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晨见过紫鸢,隐约知道整件事的大概,只是他相信齐氏一家的死,不是一个丫鬟可以办到的。
除了她,没有其他仇人吗?他的声音夹杂着关切。
夏堇肯定地摇头,问道:先生,大伯有没有说,衙门的人可有新的线索?他们愿意追查吗?对外,世澈有自己的立场与难处,同时他不能让你的二叔父误会,所以他只是私下对冯大人说,他受人之托,请衙门仔细调查齐氏一家的死因。
冯大人已经答应,明日就派人把尸首从义庄拉回衙门,命仵作重新验尸。
江光耀在涿州极受尊重,江世澈是他的长子,与官府乡绅都很熟悉,由他出面请托冯大人,夏堇相信衙门不会草草结案。
她再次郑重谢过卫晨。
当天夜里,夏堇躺在床上转辗反侧,一会儿思量卫晨的话,一会儿回忆紫鸢的一举一动。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外面似有动静,扬声问:发生了什么事?值夜的丁香回答:回三奶奶,好像是有人找李大嫂说话。
这么晚?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夏堇一边说,一边起身点亮了烛台。
须臾,丁香领着李大嫂进屋,竹青跟在两人身后。
李大嫂向夏堇行礼,低头道:三奶奶,奴婢不该打扰您休息。
是不是相公有事?奶奶莫要担心,三爷很好。
其实是县令冯大人派人找大爷说话。
大老爷这才知道,大爷私下找过冯大人。
这会儿老爷已经去见大老爷了。
李大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夏堇大概猜到,一定是江世澈没有告诉江光耀,他请托冯大人调查齐氏一家的死因。
可这事与江光辉有什么关系?李大嫂抬起眼睑,悄悄注视着夏堇。
回道:三奶奶,具体什么事,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只是听说,义庄半夜着火,全都烧成了灰烬……着火?夏堇震惊。
是啊。
李大嫂点头,这事儿真真奇怪。
义庄除了死人,就是棺材,怎么会无端端着火?竹青插嘴道:李大嫂,你问这话。
三奶奶怎么会知道?紧接着她又转头对夏堇说:三奶奶,外面的事自有老爷处置,您还是早些休息。
明天一早还要无蘅安院请安。
是。
三奶奶请早些安歇。
丁香接口,李大嫂和竹青姐姐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三奶奶这有奴婢伺候就行了。
当晚本就是丁香值夜。
竹青什么都没有说,屈膝告退。
李大嫂看了一眼夏堇,这才跟着竹青走了出去。
此刻,夏堇的脑海中只有义庄着火四个字。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臂正在颤抖。
整件事很明确。
杀害齐氏一家的真凶得知衙门要重新调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毁尸灭迹,让官府无从查起。
可这事怪就怪在,诬陷她谋害齐氏一家,本身就已经够诡异了。
这会儿居然又发生火烧义庄的事。
眼见着事情越扯越大,这背后到底有什么内情?丁香见李大嫂等人走远了,低声说:三奶奶。
奴婢刚才听到,义庄是被人纵火的。
大老爷这会儿很生气,先前狠狠责备了大爷。
是我连累了他。
夏堇叹息。
江世澈是江家的继承人。
他出面代表的就是江家。
县令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才深夜派人报信。
你有没有听到,大伯父为什么把父亲叫过去?丁香摇摇头。
听到吕嬷嬷在屋外敲门。
她上前打开了房门,问道:怎么样?吕嬷嬷一脸凝重。
走到夏堇面前回道:三奶奶,先前您让奴婢试探王婆婆,她一点破绽都没有,好像压根就听不到奴婢说话。
可就在刚才,奴婢看到她偷听李大嫂说话,之后偷偷摸摸回了自己的屋子。
奴婢听到她栓了门,这才过来回话。
你看得切实?吕嬷嬷肯定地点头,说道:奴婢看得切切实实。
先前奴婢听到院中的动静,没顾上点灯,想看看外面发生什么事,就见到李大嫂与蘅安院的一个婆子站在回廊的转角说话,而王婆婆鬼鬼祟祟地绕至她们后面,躲在窗后。
待那个婆子走了,她又躲躲闪闪离开。
若她果真是聋子,怎么会去偷听?听到这话,夏堇愈加肯定,前世在暗中协助她复仇的就是王婆婆。
看起来,王婆婆对江家恨之入骨。
若论动机,最合理的猜测就是大史氏并非病故。
王婆婆忍辱负重,是为了江世霖。
江世霖死了,她自然是要为主子复仇。
夏堇知道,这些不过是她毫无根据的猜测。
她沉吟片刻,交代二人:虽然知道她是装聋作哑,但我们不知道她的目的,暂时先不要惊动她。
另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以后还要劳烦吕嬷嬷多多注意着她。
吕嬷嬷点头应下。
夏堇想了想又道:关于紫鸢和连大婶,你们有办法知道她们的动态吗?丁香回道:三奶奶,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奴婢在离开老太爷之前已经叮嘱过了。
必要的时候,只要奴婢能出府,应该能大致知道她们的情况。
很好。
夏堇点头,过些日子,我会想办法让你出府一趟。
到时,你让人留心一下,二叔父把奶娘一家关在何处,他们是否安好。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夏堇前往蘅安院请安。
破天荒第一次,江光辉已经坐在屋子内,正沉着脸喝茶。
见到夏堇进门,他怒喝一声:跪下!重重撂下了手中的杯子。
夏堇只得屈膝跪下。
小潘氏急忙在一旁劝慰:老爷,有什么事,问清楚就是,犯不着生气。
她挥手命丫鬟们退下,又让玄青把房门关上。
江光辉见状,怒火更甚,高声斥责:如此不知进退,还有什么可问的。
夏堇知道夏光辉最擅长的就是迁怒他人。
想来昨夜的江光耀不知道说了什么,让他急巴巴想找一个出气筒。
令夏堇诧异的是小潘氏的态度。
她应该选择明哲保身,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又是规劝江光辉,又是赶走丫鬟们,为她留着面子。
老爷,堇儿兴许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小潘氏再次劝说。
江光辉冷哼一声,喝问:你为何要大费周章,追查齐氏一家的死因?电光火石间,夏堇的思绪千回百转。
若她承认是她恳求卫晨调查,那么她该如何解释卫晨为何费心帮她?她不在乎江光辉等人怎么看她,可她不能不顾及卫晨的名誉,毕竟她是有夫之妇。
若是她否认一切,她不知道卫晨和江世澈是如何解释的。
如果他们的说辞完全不同,一定会更加惹人怀疑。
为何不说话?无话可说?江光辉追问。
夏堇暗暗斟酌着说辞,言道:父亲,您说的齐氏,可是住在荷花里,前几天被大火烧死的那家人?堇儿,你大概还不知道。
昨夜义庄着火,他们的尸首已经烧成了灰烬。
小潘氏说着,叹了一口气,说起来他们也是可怜人。
你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江光辉的语气极差,怒视夏堇:你到处兴风作浪,到底想干什么?媳妇不明白父亲的意思。
不要在我面前假惺惺!江光辉一边说,一边给小潘氏使了一个眼色。
小潘氏为难地接口:堇儿,你父亲已经知道,是你让竹青把齐氏与你二叔父的关系宣扬出去。
其实有些事过去了就算了。
夫妻之间的事外人很难说清楚。
你父亲的意思,齐家早就没人了,你又何必不依不饶,一定要让你的二叔二婶生出嫌隙。
小潘氏说得隐晦,但夏堇听明白了。
她在说夏堇利用齐氏,挑拨夏知瑜和张氏的关系,害得齐氏被张氏杀害。
她追查齐氏的死因,是想让夏知瑜知道,是张氏杀害了齐氏一家。
夏堇原本以为江光辉只是找她当出气筒,却没料到事情往这样一个奇怪的角度发展。
事到如今,真相如何已经不是重点。
夏堇清了清喉咙,回道:母亲,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您应该知道,我只是让竹青把事实说出去,之后一直忙着照顾相公,再没有关注这件事。
你没关注,冯大人会半夜派人找上门?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江光辉戛然而止,转头责骂小潘氏:你是如何当家的?不是让你看着她吗?你就这样任由她胡作非为?还有她身边的奴婢,一个个都是死人吗?随着他的大声喝骂,小潘氏脸上一阵白,一阵青。
片刻,屋子里恢复了平静。
夏堇只能听到江光辉呼哧呼哧的呼吸声。
她低头跪在地上,暗暗梳理着之前得到的各种讯息。
义庄着火肯定不是意外。
不管小潘氏任何认为,江光辉已经认定是她在报复夏知瑜夫妻,想让他们夫妻反目。
不可否认,她曾经有过这样的念头,也的确让竹青做了一些事情,但那些仅仅为了牵制夏知瑜夫妻。
结果有人洞悉了她的想法,暗中深化了她的计划,最后把一切推在她身上。
杀人放火,这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
那人是谁?又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