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宜郡主脸上的血色慢慢退去, 呼吸也变得困难,呼气多吸气少。
众人面色青白,想动却又不敢触碰, 生怕自己的力气一不小心就加剧摧毁安宜郡主此时脆弱到岌岌可危的生命。
*将养了大半年, 安宜郡主身体才堪堪恢复健康,齐凇和安小侯爷也跪了大半年,家中长辈顶着长公主和驸马的怒火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勒令他们从此不要在安宜郡主面前出现,才没有害得全家跟着一起搭进去。
然而, 齐凇和安小侯爷的事故似乎只是个开始,之后发生的事更是震惊轰动了整个京都。
*窝在宅府里修养了许久, 安宜郡主一接到小姐妹的邀约就来了。
帝师欧阳太傅之女举办的重阳节赏菊诗会, 因本朝风气开放,诗会上男女穿梭,并无分男女两席, 而是汇聚一处。
大家见到久未露面的安宜郡主, 纷纷来跟她叙旧打招呼, 安宜郡主憋了许久, 见热闹也开心。
因为是诗会, 期间大家都提笔赋诗, 选出前三名。
安宜郡主不擅长诗, 便以画来弥补, 她画的菊花形意俱全, 大家都纷纷称赞。
小姐妹在一旁打趣, 安宜郡主跟她调笑几句, 忽觉有一道视线黏在自己身上, 她转头去巡视, 却没找到视线主人。
暗自摇头,觉得自己太久没出门,神经都变得敏感起来。
然而待到众人移步去湖亭时,她又感觉那道视线黏在身上。
这种芒刺在背的感觉一直久久不去,去找又找不到,心情不适,安宜郡主便提前离开了。
夜间入睡时,半梦半醒间她察觉到好像有什么靠近,窗户被轻敲而后打开……第二天醒来果然发现窗台上有一束花和一张对折合上的纸,安宜郡主打开——上面的画正是她昨天在宴席上作画时的场景。
她紧抿双唇,看来昨天并不是错觉,而是真有人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窥视着她。
长公主之女的闺房被不知底细的人靠近,这是一件大事。
安宜郡主召来侍女审问,又将此事告知父母,长公主和驸马立即加紧了府内的防卫。
然而没有用处,又是一个早晨,安宜郡主又收到一束花和一副描摹了她制作胭脂模样的画。
好似安宜郡主每日做了什么对方都了如指掌,这种时时被人窥视的感觉犹如附骨之疽让人实在难受。
然而更过分的事情开始发生了,似乎拿捏住他们无计可施,对方开始得寸进尺了。
安宜郡主一些贴身物件慢慢丢失。
房中,长公主对着驸马叹气:安宜今年怎的如此不顺,才刚养好伤又发生这种事,到底是惹了哪路神仙!唉,驸马也叹了一口气,多事之秋,不如请个高人来看看?长公主沉吟半晌点头同意,我去问问看。
然后又叮嘱安宜郡主近日不要出府,为保平安,就在家中作画消遣一些时间。
安宜郡主只好每日在府中和侍女弹琴做些游戏打发时间,这日她上了府中最高的一座阁楼,想把临街街景画下来。
侍卫们就在楼下守卫,侍女也贴身紧跟。
然而还是出事了。
安宜郡主突然昏迷了过去,人事不知。
一开始侍女们只以为郡主是困了便歪在美人榻上睡,直到大侍女怕阁楼风太大公主着凉上前去叫,却怎么也叫不醒郡主。
长公主得知消息立马赶来,并让人进宫请了御医,却诊不出什么问题,安宜郡主只是睡着了,她安静的睡颜好像在告诉大家她没事,但哪有人一睡睡上四五天还不醒呢?长公主和驸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到处找各种高人神婆巫师。
另一边,安宜郡主醒来。
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在一个小草人里,她吃惊地动动小手小脚,怀疑自己是在梦中。
再四顾张望一圈,这里好像是一个工具房。
靠墙的几个架子摆放着各种工具杂物,正中间是一张茶几和几个蒲团,上面也随手摆着些工具,似乎不久之前有人在那伏案工作过。
而她脚下这块地方也是个架子,周围两边还有几个类似的草人和彩漆陶俑。
她疑心这是个梦的念头开始动摇了,这个梦简直太真实,连投进窗子光线里飞舞的尘埃都这么生动仔细。
她怎么会到这个地方,在这个小草人里面?是离魂了吗?难道是那个每天窥视她的人搞的鬼?安宜郡主如此推测,竟也推出了事实真相。
她观察了一下自身的处境,房中没有那个人在。
也不知道被什么事情拖住了,正是个好机会。
趁他还没有过来,得赶紧逃出去。
动动脚,小草人也动动脚,安宜郡主爬起身,小草人就在架子上爬起来。
在小草人的躯壳里面,安宜郡主扶着旁边的木板,望向地面,犹如站在万丈高的悬崖俯瞰深渊。
安宜郡主倒吸了口凉气,这样高的地方,自己要怎么下去。
整个屋子在如今巴掌大的她面前宛如巨大的狩猎场,需要万分小心,才能不摔个粉身碎骨。
话说回来,现在她这副身体摔了还会有问题吗?时间一点点在流逝,不能再这么犹豫下去,必须得争分夺秒。
那个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
想到那个人可能就在靠近这间屋子的路上,咬咬牙,安宜郡主下定决心,攀住置物架夹角的支柱,双手双脚挂住,慢慢往下蹭。
好在稻草人的身体比较粗糙,能更好地抱住,只要不往下看那令人眩晕的高度,一点一点往下挪就一定能到达地面。
对,就这样。
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克服恐惧,安宜郡主终于有惊无险落到地面。
她长舒一口气,朝着紧闭的门口跑去,来到高高的门槛前被拦住了,仰头目测高度,安宜郡主巡视着整间屋子,眼睛落在茶几下面。
蒲团旁边放着一个火柴盒,是主人点燃蜡烛后,随手搁置在那的。
费了点力气,将火柴盒推过来,安宜郡主踩在上面踮起脚,终于攀住门槛,就要爬出去时,外面传来了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她倒吸一口气,这个时候爬出去恐怕会直接撞上,走廊上又没有什么可以遮挡的,简直一览无余,她这个小小草人介时哪还跑得过,轻轻松松就被人捏在手心。
危机时刻,安宜郡主灵机一动。
——来人一开始还从容的步伐,踏进院落,临近房间时越急促匆忙。
他一把推开房门,长腿一迈跨过门槛,径直来到置物架前,眼睛在几个小草人身上来回搜寻。
奇怪?明明镜面闪烁着红光,提示已经将安宜郡主的魂魄牵来了,为什么这几个草人没有反应。
不对。
来人细细数了一下草人,嘴角挑起一抹显得有些诡谲癫狂的弧度。
少了一个。
在屋内巡视一圈,视线落到门槛边上的火柴盒,男子眼睛微微眯起。
他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大了,与上半张脸如古井般幽深死寂的双眸宛如两部分,一个人脸上出现了两副截然不同的面孔,一个压抑一个张狂,癫狂之色愈加明显。
跑不远的。
她跑不远的。
从他发现红光闪烁到赶过来的时间,她一定还在这个院子里。
小可爱,小可爱,让我来看看你躲在哪儿?要藏好哦。
猎人慢悠悠地在庭院踱步,寻找那不知躲在何处的猎物,因为确信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下,他很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
然而一刻钟后。
在哪儿?她在哪儿!不可能逃出去的。
不可能!来人癫狂的神色染上了怒意。
他气急败坏地回到房间,袖手跪坐在蒲团上,掏出袖子里的小镜子。
那是一个比巴掌还小的铜镜,来人默念口诀,黄铜色的镜面慢慢显现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身影。
男子阴郁如水的神色立马如烟消云散,重新恢复一开始那有些癫狂的神色。
他慢慢踱步,脚步声好似故意一般,一步一步踏在隐藏暗处之人鼓点般的心跳上。
找到你了。
他一把揪住门板后面的小草人,不顾她的挣扎,掐住脖颈,拿了一枚针将小草人穿过它的胸膛钉在茶几上。
那枚针穿透的是草人的胸膛,安宜郡主却也感觉胸口针扎般疼痛起来,冰凉的尖刃噗嗤穿透心脏。
真不乖。
似乎能透过小草人看见她痛苦的神情,男子脸上满是癫狂的快意。
我要惩罚你,然后把你放进那里面,怎么样?他指了指架子上一个玛瑙制的不倒翁。
没有脚,你就跑不了了。
不倒翁被戳了一下,左右摇摆起来。
男子嗤嗤地笑。
笑完他又挂上阴郁的神色,就要动手兑现他说的话,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少爷,夫人请你过去。
门口的小厮弯腰垂首道。
男子听到夫人两字,脸色更阴沉了,背对着光线的脸上黑影笼罩,转过身时却又换上一副温文内敛的面孔。
知道了。
他语气听上去安分得过于木讷老实,起身跟着小厮走,小厮低垂的脸上满是不屑和鄙夷。
小草人被他攥在手里,掩藏在宽大的袖袍下,安宜郡主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
在这样令人窒息的情况下,她开始思考为什么自己会暴露,明明一开始那火柴盒的确迷惑了这个人,让他以为自己跑出去了,是什么让他一下子精准抓到躲藏在门板后的自己?天知道刚长舒一口气,以为逃过一劫,又被人突然厄住喉咙的感受。
这人到底使得什么鬼蜮之术,把自己囚在草人里又能随时找到自己的行踪?思索着,很快就到了夫人那边。
趁男子拱手敬礼的时候,安宜郡主偷偷瞄了一眼上首,想看看这位夫人是不是曾经在宴席上见过。
一路过来看见庭院花木构造,她就知道自己是在京都某个官员的府宅里,如果能认出这位当家主母夫人,那她就能知道囚禁自己的男子的身份了。
男子敬礼后,垂手在一旁静立,那名夫人根本没理他,继续和女儿说着家常闲话。
安宜郡主躺在袖子里,将刚刚看到的面孔和脑海里的一一对应,半晌,她终于想起这位夫人是谁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