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江世霖知道,虽然夏堇已经认清崔文麒的真面目,但她信任过他,甚至差点嫁给他。
他是令她初生情愫的男人。
他要完完全全得到夏堇的心,眼下的崔文麒早已不是他的威胁,但他还是从多方面了解过他。
他相信只要让夏堇明白,男人没能力或者没立场纳妾,与主观上只爱一个女人是有天渊之别的,到时她一定会意识到,她对崔文麒根本称不上爱。
她只是在潜意识中觉得,崔文麒前途无量,又受了她家的恩惠,他是适合的丈夫人选,他们一定能像她的父母那样,相依相守一辈子。
她其实很天真。
当下,江世霖对着夏堇轻轻一笑,转头朝人群看去,说道:你随便选一对夫妻吧。
看仔细了,要选感情好的,我可不想胜之不武。
你经常这样玩弄别人的人生吗?夏堇已经后悔了。
她或者江世霖都不应该掌控别人的人生。
他们没有这个权力。
你不是坚信,他们的幸福是银子买不到的吗?怎么,怕了?夏堇紧咬牙关。
江世霖的话戳中了她的痛处。
她的确觉得没有她的父亲,就没有崔文麒。
再加上他学业不错,长相也不差。
她与其嫁给陌生人,还不如嫁给他。
她甚至想过,他无父无母,而她的父母只有她一个女儿。
他若是高中了,就有能力照顾她的父母。
他若是没有高中,大可以继承他父亲的私塾。
到时他几乎算是入赘。
她口口声声说,幸福和银子无关,她羡慕父母之间至真无暇的感情,可事实上她只是庸俗的人,她算计过一切。
她追求的不是爱情,她想要的仅仅是更好的生活。
怎么了?江世霖讶异于她的沉默。
她一向很容易被激怒。
你不能使卑鄙的手段。
我们不能害了别人。
夏堇要求。
放心。
我只是让他们发一笔横财,再多几次艳遇。
夏堇沉默了。
她不该和江世霖打赌的,可她很想知道平凡的夫妻是不是一定不能共富贵。
她朝四周看去。
每一对夫妻看起来都是那么幸福。
你的目的是什么?你就当我闲得发慌,无聊吧。
江世霖耸耸肩,顺着夏堇的目光看去,随手一指:就那对怎么样?这次的事情之后,他要夏堇明白,真正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和银子无关。
江家有钱,但只要她喜欢他,他可以为她不纳妾。
一切的前提。
他要她的真心。
夏堇仔细观察着不远处的那对夫妻。
她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也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但他们一直并肩而行。
丈夫时不时转头看一眼妻子。
每当丈夫说话的时候,妻子便抬头看他。
有时妻子会驻足某处,丈夫便站在她的身边护着她,以免人群撞到她。
看他们的衣着,这样的棉布。
六七成新,想来生活无虞,闲暇时也能像你说的,种花赏灯读书。
瞧他们的年纪,成亲也就一两年,也算是新婚燕尔。
江世霖分析。
你能不能让人打听一下。
他们有没有孩子。
你是希望他们有孩子,还是没孩子?江世霖侧目。
迟疑片刻,夏堇轻轻摇头。
江世霖浅笑。
问道:怎么,怕连累无辜的小孩?你没有信心?不是。
夏堇再次摇头,恰恰相反,正因为我有信心,才希望他们没有孩子。
夫妻有了孩子。
两人的联系就会更紧密,你就更不容易破坏他们。
又嘴硬。
江世霖轻叹。
突然扬声大叫:来喜。
夏堇错愕地回头,就见来喜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一脸讨好。
他们一直就在我们后面。
江世霖解释,说罢又吩咐来喜:你去悄悄打探一下,他们是谁,住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
三爷……来喜一脸为难。
叫你去,你就去。
在我们回家前,我要知道结果。
看着来喜应声而去,夏堇抬头说道:我不能出门,如何知道你没有诓骗我,又怎么知道你没有使卑鄙的手段?那你想怎么样?我要知道你想怎么做,另外,我希望吕嬷嬷能亲眼看到他们的境况。
夏堇说着,只觉得血液正加速流淌。
吕嬷嬷想要亲眼看到他们,就必须走出江家的大门。
只要她走出了江家的大门,就表示她能够和外界取得联系。
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你别妄图做什么小动作,我知道你的小算盘。
我哪有什么小算盘。
夏堇心虚地低下头。
江世霖没再继续往下说,只是告诉夏堇:我会先让他在赌坊赢一千两银子……你不能让他染上赌瘾!夏堇一脸不赞同。
我只会让人拉他进赌坊一回。
他会不会因此上瘾,并不在我的考虑范围。
夏堇轻咬嘴唇,没再反对,问道:接下去呢?我还没想好……或许在明月楼找个姑娘……就绿萝吧。
江世霖的目光朝身前的年轻男女看去,我想,如果顺利的话,也就五六天的时间,他大概就会提出纳绿萝为妾。
不可能的。
夏堇断然摇头,就算你的绿萝貌若天仙……什么我的绿萝?江世霖勾起嘴角。
她的语气太酸了,他的心情又明亮了几分。
难道她不是明月楼的姑娘?好吧。
江世霖点头。
他正想再调戏夏堇一两句,就见她专注地看着某个方向。
怎么了?我好像看到崔文麒了。
夏堇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却再也找不到熟悉的身影。
江世霖一听这话,表情瞬时就凝重了。
紫鸢一直找不到崔文麒。
他一度以为崔文麒害怕了,退缩了。
如今他既然出现在夏堇面前,就表示他没有死心。
最重要的,他带着夏堇悄悄出府。
为了不让夏知瑜知道冯氏的藏身之处,马车特意在街上饶了几圈。
之后,他带夏堇去酒楼虽然是他中午的时候就吩咐下的,但他们前来赏灯却是他临时决定的。
他不相信巧合,这就是说,崔文麒不止知道他带着夏堇出门,同时一路跟踪着他们。
这绝不是他一个人可以办到的。
兴许是我看错了。
夏堇的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大概只是身形相似。
或许你没有看错。
江世霖转身走到夏堇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低声吩咐:不要找了,你就当没看到。
我们找他不容易,他找你却不难。
即便他知道我在哪里,也不可能,更不敢找上我。
夏堇叹了一口气,又轻轻蹙眉,他是偶尔出现在这里,还是……他跟踪了我们?他真的没有和紫鸢接触?不要再想了。
江世霖替夏堇扶了扶帷帽,压低声音说:如果他正看着我们,一旦发现我们感情很好,一定会赶着质问你。
以后我会多多带你出门。
这次若他真是跟踪我们而来,相信他一定能找到机会与你接触。
可是他如何知道你带着我出门?我穿成这样,没人能认出来的……都说了,不要再想了。
江世霖的手隔着薄纱轻轻拍了拍夏堇的脸颊。
夏堇直觉欲避开他的动作。
江世霖低头在她耳边说:他正看着呢,难道你不想让他尽快找上你?可是大庭广众的……走了。
江世霖再次拉起夏堇的手,指着一旁的花灯说:这几盏,你喜欢哪个,我给你买。
夏堇推说人多,拿着花灯行走不方便。
她还没有说完,江世霖又叫来一个随从,并告诉夏堇,他早就发现他们跟了过来,因为怕她不自在,他才没有提及。
可能崔文麒也发现了,这才只是在她面前一闪而过。
夏堇一想到崔文麒就在人群中看着自己,恨不得一把揪出他,问清楚所有的事情。
可她根本不知道他躲在哪个角落,只能顺着江世霖的意思,随着他四处乱逛。
初时夏堇时不时环顾四周,对江世霖见什么买什么的行径不以为然,可渐渐的,她被吹糖、泥人等小玩意吸引了。
她上一次看到这些东西还是小的时候父亲带她逛庙会。
如今早已物是人非,可这些东西却还是和以前一样。
江世霖能明显感觉到夏堇的心情慢慢放松了。
他随手拿起一个面具戴在脸上,问道:这个,想要吗?你不要见到什么都要买回去。
夏堇从他手中拿过面具,放回了摊贩的架子上,说道:我不喜欢面具,家里从来不会挂这个东西。
为什么?江世霖一边问,一边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父亲一直有心痛症,受不得惊吓。
这些面具乍一看很可怕,特别是晚上的时候。
江世霖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问道:岳父被面具吓到过吗?夏堇摇头,我不知道……难道你觉得父亲是因为……我觉得你应该说,你娘家从不会挂这些东西。
那里已经不是你的家。
对,你说得没错。
夏堇惨淡地笑了笑,自父亲死后,那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