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孙俩也不耽误时间,说干就干,晌午后就腾出来一盘炕——柳飞的屋子,因为念书了就单独给他一间屋,反正一大盘炕,他自己也用不了。
掀开炕席,把炕上铺的麦草抱下去,然后把炕打扫干净,在炕尾用土砖将四周围起来,然后中间铺上厚厚的沙子。
最后把地瓜竖直埋进去,又浇透水,盖上薄薄的一层草帘子,以后定期洒水通风,等待发芽。
到谷雨的时候差不多就可以去秧地瓜。
埋地瓜的时候,秀瑶问老柳头,姥爷,你准备了多少地秧地瓜?虽然之前姥爷都答应好的,秀瑶还是想确认一下,然后计算一下养猪的数量。
老柳头嗨嗨一笑,丫头,你想要多少地?租的地咱必须种交租的粮食,咱家自己的几亩地够不?几亩地呢?秀瑶立刻乐了,姥爷,够了够了。
我听说这东西一亩地能收两三千斤呢。
虽然这种品种吃起来口感很一般,可产量是不差的。
老柳头也欢喜,去年收地瓜他也估量了一下,一窝里有好几个,大的有一斤多呢,偶尔还能捡到个两斤的。
他们底肥施得足,后来又灌缝施肥,让地瓜长得更好,如果按亩来算的话,一亩地的确要超过两千斤的。
养了猪可以攒肥、卖肉或者自用,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席地瓜打地瓜垄的事情,老柳头就带着秀瑶自己弄,不要其他人帮忙,不过大舅还是派了柳升给他帮衬一下,反正磨坊里牲口够用,不用人推磨了,就能轻快很多。
老柳头把南边靠近大清河的几亩地留出来秧地瓜,大地瓜垄的时候秀瑶看了看,杨柳村和桃源村不过是离着不过是二十多里地,可环境却大相径庭。
杨柳村都是肥沃的黑土地,靠着大清河,水资源丰富,而且近些年都是风调雨顺的,可桃源村就不行,土地以黄土地多,也没有能解决用水问题的水源,基本靠天吃饭。
经常是别处大雨倾盆,这里只扔几个雨点就云开雾散。
姥爷,那边也有几亩地沙化的厉害,不如你去买下来,到时候咱们在这里盖磨坊和养猪场啊。
秀瑶去转了一圈,回来对老柳头道。
老柳头正坐在倒扣的筐子上抽旱烟袋呢,闻言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我去打听打听。
柳升听见了道:爷爷,咱家有钱买地吗?再说买地不是地主老财家干的事儿吗?老柳头瞪了他一眼,你个傻小子,就知道干活儿,一点不舍得用用你那脑子。
谁说只有地主老财家才能买地,咱家有点余钱了不买地干啥,不买地,以后你们吃什么?柳升挠了挠头,呵呵笑道:爷爷,俺嬷嬷说了,这脑子里的小人儿是有数的,用一个少一个,俺可不能一下子用光光,得省着点。
老柳头笑骂道:你个傻小子。
秀瑶也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脑细胞用一个少一个,哈哈!老柳头让柳升继续打地瓜垄,他和秀瑶去转悠,这时候地里都是忙活着春耕的老农,见了他都聊上几句。
甚至还有人问他,柳老哥,你那地里要种什么啊?老柳头也不瞒人,地瓜啊,你要不要也种点?那人摆着手道:老哥,你开玩笑吧,正经粮食还种不起来呢谁还种那个呀,我可听人家说你给三哥家的,都给退回来?哈哈,是不是很难吃啊?俺听人家说,三哥说那是喂猪的玩意儿,人可不吃,哪里有细面卷子好吃啊。
秀瑶汗哒哒的,姥爷把煮好的地瓜挑了几个大的像样儿的给三姥爷送去,因为煮的火候不够大,加上品种一般,而且个头大的反而不如小的好吃呢,三姥爷自然尝着不咋样,自己家人吃不惯又不舍的浪费,就给姥爷送回来了。
老柳头也不当回事,还是嗨嗨地笑着,又去找几个人聊了聊,回头对秀瑶道:晚上我们去任里正家问问地的事儿。
傍晚秀瑶穿上小姨给的新衣服,饭后就跟着姥爷去了南边任里正家。
路过学堂的时候还听见里面传来朗朗的读书声,这是那些白天回家帮忙农活,夜里来读书的学子。
秀瑶心下一动,对老柳头道:姥爷,你去问地的事儿,我去看看三哥和小羊儿啊。
老柳头让她去了,秀瑶便径直拐去学堂,上去敲门,一个老婆子来应门,秀瑶说明来意,那老婆子就让她进去。
秀瑶先躲在影壁墙那里往教室里瞅,看柳飞正低头写字,而秦扬坐在他旁边摇头晃脑地大声背书,他背的倒不是些生活常用的,反而是些正经的四书五经一类的东西。
最开始秦扬是跟柳飞来玩儿的,权当是看孩子了,人家任先生也没另要束脩。
可小羊儿挺聪明的,一来二去他倒是学上了,听见先生教学上念书他也念,而且念几遍就背过来。
这样以来,任先生倒是对他刮目相看,也不嫌他小,更不在乎没给束脩,反而用心教他,而小羊儿也懂事,任先生让学什么就学什么,完成得很让人满意。
是老柳头过意不去,又让柳飞扛了两匹布,拎了一篮子鸡蛋,这一次任先生收下了鸡蛋没要布,鸡蛋也平日里给学生们加伙食。
秦扬居然在背书呢,摇头晃脑的,可那眼睛骨碌碌地也没闲着,秀瑶一进来他就看见了。
他看先生不在,从窗户里跳出来就朝秀瑶跑过来,姐姐,姐姐你怎么来了?学堂里读书的人也一边读书一边拿眼睛快速地往外瞄,就见影壁墙的灯影里,一女孩儿俏生生地站在那里,笑容娇美,一点不像是农家女孩儿,倒像是任家养在后院的娇娇小姐一样。
柳飞咳嗽了一声,看什么看,小心先生打手板子。
大家忙又呜呜啦啦地开始读书,眼睛却还是往外看。
柳飞出来以后,秀瑶跟他们说了两句就问:任先生在不在?柳飞诧异道:瑶瑶,你找先生干嘛?秀瑶道:是这样,我想问问他有没有那种记载工具的书籍,我和小姨想把织布机改装改装。
柳飞哦了一声,道:先生不在呢,可能是去任家大院,要不等他回来我问问?秀瑶嗯了一声,又让他们好好读书,她先去等姥爷。
她在任家的门房里等了大半个时辰,就见姥爷和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出来,忙从门房里跑出来。
姥爷又让她给任管家问好,再说了几句就告辞回家。
路上秀瑶问老爷情况如何,老柳头有点激动,笑嗨嗨地道:正好有人要卖地呢,委托里正给留意着。
有家的地和咱们那块地差不多,也是有点厉害,就怕以后更厉害没法儿种庄稼,所以现在想卖,至少还能卖点钱。
秀瑶嗯了一声,姥爷,除了咱没人会买吧。
老柳头笑道:这倒是,不能种庄稼,谁会要啊。
咱现在不买,过段时间就跟白捡一样。
第二日晌饭后,有人来找老柳头,是昨夜任里正说会卖地的那户人家,也姓柳,排行五,人叫柳五哥,不过跟老柳家已经不算本家。
他见了老柳头就作揖,四叔,你真要买地?我那里好几亩呢,你都买了吧。
秀瑶差点乐出来,这柳五人还真实诚。
老柳头请他屋里坐,抽袋烟,喝碗水,慢慢聊。
那柳五却坐不踏实,苦着一张脸,四叔,你是好人,我也不瞒你说,那地原来真是好地,好多人要买我都舍不得卖,哪里知道,这才十来年,咋就那样了呢?我从俺爹手里接过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呢,结果硬是让我这个败家子给败活完了。
现在要是不卖,过几年恐怕白给都没人要了。
老柳头叹了口气,这个我知道呢,我们家也有亩地那样了,卖不掉,还在手里呢。
柳五一听,不明白他什么意思,难道不要了?也对,人家谁会要那么几亩地啊,他一脸的恳求,四叔,你可要帮帮我,要不是家里有难事儿,我也不想卖地,可其他几亩地要留着吃饭,卖了一家老小要饿死。
要是不卖,净等钱使呢。
老柳头也听说他老娘病得厉害,只怕就要不行了,到时候丧葬费是一大笔费用,好多人家家底不够硬实的话,一场丧事就够破家的,欠下一大笔饥荒呢。
他心里起了怜悯之意,你要卖多少?柳五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道:四叔,我那里是六亩地,我也不贪心,原本那些地一亩地要十吊钱呢,如今我只要五吊。
啥?五吊?老柳头被他吓了一跳,当初他那亩地一吊钱都没人要呢,柳五的地还好点,能种两年,也不会超过两吊钱的样子。
他甚至都想,如果再过些日子,说不定就跟白捡一样呢,何必花那钱?柳五见老柳头这态度也知道自己要高了,不好意思地笑,只是那笑比哭还难看,四叔,四叔,要不这样,我便宜点,你都要了吧。
老柳头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柳五狠心道:四吊。
老柳头摇头,柳五就要哭了。
秀瑶拽了拽姥爷的衣袖,道:姥爷,不如咱们再商量商量吧。
老柳头点点头,对柳五道:小五子,你先回去,咱们再说吧。
柳五一听急了,扑通就给老柳头跪下了,四叔,四叔,你救救我吧,除了你没人买那地,要是不卖那地,我就得卖别的,我,我……七尺的汉子就呜呜地哭起来。
老柳头叹了口气,小五子,不是我不帮你,你说我要是真有钱,我就去买十两一亩的,对吧,既然要买那样的,也是我没钱。
柳五惊慌地看着他,眼里露出绝望的神色,之前他想把地卖给任家,人家开价是一吊钱,那还是看在大家乡里乡亲的面子上帮他的忙,人家说的是再过两年,一吊钱说不定能买两亩呢。
他不舍得卖就求里正帮忙看看别人有没有要买的,恰好老柳头去问,他就过来了。
四叔,四叔,我不要四吊,这样好了,三吊,三吊行不?他声音里带着哭腔。
老柳头弯腰扶他,小五子,你先起来,先家去,我也商量一下,回头给你个信儿。
柳五却觉得如果商量的话肯定就不要,说不定也要给一吊钱,那还不如杀了他呢,他眼神越来越绝望,让秀瑶都不忍心看。
不知道怎么的,她就想起了爷爷,当年他是不是也是这么四处求人,家里破落的要命,却又不能不活下去,所以必须要低三下四呢?这么想着,她对老秦头的芥蒂就少了许多。
柳五抹着泪儿走了,老柳头叹了口气,大舅看到了,问道:爹,他干嘛呢?老柳头摇头,没啥,家里靠河那几亩地想卖给咱,价钱有点贵,咱买不起。
大舅道:爹,咱磨坊好好的,地也够种,不买也罢。
你要实在想买,咱们再攒点钱,过两年买也是一样的。
陈氏也道:爹,过几年他那地,白给都没人要了呢。
老柳头没说话,转身回去屋里,李氏看他想事儿呢也不打扰他。
秀瑶给他倒了一碗水,姥爷,虽然咱家钱不是白掉下来的,可我觉得呢,这价钱已经比买正经地低了好多好多,如果再等些时候,我就怕咱虽然捡了便宜,可也太伤和气。
否则咱不如不买他家的,也不去占这个便宜。
老柳头摸了摸她的头,丫头,你说的对呀。
秀瑶笑道:姥爷和姥娘都是心善的人,自然不会占人的血汗便宜。
我看咱不如这样,变个法子帮他。
老柳头好奇地看着她,咋变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婆婆不舒服,俺带了一天宝宝,娃儿真是难带果然吃不消都没有时间码字,晚上终于挤出点时间来码字更上。
有点晚,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