蹬蹬蹬疾步上了楼之后, 只见一个高大的鬼影掐住那美妇人的脖子,将她高高举起。
美妇人两眼翻白,脸色紫涨, 眼看着下一秒就要丧命!林昭双手合十, 发动愿力,嘴里念起经咒,只见随着他的念咒,身上冒出的白色光晕变成一个个紧密排列的梵文,飞到鬼影身前将它一圈圈围绕起来。
那鬼影痛苦嘶吼, 放下美妇人,抱头在经文密咒里挣扎, 身上的黑色鬼气一点点消散, 鬼影变得虚无起来。
摔倒在地的美妇人缓过气来,睁开眼看见这一幕,以为鬼影就要被消散, 爬着扑到林昭面前, 拽住衣摆请求他停手。
林昭没有停下, 不为所动地继续念咒。
很快, 黑色的鬼影便消散一空, 美妇人怔愣地看着虚无的半空, 双眼渐渐归为死寂。
下一刻, 双眼又一下燃亮一簇火光。
只见刚刚虚无的半空, 凝实了一道身影, 露出鬼影本来的面容。
林昭刚刚念的不是什么镇煞除魔的死咒, 而是净化的经文咒语。
鬼影生得眉清目秀, 齿白唇红, 五官齐整好看, 自称蒋玉涵,乃是美妇人的相公。
蒋玉涵世代做生意买卖,自小和王家最小的女儿定了亲,十七岁那年父亲一病身亡,过了孝期后才迎娶王家最小的女儿巧儿。
两人成亲后一年,蒋玉涵想起父亲之前行走做生意,还有些客账没有收回来,已经耽搁很久了,便和王巧儿商议去走一趟。
常言说坐吃山,虽然有些家业,但总不能整日待在家里悠闲度日,抛了这行衣食饭碗不管。
于是他便趁着天气不寒不暖的时节上路。
途中到了闽南地界,水土不服得了个疟疾,一整个夏天都没有好全,到了秋天又转成水痢。
找了许多大夫看,怎么也医治不好,甚至巫医神婆都请了,后来一天比一天严重,腹痛便血,撑了十几日昏迷不醒,没多久就命归黄泉。
死了之后,他放心不下家中的妻子,一介客死他乡的游魂夜间赶路,赶了十几日终于赶回来。
一回来却见一婆子猛灌妻子酒水,诱哄妻子去了床榻,支走那些婢女侍从,摇手让偷摸着跟进来躲在楼梯处的男儿上来……蒋玉涵哪里能忍,凶性大发,执念让他魂灵不散成了客鬼,目睹妻子被欺辱当即戾气缠身化身成厉鬼,将那两个不怀好意的人扔下楼去。
之后又被戾气反噬,失了神智,只觉得妻子背叛了自己。
满心都是明明嘱咐过尽量在后面楼院待着,为什么要到前面楼门招风揽火惹那些闲汉是不是有意要和那俊俏后生私奔这样的念头……然后便是林昭及时赶到,净化了他,让他没有酿成大错,错杀心爱的妻子。
蒋玉涵拍醒酒后熟睡的下人,让他们将楼下那两人押进来。
没多久后,下人上来,却只带了那俊俏后生一人,卖珠钗的婆子不见了踪影。
昏迷的俊俏后生被拍醒,看见蒋玉涵吓了一大跳,差点又要昏过去,被下人掐住人中无法闭眼。
蒋玉涵逼问他,俊俏后生只得从头到尾叙述清楚。
原来那日王巧儿被侍女撺掇着到前楼看街边景象时,看见有一背影特别像自家相公,正是着俊俏后生。
后生感觉到有人注视自己,便抬头望来,正好看见王巧儿,就被她的惊天美貌和那迷人的眼神光儿痴住了。
王家有三女,各个貌比西施,美如水观音,都说去王家女赛过做驸马,三女中这王巧儿尤为漂亮,也不怪这后生会惊若天人。
这后生姓陈,是家中长子,家里也是行脚客商为生,途径扬州遇见这样美丽的女子登时就走不动道了。
色迷心窍,为了和美人一会,竟找了街尾卖珠钗的婆子,以重金托付相求,请她帮忙实现心愿。
那婆子见了那金灿灿的金子和银灿灿的元宝,原先心里还有的几分犹豫登时就化作翅膀飞走了。
两人合谋在美妇人眼皮下做一场戏,让婆子和美妇人认识,再哄得美妇人的信任,如此这般,待到时机成熟,婆子迷魂汤灌够,哄得美妇人真心后便可……妄想!蒋玉涵一脚揣在陈大郎胸口,当即就要下人拿送官府。
美妇人泪眼盈盈地拉住他,道若是拿送官府,此事传出去,自己怕是不能活了。
蒋玉涵念及街坊邻居,叹了口气。
他如今已是一缕幽魂,妻子却还得在人间苟活,那些闲言碎语足以淹没她一介孤苦女子。
下人有意将功补过,见主人为难,上前建言,何不说是这后生和那婆子合谋偷了主人财宝呢?蒋玉涵闻言豁然开朗,赞赏地看了那下人一眼,此事就由你办。
下人便押着陈大郎退了下去,准备明日一早就送到官府,并让县令发海捕文书悬赏缉拿那婆子。
事情解决,蒋玉涵携着王巧儿就要跪地道恩,被林昭制止了。
他总觉得哪里有些说不通的地方。
那日卖珠钗婆子和陈大郎做戏时,他和不二不累都看见了,不过短短几日,那婆子是如何哄得王巧儿卸下心防,又避过下人侍女耳目,让陈大郎成功进来的?他看了一眼王巧儿,王巧儿正好也看着他呢,一碰上他的眼神,好像老鼠碰见猫般低下头去。
她在怕什么?或者她在心虚什么?林昭又看了一眼蒋玉涵,到底是别人家家事,如今事情已了,有些事情就不要再追究下去吧,于人于己都没有好处。
他还要回去睡觉呢,困得很。
背过身打了个哈欠,林昭向他们摆摆手,下楼回去补觉了。
然而又过一日,在林昭预备和不二他们出门去西大街时,蒋宅下人跑过来,满脸焦急地请林昭过去。
主人娘子突然腹痛难忍,请了好几个大夫都说看不出什么问题?主人怕不是因为病患,而是有其他什么妨碍,便让小人来请大师过去一看。
下人带着林昭过了前楼,绕过抄手游廊,又过了一个庭院,来到后面一处楼阁,蹬蹬蹬地上了二楼。
林昭一进门,蒋玉涵就从榻边起身迎了过来,几乎是飘的,碍于下人还在才忍耐住了。
因为是白日,鬼魂怕见光,窗户都掩上了拉下布帘,房间里有些暗沉。
林昭被蒋玉涵迎到榻边。
只见王巧儿嘴唇发白干裂,脸色几乎和素白宣纸一个色,额头满是豆粒大的汗珠。
手捂着腹部,身子蜷缩着,整个人几乎虚脱了,无一丝气力。
林昭发动愿力,用慧眼神通查看,从头颅开始扫视,一直往下,在腹部发现了怪异之处。
只见那好似卧着一个圆头圆脑的甲壳虫,时不时振翅发出极快的频率……真是奇怪……遇事不决,找张衍九道长。
林昭要来了纸笔,将事情前因后果来龙去脉都详述清楚,便收笔吹干墨迹,送了纸鹤出去。
这会张衍九道长应该也到扬州府城了,纸鹤很快就会带消息回来的。
果不其然,没多久,纸鹤就带着张衍九的回复回来了。
听弟所言,这应该是某种蛊,曾听闻在闽南一处山地,有一邪婆擅长下蛊迷惑人心,中蛊者会对下蛊者不合常理地信任有加,言听计从,明明只认识不过一两天却比亲人还要感情深厚。
看来,王巧儿怕是被那婆子下了蛊。
蛊毒由口而入,一定时间要投喂养料,不然中蛊者就会腹痛难忍,过了三天就会肠穿肚烂而死。
因为张衍九传来的纸鹤是口述的,所以他的话也传入了虚弱的王巧儿耳中。
原来……原来如此,不是她对蒋哥有了异心,是自己被下了蛊。
难怪,难怪不过是和那婆子说了一回话,喝了一回酒,就觉得对方亲近有加,被她三言两语就说得心中畅快,还屡次三番要请对方和自己同吃同住才快活,甚至还被她说动诱哄,让她……让她自觉愧对蒋哥,还差点酿下大错!王巧儿只觉短短几日自己竟好似历了几世劫难般心力憔悴。
这蛊倒没有那么复杂难解。
也是怨煞养成,弟只要愿力念咒消解便可,一般来说需要高人念经七七十九日,不过若是弟你的话,哈哈哈!纸鹤复读机般放到这,就戛然而止,无火自燃变成灰烬散去。
听闻自己/妻子有救,王巧儿和蒋玉涵都喜出望外地看着林昭,等待着他的行动。
林昭坐在旁边的桌子上,开始念起不动明王降魔咒,张衍九曾言不动明王降魔咒对拔除降头蛊毒下符最为奇效。
他一介道士,涉猎倒广,佛门各类咒语也了解得很。
咒语自他口中飘出,白色梵文飘荡了整个屋子,帷幔无风自动,跟着游舞。
不消半个时辰,王巧儿便觉腹中不再疼痛,心底对那婆子奇异的不舍之情也悄然消失了。
额头不再冒汗,脸色渐渐恢复血色。
再喝几口蒋玉涵送到嘴边的水,便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喝再多水也觉干渴难忍,唇瓣也恢复了光泽。
多谢大师大恩大德!蒋玉涵这次没给林昭阻止的机会,径直跪下磕了几个头。
又从后边拿来一口檀木箱子,打开。
里面红底软锦上躺着一个巴掌大的青铜磬钟。
以林昭如今的慧眼神通,自然能看出这磬钟的不凡,虽然凡人肉眼看上去锈迹斑斑,但那只是宝物自秽,在他眼里这口磬钟可是通体散发着紫金光芒啊。
这是家传已久的宝贝,听闻是某个高僧为感谢家祖仗义疏财就百姓所赠的法器。
蒋玉涵带着怀念抚摸了一下磬钟。
小时候我生病,祖父还曾抱着我拉着我的手摸这磬钟,口中念叨‘摸一摸,病全消’。
得益于祖父的爱护,我的病好了。
这口磬钟自祖父去世后就再也没拿出来过,一直在箱子里蒙尘,不若将它赠给大师您,也好发挥它的本事。
请大师一定要收下!蒋玉涵弯腰双手奉着箱子递到林昭面前。
看蒋玉涵一脸不收下就不起身的倔强表情,再看王巧儿坐在床边微笑颔首,林昭便收下了他们这番心意。
作为回礼,离开前,林昭留下了之前建成大雄宝殿时系统给的奖励,一块能蕴养魂灵的乌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