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伯夫人。
上次百花节的时候在国公府上见过。
这里是忠勇伯府。
忠勇伯姓许, 庶长子叫许焕文,嫡次子叫许焕生。
刚刚那小厮喊男子大少爷,那他就是忠勇伯那个默默无闻的庶长子?听闻这庶长子的生母是忠勇伯自小陪在身边长大的婢女, 忠勇伯夫人嫁进来前被送到庄子上, 没几年就病逝了。
晾了许焕文许久,忠勇伯夫人才终于把视线放在他身上。
你把那盆紫丁香抱过来。
哦,还有那一箱笼书都是焕生帮你搜集的国子监学里的,你好好看看。
许焕文依言将紫丁香抱到忠勇伯夫人旁边的案几上,欲待放下, 又被制止。
哎,不是这, 先别放这, 放那……不对……是左边一点,不是那边…………使唤着许焕文像蚂蚁一样各个角落转了一圈,才抬起手让那盆花落下。
屋子里的侍女们都手帕捂嘴嗤嗤笑起来, 许焕生妹妹更是大笑出声。
许焕文去抱书箱, 低垂的眼睑里盛满了晦暗不明的阴影。
听闻忠勇伯夫人对待庶长子十分宽容照顾, 吃穿用度都是比照着亲儿子来, 且请的开蒙先生也是两人一起教。
只是没奈何, 庶长子怎么培养都培养不起来, 只有弟弟一个人进了国子监。
生母到底只是个侍寝婢女, 人人都如此叹息道。
庶长子许焕文原来一直是这样的待遇吗……这个嫡母恐怕一直以来都是佛口蛇心, 表面一派公正, 背地里不知道怎么磋磨这个碍眼的占了长子位置的庶子。
安宜郡主虽如此感叹, 但却并不和这个掳掠自己的罪魁祸首共情, 可怜他还不如想想怎么摆脱目前的处境, 自己可是身家性命都被他捏在手里, 任人鱼肉宰割。
一个大男人别整日待在小房间里,多去和人交际,好歹是伯爷的儿子,焕生今天在前边宴请客人,你也去露露面。
说罢,赶人似地摆摆手,许焕文便拱手退下。
出了院子,跨过月洞门,许焕文攥紧衣袖里的草人,安宜郡主只觉得脖子快要喘不过气。
前院正热闹得很,许焕生正宴请国子监同生,此刻众人兴起正在行酒令。
许焕文择了一靠后的席位坐下,衣袖放置膝头,安宜郡主借机露出一个草人脑袋巡视着周围,看有没有熟悉的面孔也许能借此逃脱。
可惜席上全是国子监生,根本没有认识的可以说得上话的人。
这时酒令不知怎么就行到了许焕文这里,他看着诗题沉吟半晌,显然根本不擅行诗作赋。
场面一时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他身上,看他嗫嚅着嘴唇,吐不出半个词。
这是许焕生那位庶兄?许焕生才学兼备,怎么他哥哥胸无点墨……草包……场上不知哪里有窃窃私语响起。
在这样尴尬的时刻,一名穿鸦青色纱袍的年轻男子站了起来,许兄,刚刚酒令都已经巡过三回了,大家都腻了,换个题目吧。
这人显然在众国子监生中威望不低,他一开口,大家齐齐附和。
于是酒令便换了一轮,许焕文也因此逃过一劫。
这人一说话,安宜郡主就认出来了。
是齐淞的弟弟。
和他那不着调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哥哥不同,齐浚听闻学识过人,被众多大学士夸赞表扬过,次次岁贡考核排头名。
显然是个聪明的好队友。
如果能靠近他,和他说上话,也许自己就能获救了。
突然,冒头的草人被一只大手按回衣袖死死攥住。
许焕文警告性地掐住了草人脖子,厄住安宜郡主咽喉。
安分点!别给我东张西望,耍心眼妄想逃出去,知道吗?他宽大的衣袖遮住草人,压低声音语气阴沉。
于是安宜郡主一直到整个宴席散去都没找到什么机会靠近齐浚。
宴席散去后,回到工具房,许焕文将架子上的草人在桌面一次排开。
看着他口中念着什么咒语,拿出银针在上面扎,草人同胞身上开始冒黑气。
安宜郡主怀疑他是在报复白日里刁难奚落过他的人,只是不知那几个人会怎么倒霉。
扎完小人念咒报复那些瞧不起自己的人,许焕文眼睛落到红色捕醉仙上。
捕醉仙又叫不倒翁,一开始是宴席上友人们饮酒作乐的道具,旋转捕醉仙,停下时手指指着谁谁就饮酒。
后来民间艺人将它做成玩具,成了不倒翁。
捕醉仙有的是头戴官帽,身穿红袍的胡子大官,有的是弹奏乐器的女偶。
许焕文眼前的是双丫髻的小女童。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安宜郡主心中警铃大作,这要是进到这个圆滚滚的不倒翁里面自己就再也没有逃跑的机会了。
然而,如今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待。
随着咒术生效,安宜郡主的魂魄自草人身上飘出,眼见着就要进入不倒翁女童里了,魂魄却在半空中慢慢变得透明……不对!许焕文发觉异常,正要停下施术,安宜郡主的魂魄却已经消散不见了。
他怔愣失神,怎么回事?难道是自己咒术失灵?还是有人做法从中作梗。
这边安宜郡主醒来就对上爹娘担忧紧盯着她的眼睛,床边坐了一个头佩羽毛,脸上涂了彩色染料的神婆。
自己这是回来了?郡主已魂归原位,只是这桃花煞若是不解,恐怕之后会有更多灾难纠纷。
那大师可有什么方法化解?老身并不擅此道,长公主还需另请高明。
我这里有一护身玉佩,可暂时抵挡小人再召魂魄纠缠郡主。
神婆抬眸看向安宜郡主,只是治标不治本,桃花煞入劫已深,要尽快消解才行。
听闻是命犯桃花煞,长公主和驸马面色凝重。
安宜郡主闻言也十分惊愕,原来自己这段日子的灾难竟是因为桃花煞吗?突然想起什么她大喊,爹娘,快带人去忠勇伯府看看!回来之前,看那许焕文施法,恐怕今天在忠勇伯府给过他难堪的人都将遭遇不测,自己都能被牵走魂魄,恐怕那许焕文咒术已经大成,必须尽快制止!长公主和驸马虽然不知道具体什么事,但看女儿这样严峻的表情,便猜到她离魂很大可能和忠勇伯府相关。
没多久,安宜郡主就收到消息,忠勇伯夫人和她女儿以及当日在屋中的侍女皆暴毙而死,当日在宴席的国子监生也有几个人出了问题,不过都不牵连性命。
听说齐浚下马车时竟把腿给折了。
看来许焕文的咒术还没有厉害到不可控制的地步,齐浚当日可是帮他解围,他竟也施咒。
安宜郡主心下稍定,摇摇头,此人已经因不公的待遇变得疯魔了。
听闻长公主带人马闯进忠勇伯府将许焕文拿下时,他已经满头白发,二十岁的青年男子竟变得和五十多岁的老人一般满面枯槁。
这是运用咒术透支过多生机,又妄图谋害福运深厚之人遭到反噬了。
之后的审查过程中,才发现在安宜郡主之前,许焕文就已经在多名下人婆子上试验过,那些下人婆子因为神魂遭到折磨,已经半疯半傻了。
忠勇伯府庶长子因常年遭受精神虐待用咒术害人的事件一爆发,轰动了整个京都。
忠勇伯府门匾挂上了白色的幡步,当家主母和长女的丧事要办,还要上门和遭遇无妄之灾的国子监生们赔礼道歉,一夜之间,忠勇伯老了十岁,意气风发的许焕生更是变得消沉抑郁。
咒术害人的许焕文被押往刑场斩首示众。
他的鲜血喷洒了一地,眼睛却还能转动,头颅在地上滚落时,人们清晰地看见他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几下,不知最后他留下了什么遗言。
看见他临死模样的人回去后都做噩梦,京都中人更是开始自查周围身边是否也存在这样的咒术。
不知他死之前,可还后悔自己做的事?安宜郡主又一次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估计并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是为能报复,发泄心中的怨愤而感到畅快吧。
恐怕他入咒术一行时,心中早有预料不得好下场,但他还是宁愿拼个玉石瓦碎。
说来,忠勇伯夫人也参与了一定的因果,但凡她对待庶长子不那么刻薄,何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让人一线,也是留给自己一线生机。
忠勇伯也有一定责任,正妻未嫁进来就先有了庶长子,这便也罢了,偏偏又放任正妻虐待庶长子,还让庶长子生母人为病逝,闹到今天这个门前冷落,人人远离的地步,也是他咎由自取。
恐怕他儿子的爵位都保不住了。
此事后,长公主府便开始各处搜寻可化解桃花煞的高人,但不是碰到神棍就是碰到半吊子的,后来从多年未得子的侯夫人那听到清泉寺的各种事迹,便来想着来灵雾山试一试。
她们的车马到达时,林昭和一干僧人正忙着筹备庙会。
因为小商小贩们看到寺庙香火旺盛,来往香客众多,尤其是在初一十五两日,便在清泉寺外及山脚下摆起各式小摊赚钱,慢慢地已经变成一种固定的庙会了。
清泉寺僧人们也会在这种日子筹备更好的瓜果点心,摆出寺庙的周边产品——花卉和肥皂,将它们在空地上整齐码好,还会演上一场皮影戏。
还请住持救救我女儿!林昭在大雄宝殿内甫一诵完经,就见一满头珠钗衣着华贵的三十岁妇人站在面前,旁边还有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女。
作者有话说:X﹏X呜呜,蠢作者不小心把评论区关了,不能看到宝子们留评好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