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皮帽毛黥大手啪一下盖在柜台上, 震得台面抖了三抖。
掌柜的我可跟你说,你这纸要收了只能砸手里,放仓库发霉发烂!打死我也不用!掌柜被他一双突大的眼球瞪得瑟缩了下脑袋。
本来对新商品是有几分见猎心喜的, 但见这横人恶声恶气的, 心里有些犯怂。
又暗自度量,若草纸真要那么好卖自己后面再进货也不晚。
瞬息间这心思就转了好几转,掌柜朝林昭他们耸耸肩,露出无奈的笑,做出请的手势。
林昭冷眼旁观, 早就看透他眉宇间的心思。
也不多加辩论,直接让慧通和不色将两箱草纸挑走。
瓜皮帽见状, 鼻腔得意地哼了一声, 能找和尚不痛快就是他最舒心的事。
得意地将手伸进笼子去挠红毛鹦鹉的尖喙,忘记了自家这个扁毛畜生有时候脾气并不好这一回事,粗大尖利的鸟嘴直接在他粗糙指腹上啄出一个血洞。
哎呦!你这个该死的畜生!毛黥气得打开笼子门, 誓要将这倔鹦鹉抓手里好好教训一通。
鹦鹉也学着反嘴骂他畜生!畜生!。
还猛烈地扑闪着翅膀, 躲过袭来的手, 爪子更是乱中狠狠抓几下毛黥的手背, 没几下就将他的手抓出道道血痕。
林昭几人跨出门, 就见红毛鹦鹉飞过头顶。
毛黥气急败坏地追上街坠在后头, 回来!你给我回来!哒哒哒——一辆马车与他擦肩而过, 在街边停下来。
紧接着从上面跳下一个林昭熟悉的面孔。
是七小姐。
七小姐一转身就看见店门口站着的, 与简陋街景格格不入的三人。
白得发光的僧衣在中间, 左右是一笑一凶两张面孔。
住持, 好久不见您了!她笑吟吟得走过来, 行动间落落大方, 生意场上的顺风顺水让她眉宇间的阴戾消失了。
你是越来越有大东家的风范了。
林昭打趣。
七小姐脸颊瞬间飞上云霞, 这不是跟您合作嘛,我心里有底气。
对了!您到县城来是?她看向两个箱子。
自制了一些草纸,想找家门店寄卖。
七小姐上前打开箱子,取出一叠草纸细细查看,嫣然一笑。
何必您亲自来,有什么事托人跟我说一声,我的经商手段您还信不过不成?只要是您手里头出来的东西,我全包了!不似之前在内宅时的内敛,生意场上的磨练,让七小姐说话越来越豪气洒脱了。
是贫僧迷障了。
你要忙的过来,这两箱便抬走吧。
那成!答得干脆利落。
七小姐如一阵突来的风,刚刮回许县,又卷着两箱草纸走了,带着势必要杀出草纸经销渠道的决心。
半个月后,她托人带回来要一千斤草纸的口信,还有三张一千两的银票。
这笔订单着实大,林昭觉得就寺中人手根本忙不过来,便打算外包出去。
其实外包这个想法,在他看见草纸配方时就有了。
寺庙修葺多受惠周边乡民,他一直想搞一个能给乡民带来创收的产业。
只是经过考察没发现什么用处特别广泛的经济作物。
除了各类树木特别多。
如果许县能成为一个草纸产业基地,为全国各地的百姓提供草纸供应,那这里的乡民生活水平也能上一个阶梯。
这个时候的人们,上完厕所都靠竹筹,有钱一点的竹筹就用玉的,或者干脆让下人们备好热水,洗涤干净,再用帕子擦干。
因为特别麻烦,所以这些讲究一点的人在外面都会尽量避免少吃食,或者在家中如完厕再出门。
当初林昭知道后还会想着,不能拿纸擦吗?当然不能。
这里只有用来书写的宣纸,且这里的人们十分敬重爱惜纸张,所有书墨过的纸张都要保存好或放进惜字炉焚烧。
是以,草纸虽然发黄粗糙,但已经是非常好的卫生纸代替品了。
外包加工草纸的工坊,林昭首选了落水村合作。
这里是河水下游,加工草纸不会污染水源,且落水村是几个村落中最贫穷的。
村落里的壮劳力多去外面码头干苦力,挣几个钱,家中妇女除了要照顾家里大大小小的事,还要下地干活。
林昭找到村长说这事的时候,村长一脸不可置信。
要在他们落水村建什么草纸加工坊?还要在村里招人手,每月给三百文的工钱?有这么好的事?那有什么要求么?要一块靠河的空地,取水方便,还要建几个大的灶台。
到时候我会让寺中的人来教。
油桐头脑聪慧,几乎看一遍再上手一遍就会了,长眉大师也是擅长工造的,有他们两个带头,草纸加工坊很快就能建成运作了。
又带村长到寺庙让他看了一遍制作流程,还将七小姐送回来的订单契书交与他查看。
等确定村民都同意,便会请里正一起来立契书作证。
村长发现这事可以运作起来,便敲锣打鼓号召村民,宣布这件事情。
男女老少不限吗?底下的人群中有人发问。
不限!当然啦,这个十岁以下的和五十岁以上的就不要来了,小娃娃和手上没劲的老人家就在家中歇着就行了,没得来了给人添麻烦!这可是事关我们村的正经事,你们别玩闹裹乱啊!村民爆发一阵哄笑,都笑称自己脑子没问题可不敢这样的傻事。
如此便让每人都登记了姓名,确定人数后,村长当即就找到林昭和里正,签订契书。
将草纸加工坊的事全丢给油桐和长眉大师后,林昭尝试着根据设计图自己复原一个□□出来。
他对这冷兵器里的木仓十分好奇。
然而他的动手能力着实差,折腾了许久也没折腾出个结果。
正对着一堆木头屑沮丧地发呆呢,窗子被三长两短地敲响了。
打开窗子一看,放了个盒子,林昭拿进来,放在桌面打开。
居然是他心心念念的□□!林昭欣喜若狂,拿着看了好半晌,才发现盒子里还有一封密函。
爱卿,朕……前面是一大堆肉麻的话,林昭直接跳过,来到末尾,第一批□□已经制成,特让人送一把给爱卿防身之用。
于是好几天林昭都兴致勃勃地跑到密林里玩□□。
咻,噗嗤!□□射入树干,三百步的射程能没入树干半寸有余,杀伤力威力还行。
玩了几天后,林昭过足瘾,终于想起要到落水村关心草纸生产基地的进度了。
只见靠河不远处的广阔空地上,搭起了好几个棚子,棚下面有两个大的浆水池。
有五个大灶,每个大灶上面是两口大锅,里面正熬煮着什么东西,正冒着白色的水汽。
另一边油布棚下是密集的竹竿架子,此时上面晾着一张张宽而长的黄色纸张。
还有最靠河岸的地方,十几个肌肉健壮的村民正反复捶打着构树皮。
听闻现在草纸已经在县城风靡了,之前那个杂货铺掌柜发现落水村的草纸根本不能进大批量货,他们直接在村门口自家卖。
草纸这东西跟别的又不一样,耐储存久放,好多人家都是直接买一整年的,甚至为了量大便宜的优惠,约着邻居亲戚一起合买。
他这时才后悔不跌,悔得直拍大腿,恨自己没有发大财的命。
他老婆知道后,更是拧着他的耳朵骂。
无独有偶。
县城东边一户一进小院,毛黥因为昨天吃了凉菜正在茅厕里拉稀呢。
等蹲到双腿虚软发颤,他伸手去摸竹筹,却摸到了像纸一样触感的东西。
他抬头望去,发现是一叠整齐的纸张,正想骂败家娘们把竹筹放哪去了,忽然觉得哪里好像有点不对。
一道电光从他脑海里闪过,面色苍白皱着眉头的毛黥这才想起,之前自己在哪见过这发黄粗糙的纸。
是在哪儿?记忆从给他带来疼痛后飞走的红毛鹦鹉那回笼,然后开始倒放。
片刻后,他苍白的面色变得青黑。
打死也不用!当初掷地有声的誓言犹言在耳,蹲在只有苍蝇和臭味围绕的茅厕,他还是感觉到脸一阵阵地疼,好像被人扇了无数个巴掌。
伸出去的手就好像扔出去的尊严,可要是不扔出去,自己可能就要因为蹲不住直接掉粪坑里了。
没多久,小院最左边的一个简陋小屋子,一个脚步虚浮的中年男子颤颤巍巍的从一堵墙后面出来。
他脸色十分难看,活像有人逼他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他走到堂中,对着正在处理针线的妻子道:以后不要再买那草纸回来了!那都是臭和尚搞出来卖的!妻子惊愕,可是那些都是从落水村买回来的,跟和尚有什么关系?而且她和邻居一起合着买了一整年的,不让用不是浪费了么?我说不许买就是不许买!没有草纸你还不拉屎啦!他这愤怒到粗鲁的话一出,妻子不好再说什么了。
她心中叹气,自家丈夫是因为公公以前信了和尚搞的长生库几乎败尽了家产,从富庶之家一夜之间变成近乎流落街头的乞丐,这才万分憎恶和尚。
不好为了一点小事伤了和丈夫的感情,妻子只好答应了。
只是用过一次草纸,到底不愿再用那竹筹,只好私底下偷偷用,以至于每每上厕所都跟做贼一样提心吊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