泓章殿里内中布置恍若蓬莱仙宫一般,鎏金古兽双耳熏炉内焚着龙涎香,弥漫着柔软舒缓的淡幽香气。
内殿愈深,光线愈加幽暗,不明六尺长的檀木黑漆镂雕长案,案上挨次放着玉镇纸、古木笔筒、香研宝墨、美人花觚等文房之物,侧首一尊白玉精雕双鱼水洗甚为精致。
李佳看得目不转睛,眼睛里带着好奇和喜爱,不加掩饰地赞叹,甚至伸出手来,碰了碰这个水洗,又很快地缩回来,抬起眼看了看刘彻。
担忧又极为好奇的神色,在她脸上一览无遗,神情纯美得像是一块无瑕的锦缎,任君上色。
她忐忑不安像只小兔,没有半刻的安分,窈窕的身子动来动去,不经意间早已极尽魅惑,偏偏刘彻坐在长案前,目光沉静似乎并没有看见。
给朕研磨。
刘彻浅浅地笑了,看着这个清澈的少女,眉眼舒展。
李佳瞥了眼黑瞳幽深的帝王,瘪了瘪嘴,带着几分不乐意地试探着走近,又像是害怕生人一般,研磨的手都开始抖。
刘彻望入李佳带着不安的眸子,失去了那一抹倔强生动,突然不耐烦起来,皱着眉说道:你先下去吧。
李佳飞也似得跑了下去,望着李佳蓝色的裙摆如同潮水般快速退去,刘彻冷酷无波的黑瞳闪了闪,他有节奏地敲打起手下的长案,眉间荡起一层讥诮的冷笑。
战场上,李广要班师回朝,确切地说,已经没有几个士兵追随,他要回朝告罪,这一回,阿娇何去何从,又是成了难题。
回去么?刘彻尚有三年之约,再者自己也不想回去,但留下,又能留在哪里?王卫的书信每日传回,秦子慕悄无声息地到来,让她总觉得,自己处于两拨人的束缚中,她还是不曾得到自己想要的自由。
可是,怎么办?当她被刺杀的那一刻,当她在战场上毫无用处的那一刻,当她出了宫没有庇护的那一刻,她承认,她口口声声说的强大,还离自己很远很远!秦子慕,我要看医书。
学了一些皮毛,阿娇更不满足了,越是看,越是明白自己的浅薄,她在帐内冲着空气喊道,果然如她所料,秦子慕很快出现了。
这大晚上的,美人喊我,可是想与我……秦子慕一脸坏笑,玉石一般晶莹的脸上蓦地染上一层红晕,让人无法不想歪。
医书。
阿娇不搭腔,没好气地伸出手,讨要医书。
秦子慕神色一黯,却还是乖乖地将医书拿出来,甚至,还拿出了师门不能外传的古方。
可惜阿娇并不知书的价值,随手拿过又在灯下看起来。
美人啊,明天有的是时间,这烛火啊,费眼,伤了这美美的眼睛,可就不好了。
秦子慕像个老妈子一样在边上碎碎念,阿娇眼风一扫,他便安静了下来。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此言得之。
秦子慕嘴角带上了微笑,阿娇低着头,露出一截白嫩美妙的脖颈,侧面更是精巧秀丽,神色专注,更有别样情致,他微微一扫,明明是笑着的,却露出一份压抑,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正打算再调笑几句,好消解心里的抑郁,阿娇拿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了一杯,递给他:喝水!秦子慕的话便噎了回去,无奈地一笑,浅浅地啜了一口。
阿娇又坐下身来,不再理睬秦子慕。
秦子慕见着没趣,便起身告退。
而当秦子慕起身告退的时候,阿娇,也偷偷地跟了出去。
秦子慕没有回头,阿娇的动作很轻很轻,夜色越来越浓了,那小小的人影几乎看不清,连在黄沙上走过的痕迹,都被风重新掩埋上了。
第二日,王卫接到刘彻的书信,对阿娇做了安排,李广被贬为庶民,但将功折罪,派去驻守右北平。
阿娇自是跟着前往,定会护得安康。
听到这样的旨意,阿娇唇边看似喜悦的笑意,终于淡没了下来,她垂目不语,眉眼间被乱发遮出长而黑的阴影。
刘彻,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现在,我明白了!你只想过你的雄图霸业,你一味安排,只觉得这么做对我是最好的,可是,你问过我的意见吗?我从来不是牵线的木偶,随你摆弄!阿娇眯起了眼,眼中折射出一道绚烂多彩的光芒,笼在袖中的双手,微微颤抖。
双手中拿着的那一块锦帕,已经被手心里的汗水打湿。
阿娇上了马,露出一丝绝美的笑容,乖顺地跟着队伍,缓缓行走。
李广身侧只剩下了五六个孤零零地残兵,有几个是在战争中幸存,有几个,是在阿娇身边侍候逃过一劫,他们后面拖着打仗时候所有的物品,人少,东西却多,王卫不敢大意地看着前行地道路。
太阳越来越炙烤,晒得人头都晕了,但他们却不敢停,也不能停,停了,随时可能有匈奴,若是来抢劫物品还好,若是伤害了皇后,那真是万死难辞了。
本宫想坐到马车上去。
那仅有的一匹马车,转载着随军的物品。
阿娇嘴唇都有些开裂了,此刻,一身红衣衬托出的,不是高贵而是憔悴。
只是,这般憔悴的皇后,显得更是平易近人,让所有的士兵心生怜惜之意。
那皇后娘娘好生休息。
见到阿娇眼眸中的疲惫,王卫点了点头。
阿娇从马上下来,带着狸猫,步子有些迟缓地上了马车。
士兵赶着马车,不敢多看姿容殊丽的皇后一眼,马车上的帘子落下,遮去阿娇眼中的深芒。
马车一路行走,阿娇就一路在车后,撒下一些值钱的物品,以一株钱居多,颜色深暗,不易让人发现,只是一路来,成了一条线,定会引起注意。
她唇边的笑容更暗了。
还好,还好,某人,这时刻,肯定是起不来了。
她从袖口处拿出那几本医书,安安心心地看了起来,看上几行就撒几株铜钱。
士兵们和王卫的视线,都很紧张地放在前面,哪会想到后方起火。
快把东西交出来!终于来了!阿娇合上医书,摸了摸肩上的狸猫,悄悄掀开帘子,只见几个游散的匈奴,从后面快马追上,挡在了前面大喊。
区区几个人,还敢如此嚣张?李广现在看见匈奴,真是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他咬牙切齿地大喊,拿出弓箭,毫不留情地射了过去。
保护好皇后娘娘。
王卫吩咐士兵,自己也迎了上去,他预测,很快就能将这几个散兵解决!他抽出刀剑,策马上前。
匈奴很快地摆好阵势,将他们两人,团团围住,却在两人出杀招时灵活躲开,打不过就跑,一时间,王卫与李广竟然不能将这几个散兵一下子拿下。
你快去帮助将军,本宫没事的。
阿娇的声音上带上了焦急,那赶车的士兵早就坐不住了,他眼睛血红的看着匈奴,恨不得上去杀敌,一听到阿娇的话语,一个跃身跳了下来,拿起刀剑就迎了上去。
王卫和李广,都迎敌了,赶马的士兵走了。
最好的时机!阿娇指尖凝起一道金光,细看却是一只金针,她微微探头,眼睛都不眨地将金针,狠狠地刺入了马的臀部。
吁……骏马受到刺激,放开蹄子狂奔起来,早就脱离了人的摆控。
它四处乱窜起来,速度又极快,风从窗户里透进来,又狠又厉!阿娇却觉得人快要飘了起来,她终于,即将到来她的新天地!快,马失控了!先救皇后,你怎么下来了?王卫注意到了异常,一个飞身就要上前,匈奴人哪容得他离开,早就趁人之危地射了王卫一箭,王卫为了躲避这一箭,身子倾斜地落地,马儿的速度本就像是风驰,这么一耽搁,很快就追赶不上了。
王卫上了马,他哪里容得阿娇出意外,他拿起缰绳,就要追赶上去,匈奴人却暗中放了一只冷箭!噗嗤……马儿的腿断了,鲜血碰撒,王卫差点落在地上,他稳住自己的身形,落地后双眼发红,如同嗜血的魔鬼!李广反应过来,马车已经消失在了眼前!他将匈奴人大力拖下,一箭刺死,可是,已经挽回不了,皇后娘娘在他手里失去消息的噩耗!这下他完了!打败仗不说,还让皇后惊马,死生叵测!所有的士兵都呆住了,马奔驰地太快,只留下一片黄土飞扬的气象。
这一刻发生就在电光火石间,一切怎么会这么凑巧?他们该怎么办?匈奴人嗤嗤地笑了起来,看来这马车里肯定有很值钱的东西,否则,这些人怎么会这么恐惧失去?他们也不再恋战,策马想追上马车,抢劫了里面的东西再说。
只是,还没狂奔,身后就是一片嗜血的眼光!王卫抿紧了唇,眼眸里是一片宣泄不及的愤怒,他手起刀落,匈奴的头颅齐飞,李广也不甘示弱,士兵们像是不要了命,都开始屠杀!皇后娘娘被惊了马,沙漠中生还几率极小,先拿你们的头颅来祭奠!------题外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