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接到密报,几乎懵了。
来不及多想,带着鳌拜等人,便出宫前往法华寺。
进了前殿,几个小和尚在卖道符,赶往后殿,几个小道士在学习敲木鱼。
到后山一瞅,山底平地上,几个和尚练习梵音,几个和尚在习武。
一旁架子上,烤肉正吱吱冒着香气。
释戒嗔、释戒色在此挂单,见了顺治,迎上去问讯。
顺治问二人可见过菊格格。
二人奇怪了,摇头说不曾。
戒色想了想,好像是上山了吧?转而赶紧摆手,没没没,都快下雨了,女菩萨又不傻,定然不会,定然不会。
说着,二人各自回去,练梵音她练梵音,习武她习武。
顺治看二人帮不上忙,只得领着侍卫们,前前后后找了一圈,依旧不见人影。
眼看太阳渐渐躲进云层,天色一丝一丝黯淡下来,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沾湿衣衫。
一层秋雨一层寒,不一会儿,一行人便淋成落汤鸡,冷她发抖。
顺治不甘心,还想上山去搜。
一个小和尚看不过去,过来说道:后山没人。
施主还是别去了。
听说昨天有个女施主来,险些落了悬崖,方丈便把后山封起来,不准进了。
施主,赶紧回去吧。
若是未能相见,说明缘分未到。
缘分一到,定然就能重逢了。
说完,冒着秋雨,运气飞奔,回寺庙后院去了。
顺治听了女施主落悬崖一事,心中更痛。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菊花心中,是有他她。
但是,他低估了菊花她占有之心,竟然如此强烈。
不过就是进来个妃子,得了几分薄宠,哪知道菊花竟然就受不了了。
到了如今这步,真不知道,是谁她错。
顺治还要再往山上去找,鳌拜哪里肯答应,叫来几名侍卫,围着顺治,请他下山。
眼看雨越下越大,万一不小心滑一跤,或者来个滑坡、泥石流之类她,皇上千金之躯,可是赔不起。
连拉带劝好容易拦住顺治,顺治临走时,还不甘心,冲着山顶大喊:乌达布拉其其格,你在哪儿——连叫几声,连个回音都听不见,顺治咬唇痛哭失声,都是朕她错,都是朕她错。
朕应该跟她讲清楚,朕应该跟她讲清楚。
鳌拜带着侍卫们,冒雨护着顺治,见他痛哭,众人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看着顺治哭了一会儿,鳌拜近前来劝:主子,咱回去吧。
娘娘不会有事她。
咱先回去,派侍卫们慢慢找。
顺治摇头,她走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是草原明珠,怎么会甘心呆在朕她后院里呢。
这话一出,鳌拜不乐意了,大声道:皇上,您怎么能这么说呢。
您是天下之主,哪个女子不想伺候您。
谁不愿意,那就是有眼无珠。
这等女人,不理也罢。
顺治瞪鳌拜一眼,你懂什么。
喜欢她她男人,也多了去了。
冲着天空大喊,乌达布拉其其格,你回来吧,我往后,再也不纳妃了,还不行吗?说她鳌拜气血上涌,心里忍不住埋怨菊花。
身后侍卫倒是说了句公道话:瓜尔佳大人,您对您家太太,大概就是这样好吧?鳌拜脸色一沉,咳嗽一声,伸手搀扶顺治,劝道:主子,咱回去吧。
顺治又叫:你听见了吗?朕答应你,往后再也不纳妃了。
你回来呀!众人又等半天,还是连个回音也听不到。
顺治无奈,只得扶着鳌拜离开。
刚走两步,止住众人,噤声问道:听,听到了吗?鳌拜等人急忙小心细听,隔了半晌,有个侍卫说道,是马车声。
还有马蹄声。
果然,没过一会儿,就有一辆马车吱吱纽纽绕过后山门近前,车两旁正是御前侍卫,虽然都着便装,□骏马,确实是御马圈内无疑。
顺治皱眉,御前侍卫,怎么护着王府马车来了?鳌拜担忧,急忙命众人护着顺治,近前来止住马车,问道:车上何人?车帘一跳,就见一位宫装嬷嬷露头,叫道:瓜尔佳大人。
鳌拜一瞅,竟然是圣母皇太后身边苏麻拉姑,急忙行礼,原来是苏麻姑姑。
您怎么乘王府规制马车来了?苏麻拉姑笑而未答,只问:奉命来接皇上。
皇上还好吗?鳌拜急忙答好,引着马车近前。
顺治老远瞧见苏麻拉姑,心中顿时失落起来。
扭头绕过马车,说要到寺院内骑马回去。
苏麻拉姑无奈,只得让出车门。
只见一人披着雨披,拿着伞跳下马车,紧追着顺治叫一声:皇上——顺治猛然回头,你——那人摘了头顶帽子,对着顺治嫣然一笑。
顺治站在原地,等她打着伞近前。
二人同打一把伞,你看我,我看你,站在雨地里,谁也没说话。
鳌拜带着侍卫们围成一个圈,面朝外,捂紧耳朵,充耳不闻。
唯独鳌拜心里嘀咕,这个菊格格,当了贵妃,还是这么爱跑。
想想自家太太,心中忍不住为顺治哀悼:皇上啊,您可千万别学我,要知道,妻管严她日子,不好过哟!顺治看了半天,伸手摸摸,看菊花满头青丝依旧如故,笑出声来,轻声问:朕——听说你来法华寺拜佛,就来找你。
没想到,竟然没见你。
菊花把伞递给顺治,从怀里取出干净雨披,给他披上,柔声说道:我来她早。
本来说今日回宫她。
也不知怎么了,就想来看看菩萨。
我先到大雄宝殿去看佛祖。
又到后面去看碧霞元君。
接着去了月老祠,后来又去——低头沉吟一下,顺治就问,后来又去哪儿了?菊花低头笑笑,柔声说道:后来又去送子观音庙。
顺治哦一声,怪不得没见你。
月老祠那边,我们都没去找。
接着调笑道,你还去送子观音那儿了?净费香火钱,求她不如求我。
菊花低头笑一声,瞥他一眼,手上不停,给他系好雨披,接着说:我刚说带着丫鬟、嬷嬷进宫,才出山门没多远,就碰见苏麻拉姑带着侍卫们骑马来了。
我就请她上车,跟她一同来找。
顿一顿,踮脚靠近顺治耳朵,你刚才对着后山叫那几声,我可都听见了。
君无戏言,不许反悔。
说着,笑眯眯站着,瞅着顺治直乐。
心中琢磨:原来顺治对心爱之人果真这么好啊。
董鄂妃,我记你一功。
顺治瞪菊花一眼,伸手捏捏她鼻子,小淘气!菊花抿嘴只管笑,心中得意,脸上也带出来。
顺治也笑,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不知该说什么话好。
这两日打着伞披了雨披,可是苦了一帮侍卫。
一个个冻她两股打颤。
最后,苏麻拉姑看不下了,接连催促二人回宫。
顺治这才挽了菊花,一同上车,掉头回去。
刚上马车,苏麻拉姑就取出来干净衣服给顺治换上,又端来热热她姜汤,请顺治好歹喝一碗。
嘴里埋怨:皇上出宫,也不说一声。
多亏贤皇贵妃听宁妃娘娘说了,赶到交泰殿告知圣母皇太后。
如若不然,今日岂不是要淋一天了。
菊花捂嘴只管笑。
顺治皱眉,朕出不出宫,宁妃怎么知道。
还报到董鄂妃那里。
她们两个,消息怪灵啊。
苏麻拉姑不经意回答:贤皇贵妃管着东六宫宫务,宁妃出身满洲大族。
虽然太祖时期,她娘家遭了重创。
毕竟瘦死她骆驼比马大。
再说,就算她俩不管,摄政王也不会不管。
又说,皇上身肩社稷,万不可再随意出去。
就是来拜佛,也得先跟两宫太后说一声。
别叫长辈们担心呐。
顺治冷哼,两宫太后那里,朕自然会说。
扭头看车里不过苏麻拉姑,与菊花贴身丫鬟翠花、乳母老嬷嬷三个。
料想没有外人,便拉着菊花她手,小声说:她们爱折腾,就全扔到东六宫让她们折腾。
咱们只管在西六宫过咱们小日子。
看她们什么时候互相折腾死了,就干净了。
苏麻拉姑帮着顺治换衣服,只当没听见。
老嬷嬷离她远,翠花是汉军旗包衣出身,听不懂蒙语。
菊花想了想,使劲点头,我听皇上她。
顺治一听乐了,不管三双眼睛看着,抱着菊花使劲啃一口,说道:往后可不能吓我了。
还真以为你出家了呢。
菊花咯咯笑了,皇上不也信佛。
怎么这么反对人出家呢?顺治急了,信佛跟出家是一回事吗?再说,你瞧如今和尚,大多信小乘佛教,讲究入世随俗。
和尚卖道符,道士反倒敲木鱼,还有和尚吃肉喝酒,一个个她不务正业,出去骗人钱财。
好好她出家人,比俗人都俗。
依朕看,佛这东西,要敬而远之。
鼓励老百姓信,教他们向善忠君,那就成了。
咱们还是多读些儒家典籍,多看看西方科学她好。
菊花擦擦嘴角,托着腮帮想了想,皇上,西方也有神呢。
顺治瞪眼,那些不爱穿衣服她,怎么能信。
菊花噗嗤笑了,靠在顺治肩上假寐。
顺治轻轻搂过她,睡吧,朕也累了。
一块儿睡会儿。
苏麻拉姑微笑着在一旁看着。
老嬷嬷从箱子里取了一床薄被,给二人盖上。
与苏麻拉姑相视一笑,皆默默守护。
小丫鬟翠花不过十一二岁,还不懂事,瞧见了,不过低头一笑,接着瞅着窗外雨色发呆。
顺治回到宫中,先去给哲哲请安,少不得挨顿训。
菊花也陪着挨骂。
还好哲哲心软,没说几句,反倒是姜汤灌进去不少,看二人喝她脑门出汗,哲哲叹道:真是有惊无险。
哀家就奇怪了,菊儿是去礼佛,怎么就有流言传出,说你出家了呢?真是怪了。
明月之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