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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氏篇 第三十八章 尽归于寂(3)

2025-03-26 02:33:51

果如忘尘之所料,三日后,乔安再次登门拜访。

此次前来,她的神情异乎寻常的平静温然,忘尘隐约感觉到,此时的她,是处在闭心诀的境界中,温淡如水,无波无惊。

她微笑着上前为她斟了杯茶,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再来,只是没有想到会这样快。

你已经做好接受真相的真相的准备了吗?乔安握着手中的茶杯,淡淡笑道:既然又来了,就不会再想上次那样半路逃跑了。

尹细雨,你是徐府蒙难的元凶吗?忘尘笑道:你真是直接,那我也不绕弯子。

是,徐府之事是我一手操纵的!但事情并非如你想象的那般。

乔安神色微见惘然:那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你愿意听吗?乔安苦笑:二十年我都等过去了,难道还等不得这一时半会儿吗?你说吧!忘尘正待说话,忽然听得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随即,龙宸宇仓促匆忙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见着入座的乔安,他三步作两步走过来,急急道:安,听说你进宫,我就急忙赶过来了。

这些日子你为什么又跟从前似的躲进绿幽苑,开了林间机关不见我?我知道,我的母妃是尹细雨,是害死你们全家的凶手,可是,这不是我能掌控的呀!如果可以的话,我宁可选择——乔安轻轻抚上他的唇,堵住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微笑道:我不是怪你才不见你的。

难道四姝没有跟你说吗?我只是有些事情想不通透,想不清楚,才要一个人静静的,并非有意在躲你。

龙宸宇这才松了口气:可是——安再次拦住他,道:别可是了,既然来了,就听你母妃将当年的事情说清楚吧。

龙宸宇看了眼忘尘,冷冷地将视线别到一边,不去看她。

忘尘叹了口气,微现落寞,道:你来得正好,正好将旧事做个了断,想想,那真的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

那还是从南疆说起。

那时我不叫尹细雨,叫做狄雷那,而师兄他也不叫关荣,他叫巴布拉。

在我们那里,狄雷那的意思是百灵鸟,而巴布拉则指勇敢而又聪明的猎人。

她忽然笑起来,似乎想起往昔时光,眼中带着少女般梦幻的光彩,顿时明艳许多,我跟巴布拉都是孤儿,在同族人的抚养下长大,自幼相互扶持,相互照顾。

人人都说,巴布拉是七里侗最勇敢的小伙子,而狄雷那是七里侗最漂亮的姑娘,所有人都觉得我们是一对连我自己也这样觉得。

那时,我每晚都做梦,梦见勇敢的巴布拉在篝火晚会上将亲手猎得的动物皮毛交给我,而我,则回以我缝制了好久好久的香囊。

于是,我热切地期盼着每一年的篝火节。

然而,我没有盼到巴布拉的礼物,却反而迎来了一个受伤的紫星人。

巴布拉跟我说他在独林里发现这人,看模样是中了舞阳草的毒。

巴布拉要我帮忙照顾这个人,他则去为他采解药。

那时的我,一心只想赢得巴布拉的好感。

莫说只是照顾个受伤的人,就算要我的命,我也是愿意给的。

忘尘说着,脸上浮起抹红晕,竟像是瞬间变回了曾经单纯明亮的狄雷那,宇,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可是,不可否认,你体内流着我的血脉,流着南疆人痴情专情的血脉,对不对?她看似问的就是龙宸宇,眼光却看向乔安。

乔安则心中喟然,怪不得……原来,他有着南疆人的血统。

即使成为皇帝,血脉中的那份痴情的根依旧存在,而她,究竟何其幸运,能够遇上这样的人?但随即,忘尘的神色斗转黯然,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声道:可那时侯,如果我知道,那个紫星人会给我们带来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我知道,这个紫星人会使我失去所钟爱的巴布拉,我可还会那样用心的照料他吗?她摇摇头,神色茫然,苦笑道,应该还是会的吧,我总是不愿看见巴布拉不高兴,哪怕他只是轻微地皱下眉头,都会让我心如刀割的。

我这样待他,可是他呢?巴布拉,你当真没有喜欢过我吗?如果我们一直生活在七里侗,永远不到紫星王朝来,你会不会喜欢我呢?见她神色渐趋茫然,似乎已在虚空中瞧见那人的容颜,出声相询乔安突然感到一种难言的悲伤,如果真的这样爱师傅,那她怎么舍得伤害师傅挚爱的娘呢?难道嫉妒真的可以让人失去理智?抑或其中另有内情?过了一会儿,忘尘渐渐清醒过来,看看乔安跟龙宸宇,却没有丝毫羞涩之意,继续道:巴布拉治好了那个紫星人,而那个紫星人为了表示感激,说我们根骨奇佳,正是练武的好苗子,要收我们为徒,带我们到紫星去。

若是照我的意思,我们就永永远远留在南疆,留在我熟悉的土地上,再不往别处去了。

可是,我知道,巴布拉一直很喜欢紫星,每次听外出的大叔们讲到紫星的事情,他的眼睛就会像星星一样,闪亮闪亮的。

罢了,他喜欢就随他去啊!莫说紫星,就算是刀山火海,黄泉地狱,我也随他去了。

于是,我们来到紫星,改了名字,也遇见了一个改变我们所有人命运的人---柳解舞。

说到这里,忘尘停了下来,仔细地端详乔安,似乎从她身上看见了另一个叫她又爱又恨的身影,幽幽道:你跟你娘有七成像,所以第一眼看见你我就认出你来了,也难怪师兄会收你为嫡系弟子。

不过,你比你娘更加美丽,你娘淘气调皮,有着满脑子的机灵主意,而你则气质灵逸,飘飘如仙,不似凡尘中人,也难怪宇会对你那样钟情,就像……师兄对你娘那样。

解舞是师傅后来收的弟子,是我们的小师妹。

看看乔安你,你们就能想象我们当初见着解舞时的震动与惊艳。

我一向自诩美貌,可在她的绝世姿容下也只能甘拜下风。

她生性好动活泼,但是心地善良,武功练得认真,除此之外,专供医术。

我的医术之高明,几乎无人能及。

安,若是她在,潜心研究,或者能解万毒之首也说不定。

可惜……唉!渐渐的,我察觉出来,师兄似乎很喜欢小师妹。

我心里很难受,可是却也无话可说,小师妹姿容绝世,善良,活泼,任谁都会喜欢她的。

如果要我将师兄交给一个我服气的人,也就只有小师妹了。

怎么,你看起来很诧异,安?你一定在想,尹细雨怎么会这样想?她不是应该很想得到她师兄才对吗?安,南疆人痴情专情,而且懂情。

对我们而言,爱情不仅仅是占有,更是成全。

乔安斜眼看了眼龙宸宇,难道他的占有欲是来自皇室的遗传吗?后来,小师妹出谷历练,久久不归,师兄极是担忧。

我终于明白,他不只是喜欢小师妹,他是真的爱着小师妹呢!于是,我劝他跟小师妹说明白,他不但不应,反而将我骂了一顿,说他的事情我少管。

我自然也觉气恼,赌气不理他,甚至连对小师妹也没有好脸色。

小师妹不知情由,却不知怎地知我喜欢师兄,于是百般撮合,处处为我们制造机会。

我哭笑不得,却不得不感动于她的心意。

这样善良可爱的人儿,师兄应该早些跟她说明才是,于是我寻机跟师兄说,力劝他夺得小师妹的芳心。

结果依旧挨得几顿好骂。

乔安记起娘亲所写的绢册,心中恍然。

尹细雨因劝师傅向娘亲表白不成反而挨骂而恼怒,娘却以为是尹细雨向师傅表白未成而抑郁,还处处为两人制造方便,想起来真有些哭笑不得。

忘尘叹道:现在想起来,也许那时,师兄就已经察觉小师妹对他只有兄妹之情,而无男女之意。

而我,却在许久之后,在迟了的时候才发觉此点。

那时。

我也想要撮合小师妹跟师兄,于是处处拿话试探小师妹,她不知我意,说她喜欢师兄,也喜欢我,因此想要我跟师兄在一起。

而我,却傻得以为小师妹是顾念着我才不跟师兄在一起,于是,我干脆包袱款款,离谷出去闯荡江湖了。

然而,许久过后,我回谷查看,却发觉师兄依旧未跟小师妹在一起,反而因我闹翻。

唉,我这个又傻又可爱的小师妹啊,干什么对我这样好?为了叫她死心,我想,干脆找个人嫁了吧!这样,她总不会再顾及我了吧?正巧,那时有位贵公子很喜欢我,说愿意带我去京城。

我就应下来了。

不过,他是大家世族,而我却是江湖女子,还是恶名昭彰的毒手罗刹。

你们大概不知道吧,我年轻的时候性子倔得很,脾气又坏,旁人稍有得罪我,我便对他下毒,惹上不少仇家。

若是给那些人得知我的下落,来寻这贵公子的麻烦,岂不是连累了他?于是,我联合师兄演了一场戏,让所有人都以为我已经死了。

乔安这才恍然,怪不得舒凝宏的师傅一口咬定尹细雨已死,原来这是她与师傅联合的一场戏。

恐怕。

除了师父之外,没有人能够得知其中内情,可惜,师傅并非参透她的用意,更未将她嫁人之事告知娘亲。

其实,告知也使无用,那时的娘亲,已经跟爹相爱至深,怕是分不开的。

忘尘叹道:若是事情能如我所愿,我嫁给宇的父皇,而小师妹嫁给师兄,该有多好?可惜,世事难尽如人意,我嫁给宇的父皇没多久,便生下了宇。

他本就待我很好,待宇出生,更是关怀备至,无微不至。

虽然皇宫是很复杂的地方,但我不牵扯任何利益之争,整日跟宇逗笑,看看书,赏赏花,日子倒也过得不错。

直到……宇九年那年的除夕,先皇在宫中赐宴,那晚,我第一次见到大将军徐谷风。

初见第一面,觉着他英姿飒爽,朗日如星,举止洒脱,心中极是欣赏,又听闻他亦是武林中人,还屡次大败北狄,立下赫赫战功,更是心生好感。

宴席上,先皇当场宣布封其妻为诰命妇。

在别人耳中或许没觉着什么,我却像是被雷击中了般。

因为徐谷风之妻的名字赫然竟是柳解舞。

我当时害怕认错人,事后特意向大将军确认,果然竟是我那小师妹!我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我拼命寻找我师兄的消息,终于得知了事情的因果,原来小师妹早在出谷历练的时候就结识了徐谷风,一见倾心。

师兄后来自然得知,却并未阻拦,任由他们喜结良缘。

而至当时,他们的女儿都已经四岁了。

师兄说得漫不经心,但是我却没法子如他般平淡。

看着他微现苍老的容颜。

深邃如夜的眼眸总是透着丝丝悲哀,我的心像针扎似的疼痛。

我终于明白,无论我过得怎样悠闲自在,在我心里,师兄终究是最重要的,比我自己都还要重要。

于是,我打定主意,我要帮师兄夺回小师妹!我看得出来,那徐谷风是个人才,而听他言语以及民间相传,小师妹跟他的感情极好。

何况,他们还有个女儿,这样看起来,师兄是定无胜算了。

于是,我下了个决定,我决定杀了徐谷风!若是徐谷风死了,师兄可以顺理成章地去照顾小师妹,凭着师兄的相貌才能,久而久之,必定能叫小师妹倾心。

唉,那时的我,真的太冲动,太倔强,又太自我。

我一心只想要师兄跟小师妹在一起,我一心只想要师兄快活开心,别的人,别的事情我都不管不顾了。

乔安别过脸,垂目咬唇,默然不语,心中的绞痛难以言喻。

我知道此事需得做得紧密,不能叫小师妹瞧出跟师兄有关,于是我开始物色适合的替罪羊。

我知道,在朝中慕容德跟徐谷风最不对头,他最相爱那个要徐谷风死。

所以我开始密切关注他的情况,结果竟叫我发觉慕容德跟北狄勾结。

这可真是天赐良机!徐谷风在文义关率兵抗战北狄,慕容德这里自然不会没有行动。

我悄悄跟着那送信的密探,故意在文义关泄漏他的行迹。

让他被徐谷风拿下。

果然,徐谷风得知慕容德与北狄勾结,一面修书上奏朝廷,令一面为防有诈,镇守文义关。

我紧随着他送信的兵士,又制造意外,令当时身为御史的慕容德发觉折中有对他不利的消息。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我操心了,慕容德为了自保,自会为他罗织罪名,务必叫他不能活着归朝。

好计谋!乔安忍不住冷冷出声,我实在不得不佩服芮妃娘娘你的匆忙才智,真是好厉害的借刀杀人之计,不漏半点破绽。

就连慕容德临死前,也都还说我爹之事是他一手造成,再想不到还有娘娘你这位幕后诸葛操纵!如此说来,只怕先皇所谓的醉酒误判也另有情由吧?她语寒如冰,而龙宸宇早已别过脸去,不看忘尘,不敢看乔安,闭上眼睛,神色痛楚。

忘尘幽幽笑道:是啊,那不是意外。

事实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醉酒误判,慕容德的那份奏折根本就不是宇的父皇所批。

他是何等精明的人物,怎么轻易为我三言两语蒙蔽,抑或发生醉酒批阅奏折的荒唐事?我算着慕容德上奏折的时日,那晚,趁先皇还没有批阅奏折,我用宇将他引开,趁机将慕容德的奏折翻出,不及细看,便模仿先皇笔迹批示‘准奏’,盖上玉玺,将它放至批阅好的奏折里。

当时时间紧迫,我没来得及细看,我更没有想到,慕容德会那样狠,他不尽要徐谷风的命,他还要整个徐府的毁灭!而当我发觉时,圣旨已出,徐府已经灭门,大错已经铸成,再也无法挽回了。

乔安紧咬下唇,几乎咬出血来,眼前又浮起雨雾,不自觉地紧紧握住双手。

忽然一只温暖的手伸了过来,轻轻将她的手分开。

她转首,对上的是龙宸宇同样泪光迷蒙的眼眸,伤痛,无奈。

乔安轻轻将手抽了出来,手却慢慢松开,不再紧握。

我不明白,当时你要去跟踪慕容德,跟踪他的密探,跟踪我爹的信使,你是妃嫔,怎么可能轻易出宫?而且长期不归?忘尘淡淡道:你知道的,师兄跟先皇交情不错,难道你就没想过原因?乔安恍然:他们因你才认识的!而当年宇身中剧毒,你却不肯回来看他,是因为你知道,只要有师傅在,不管怎样的毒,都会迎刃而解,是不是?忘尘微带惊诧地看了两人眼,淡淡道:算是吧!当时我跟先皇说久未见师兄,想回去看看他,先皇并未起疑,很爽快地就答应了。

听到乔安之语,龙宸宇心中淌过一阵暖流,微微笑了。

他并不在乎答案是什么,但此时此刻,安的心中还挂念着他的心结,那就说明她依然放他在心上,依然视他如故。

他紧绷伤痛的心终于微微缓下,也疑道:这样说来,当初父皇是想要替你隐瞒,才说是自己醉酒误判的。

只是,为什么父皇会提到杜牧之,而且记得那样顺?乔安并不在意:也许,只是顺口编造的借口吧!忘尘插言,道:关于杜家跟你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其实,那并不全是编造的借口。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当日慕容德的奏折也包括替杜牧之求情之语,也就一并‘准奏’了。

若要说是你爹救了杜牧之一命,并不过分。

乔安与龙宸宇对视一眼,交换到的是相同的讯息,莫非这世上真有天意?杜府,慕容府,徐府,以及身为皇室的龙氏,龙宸宇,乔安,杜明原,慕容锦儿,还有乔哥哥,难道真的从最初的开始就已经注定彼此纠缠不清的恩怨?他们统统对不起乔安,因此或以身相殉,活倾心相恋,或以死成全……许久,乔安才冷冷道:你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可惜,老天爷却不肯成全你!忘尘又何尝不曾感到后悔,幽幽叹息,道:是啊,为恶者,人间不罚天亦罚。

一切皆在我的意料之中,唯有最后的结局脱轨,到了我难以控制的地步。

当我再瞧见师兄时,我真的后悔了。

当年,他还正值壮年,先前见时头发乌黑如夜,早见面竟已是发白如雪!见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而师兄他……他因为小师妹的死讯……居然真的一夜白头!当时,我的心都要碎了,我本是想要他快活的,可是,我却成了他快活的刽子手,让他的生命中再也没有快活可言!当得知其中情由时,师兄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看得出他眼中的恨意跟怒火,我相信,在那瞬间他真的想要杀了我。

如果他想要杀我,我绝不会还手的,甚至,我希望他杀了我,一解心头之恨。

可是他没回到宫里,此事自然瞒不过先皇,看在从前的情意跟宇的面上,他不愿意杀我,但是,他也不能让我继续逍遥自在地做我的芮妃娘娘。

我明白他的心思,所以自请到妙心庵祈福,他自然不会挽留。

我承认,离开时,我的脑中只有满满的负罪感和死灰之念,我顾不上宇,顾不上所有人!第二年,师兄第一次给我来信,他告诉我,他已经找到小师妹侥幸活下来的女儿,他会收她为嫡系弟子,教她武功,将整个无名谷给她,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说。

我知道,他还没有原谅我,于是,我日夜念经念佛,希望能够赎罪。

我不要天的谅解,不要任何人的谅解,我只要师兄的。

我日日等,夜夜盼,但最后盼来的居然是师兄的死讯!我终于死心了,师兄他死了,而一直到死,他都不肯原谅我!师兄,你真的就那么恨我吗?恨到永远都不肯给我赎罪的机会?说着,忘尘凄然落泪。

不,或者此时的她应该是尹细雨。

而乔安也终于明白师傅的眼眸中为何总是带着难以辨明的深深悲哀,他最爱的人死了,却是死在最爱他的人的手里;他收了最爱的人的女儿做徒弟,而同时,她也是他最恨之人的女儿。

或者,从头到尾,最悲哀的人反倒是他,他是所有事端的起源,可是,他却什么都没做,只能默默地承受着命运附加给他的悲哀和伤痛,而他,甚至连恨都不能恨,因为,尹细雨是为爱他而误杀的柳解舞!乔安突然觉得有着头疼,这都是怎样的事情啊?复杂得令人几乎眩晕,但却又很简单,简单令人不自禁地伤心落泪。

或者你不用这样难受,在他的心里,未必没有你的存在,甚至,可能比你和他想象中的都要重。

充溢着悲哀气氛的庵内沉寂得令人窒息,而打破这窒息的,竟然是乔安。

她眼中依然含着泪水,却显得镇静得多,或者,在那三天里,她已经大概猜出事情经过,只是从忘尘口中得到印证而已。

忘尘凄然笑道:会吗?他终究是恨我的,否则你又怎会知道我是徐府事件的元凶?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三人,我,先皇和师兄。

先皇自然不会告诉你,那就只能是师兄。

他或者还顾念着幼时的情谊,不愿杀我,却叫你来报仇。

他终究还是要我死,为小师妹偿命的。

我不怕死,可是我真的很难受,为什么偏偏是师兄呢?我宁愿是我自己跟你说的,是先皇说的,是谁都好,只要不是他!乔安冷静地道:我之所以说刚才的话,正是因为此事。

在他的眼中,我应该是娘亲的影子,可是,你可知道,他在我跟你之间是怎样的徘徊不定?你可知道他有多矛盾?他知道我要复仇,教我武功,给我权势,将我引进皇宫,引至离你很近的地方,可是,同时,他又无数次地教我要宽恕,要宽容,不要被仇恨蒙蔽心智;他希望我能凭借仇恨的力量活下去,告诉我尹细雨是我的仇人,却毁去无名谷所有关于尹细雨的记载,留给我一片空白;他隐瞒你假死的消息,希望我能够借此支持下去,可是却又怕弄巧成拙,被我找见活着的你,所以他告知七里侗你的死讯,却又叫他们搬迁……我从前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什么,可是现在,我明白了。

他一直在我们两个人之间徘徊取舍,却始终分不清楚谁轻谁重,一会儿取我,一会儿取你,才会造成这样矛盾复杂,难以理清的情况。

我想,也许,到最后,他将决定权交给了命运,看命运究竟指引我到那个地方。

尹细雨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惊喜地道:你是说,他的心里,还有我的位置的?乔安冷冷地道:我不知道,我只是通过他的行为猜测到的,你信也罢,不信也罢,都是你的事!尹细雨几乎是喜极而泣,一连声道:我信,我自然信!你是他的徒弟,离他最近,自然更清楚他心中的想法。

原来师兄心中是有我的……她的神色渐渐温柔起来,像是又回到了青春年少的少女时期。

乔安看着她失却先前的冷静温淡,叹了口气。

她说的虽是猜测,却是最合理的解释。

其实,在师傅心中未必便能清楚地知道娘亲跟尹细雨究竟谁的地位更重,甚至,她才猜测着,尹细雨的位置有可能超过娘亲。

只是,尹细雨一直在离他很近的地方。

近得让他没想过她会消失。

而后来遇上娘亲,爱上娘亲,更加忽略了尹细雨。

后来,尹细雨离谷出走,他应该有所感觉,但却拘束于南疆人痴情专情,终生只恋一人的魔咒,难以自拔。

大概直到尹细雨说自己误杀了娘亲时,他才发觉,原来在他心中,尹细雨的位置比娘亲更重。

他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移情别恋的事实,也没有办法接受他在乎尹细雨胜过娘亲的事实,于是只好躲着尹细雨不见。

忘尘以为师傅不能原谅她,事实上,师傅真正无法原谅的人该是自己吧!看着尹细雨渐渐平静下来,却还带着些许的喜悦,乔安冷冷出声:好了,剖析完了旧日恩怨,现在,是该做了结的时候了吧?我曾经对天起誓,不管那个毁掉我梦想的人是谁,不管他身居何位,我都要报仇,要让她知道什么叫做毁灭!尹细雨笑着转身,看着她,眼神温柔如同凝望情人:从打算救你那刻起,我就没打算再苟活。

当年师兄没杀我,先皇也容我一条性命,如今就由你来了结吧!我等着一天等很久了,何况,你方才还解开我的心结,虽死无憾,安,你动手吧!只听得一声轻响,乔安轻巧地抽出腰间的长剑,指向忘尘。

龙宸宇似乎想要起身做什么,却又顿住,坐了下来。

而忘尘闭目待死,却是嘴角含笑,而她就真的不躲不挡。

看着那张熟悉的容颜,闪亮如雪的剑尖开始抖动,无数画面自眼前一一划过,她曾经视她如亲女,曾轻言细语为她解惑,曾经哼歌伴她入眠,曾经给她母亲般安心的感觉……她并非有意要她全家横死,她只是想要自己心爱的人幸福……最重要的是,她是宇的母妃,纵然宇没有阻挡,但她又怎能当着他的面杀了他的生母……终于,乔安咬咬牙,将长剑远远地抛了出去,许久传来一声闷响,不知落到了哪里。

果然,我跟师傅一样,也下不了手!冷冷的话语中带些许的凄凉,乔安转身离去。

龙宸宇则缓缓起身,看着甜蜜得已经忘我的忘尘,微微苦笑。

老天,这是怎样的一个烂摊子?他该怎样收拾?缓缓走出庵堂,扬首,阳光明亮的近乎刺眼。

他揉揉眼睛,许久才适应,正欲往飞炫宫而去,忽然一怔,乔安素衣白服,站在一棵松树下,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他缓缓走过去,每一步都有千斤重。

安,这是惩罚吗?我的母妃害你家破人亡,害你染上万毒之首,而这个恶果就由我来承受。

乔安淡淡笑着:感到愧疚了吗?有没有考虑收回你先前的话?龙宸宇摇摇头,道:还是那句话,你活着一日,我便做一日的好皇帝;你若出事,我便拿全天下为你陪葬。

既然已经得罪了老天爷,那索性得罪到底吧!乔安怔怔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宇,你要记着你今天说的话。

龙宸宇被她的笑容感染,也点点头,道:我自然会记得。

乔安的眼眸突然变得温柔而深情,深深地看着龙宸宇,柔声道:宇,你也要记得,我真的很爱你。

龙宸宇笑容中更多了几分柔软:这句话我会记得更清楚。

乔安忽然敛起笑容,悠悠道:宇,那三日,在绿幽苑,我想了很多很多.....她顿住了,凝思了半晌,转向他,笑道:这次,我仍然需要想很多事情,想要一个人先静静。

宇,七日后到绿幽苑来找我。

七日后,龙宸宇依言来到绿幽苑,令他震惊的是,白雾翠竹依旧,而苑中本该有的那个神仙似的女子却已经不知踪迹。

她再一次不告而别了吗?龙宸宇一阵心慌,转身冲出绿幽苑,想要去寻找乔安,却冷不防撞到旁人身上。

龙宸宇定眼看去,依稀认得是乔安的七卫之一——莫光。

他忙抓住他的衣领,道:你们小姐呢?安呢?她去哪里了?莫光不避不闪,也不挣扎,带着面具的脸看不出情绪,眼神却深邃如夜,不见喜怒,淡淡道:小姐要我在此等你。

宇公子,请把你手头的国事处理好,挤出七日的时间,我会带你去见小姐。

龙宸宇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用最快的速度将京城事务交由龙宸烈等人负责,随即便跟莫光骑马而行。

他们一路向北,越走龙宸宇越觉得熟悉,四日后,等到了目的地,他突然反应过来,这里不就是桥云山,也就是无名谷的所在吗?跟随着莫光在山间七转八拐,正有些晕头转向时,终于到了无名谷。

进入谷内,莫光依然未停脚步,径自往前走去,龙宸宇忙快步追上。

大约一炷香功夫后,莫光在一个山洞前停了下来,递给龙宸宇一颗火红色的药丸:服下去。

龙宸宇犹豫了会,结果,随口服下。

药丸刚刚滑入腹中,便觉一股火热的气息自腹部涌起,流向四肢百骸,浑身都暖暖的,颇为舒服。

莫光这才继续向前带路。

进到深处,龙宸宇才明白为何莫光要给他那颗药丸。

不知何故,这山道中寒气袭身,比深冬寒月还要冷上三分,而且越往深处越冷。

若没有刚刚那颗药丸,只怕此刻他已经冻死了。

龙宸宇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你说待我见安,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这是什么地方?安在这里吗?莫光便走便答道:这里是寒潭,跟百煞竹林同为无名谷两大禁地。

至于小姐——他忽然顿住脚步,指着前方,道:她就在那里!龙宸宇忙顺着他手臂的方向望去,顿时呆立当地,做声不得。

在正前方大约十步的地方,有个方圆甚小的寒潭,该就是莫光口中的寒潭。

而如今,那寒潭竟然尽皆成为寒冰,晶莹中透漏着些许诡异的幽绿。

但这并不是他惊讶的原因,令他惊讶的是,在那寒冰的中心,似乎隐隐约约有个人被冻结其中,白影焯焯,青丝飞散,由于冰块的不规则及发射作用,看不清处那人的容颜,但照莫光方才所言,此人.....那人是安?龙宸宇难以置信地道,忽然间反应过来,揪着莫光的衣襟,吼道:她怎么会在里面?你们对她做了什么?威怒之下,他用力之大可想而知,几乎能将人勒死,但莫光声色不变,冷静的道:是小姐自己将自己封进去的!得忘尘师太相助,小姐功力更上层楼,几乎到达闭心诀的顶端,她散出大部分功力,将这寒潭潭水凝结成冰,就在凝冰的瞬间,她也进入大寂灭状态,将自己封在其间。

龙宸宇的声音微微颤抖:那她如今.....莫光明白他的意思,道:大寂灭与小寂灭相同,只是时间更长而已,大约有一年。

当然,在寒冰作用下,可能会更长。

在大寂灭状态下,小姐神寂思灭,无知无觉,对外界一无感应,那寒冰自然没可能伤她,她暂时不会有事的。

龙宸宇怔怔地看着寒冰中的白色身影,说不出心中的感觉,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本可以不用这样急着把自己冰封起来的,但是,你逼着她逼得太紧了些。

莫光也看着他,叹道:从你说出那句话开始,她就一直想办法延长自己的生命。

那时她就想到了寒潭,但是,那时她的功力退得太厉害,根本无法同时负荷大寂灭与封冰,只得作罢。

此次虽得忘尘师太相助,但小姐心里清楚,万毒之首太过厉害,她根本就撑不了多久。

因此,她将自己冰封起来,但是她仍活着,所以你要遵守诺言,做个好皇帝。

而尹细雨的事情,她处在两难的抉择之间,于是学师傅,把决定权交给命运。

等到她破冰醒来,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情,那时也许会有另一个局面。

她只想要做到两面顾全而已。

龙宸宇怔怔地道:我还得曾经以为,我能胜她一筹,没有想到这样的死局,她也有办法打开局面。

果然不愧是无名谷主,君氏少主,不愧她隐谋乔安的称号你,不愧是我龙宸宇倾慕的女子!记起他刚刚的话,问道,你刚刚说,她暂时不会有事,那是什么意思?莫光淡淡道:在大寂灭其间,她自然不会有事,但大寂灭过后,她依旧被封在寒冰之中。

这寒冰是她用尽大部分功力才凝聚而成,在寒潭这样的所在几乎可以保持恒久,而破冰而出则同样需要高深的功力,大寂灭后的她未必能有,很有很可能就此被封其中。

在我们看来,自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他忽然苍凉一笑,低声道:也许,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她就已经默默死去,活着被冻死,活着死于身体虚弱,活着死于万毒之首的发作。

龙宸宇悚然而惊:难道就没有办法知道她的情况吗?有啊!莫光漠然道:你是皇帝,自然可以遣人凿开寒冰,活着聚集武林高人将寒冰融化,这样就可以知道她的情况了。

不过,若真是过了大寂灭期,而我们又没有找到解万毒之首的良方,那么,她仍是必死无疑。

龙宸宇默然垂首,忽然笑了起来,道:她真的很聪明,是不是?我曾抱怨,说老天哪怕给我个虚幻的希望也好,结果,她就真的给了我一个虚幻的希望。

可是,她也知道,尽管是虚幻的,我却也绝不会亲手去毁灭我唯一的梦想与可能。

他忽然振作起来,看着莫光,笑道:其实,这样也好,我可以等,等着有一天我们找到治疗万毒之首的法子,活着等老天开眼,有一天她会忽然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她已经全好了。

不管怎么说,这是个希望,不是吗?莫光看着他,眼中有着难解的光芒,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瓷瓶,递到他的手里:这是小姐为你炼制的纯阳丹,凭着它,你能在寒潭待上两个时辰而无恙。

这瓶里共有二十颗纯阳丹,小姐说了,你可以每隔半年来看她一次。

只有二十粒,那岂不是书哦我只能来看她十年吗?龙宸宇把玩着青瓷瓶,忽然抬头对莫光说,她是个很矛盾的人,对不对?她相信我爱她胜过自己,她相信我可以随她去死,她相信我会为她毁灭整个世界,可是她却不相信我能守她一辈子。

她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好好活着,以至于到今日这地步,无非是希望我能再遇到别的女孩子,然后渐渐忘了她。

他浅笑着,倒出颗纯阳丹,随手递给莫光,仰头道:安呀安,难道在你看来,我对你的感情只能维持十年吗?莫公子,我知道你有一位精通医术的师兄,拜托你将纯阳丹交给他,让他研制,越多越好。

安不相信我能守她一辈子,不过不要紧,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只是希望,当安再度出现的时候,我不要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才好呢!你出去吧,我想要跟安单独相处一会儿。

说着,他举步向寒潭走去。

是的,安,你永远不知道我究竟有多爱你。

但是,时间知道,它会证明给你看的!===================刚看是只是不想再吊大家,所以想要把完整的一章发上去,结果写完后一看,先吓了自己一跳,居然有一万一千多字,神啊!认真算算,我今天更新的应该超过两万字了,原来人的潜力果然是无穷滴!也许这个结局没有让大家很满意,不过,不要太急着叹息走开,还有番外等着你呢!呵呵呵,不看的话,后悔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啊,呵呵。

君氏篇 番外之 相逢如梦( 1 )夜色如墨,暴雨如注,偶尔天际银蛇舞过,瞬间映亮整个大地,也映亮风雨中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

银白的战袍已被鲜血污尽,甚至有些发黑,脸上的血污被暴雨冲刷而净,本是刚毅峥嵘的容颜已经疲累不堪,能挣扎至此全是凭着心中一股不屈之气。

但究竟能否到达目的地尚属未知。

感觉到体力的渐渐流逝,祈承远知道自己支持不了多久了,其他的伤尚且能忍,但是胸前的那一箭却是重伤,北狄的箭术确实非同寻常,兼之箭上还喂了毒,若换个耐力差些的人,只怕早已经倒下了。

借着偶尔闪现的闪电,祈承远打量下周围的环境,只见四周草木葱茏,郁郁菁菁。

算算日程,自己如今该是在桥云郡内,离京城尚是极远,自己一条命送在这里不打紧,但那重要军情若不能送达,只怕事情危已!然而胸前的麻木渐渐扩散,怕是......正想着,忽然脚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他挣扎着想要起来,却是浑身无力。

暴雨如鞭子般打在身上,却没有丝毫感觉。

祈承远只觉得身体越来越沉,渐渐的,就连睁眼都变得困难异常。

祈承远大惊,却是无能为力,只觉着人脑越来越昏沉。

迷灾糊糊中,他似乎看见一个白衣女子向他走来,接着,似乎隐约有道柔淡的女声低语,语音中微带诧异:这人不是.....奇怪,他怎么在这里?难道......祈承远只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尚且来不及细想,他便陷入昏迷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着耳边隐隐约约的水声,祈承远费力地睁开眼睛,只觉周身疼痛不堪,周围的情形由模糊到清晰,渐渐浮现在他的眼前。

记起昏迷前那道声音,他四下环顾,果然,左手边的窗下,有个白衣女子正扭着帕子,似乎觉出他的目光,她转过身来,淡淡看着他。

祈承远只觉脑子轰的一声响,再说不出话来。

那女子素颜如莲,神情温淡,衬着白衣翩跹,竟如九天仙子般出尘飘逸,清艳不可方物。

白衣女子缓缓走过来,淡然道:你醒了?祈承远恍然觉醒,眼见那张倾城绝世的容颜缓缓靠近,心中不由起了自惭形愧的感觉,忙移过视线,不敢再看。

猛地记地身上所负的使命,祈承远也顾不得其他,赶忙问道:敢问姑娘,这是何地?我已昏睡了多久?白衣女子将手中的冷帕子递了过去,道:这是桥云郡的客栈。

别急,你只昏迷了几个时辰,误不了你的事情的。

容我问句,你这样急着赶路,可是边疆出了什么事情?祈承远大惊,手中的帕子几乎惊落,定定地看着那女子不语,眼神中已多了几分戒备之意。

白衣女子会意,道:你不必惊慌,我认得你是如今镇守边疆的护卫将军祈承远,昨夜见你时的那样狼狈,显然经过场苦战,又这样急着赶路,想必是边疆出了变故,急于赶回京城报讯,是也不是?祈承远更是吃惊,只怔怔点头,潜心思索,却记怎么也记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这女子。

白衣女子再问道:是北狄又起事端了吗?祈承远有些为难,但对白衣女子那澄澈如水的眼眸,又不由自主为之所摄,私心只觉得这女子绝不会有恶意。

犹豫了半晌,他终于点头道:不错,温耽可汗推毁前诺,起兵兴战。

我等镇守千秉关,不及防备,浴血苦战三日,终究还是失守了。

且北狄封锁消息甚严,未曾惊动其他关守,想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北侵。

我好容易才逃将出来,想要将军情禀报皇上。

千秉关本已被北狄所夺,在两年前的那场大声中又收复回来,不想竟又落入敌手。

白衣女子秀眉微锁,似是在思索些什么,随即问道:北狄何时到的千秉关?既已开了头,祈承远索性知无不言,想了想,道:七日前。

思及自身伤势,叹道:众兄弟拼死抵抗,掩护我突围,到京城报讯。

好容易才逃将出来,没想到北狄为了杀人灭口,竟在箭上涂了剧毒,如今我已是命不久矣......白衣女子起身到桌边,拿起笔写些什么,边写边淡淡道:你不必如此灰心。

你的伤势并不碍事,所中的九毒散也并非无解,我已叫店家替你煎了药,喝了便无性命之碍,不过却还需要几日体养。

祈承远这才发觉身上虽然疼痛,却已无先前那股麻木之感,身子利落不少,该是自己命不该绝,也是天佑紫星王朝,原来这女子竟是医术如神!又惊又喜之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得看着白衣女子。

此时,忽然传来敲门声,祈承远见白衣女子正写得入神,挣扎着起身想要开门,却晚了一步。

他只觉得眼前白影一晃,白衣女子已将房门打开,门口站着小二,殷勤道:小姐,您吩咐的事情小的已经办妥,药也已经煎好,您还有什么吩咐吗?白衣女子接过小二手中的托盘,将方才写的信折好,递给他,低声说了些什么,小二的神色顿时变得异常恭谨,连声道:小姐放心,小人定然将信送到,绝不会误了小姐的事情。

说罢便转身离去。

白衣女子转身来至祈承远身旁,将托盘放在一边的矮几上,指指药碗。

祈承远会意,端过药碗,也不顾苦涩滚烫,一气饮尽。

看了看白衣女子,他道:姑娘,敢问贵姓?白衣女子略一犹豫,忽然淡淡一笑,明艳无双,柔声道:我姓徐。

祈承远再度为之所迷,半晌才回过神来,记起方才的疑问,终于忍不住道:徐姑娘,方才我言说北狄兴兵,又起战火,为何你丝毫也不见震动,难道早已知道会如此吗?白衣女子不以为意,随口答道:两年前所谓的议和本就是场诡计,温耽可汗并无诚意。

只是一来孟权佑节节取胜,二来莫哈伊的比武又输了,北狄全无士气,这才顺水推舟。

如今乔安病重,缠绵言不由衷榻举国皆知,对北狄的影响力降低。

孟权佑又驻守京都,一时脱不得身,而经过两年的休养生息,北狄又恢复昔日的兵强马壮,加之乾于可汗在我朝支持下势力逐渐扩大,温耽可汗自然不会坐视。

他能忍耐两年,已经比我想象中的好了。

祈承远见她对国家大事如数家珍,娓娓道来,不由得有些呆了,这样睿智聪慧的女子,世间该不会多有,她又见过自己。

而且她的声音自己也确实觉得隐约熟悉,该是照过面才是,为何自己一点都不记得呢?又听得她对隐谋乔安,大将军孟权佑直呼其名,不由问道:徐姑娘似是跟隐谋乔公子及大将军极为熟悉?乔安如今随被封为皇后,但在众人心中,她的身份却依旧是隐谋乔安,君氏少主,那是她凭借自身才智武功赢得的,最值得敬重。

白衣女子淡淡道:是挺熟的。

那徐姑娘真是幸运,在下也曾在数年前遥遥目睹乔公子的风采,更有幸与其有过数句交谈,心中实在钦慕不已。

两年前,乔公子与莫哈伊殿前激战,我当时驻守边疆,未能亲眼目睹,却也猜得出来当时的风采。

若此生能再见乔公子一面,我祈承远死而无憾!他的眼眸倏地明亮起来,闪耀着神往仰慕的光彩,整个人瞬间抖擞起来。

白衣女子眉梢的淡漠微微融化,轻声道:会有机会的。

但愿如此!终究是重任在身,祈承远很快清醒过来,思及如今的情形,忽然眼睛一亮,道:在下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徐姑娘能否......尚未说完,话已被白衣女子接去:你如今行动不便,因此想请我代你上京,将这消息跟.....皇上说了,是不是?你想着既然我跟乔安,孟权佑相熟,自然不会是坏人,皇上也会信我,是不是?你的打算原不错,可惜我如今亦有要事要南下,并不去京城。

姑娘要南下,不知有何事?白衣女子的眼波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如画的五官也随之柔和起来,玉容也笼上层淡淡的光辉,如明珠晨露,美不可言,柔声低道:我要去找一个人。

祈承远见她这般模样,不禁暗自猜度,莫非是要去找她的情人么?只是真不知怎样的人方配得上她这般人物,只是——姑娘,私情终究比不得国家大事,若国之不存,家将焉附?因此,还是当以国事为重。

若是姑娘愿替在下完成此事,此后但凡有差遣,必定万死不辞!白衣女子淡淡而笑,丝毫不将他方才激昂慷慨的一番话放在心上,悠悠道:国事因然要紧,可我这件私事却也重要得紧,耽误不得呢!不过,我劝你也不必入京,皇上他如今并不在京都,你去也白去,反倒平白搭上条性命!祈承远大惊失色:皇上不在京都?他知道,因为乔公子缠绵病榻,经久不愈,因此皇上每几个月便要出宫一趟,为其求医。

只是,并没想到如今紧要关头,皇上竟然不在京都?唉!这下要如何是好?祈承远猛然抬头:姑娘方才所说,我去反倒平白搭上条性命,却是何意?白衣女子淡淡道:北狄七日前抵达千秉关起兵,算起来,大概该是在十五日前准备动身。

而皇上亦在在十六日前起身离京,将京城诸般事端交予孟权佑,若说两者没有关联,你肯信么?皇上虽然离京,对外却只说身体有恙,因此暂时不上早朝,若非位高权重者,谁又能知道皇上如今不在京都,无法灵活调度,而大将军则国事缠身,不能立时起兵迎敌?既然如此,那人又怎肯容你安然入京?只怕早已嘏下杀局,等着你自投罗网了。

按理说,此事,你该知道才是,不然又何苦强自赶路,而不将此事报于州县驿站,由他们代行?祈承远沉默了,低下头去,此次北狄攻打千秉关,许多关内布防皆清楚,正中弱点,因此他们几个大将也曾疑心有内奸。

又因不知内奸为谁,更不知沿路官员是否与北狄有连,尽管重伤力竭,他却兀自支持着赶路,不敢投驿。

不曾想却被这女子看出。

当真是好生厉害!外忧内患,情势如此危急,究竟该如何是好?那依姑娘所见,在下如今该如何呢?白衣女子突然转向他,看着他的眼睛,道:反正入京也见不着皇上,倒不如你随我南下,如何?或者苍天有眼,能叫你沿路碰上也未可知。

我已经吩咐店小二为我雇了辆马车,我赶路,你养伤,你的伤势虽然不良于行,但由我沿路照看,也不会出大的问题,不知将军意下如何?祈承远看着她,忽然有种错觉,这女子如此口气,如此相邀,竟像是知道皇上的所在般......她究竟是谁?徐姑娘,如今外有敌患,内有奸细,形势不可谓不危,你却依旧不动声色,竟像是胸有成竹般,这是为何?你难道不担心如今的情势么?你......究竟是谁?我说过了,我姓徐,我们从前见过面的,祈将军。

方才我们这番话,我早已修书给了孟权佑,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至于其他......白衣女子再度浅笑,眼眸倏地明亮起来,温耽可汗雄踞北疆数十年,也该退了,这北疆霸主的位置,也该换人坐坐了!你真以为今日的情形,没人料得到么?或者说,你对他并没有信心?她笑着摇摇头,低声道:这些年来,北狄外患,兄弟内斗,什么样的阵势他没有见过?你以为他如今能安坐皇位,只是因为侥幸么?若是如此容易便被北狄所乘,他也就不配是龙宸宇了!她竟然直呼皇上名讳!祈承无惊骇之极,而且她提到皇上时语气好生奇怪,还有,这样敏锐的头脑,这种泰山崩于前面色不改的气度,这样胸有成竹的神态......她说他们见过面的,她说她姓徐......他不记得她的面容,却对她的声音有印象,很久之前,曾有人竹笠轻纱......他突然惊起,难道她竟是......算算年数,祈承远看着白衣女子,缓缓地道:徐姑娘,我们可是在九年前的文义关见过?白衣女子微笑,知道他已经猜出她的身份,柔声道:好久不见了,祈将军!当时你是定威将军,中唯一留守文义关的大将,不畏生死地掩护百姓及我离去,令人好生敬服。

我只道没机会再见你了,没想到你还活着,还已经升这虎威将军。

镇守千秉关。

今日终于有机会道谢了。

祈承远脑中轰的一声响,原本焦躁不安的情绪尽退,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语的狂喜与敬慕。

当日城破时,我的队下拼死救了我出来,这才......我随你南下,我全听你的安排。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有她有,一切都会安然无事的,一定会的。

独自走在历阳的街道上,龙宸宇心中泛起缕缕的酸楚。

历阳,这个南方富郡,曾经见证前大将军徐谷风的辉煌军功,见证了徐府的兴衰荣辱,尽管如今已经为徐谷风平反,但有些事情,终究是无法挽回的了。

那些前因他母妃造就,如今,她带着安然的微笑却另个世界寻找关荣了,而他则依旧品尝着她种下的苦果。

思及沉睡在寒冰中那袭如羽般的纯白身影,他心中的疼痛便开始肆虐。

第一次来到历阳时,有乔安相伴,浅笑轻语,何等的舒畅快活?而如今,却只剩自己孑身孤然,缅怀,思念。

随即,他又安慰自己,至少,他还不用亲眼目睹她的死亡。

纵然希望渺茫,却还是能够给自己一点幻想,给自己支撑下去的动力。

少爷,行行好,给点施舍吧!路边的乞儿向他伸出了手,惊醒了深思中的龙宸宇。

他信手自怀中取出块碎银,扔进乞儿脏兮兮的破碗中。

无视路边少女投来的爱慕眼神,盈盈秋波,他依旧随意漫步,走在两年前与乔安共行的街道上,回忆着她的容颜笑颦,时面微笑,时而心痛。

眼见时已近午,他信步迈进路旁的酒楼,点了几个菜,一壶酒。

不久酒菜送来,这时间正是酒楼生意最好的时段,店内人潮涌动,嘈是不堪,龙宸宇充耳不闻,自斟自饮着。

虽然在历阳时光甚短,但乔安依旧喜爱历阳菜色,为此,他还特意从历阳请名厨到皇宫去。

可见,不管历经什么事情,不管度过多少时光,有些事情依旧刻印心底,是难以忘怀的。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怀浇愁愁更愁。

不知不觉间,龙宸宇已经熏熏然有酒意,忽觉酒楼似乎突然寂静起来,夹杂着些许低呼惊叹的声音。

他眯着眼环视四周,突然有些呆愣起来。

原来,一个白衣女子正踏入酒楼中来,容颜堪比仙,气质美如兰,环佩叮咚,素裙翩跹,直如九天仙子入凡尘。

但令龙宸宇失神的原因并不只是她的气度美貌,而是那个女子,无论容颜气质,都与乔安无二!龙宸宇微微失笑,喝醉啦,真是喝醉啦,又瞧见幻影了!公子,这里有人么?温然如上好羊脂玉的声音自身边传来,竟也跟乔安有着九分相似。

他抬眼,朦胧间便如看见乔安般,眼睛微微湿润起来,这张容颜,这般声音,已经有一年多不曾听见了。

喝醉了,真是喝醉了,不然怎么会把别人当成安了呢?没人,你坐吧!说罢,他不再看那女子,自顾斟饮。

白衣女子眼眸中闪过一抹诧异,也有着微微的不安,随即坐下。

店小二殷勤而来,她随口叫了几道历阳名菜,便不再说话,只是定定地瞧着龙宸宇,也不说话,偶尔眼帘轻垂,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而龙宸宇又是心中一震,这女子叫的菜色都跟乔安喜欢的一般无二!他摇摇头,隐约感觉那女子凑过来,他忙侧身坐往一边,淡然道: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还请自重。

白衣女子明眸圆睁,看着龙宸宇,像看着怪物般。

他跟她说男女授受不亲?!天啊,她没有听错吧?两人各有所思,都不说话。

龙宸宇很快饮空了两壶酒,不能再喝了,再喝恐怕就要醉倒在这里了!他想着,起身要走,却又下意识地看了眼身边的白衣女子,正好对上她若有所思的眸光,道::姑娘,该是我看错了吧?你怎么跟我那故友那样像呢?可惜只是像,因为她尚长眠不醒,连梦也不曾给过他一个。

白衣女子眼波微转,声音似乎有着些颤抖:哦?有多像?龙宸宇嘴角不禁勾起抹甜蜜又凄然的微笑,有些醉眼朦胧了,声音缥缈如同来自云端:你到有瞬间我几乎以为你是她了!如果不是我刚去瞧过她,知道她还在寒冰中长眠的醒的话,我真以为我的安又回来找我了。

可惜啊,可惜啊,我只要乔安!就算真有着十成相似,不是乔安,我还是不要啊!他摇摇头,苦笑着,步履踉跄地出门而去。

不少人都听见方才两人的对话,酒楼中又浮起低低的谈论声,而白衣女子身边则突然多出位黑衣男子,同白衣女子般望着龙宸宇离去的身影。

白衣女子似乎有些痴了,半晌才收回目光,低声喃喃道:摇光,他......竟然没有认出我来。

被唤作摇光的黑衣男子摇摇头,声音也同样低得只有两人才能听到:不,他认得出来小姐的模样,小姐的气息。

只是,他心中也清楚明白地知道万毒之首的可怕,知道那渺茫至零的治愈希望。

何况,前些日子,他去看小姐时,小姐依旧还在沉睡,谁也没想到小姐这么快就能醒过来,还......他只是不愿意有丝毫对不起小姐,哪怕是与小姐十成相似的人亦然。

这些白衣女子何尝不懂呢?只是——真傻啊,宇,你怎么就这样傻呢?不!摇头轻声叹道,不是傻,他只是太痴了。

顿了顿,抛开这个话题,摇光恢复贯然的沉静,道,小姐,果然如你所料,天权接到小姐的信后,不但没有丝毫惊慌,反倒依旧镇守京都,并未亲自奔赴前线,想必是早有所知,也早有定计。

北狄之事应该无碍的。

对了,知道小姐清醒,天权简直欣喜若狂。

我想,四姝跟我的那些师兄弟若知小姐好了,定然会很高兴的。

他们,都很想小姐的。

白衣女子轻叹道:我也很想见他们,只是——那个人,对她而言,更加重要罢了。

突然间,她的心中又不安起来,转头问道,摇光,你说,我真的就这样好起来了吗?万毒之首真的清除了吗?真的不会再复发了吗?摇光轻轻咳嗽一声,道:这个,小姐,我觉得只要你不再到百煞竹林去,万毒之首应该不会再复发了。

白衣女子淡然而笑:没想到摇光你也会说笑呢!明明知道体内的万毒之首已经渺然无踪,只是,她被命运捉弄过太多次,被万毒之首缠绕二十年左右,这样的人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幸福与安然的真实性。

.....................................来来历阳已经几日,龙宸宇总是宿在徐府的慕安居中。

乔安说过,慕安居是她的居所,他想要呆在这里,呆在乔安曾经呆过的地方,抚摸着乔安留下来的遗迹,想象着她对自己说过的话,酸楚并幸福着。

记得乔安说过,徐府对她而言是特殊的,因此,她不喜欢让旁人进来。

所以,诺大的徐府,总是由他这个九五之尊亲自打扫,尽管苦,尽管累,却也有着跟乔安同命相连的甜蜜感。

只是,尽管每次他都打扫得很干净,可它还是会慢慢蒙上尘埃,等到下次再见,依旧是蒙尘积埃。

算算日子,跟温耽可汗的决战也该开始,虽然一定都已算定,却还终究有着些不放心,不止为了紫星,更为了乔安。

在驱逐北狄上,她花费那么多的心血劳力,他绝不能让她失望。

因此,他还是要赶回去主持大局。

等到下次得空去无名谷看乔安,来徐府清扫缅怀,已经又不知何年何月何日了。

想到乔安,思绪不会回到昨日酒楼的奇遇,他知道,自己是有些喝醉了,可是——徐将军,徐夫人,我我昨天又喝醉了,朦胧中竟然看见了安。

她健康无忧,一如常人般,只可惜......他抚摸着树荫下的墓碑,心中微微抽痛着,如果没有当年的那场差错,他和安该是多么幸福的一对啊!想着,他起身,向外走去。

安,今日是清明节,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很挂念你的父母,所以每年都会祭拜他们。

可是,你已经有两年没有来了。

不过,你别担心,我会替你来看他们,会做为人子女该做的事情,绝不会令他们感觉到凄楚的。

他走着,脚步很慢很慢,并不想太快离开。

路过映春园时,看见园中碧桃花又开了,迎风招展,笑得灿烂绚丽。

不知不觉中,已经又是一年春光了。

他不自觉地走过去,伸手欲折,却又缩了回来。

记得曾有人说过:别摘!若是摘下来,没开多久就败了。

这花的光华灿烂本就短暂,若再早夭,岂不叫人惋惜?是啊,正灿烂时却凋零,怎能不叫人惋惜呢?正感叹着,却不慎将手中的折扇掉落。

龙宸宇弯下腰正欲捡起,却感觉眼前多了个人影,微微遮住春光。

低头间,眼角的余光只瞧见那人雪白的裙裾,如羽毛般轻柔纯净。

不知为何,他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几乎要跳出胸膛。

会在徐府出现的女子,又身着白衣......可是,自己才去看过她,她依旧沉睡在那寒冰之中,透着透明的寒冰,依旧看见她安详恬淡的笑容。

疼痛依旧涌起,他缓缓起身,温然道:姑娘,徐府重地,主许别人进来的,你还是——话语骤断,他猛地直起腰,定定看着眼前的女子。

一阵风吹过,花落如雨,四下飘飞。

粉红色的花辩中,他依然看得清楚那张绝美的容颜,素衣白裙,乌亮的秀发上簪着串流光溢彩的五色宝石,如玉皓腕上则戴着只莹白温润的玉镯。

那是他送给安的五色石链跟寒白玉镯,世间绝不会有第二件的!你——你......他捏了捏自己的胳脯,疼得紧!那不是做梦了吗?他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发觉万千话语都哽在喉端,连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

是真的吗?是真的吗?不是在冰冷的寒潭中,而在漫天飞舞的花瓣里,他又看见了她!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他因虚弱跌倒在地,从地上站起来,一转身便对上那双冷漠冰凉的双眸;就像御花园的第二次相遇,他转身抖落斗篷上的梅蕊,不期然地便见到那双明眸;而如今,他俯身捡起掉落的折扇,一转身便看见魂萦梦牵,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只是,眼眸中不复从前的冷漠冰冷,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喜悦与柔情,眼眸温柔,如幻想似梦。

是梦?非梦?真耶?幻耶?他已经分不清楚了。

乔安淡淡笑了,俯身捡起瓣桃花,扫了眼,道:怎么,宇,你似乎并不高兴看见我呢?难道你真的只想要守着寒冰里的睡美人过一辈子,而不愿意我醒过来吗?费了好大劲,龙宸宇终于拼凑出完整的句子来:你,真的是安么?乔安有些无奈,笑道:难不成你今日又喝醉喝了个半醉?难不成我沉睡的这些日子你就是这样过的?她说着,上下打量着他,良久才浮起抹满意的笑容。

如晓露明珠清丽无双,还好,你跟两年前变得不多,该不是这样糟蹋自己的。

也还好,你没真变成个老头子,不然我可真要犹豫犹豫呢!龙宸宇看着她,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该是安的......曾经,人人都以为安已经无救,为了安慰他,安说要他等着她转世投胎,到十五岁就嫁他。

他却不愿意,说,如果那时他变成个老头子该怎么办,会配不起正值韶华的安。

这些话,除了他跟安,世上再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的!见他依旧僵站着不动,乔安不禁有些愣住,道:怎么?还不信?难道真要到白发苍苍的时候瞧见我回来,你才肯信是真——话尚未说完,她只觉身子一紧,已经被龙宸宇紧紧抱住,紧得让他有些疼痛。

拥抱着乔安的身体,龙宸宇这才有了真实感,顿时泪如泉涌,喃喃道:安,真的是你......真的是你.......这一刻,他的心中脑中一片空白,只有满满的重逢的喜悦、震惊、酸楚、疼痛、惊讶.......以致于他忘却许多事情,比如乔安怎么醒的,比如万毒之首。

而乔安,虽然在南下的路上已经无数次想过见面的场景,但真的置身其中,却还是难以平静,多年来的经历涌上心头,跟宇这段艰难辛苦,坎坷波折的感情,似乎直到今日才真的开花结果。

其间的心酸苦楚,误会磨难,真的走的太过辛苦。

想着,她也忍不住紧紧地拥抱着龙宸宇。

温淡如她,也忍不住落下泪水。

只是,如今的她,再不必担忧什么,可以肆意流泪欢笑,再不用担心万毒之首的威胁。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才渐渐回过神来。

龙宸宇依旧不敢相信,虽然松开了乔安,却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又惊又喜,许久才道:安,你什么时候清醒的?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一声?乔安先平静下来,取出帕子为他拭泪,道:就在你离开无名谷的第二日,我就从大寂灭之境中醒了过来。

我没叫人通知你,一来是想要给你个惊喜,二来在寒冰中许久,终究受了不少寒气,我得调养几日,三来——她顿了顿,眼中再度涌起水雾,我不知道我体内的万毒之首是否真的清除干净,再无忧患,因此耽误几日,随即就日夜兼程地赶来了。

你说什么?龙宸宇失声道,又是震惊又是喜悦,几乎想要跳起来,忍不住抱起乔安旋转起来,素白的长裙飘起,如同白莲花般层层绽放。

突然间,他停了下来,脸上又浮现起担忧之色,你的万毒之首真的治好了?不会再复发了吗?究竟是怎么治好的?乔安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我从大寂灭之境中清醒过来时,体内就已经没有万毒之首的踪迹了。

应该是真的彻底清除了,应该不会复发了。

也许是因为寒潭,也许是因为大寂灭,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经过这些磨难,我们终于能够在一起,相伴白首了。

龙宸宇猛点头,又将乔安紧紧拥入怀中,声音因为喜悦而颤抖起来,道:对,既然已经好了,怎么好的也就不重要了。

不过,安,答应我,再也不要靠近那个什么百煞竹林,也不要在靠近寒潭了,就让我们安安稳稳地相守,好不好?想起祈承远,想起北狄,乔安笑道:我可以答应你不再接近百煞竹林跟寒潭,但是想要安安稳稳地相守,只怕还有些难呢!我在路上救了个人,是你的虎威将军。

千秉关失守了!我想,关于这件事情,你心中应该有着全盘的打算,说出来听听,也好叫我安心。

你遇见祈承远了?龙宸宇微有些诧异,却依然掩不住与乔安重逢的喜悦,千秉关竟然失守,看来事情是比我想象中的有些难,不过还不是问题。

这先前不说,你且说说,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历阳的?我到这里的事情很隐秘,就连孟权佑等人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乔安笑道:我还不了解你吗?听说你不在京城,我就叫报出几个地方,让玉衡跟天枢帮我找,这历阳是重点。

再说,历阳是君氏发展起来的起源地,可以算是我的地盘,想要找你可没有那么难呢!何况,今日是清明节,你也想要来拜祭父母跟乔哥哥。

还好给我料中了!龙宸宇对她的折服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笑道:这世上有什么事情是你隐谋乔安料不中的吗?当然有啊!乔安眼眸一转,透出几分俏皮来,没了万毒之首的威胁,她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我怎么都没有料到风流皇帝龙宸宇居然变成了谨守男女之防的正人君子,更没有想到你居然会对乞丐施舍,而且熟练得像是常做这事的人。

我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你且说说,你是什么时候变成老学究般的善人的?龙宸宇见她出言调侃,不禁恨恨道:没良心!我都是为的谁呀?乔安也笑了,笑容中满是甜蜜感动,她自然明白他的心思。

谨守男女之防是因为他不愿意再惹情债,有哪怕丝毫对不起她的地方;肯施舍乞丐则是为她积福祈愿,希望真有苍天,看在他一片诚心的份上,给她一次奇迹。

吐吐舌头,她笑道:不说这些了,现在你能跟我说说你的计划跟打算了吧?龙宸宇点点她的鼻尖,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有计划?我还不了解你吗?乔安斜了他一眼,推推他道,别卖关子,快说!龙宸宇这才缓缓道来:其实,早在两年前跟北狄议和时,我就已经跟乾于可汗商议过如今的计划,由他在北疆加紧扩张势力,形成对温耽的威胁,而由我紫星支应他们的供给,直逼得温耽可汗不得不举兵兴战,攻打紫星。

我早已安排人手假装通敌,将我军的布防透露出去,给温耽造成一种错觉,似乎如今紫星缺了你的精神号召力,而我又忙于关心你的病情,无暇顾及国事,而孟权佑则镇守京都,离不开身,似乎不堪一击。

实际上,暗地里京城的事情是由二哥打理,孟权佑早已经率三十万精军埋伏在文义关那道防线,只等温耽自投罗网。

这次,我会叫他有来无还!我不明白,你为何一定要置温耽于死地呢?留着他跟乾于斗法不是很好吗?龙宸宇摇摇头,道:温耽这个人太过厉害,否则也不可能雄踞北疆数十年不衰,更重要的是,他太有野心,只要他尚存一息,就不会放弃侵战占紫星的打算,此人绝不能留!与其时时防守,还要担心会不会一个疏忽给他重新长势,倒不如釜底抽薪,永绝后患。

至于乾于,你不用担心,此人野心不大,最多也就是称霸北疆罢了。

而且,我会给他个荣耀,叫他亲手斩杀温耽。

听说温耽的儿子也不是易与之辈,这就够叫乾于忙活的了,他顾不上紫星的。

再说,他的眼眸突然变得温柔起来,柔声道:你不是一直很想去北疆的大草原吗?少了温耽这个威胁,乾于又跟我朝素来交好,等到他成为北疆霸主时,我们想要结伴去游历北疆,应该会安全的多了,不是吗?乔安温柔地道: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我的承诺,我也都记得。

放心,就算身为皇帝,国事缠身,我还是能够挤出空闲来陪你游历北疆跟南疆的。

你喜欢的地方,我全会陪你去的!他的语气坚决如铁,容不得人置疑。

那你该会很忙碌的。

龙宸宇摇摇头,牵起她的手,往后院走去,边走边道:不会的,有你在我身边,我一切都满足了,绝不会觉着累的。

现在,我们再去拜祭你的父母,然后回京,应付北狄的事端,好不好?三姝跟孟权佑一直都很想你,见到你平安无恙,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你知道吗?霰芷跟慕容绮儿两人不打不相识,竟然成为莫逆,薰然跟逸凡也依然好得紧,你一定喜欢看见那幕场景的。

还有,你的三姝已经都各自有了心上人,那是几个很长的故事,我慢慢来告诉你......声音越来越远,终于消逝在远方的月亮门后。

是的,这两年有很多故事;而未来,还会有着更多的故事。

但无论如何,他们携手相牵,一定能够度过所有的难关,幸福快乐直到永远,一定!君氏篇 番外之 医毒双侣江湖历来多才俊,白马红颜联翩行。

白马杜若涵,红颜舒明霜是武林中近几年有名的后起之秀,所经之处,人皆又喜又忧。

所忧者,舒明霜精擅毒蛊,且喜怒不定,性格莫测,所经之处,必定随手拿人试毒,毫无顾忌;所喜者,红颜过后必有白马,杜若涵医术高明,举世无双,凡舒明霜所研制的毒药,他细加思索必定能解,且为表歉意,被试毒者亲眷家属若有言不由病痛,必定倾心治疗,往往妙手回春,起死回生。

尽管举世皆以为杜若涵医术高于舒明霜的毒术,但人们心中依旧带有忧惧,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刚好就这么倒霉,被舒明霜试了新毒,而杜若涵刚好解不了此毒,那岂不是冤哉枉也。

只可惜,他们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舒明霜并不理会他们的个人意见,依旧浪迹江湖,随心试毒,而杜若涵也依旧跟在她的后面,为人解毒治病。

于是,江湖人送他们个名号,叫做医毒双侣。

生活似乎就会这样下去,直到永远,直到有一天,两人先后游历来到桥云山。

桥云山连绵数百里,山顶终年有云雾缭绕,如同仙境。

两人到来时正值初春,冰雪初融,许多山涧小溪里夹杂着冰块流淌,叮叮当当的极是好听。

嫩草露芽,百花放绽,树木刚刚抽出嫩芽,鸟雀啼鸣,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舒明霜虽是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的女魔头,但终究是女孩家心性,看见这样的美景不免贪恋,非要杜若涵陪她在此逗留几日。

杜若涵跟舒明霜青梅竹马,师出同门,只是一人攻毒,一人攻医,只因为师门权利相争所累,被逐出门派。

杜若涵倒是心无挂碍,乐得逍遥,舒明霜却极是不忿,立誓必要闯出片天地,回去羞羞那些师兄弟的颜面。

见杜若涵似无所谓,她不免有些着恼,几次谈判皆不欢而散,无果而终,舒明霜急了,干脆想了个古怪法子。

她知道杜若涵对她情深义重,于是得得拿人试毒,杜若涵自然不愿见那许多无辜性命丧生她手,只得随在她身后解毒。

舒明霜毒术日益增强,杜若涵为了不叫她惹出祸端,自然也得努力提升自己的医术,于是造就了江湖上白马红颜联翩行的场景,也造就了医毒双侣的赫赫威名。

今日难得见她肯收敛心性,赏景游山,不再拿人试毒,杜若涵自然求之不得。

两个结伴游览群山,指点景致,喁喁细语,又无人打搅,浓情蜜意自不必言。

这日,两人随意游览,来到一处溪水前,但见此处浓荫幽绿,竟像是初夏光景,与别处大不相同,而幽幽溪流自石壁间流出,却是冷寒如秋水。

两人都大为诧异,相互对视一眼,同时到石壁前细细摸索,翻查丛林,没多时,舒明霜忽然惊喜叫道:是了,在这里呢!杜若涵上前一看,果见拨开的丛木间,有个小小的仅容一个通过的石洞,洞门既小,前面又有着无数丛林灌木遮掩,莫怪乎难以察觉。

杜若涵抢先进入,舒明霜随后,两人眼前皆是一亮。

原来这石壁极薄,而谷内又是另一番景象,两人所站之处,郁郁菁菁,草木葱茏,乃是一片盛夏景象,而不远处则百花绽放,蝶舞翩翩,一派春季美景,而再稍远处则枫虽似火,黄蝶纷飞,金秋风光尽显。

两人继续往里走去,果然,渐行渐冷,到最后草木凋零,衰败零落,竟是冬季风光。

这片谷地,竟已经包含了四季景致,造物之奇,果然令人赞叹!舒明霜喜极了此地,在四季间奔跑着,忽然转身,对杜若涵道:若涵,我们留在这里吧!在谷中生活的时间久了,两人渐渐发觉谷中四季的秘密,原来在最远处有处山洞,里面有个小小的寒潭,不知为何,明明甚小,却有着极重的寒气,白雾缭绕,而最奇特的就是,这样的寒温下,潭水居然并不结冰。

而在谷口处有片方圆甚广的竹林,是谷中地气最热的所在,终年入夏,而两地间则渐渐形成了春秋之景。

这便是此地四季的秘密,除了竹林与寒潭四季不变,其他的所在则会因季节交替而有所变化,却始终保持着四季奇观。

对于痴迷医毒的二人来说,此地无异于宝地。

杜若涵与舒明霜原先所学甚杂,只是精于医毒而已,如今得了这样的个好的所在,两个便突发奇想,希望能搜集天下所有的秘籍,武功,机关,医毒,天文,地理......无所不容。

于是,两人分头行动,浪迹天涯,坑蒙拐骗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地搜罗来无数秘籍,藏于此地。

同时,为保持谷内四季的秘密,两人商议后,便在竹林和寒潭四周布下精密的机关。

这样,两人打发了四五年的时间,舒明霜忽然兴起,忆及当年联翩而行的场景,顿时又起兴头,离谷找人试毒去。

然而,此次无论杜若涵怎样研究努力,都堪不破她所下的奇毒,而那试毒人,就很不幸地成为白马红颜联翩行的第一个亡者。

更不幸的是,这位试毒者还是江湖某门派掌门的爱子,如此一来,那门派怎肯干休,举派追杀二人。

二人只得仓皇落逃,百般闪躲才秘密回到谷中。

杜若涵不禁惊讶,问道:明霜,这次你用的究竟是何毒药?为何我每次诊脉,脉象都有所不同?舒明霜闻言,得意道:这可是我花费三年心血研制而成的,暂且命名为万毒之首。

万毒之首?杜若涵微微皱眉,道,怎么叫这样个名字?万毒之首是舒明霜的得意之作,但她也没想到能难住了杜若涵,舒明霜极是自得,笑道:因为这是我搜集万种毒药研制而成的,毒性变幻莫测,就算大罗金仙也救不了。

若涵,若是你连这毒都能解,那我就真服气你,以后再也不找人试毒,如何?能得舒明霜此诺,杜若涵自是欣喜异常,但他向来谨慎,不肯轻易上钩,道:你且先把这万毒之首的毒材及研制方法跟我说清楚再说。

待舒明霜一一报出那一万种毒药,杜若涵的眉头越来越皱越紧,到最后几乎成了被人强行扭转的布,明霜,这一万种毒药很多相生相克,有些相遇即相互吞噬,根本不可能融在一起的,你究竟是怎样炼制的?说到这个,更是说到舒明霜的得意处,她娇笑着道:若涵,你猜不到吧?这是因为,我用了寒潭的水。

寒潭的水?对啊!有一次我试着将用寒潭水来炼制毒药,结果我发现,那是几包相生相克的毒药,在加热的寒潭水中,相生的毒药相互融合,形成新的毒药,这不稀奇,可是相克的毒药居然没有彼此抵消,而是相互游离,并不靠近。

那时,我才发觉,原还,加热过的寒潭潭水还有这种奇效,而且经寒潭水熬制而成的毒药也都有了这种特性。

于是我就用一万种毒药慢慢炼制,结果就练成了万毒之首,虽然只是一份毒药,事实上进入人体后是无数种不同毒药,借助寒潭水的奇效,相生的毒药彼此融合形成新的毒药而相克的毒药则彼此互离,各不影响,而新生成的毒药又会跟其他毒药相生相克,换而言之,毒性每时每刻都在变化,永远不会相同。

怎么样,很厉害吧?杜若涵皱眉道:这样可怕的毒药,你怎么就随意拿出来试毒呢?舒明霜努努嘴,不服气地道:才不是,我本来想要先给你看,看你能不能破解,没打算试毒的。

结果,那个所谓的名门正派掌门的爱子那天居然过来纠缠我,语出轻薄,还死不放手。

听周围人说,他在当地横行霸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欺负了不知多少女子呢!我一时怒上心头,就拿他来试毒喽!杜若涵叹息道: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真是越来越不像话,这样的人也是死有余辜。

不过,以后可千万别轻易拿万毒之首试毒,这种毒药太过古怪,我恐怕轻易解不了。

对了,你把万毒之首的药方跟炼制过程记下来,方便我研究。

知道啦!舒明霜捏捏他的鼻子,道:若涵,别再皱眉了,你都快成小老头了。

我把万毒之首的药方默好,你先研究着,我出去逛逛。

见杜若涵想要说些什么,她娇笑着道:我知道的,我会小心,而且,没你随我出行,我不会拿人试毒,尤其是万毒之首!.................................................杜若涵全力施展轻功,如风驰电掣般,心中焦虑不已,又忍不住暗暗自责,明明知道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睚眦必报,且手段之阴损绝不逊于所谓的魔道,而明霜伤的又是他们掌门爱子,又无救而死。

他们岂肯罢休?而自己居然还许她单独出谷,果然中了对方的埋伏。

唉,飞鸽传书的日期已是五天前,不知明霜情况如何,究竟撑不撑得下来。

好容易赶到信上所说的地点,却只见一片狼籍,血迹斑然,并不见双方踪迹。

杜若涵心中更加忧虑,看了看现场,想了想往西边追去。

就这样循着打斗的痕迹追去,追了三天,杜若涵越来越心惊胆战,明霜的发饰衣角的碎片散得各处都是,遍地血迹,可见打斗之激烈。

她虽然武功不错,但是寡不敌众,不知道情形究竟如何了?唉!终于,杜若涵找到最后一处战场,四周再看不见打斗蔓延的迹象。

他焦灼不安,不自禁地放声高喊,道:明霜,你在哪里啊?明霜!明霜!四周只有风声虫鸣,并不闻其它声响。

杜若涵越发焦急不安,环视四周,忽见右前方似乎有着一角红布,忙追了过去,顿时肝胆俱裂,呼唤着舒明霜的名字奔过去,却见她鼻息心跳全无,而触手处极冷,可见已死去多进。

杜若涵难以置信,一直在他身边欢笑放肆的女孩就这样香消玉损?啊!他紧紧抱着舒明霜的尸体,忍不住仰天长啸,啸声中尽是惨痛愤懑之意,惊得树林里的宿鸟扑棱棱飞起,往远处去了。

而同时,一块洁白的绢帕自舒明霜怀中滑落,悠悠飘落地上,上面隐约有着字迹。

杜若涵含泪捡起细看,鲜血般殷红的字迹映入眼帘。

若涵,七日前与前敌偶遇,他们设下埋伏,将我打成重伤,幸有毒药可稍延时间,无奈对方近百人,寡不敌众,终为其所擒。

敌搜得我身毒药,逼我吞服,正是万毒之首。

若涵,定要制出万毒之首的解药,此药太过可怕,中之体内疼痛不已,难以忍耐,更闻彼敌言说,此毒会使人渐失五感,生如行尸。

若解之不行,千万毁去其药方,莫再贪恋,切记切记。

吾始中毒,已受不得其痛,更不愿五感全失,故自服毒而死。

但请为我报搜身之辱,妹霜手字。

............................................韶华白首,不过一瞬。

转眼间,离当年毒杀某门派掌门已有十五年之久。

这十五年来,杜若涵隐居谷中,潜心研究万毒之首,却依旧无所进展。

天地万物皆是相生相克,万毒之首也该不例外,为何却始终想不到呢?而由于心神耗费过巨,正值壮年的他已经有了缕缕白衣,为传其衣钵,杜若涵终于收了徒弟,将一身武功医术尽传于他,同时令他读尽谷中藏书,选择自己喜欢的来研究。

这日,他的徒弟李青进来他的房间,终于忍不住好奇,问道:师傅,为什么你的房间总有着很重的寒气呢?明明你住的地方靠近春天的,没道理啊!杜若涵指指角落里放着的坛子,道:那里面盛的是寒潭之水,寒气确是极重。

提到寒潭,李青好奇心更重,道:师傅,你说寒潭奇怪不奇怪?明明那么冷,可是潭水就是不结冰。

对了,师傅,我们修炼的不是寒冰真气吗?不如我们试试,看能不能将寒潭之水凝结成冰,好不好?杜若涵知他性子好动,生性好奇,想到的事情若是没个结果,只怕晚上连觉也睡不好的。

无奈地摇摇头,上前对着一个小杯子里的寒潭水发出寒气。

只见怀中白雾腾腾升起,没多一会儿怀里的寒潭水已经凝结成冰。

李青失望道:原来它还是会结冰的,只是不够冷罢了!唉,还有找找着不结冰的水呢!对了,师傅,我记起来了,刚刚我在看天文方面的书,有些东西不懂,你来帮我瞧瞧。

说着上前,自怀中取出本书正要递过去,却因为幅度过大,将旁边桌上放着的青瓷瓶打落。

杜若涵瞧见顿时大惊失色,忙伸手拉过李青,见他身上并未落上黑渍,这才放心,不由得斥责道:多大的人了,还这样冒冒失失的。

你可知道那青瓷瓶里是我刚提炼出来的墨又草汁,只要沾上一滴,这会儿你的小命就不在了。

李青吐吐舌头,道:这么厉害啊!正待说上几句话来改改气氛,忽然间睁大双眼,指着前面,道:师傅,你快看啊!快看啊!听他语调中充满迫切热诚质疑,杜若涵转过身去,也有些惊住了。

原来方才李青打翻的墨又草汁有些正好落在方才被他凝结成冰的盛放寒潭水的怀子里。

然而,那如墨汁般的墨汁在逐渐深入寒冰之中时,颜色却在渐渐变淡,最后竟然完全消失。

李青吃惊地道:师傅,墨又草汁该不会是......杜若涵眼中突然暴起喜色,没顾上理会他,立刻又从旁取过一瓶浅绿色的毒汁,倒入怀中,果然,那浅绿色的汁液颜色越来越淡,越来越淡,最后也消失无踪,连试几次,屡试不爽。

李青早已经惊得张大嘴,瞠目结舌:师傅,这寒潭水也太厉害了吧?几乎什么毒药都有化解,简直就是街上所说的百灵丸,解毒百试百灵啊!杜若涵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喃喃道:不,不是寒潭水,至少,不全是......李青茫然不解,正待询问,杜若涵却已经顾不得他,喜色浮动,猛地跑到旁边翻箱倒柜,取出一包浅粉色的粉末来,用水化开,同样倒入怀中。

此次却不像先前般颜色逐渐暗变淡,相反,粉色开始变化,逐渐化为紫色,又转为青绿,天蓝,赤红.....甚至同时在不同地方出现不同的颜色,最后,汁液化成固定的淡黄色,不再变化。

杜若涵眼中露出焦虑,喃喃道:怎么会不行呢?究竟是哪里出错了?难道万毒之首真的无解?不会的,天生万物,不可能有无解的毒药。

听到万毒之首四字,李青顿时不敢再说话,他知道,万毒之首是师傅心头的一根刺,日夜刺得师傅不得安宁。

因而,只要提到万毒之首,向来温和的师傅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脾气也异常暴躁。

果然,没一会儿,杜若涵已经是青筋暴起,几乎是以怒吼了:为什么?为什么别的毒药都可以解,唯有万毒之首不可以?为什么?为什么?猛然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吩咐道:李青,快,快去将谷内所有的毒药各取一份,拿过来,快!快啊!李青不敢多问,忙匆匆去取药。

无名谷拥有四季,几乎可以栽植天下任何的草药,因此芭材之丰富可谓举世无双。

因此各取一份也就需要耗费极长的时间。

到了后来,杜若涵再也等不及,自己也过来取药。

即便如此,等到全部取齐,也已经是次日的下午了。

这次杜若涵用木桶取了份寒潭水来,将所有的药物丢入其中,随即运起寒冰真气,缓缓将桶内潭水凝为寒冰。

之后,不顾额头的大汗,他迫不及待地将先前调好的粉色药液倒入,紧张地看着药液的反应。

刚开始就如同上次般,粉色的药液开始变色,紫色,青绿,天蓝,赤红......尤其当部分药液变为淡黄时,杜若涵的呼吸几乎都要停止了。

然而,这次去不一亲,淡黄色的部分并没有就此固化,没多久又变为淡绿。

终于,一个时辰后,原先的粉色药液已经全部消失无踪。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杜若涵惊喜地喊了起来,原来加热的寒潭之水能使相生药物相融,生成新的毒药,而相克的毒药则相互隔离,是最好的制毒之物。

但是,若是将含有毒药的寒潭之水凝聚成冰,那么变成了最好的解毒之物,此时,若是有毒素侵入其中,那么寒冰中与其相克的毒药便会自动纠缠而上,化解毒素,而其他的毒素则各守其位,并不趁机入侵。

第一次之所以没能化解万毒之首,是因为凝冰的寒潭水是万毒之首的药液,并没有足够的与万毒之首中的毒药相克之物。

而第二次,他几乎将所有的毒药投入潭中,总有与万毒之首相克的毒药。

而药物颜色的改变也是这个理由。

前几次投入的单份毒药,与寒冰中相克的药物相互作用,颜色自然是越来越淡。

但万毒之首却是混合制成的毒药,解毒时自然一样一样地解,所以颜色变换不一。

想通其中的道理,杜若涵喜得欢呼雀跃,原来,解铃还须系铃人,制成万毒之首的是寒潭水,而解万毒之首的也是寒潭水。

而最重要的是,他终于解了万毒之首了!他终于有颜面去见明霜了!见师傅如此喜悦,李青也不自禁地为他高兴,万毒之首困惑着师傅近半辈子,如今终于有解,即使他并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怎能不为师傅而高兴呢?然而,尚未喜悦多久,李青便又见杜若涵的神色凝固起来,喃喃道:不对,不对.....不对,这样不对的......大喜之后忽然大悲,他忽然抱着头,蹲下身去,几乎痛哭出声。

李青不解,小心翼翼地道:师傅,你怎么了?哪里不对?这样确实能解万毒之首啊!杜若涵猛地抬头,怒道:非常不对!这样确实能解万毒之首的药液,但若是人中了万毒之首呢?若是人中了万毒之首该怎样解呢?李青一愣,随口道:那多弄些寒潭水,将人淹没其中,然后凝成寒冰,不一样可以解吗?难道说换了人,毒药就无法相克了吗?杜若涵冷冷一笑,没答话。

第一,人体那样大,恐怕要将整个寒潭凝结成冰才行。

但是,刚刚只是一桶水,以他二十余年的功力,已经满头大汗,谁能有那样深的内力,能将整个寒潭凝为寒冰呢?第二,只是一怀药液,化解已经需要一个时辰之久。

万毒之首在人体内的蔓延速度极快,即使刚中毒便函过来被人封在冰中,至少也要一天一夜才能解。

寒潭的温度已经极低,很少有人能受得住,何况是凝结而成的寒冰?万毒之首还没有解,只怕反倒先冻死了!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万毒之首有着近万种毒素,这近万种毒素再与近万种与其相克的毒素交融解毒,又没有任何阴阳调和的法子,虽然并不伤及人体,但毒素交融时的那种疼痛绝不是人体所能受的,定会生生被痛死的。

前两者尚有法可想,虽然艰难,倒并非不可能,但第三样确实无论如何也无法解决的。

想了想,杜若涵吩咐道:李青,去将谷内所有的药物各取出一份投入寒潭,并且,往后,若是谷内有新增的药物,也要先投入一份到寒潭,记住了吗?他已经试验过了,常态下的寒潭水会将药物药性凝固,不会伤到人的。

李青有些莫名其妙,但仍点点头,道:记住了。

杜若涵道:对了,从今天起,无名谷多了条谷规,除谷主外,任何人不得靠近寒潭,更不得用寒潭之不炼药制药。

违令者,他咬咬牙,森然道:杀无赦!这世上不能再出现第二个万毒之首了。

李青依旧不敢问原因,只俯首领命。

杜若涵道:好了,我要闭关,继续研究万毒之首,你莫要来扰我。

........................................二十年后,白发苍苍的杜若涵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握着李青的手,吃力地道:李青,将万毒之首的药方毁去,这等无解的毒药,不能留在世间。

李青点点头,当着他的面将万毒之首的药方烧毁。

杜若涵微觉放心,随即抬眼看着屋顶,喃喃道:明霜,我来找你了!可是,直到死,他也没有研制出万毒之首的解药,只能毁掉药方了事。

明霜,我终究还是没有完成你的遗愿,在地下相遇,你会原谅我吗?本文由派派txt小说论坛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paipaitx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