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 你看。
不累拽着不二的衣角,指向街边扛着稻草扎的,上面是红彤彤的糖葫芦。
一串一串地挨满在一起, 山楂的, 海棠果的,竟然还有草莓裹的!不累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不二也不着痕迹地咽了咽口水,还是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
不累不甘心地嘟了下嘴,眼睛滴溜一转,看见住持正围人群外边看戏法呢, 便拍拍不二肩膀,示意他看过去。
不二望去, 只见一个头戴破巾, 身穿烂絮袍的落魄男人正向卖梨人讨梨吃,被发火的卖梨人臭骂了一顿。
落魄男人说:你一车有好几百个梨,我不过跟你讨一个, 有什么好发火的呢?旁边围观的人也劝卖梨的给他一个打发无赖走了算了, 卖梨的执意不肯, 和落魄男人七嘴八舌地吵嚷了起来。
在山中哪见过这种人世间为了一个梨起口角争执的热闹?不二看得正起劲, 没注意到此时一双小手已经摸向了他的布袋。
等他再回过神, 就见不累一脸笑嘻嘻地拿着串糖葫芦, 迈着六亲不认的得意步伐从对面街头向他走来。
不二这才恍然反应过来, 忙打开布袋查看, 果不其然!里面的铜板少了两个。
不累!他满脸不赞成, 鼓鼓的脸颊染上红色。
不累却浑不在意, 无视师兄的怒瞪, 满脸享受地吃着糖葫芦, 吃到最后签上只剩下两颗时, 手一伸递到不二面前。
喏,不二看着不累半晌……最终哼了一声接过,然后满脸期待的,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去舔糖葫芦外边那层糖壳。
他吸溜了一下,甜滋滋的,真美味呀!舌头一卷,刚要将糖葫芦吃进嘴里,身后突然被一股大力撞了下。
他整个人往前一扑!差点就扑街摔个大马哈,被旁边的不累眼疾手快拉住了。
红色的糖葫芦骨碌碌在地上滚了滚,沾上了泥巴。
不二眼中漏出可惜之色,愤怒的不累对着撞到师兄的人怒目而视。
那是一个十分俊俏的后生,戴着苏绣的百帽,身上穿一件鱼肚白的湖纱袍,此时脸上满是愧疚歉意。
对不住,对不住!小师父没事吧?我再买两串糖葫芦赔你!那人手忙脚快地买了两串糖葫芦,又到隔壁摊上买了两个菜炊饼给不二不累。
看他也不是故意的,又那么诚心道歉,两人便放他走了。
突然不远处传来热闹的哗哄声,不二不累你拽我我拉你的奔过去瞧。
缩在这干嘛,走,瞧热闹去!旁边也有女子拽了闺蜜胳膊快步跑过去。
只见层层围住的人群中央,居然站着刚刚那个讨梨的落魄男人。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盯他前面那个土坑上。
只见那有一株细细的嫩芽正破土而出,渐渐长大,只一会儿的功夫就长成了一株梨树!十分枝繁叶茂。
转眼间,梨树开花了,结果了,又大又香,密密麻麻挂满枝头。
我不像某些人那么吝啬,这香甜可口又多汁的梨子人人有份,大家一起吃!落魄男人说着便从树下摘梨子,分给围观的人,没一会树上的梨子就被摘光了。
然后落魄男人就用铁铲砍断梨树,噔噔地砍了好长时间才断。
他连枝带叶把梨树扛在肩上,不慌不忙慢慢离去。
起初落魄男人说要作法时,卖梨人也混杂在人群中,伸长脖子全神贯注地看,把卖梨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等落魄男人走了,他才想起看车里的梨,已经一个也没有了。
这时他才醒悟过来,刚才落魄男人所分送给大家的,全都是自己的梨子!卖梨人气愤地直拍大腿,急忙去追,却不见人影,满市的人都忍不住笑起来了。
大家纷纷议论那落魄男人是什么奇人,只是往土里丢了个梨核,掩土埋上,浇了些热水竟然就长出梨树来了。
那果子虽然是卖梨人的,但梨树怎么长出来的却是大家千真万确看到的!这是什么神奇的戏法?不二不累也看呆了,直到林昭拍拍他们肩膀才回过神,七嘴八舌地跟他说起刚刚的见闻。
我全看见了。
和电影《妖猫传》西瓜幻术差不多嘛,他也算是开眼界了,高手在民间呀。
你们不饿吗?咱们下馆子吃阳春面。
哦耶!不二不累齐齐欢呼。
他们早饿了。
来到扬州府城,就要吃这的美食特产,林昭他们是吃不了盐水鹅,灌汤包,三丁包子,千层油糕了。
但还不能吃阳春面,黄桥烧饼,烫干丝,牛皮糖吗?一行人来到较安静的一个街边馆子就坐,旁边就是住户民楼,正等着上菜呢,忽而被外边的争吵吸引了注意力。
只见一个俊俏后生正和一个卖珠钗首饰的婆子因为还价钱吵起来了。
是他!不二低呼。
是撞了你的那个人!不累也喊。
头戴着苏绣百帽,身穿一件鱼肚白的湖纱袍。
可不就是那人吗?他们的争吵声惊动了许多人,那年轻后生将珠钗首饰在阳光下翻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嘴里还时不时说真说假。
婆子一把夺过来,让他不买就莫要耽误自己做生意,有跟他这还价钱的功夫,不知道卖出去多少。
俊俏后生不依,只一直让她给点添头。
这时林昭望见对面阁楼有一妇人推窗探看,因生的十分貌美标志,在这一片灰蒙蒙的街景中很是亮眼。
没多久,一个侍女从对面前楼走了出来,和那卖首饰珠钗的婆子说了几句,那婆子就一把推开俊俏后生,径自跟着侍女到对门楼去了。
热闹散去,林昭几人的阳春面也上来了。
几人吃完直接在面馆旁边的客栈住了下来,小二带林昭住的房间,正好打开窗就能瞧见刚才那名美妇人所在的门楼。
林昭一行人此次出来是因为和张衍九的一个赌约。
赌谁七日之内能先一步在扬州府城找到法器。
做到桌前,林昭拿出笔墨,在一张黄褐色信笺上写道:张兄,我已到达扬州城,听闻你还在船上,恐怕弟要领先一步咯!落笔写下名姓后,待笔墨字迹干了,林昭将信笺折成纸鹤。
纸鹤静静立在红木圆桌上,只见林昭嘴对着吹送一口气后,纸鹤竟挥舞着翅膀飞了起来!很快就飞出窗子,飞入黑色的天幕遥遥而去。
这是张衍九教他的纸鹤化灵之术,这些日子他们都通过这种方式进行书信交流。
除了分享平日见闻所得,偶尔调侃一下彼此外,张衍九还时常将自己所知的玄门知识和神怪见闻悉数告诉林昭。
林昭偶尔遇到什么不解的鬼蜮之事,哪怕是突发奇想的古怪念头,张衍九都会认真回复他。
林昭便认张衍九为自己的义兄,其实也算是他玄学道路上的半个师父和领路人,但身份不同,想想还是义兄更合适。
在客栈住了两日,白天就带着不二不累和慧通到处转悠,散心增长见闻的同时,顺便看看哪处有无法器。
然而一无所获。
这天晚上,林昭坐在窗前看一本经文咒语,忽瞧见那日卖珠钗首饰的婆子从街尾出现,一路进了美妇人的门楼。
月光下,可以瞧见那婆子边走边四下打量的神情,多了几分做贼心虚。
她来到门前轻敲了几下,紧接着吱呀一声,里面的人打开了门,黑洞洞的,看不清是谁。
婆子朝半开的门内福了福身,说了些什么,便闪身进去了。
林昭看见此景,心中总觉得有些异常。
但那婆子进去后,对面门楼静悄悄的,好似与黑夜一同沉睡了般,他也不太确定到底什么情况。
第二天午后,照旧见那婆子从门楼里出来,脸色如常,白日里见她似乎比黑夜时正常许多。
又过了几日,林昭因为白天去爬了一趟湖中岛上的山,又爬了几十层的宝塔楼,回来一沾床榻就睡死过去了。
突然寂静的黑夜里响起一阵惊叫。
林昭被惊醒,又听楼下传来两道重物落地的声音,起身到窗前查看。
只见街道上歪倒着两个人,是那婆子,还有那天和婆子买珠钗还价钱的俊俏后生。
林昭一脸疑问,看向对面楼。
此时平常紧闭的窗被打开,那名美貌妇人在窗前查看地上的两人,脸上满是担忧。
林昭眼神一转,又看见美貌妇人旁边还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只在窗前露出半截,看不清面容。
美妇人抬起头,注意到这边林昭的视线,眼神慌乱,立马嘭地一下掩上了窗。
林昭眼睛却微眯了起来,脸上多了几分凝重,他赶紧下楼去。
他慧眼神通已经比之前精进不少,刚刚虽只是一眼,那高大身影也只露出半边胳膊,林昭却看到那冲天的黑色鬼气。
张衍九曾说,寻常游魂鬼气了了,不足以为计,只有厉鬼煞鬼才会有冲天的鬼气。
他跑下楼,见地上的两人只是晕死过去,还有呼吸,便放下心,刚起身就听见楼里传来美妇人的惊呼声以及一片噼里啪啦的声响。
他一下撞开门,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