐南风道,你别恨你爹,定是张氏从中挑唆,你爹是一时糊涂罢了,不会真的不认你的。

徐南风疲惫地摇摇头,不再开口劝说母亲,开始思索别的出路。

不多时,侍婢彩云从廊下匆匆忙忙奔了进来,拔高声音欣喜道:二夫人,纪王府的人来了,说是要见咱家南姑娘!彩云推门进来,见叶娘满面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抹眼泪,便也觉察到了气氛的凝重,讷讷道:二夫人,南姑娘……徐南风问道:纪王派了谁过来?是纪王府的管家,还派了一辆顶漂亮的马车,说是有要事要请南姑娘面议。

我知道了,请她稍等片刻。

说罢,徐南风抬手,示意彩云先出去。

见纪王对徐南风如此上心,叶娘心情好了许多,面上绽开笑来,南儿,你快去换件亮丽的衣裳,别叫人家久等。

徐南风点头,转入内间去换了身浅色的春衫,着藕色的绣花罗裙,又对着铜镜调整了发髻和钗饰,觉得并无失礼之处,这才在叶娘的叮嘱声中出了门去。

纪王府的马车果然是门口等着,马车旁立了一个笑容温和的中年男子,仪容整洁,朝着徐南风躬身行礼道:在下姚江,乃纪王府管家,见过徐姑娘。

徐南风回以一礼,问道:姚管家,不知王爷找我何事?这个,在下不是很清楚,还请姑娘先上马车,见到王爷一问便知。

说罢,姚管家搬来踏脚的小凳,掀开车帘做了个请的手势。

徐南风踏上马车,随即一怔,微微惊愕道:纪王?她原本以为马车中无人,却不曾想纪王亲自来了。

午安,徐姑娘。

纪王今日穿了一身紫袍,玉冠簪了一半的头发,另一半披散在肩头,眼上依旧蒙着一条柔软的白缎带,与紫袍、墨发、玉冠交相辉映,将他浑身的贵气与俊朗勾勒得淋漓尽致,徐南风从未见过比他更适合优雅入画的男子。

纪王微微侧首,没有听到她的动静,便微微一笑,温声道:车外危险,徐姑娘还是进来说话罢。

纪王的肤色偏白,轮廓深邃却并不锋利,唇色是淡淡的红。

他不笑时已是俊美无俦,笑起来更是惊人,冰质玉骨,温润非凡。

徐南风回神,犹疑了片刻,方钻进马车中,道:上次在东风楼,还未谢过王爷赠送的茶叶。

纪王微笑:薄礼而已,不知姑娘是否喜欢?挺好。

说起这事,徐南风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我出来得匆忙,并不知王爷亲自到来,故未准备回礼。

纪王被她的耿直逗乐,低笑着说:无妨,无妨。

徐姑娘不必如此见外。

车厢封闭狭小,纪王坐在左窗处,徐南风便坐在右窗处,两人的膝盖几乎要抵在一处。

徐南风往后靠了靠,尽量不触碰到纪王。

管家跟着上了马车,坐在前头一扬马鞭,车轱辘便滚动起来,朝城门方向驶去。

徐南风掀开车帘看了看,发现并不是去纪王府的方向,便略微讶异道:殿下,这是要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