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钱数惯了的杨氏早就憋屈了一肚子闷气。
听到这个机会哪还忍得住,立刻就说:你怕什么呀!哼,这不两个月过去了,甄夫人那边什么动静也没有吗?我看呀,你们纯粹是自己吓唬自己罢了,白白的浪费机会,有钱不赚!可甄夫人要是万一查起来,这可不好办!孙掌柜已经有些心动了。
杨氏一指头轻轻点在他额上,柳眉挑了挑,白了他一眼嗔道:那胡商又不是本地人,拿了货就走人的,神不知鬼不晓,怕什么?甄夫人再能也就查她玉霞记罢了,她又不知道有咱们纤云坊的存在!玉霞记的掌柜从中又不是没有好处,他们怎么敢乱说话?而且那甄夫人根本就不是个管事的料,雷声大雨点小,她那几个掌柜把玉霞记打理成那样不就只挨了她一顿骂嘛,又不少块肉!我就不信了,偏偏这事她就会揪着不放!孙掌柜一听也是,如果甄夫人真有心要管,两个月前玉霞记那四个掌柜就该倒霉了,可是他们如今一个个仍是好好的连工钱都没被扣。
这说明什么?说明甄夫人压根没心思在这上头!想想也是,人家可是户部尚书府的正室夫人,又不等着这点银子过年!妇道人家,相夫教子、打理内务才是本分,外头的事,她八成是没有兴趣,不然,这么些年也就不会任由沈姨娘折腾了!孙掌柜越想越以为然,杨氏又在一旁说道:那胡商开出的条件这么好,到时候咱们加倍卖给他。
岂不是能大大的捞一笔?那霓虹笼烟缎一匹市价是三十两,咱们就卖六十两,四十匹就是两千四百两!我明儿就去湖锦街找牛掌柜!孙掌柜心头的火一阵一阵的拱,再也忍不住了。
杨氏急道:干嘛明儿去啊?现在就去!明儿去还得等天黑!白天太招人耳目。
孙掌柜一听有理。
当即换了衣裳,命人套车急急往湖锦街去找牛掌柜的住处商量。
牛掌柜乍一看到他找上门来吃了一惊,急忙把他拉进门来。
不满的抱怨了一番。
孙掌柜呵呵笑着跟他打哈哈。
牛掌柜也不好再发火,便问他何事?听了孙掌柜的来意后,任凭孙掌柜说的天花乱坠、苦口婆心,牛掌柜拂袖,果断一口拒绝:不行!在这个当口,他可不想出一星半点儿差错。
孙掌柜急了,顿时叫道:牛掌柜你怕什么!甄夫人要办这事两个月前救该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你们都被吓破了胆子了!难道以后。
都不干了?以后都不干了?牛掌柜有些犹豫,这几年来不用操心,每年还能分那么多银子,如果甄夫人只不过一时兴起骂了几句就算了,他凭什么不干?他又不傻!可是。
事情才过去两个月,他不敢冒这个险!孙掌柜见他不说话,凑近一步又道:别的且不说,借此机会试探试探甄夫人也好吧?反正那胡商没几天就走了,她就是要查,半点痕迹也查不到!没有证据,她能拿你怎么样?牛掌柜心头一动:不错,已经风平浪静两个月了,也该试探试探了。
正如孙掌柜所言。
只要她没有证据,怕什么?那胡商,你可查过底细?牛掌柜不紧不慢问。
孙掌柜对他的过分小心有些不以为然,顺口道:他姓伊,留了地址给我,我明儿去打听打听!牛掌柜显然不信任他。
盯着他淡淡道:你把地址给我,我去查。
还有,这件事我要和其他三家掌柜一起商量商量,等有结果了我会派人去和你联系,你暂时不要再过来了!孙掌柜心里不快,可是又不敢得罪他,于是怏怏的答应了,垂头丧气的离去,坐上了马车还不忘记低声嘟囔骂上几句。
谁知第二天晚上,牛掌柜就派亲信来找他了,说同意他的做法,明天晚上就把绸缎给他送过来。
孙掌柜和杨氏喜之不尽。
夫妻两人都暗暗欣喜,他们给牛掌柜那边报的价是四十五两一匹,自己这边可以多赚大大的一笔,聊以补偿这两个月的损失。
说起来,这两个月他们可亏大发了。
按照以往,货源不断,每天不知道卖出去多少呢!孙掌柜没料到,第二日晚间,运着布料的马车才刚刚进了院子,女扮男装的甄钰、甄克善带着几个家丁就闯了进来,目光沉沉的瞪着孙掌柜及准备卸货的四名伙计。
孙掌柜吃了一惊,气呼呼的冲到甄钰几个面前,指着他们冷冷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强闯民宅!民宅?甄钰嗤笑道:分明就是贼窝!你小小年纪,不要血口喷人!不然休怪我不客气!孙掌柜徒然厉喝瞪着甄钰,心头大震了一下。
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不客气!甄克善背着手立在甄钰身边,腰杆挺得直直,冷冷的目光透出杀气。
两个小鬼头,从哪跑来捣乱!孙掌柜犹自冷喝。
哥哥,少跟他废话!甄钰轻蔑的瞟了他一眼,扭头向外道:把他押进来!只听得一声应答,白延曲带着几个人押了牛掌柜和玉霞记两名伙计进来。
孙掌柜见了面色一白,一边心虚的往后退一边嚷嚷道:你们私闯民宅,我要报官,我要报官!好啊!正好省得我们再去报官!我们玉霞记有人吃里扒外,家贼、外贼当然要一起罚!甄钰听他这么说反倒是笑了。
孙掌柜脸色大变,目光情不自禁的向被人反剪着双手押着的牛掌柜望过去。
牛掌柜面如死灰,轻轻吐气道:孙掌柜,这些是甄夫人的人。
这两位这甄夫人的公子……孙掌柜心下一凉,脚下一软下意识往后顿了顿,顺口喃喃道: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他眼睛迅速的转了转,发现没有逃得掉的可能。
浑身不可抑制的发起抖来。
牛掌柜已经被逮了个正着,自己还有什么话可说?哼!甄克善冷笑,鄙夷的瞅过去一眼。
心想世上还有这么无耻的人!关不关你的事就看你怎么做了,甄钰柔声说道,笑得如同阳春三月轻轻拂过柳梢头的春风,那双琉璃般的眸子透着温润的光,望向孙掌柜。
孙掌柜心中稍定,吞了口唾沫道:甄爷,这都是——怎么?主人家不请我们进去坐坐?甄钰微笑道。
她可不想当着这么多仆人说这事。
孙掌柜一怔,忙道:不敢,不敢!两位公子请进,快请进!说着脚步踉跄着在前引路。
甄钰命人守住屋子四周,将孙掌柜手下两名伙计和车夫也看管了起来。
自己和甄克善两个随着孙掌柜进了屋子里。
事情牵涉到沈姨娘,传了出去这是一件大丑闻,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一个姨娘谋算正室夫人的陪嫁铺子,而且用的是这种龌龊的手段,还不够笑掉人的大牙?这纤云坊背后的主人,是不是我们甄府的沈姨娘?甄钰兄妹毫不客气的在屋子正中主位上坐下,不等孙掌柜开口,甄钰冷冷问道。
虽然是询问的话,用的却是肯定的口吻。
孙掌柜在她凌厉的目光下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想到甄夫人,想到甄府,腿一软,情不自禁就跪了下去,颤声道:两位甄爷,不关小人的事啊!小人受雇于人。
只知道听从东家的吩咐做事,其余的什么也不知道!你还没回答我们的问题!甄克善不耐烦低喝一声。
这人还真是欠揍,看起来胆战心惊一副服软的样,其实就是存了胡搅蛮缠的心思,不说重点,专门扯那乱七八糟的。
……是……孙掌柜垂着的头轻轻点了一点。
你们的账本呢?甄钰轻轻问道。
这个账本指的当然不是公开的账本。
孙掌柜有稍微的怔忪,再一想今晚已经逃不掉了,便打消了隐瞒的念头,吞吞吐吐道:在,在账房的暗格里,小人去拿。
起来吧,我跟你去拿。
甄克善说道。
是。
孙掌柜不敢拒绝,颤抖着起身,甄克善跟在他身后转入了账房。
借着昏黄的灯光,甄克善和甄钰将这秘密账本略略翻了翻,心里都忍不住动气。
为虎作伥,你胆子也不小呐!甄钰将账本往茶几上一顿,盯着孙掌柜。
小人,小人已经全部招了!孙掌柜哭丧着脸道:两位甄爷,小人只是个受雇的掌柜,东家吩咐——东家吩咐你去杀人,你便去杀人了?官府还问不得你的罪?甄钰挑眉。
小人不是这个意思……听到官府、问罪几个字孙掌柜本就七上八下的心又颠了几下。
他懊恼极了,早知道,就不该贪这个便宜!这种人,先交给官府打五十大板,再往牢里关个十年八年才会老实!甄克善十分看不上孙掌柜的嘴脸,忍不住皱眉说道。
孙掌柜心里却着了慌,没有时间去想家丑不可外扬的理由,以为甄家两位少爷真会那么做,忙叩首道:两位甄爷,小人冤枉呀!小人有一家子人要养活,小人不能坐牢呀!对了,小人知道一个秘密,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求两位甄爷卖小人一个人情!我管你什么秘密!少在这装神弄鬼!甄克善是个耿直、正直的人,对着这种人就觉得厌恶,当下递给甄钰一个询问的眼神:是不是拿了账本该回去了?甄钰心中却是一动,示意他稍安勿躁,故意沉默思考了一会儿,颇为玩味的瞅着孙掌柜,似笑非笑道:哦?你以为你知道的什么秘密能够打动我们?能够作为交换条件?是,是关于沈姨娘的!孙掌柜见甄钰有意向,精神一振,邀功似的忙说道。
甄钰和甄克善既然是甄夫人的儿子。
那么沈姨娘的秘密,他们应该会很有兴趣的。
甄克善和甄钰果然都是眼神一闪一亮。
兄妹两人相视一眼,从对方的眼底均看到了诧异。
你算什么?沈姨娘会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你?甄钰嗤笑。
甄克善紧抿着唇,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握了握。
心里下意识的想到:秘密?能有什么秘密?难道那女人不知廉耻在外边——他简直不敢想下去了。
小人跟她不过是东家和伙计的关系,她的事自然不会告诉小人,是。
是小人无意中发现的!孙掌柜一边解释一边不忘把自己和沈姨娘摘干净。
你说来听听,如果有价值,我自会考虑饶了你!甄钰微微一笑。
她见孙掌柜还在犹豫,像是在等自己的保证,她不由好笑,嗤笑道:怎么?你还想跟我谈条件?你要知道,现在是我给你机会!你若不愿意说。
大可以不说!小人说,小人说!孙掌柜望望甄克善,再望望甄钰,吞吞吐吐道:沈姨娘,她。
她在万宝地下钱庄放印子钱!你说什么?甄克善和甄钰不觉脸色大变,睁大了眼,心头大大吃了一惊。
放印子钱?稍微有头有脸的人家对这种行为都十分不齿、不屑、深恶痛绝,这是丧尽天良的恶事!尤其是甄老爷身为朝廷命官,而且是六部之首的户部尚书,如果沈姨娘这种行为传扬了开去,甄老爷也会受到别人攻击,没准,还会因此而丢官!这不是小事。
甄钰和甄克善的脑子中有一刹那的空白,两个人都呆住了。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可真是——耸人听闻!本来只想趁此机会好好修理沈姨娘,不但将她的财路断绝,而且要毫不客气的收回来。
没想到却得知了这么一个绝对震撼的消息!这是真的!小人绝对不敢撒谎!孙掌柜慌了神,信誓旦旦。
真的?甄克善猛然起身,瞪着他,一步一步上前,他突然伸出双手紧紧揪着孙掌柜的衣领,揪得他几乎喘不过起来。
姓孙的,你可有证据?我们凭什么相信你?甄克善逼近着他,一字一字道。
小人没有证据,可是,小人说的是真的!孙掌柜哭丧着脸:小人落入了两位爷手里,怎么敢跟两位爷开这种玩笑?是真是假,两位爷一查不就清楚了?孙掌柜被甄克善的举动神情吓得心扑通扑通乱跳,又被那么揪着,胸口一闷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憋得眼睛差点发白。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甄钰走过来,轻轻扯了扯甄克善的衣袖。
甄克善猛然回神,瞧着孙掌柜那张扭曲的脸和猛翻的白眼,厌恶的收回了手,沉着脸一眨不眨的瞪着他。
万宝地下钱庄是上京最有势力的地下钱庄,专门干这种事情,孙掌柜既然明明白白的说出这个地方,甄克善其实已经信了五六分。
他的心里乱极了。
是,是去年,孙掌柜喘匀了气,理了理混乱的思绪回想道:去年三月份左右。
沈姨娘偶尔经过纤云坊,进来坐了一会儿,出去时拉了一个小包袱,小人,小人不小心看到里边有,有——甄钰白了他一眼,心想什么不小心看见,一定是他偷偷翻看的,可见此人不是个好人!这事你跟别人说过吗?甄克善沉着脸。
没有!没有!小人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这又跟小人没关系,小人说它做什么!孙掌柜慌忙摇头。
甄克善满意的点点头,沉着脸道:若是外头传了半个字,我要你好看!孙掌柜吓得一哆嗦垂下了头。
甄钰说道:哥哥,纤云坊的把柄,再加上印子钱的把柄,足够咱们对付沈姨娘了!这一次,就是神仙菩萨也救不了她!孙掌柜,其实你说的很对,你为沈姨娘做事,也是为了养家糊口嘛,本来这也不是你的错!甄爷说的是,甄爷说的太对了!孙掌柜感动得连连点头。
虽然你为虎作伥、是非不分十分的可恶,但你卖了给我们这么有用的消息,也算是将功抵过了!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只要双方信守承诺,我们也不是赶尽杀绝的人。
甄钰睨了他一眼,语气仍是淡淡的。
甄爷有什么条件,小人一定照办!孙掌柜听懂了甄钰的话心中暗吐一口气,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表明决心。
这两件事,都不能对外说出一个字!甄钰盯着他,眼神一冷。
说出来的后果是什么,不言而喻。
孙掌柜只觉得脊梁骨一阵发凉,忙道:小人发誓!别说一个字,半个字小人也不会说!跟尚书府斗他斗得过吗?他才不会自找麻烦。
嗯!甄钰满意的点点头,仰着头轻轻舒了口气,目光淡淡的望着前方漫不经意问道:你的老家在哪里?孙掌柜一愣,明白了甄钰的意思,想到要离开上京这样的花花大都市虽然心里十分难舍,但如果不答应没准还有性命之忧。
命都没了,其他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小人在宛县生活过一段时间,不过,小人祖籍在河南南阳。
孙掌柜干笑了笑,接着道:说起来,小人离开家乡多年,其实也怪想念的,也该回去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