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2025-03-25 16:33:36

霍世子贺妗母七十大寿,绿通玉如意一对、白通玉如意一对,熏貂如意冠一顶。

金桂生辉,萱草长春!七毕部贺妗母七十大寿,沉香嵌金双如意烟壶一对!……主座之上,妗母由大妃陪同,笑吟吟受着众客呈上的寿礼,等男客们的大礼上完之后,便是各小部族大妃们备的简礼。

虽不及前头那些惹眼。

妗母看起来倒更感兴趣,不似方才,不过略瞄一眼而已。

有些甚至还会叫呈到面前摸弄几下。

善水装腰封的那个彩锦如意葵花盒,也被仪官呈了上去。

妗母看了眼善水,见她望着自己微笑,便伸手开了盒子,瞧见里头的腰封。

起先不过略扫一眼过去,忽然目光定了下,伸手过去。

一边的大妃忙将腰封取出,呈了上去。

妗母端详手上腰封时,坐她近旁的善水年纪虽轻,只身份却贵,所以并未起身,只是笑着解释道:寿考征宏福,和平享大年,从古称稀尊上寿。

这是我为妗母大寿亲手做的腰封,礼轻意重,还望妗母勿要嫌弃手艺。

妗母指着腰封上以彩线绣出的一行花体文字,似是感兴趣道:世子通我部族语,本就叫老身惊诧了。

不想世子妃年纪轻轻,竟也知晓?这句莲华藏世界,正出自我米丹宗的经文。

善水道:妗母谬赞了。

我夫君天资英慧,我不及他万一。

刚开始学而已。

妗母略讶,道:愿闻其详。

善水微微笑道:我随夫君赴任一道到此,虽不过寥寥数天,也知道了妗母在此地德为世重。

又听闻妗母崇奉米丹宗,我便生了读经之心。

不通羌文,特意请了人来教。

念过几篇,稍有触悟。

晓得妗母尚莲,便以莲华入绣,取其香、净、柔软、可爱,喻经中真如之常乐我净四德。

以此贺寿,聊表心意。

她二人说话之时,庭中旁人渐渐便止了声息,都望了过来。

善水说完话,忍不住瞟了眼身侧的霍世钧,见他望着自己,稍稍扬眉,目色有些惊异,立刻收回目光,淡定地看向近旁的妗母。

妗母呵呵道:这绣活精致就不用说,老身前所未见。

更难得世子妃有此大容之心,愿解习我族经撰。

世子妃虽年纪轻轻,却有此等心襟,叫老身刮目相看。

善水笑道:天下本大同,殊途亦同归。

我大元向来胸襟开放,并不固步自封。

令王土治下的子民,得享和平,衣有蔽,食无忧,安其居,乐其业,这是大道之行,更是我夫君离京万里奔赴此边塞之地的目的。

妗母女中巾帼,见识胸襟远非我所能及,妗母若不嫌弃,我愿时常亲近,必能增智益志。

善水这话说完,广庭中四下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妗母身上。

事实上,在此时这样微妙的时刻,有了今日这场大办的寿筵,由都部邀大元世子夫妇前来,世子夫妇也应邀而来,除了面上礼节,更的,便是两边的暗中试探与权衡。

这一点,人人心知肚明。

霍世钧甫一上任,便镇压下了两大部族的变乱,控制了局面。

现在巴矢部率先彻底投向大元怀抱,用联姻来表明态度。

这件事,在此地已经人尽皆知。

由都部和另些部族自然坐不住了,暗中互通消息犹豫不决。

妗母有心独治,却也明白前有大元,后有西羌,俱是狼虎眈眈,恐难长久自保。

若投靠西羌,大元必会兴兵。

若投靠大元,西羌虽一时不敢动,只是前任节度使刘九德在此盘桓多年,为扩势力,挑拨了部族间的仇恨争斗,致使这些部族与大元早背心离德。

她又知道霍世钧这个大元朝的世子,手段一向铁血狠辣,虽然前次有释放被擒的大孙之举,但始终对他还不放心。

这才借了自己七十大寿的机会,邀了世子夫妇前来,试探观望。

妗母沉吟片刻,望向霍世钧道:得享和平,衣有蔽,食无忧,安其居,乐其业,世子妃这话说得好。

不知世子以为如何?霍世钧看一眼善水,微微笑道:她的话,自然便是我的话。

我的话,也是大元皇帝的话。

~~世子妃这话,说得果然好……正此时,忽然从庭门处传来一亢亮之声,登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善水也循声望去,看见人群里忽然出来了一个着金棕锦袍的年轻男子。

二十五六的年纪,皮肤棕黑,耳边垂了单环,脸容英俊,深目鹰鼻,带着异族血统的特征。

那男子无视满堂目光,神态旁若无人。

善水望去时,正与他四目相对。

他一双深目映了对面的熊熊火杖,隐然似有火光跳跃其里。

那男子见善水望过来,朝她一笑,这才把目光转向她身侧的霍世钧,神情自若道:霍世子!我听说世子当年领兵于凉山时,曾于万军拥围之中,一箭射倒哒坦主将,令哒坦人魂飞胆丧,溃不成军,这才有了之后的万人之坑。

我心神向往之。

一恨未能当日目睹世子神技,二恨……他顿了一下。

今晚贺客太多,并非人人都相互认识。

所以余下宾客见此人出现得突兀,纷纷低声打探,奇在竟无人知晓他的来历。

二恨无缘目睹当年活坑万人时的景象。

千载难逢,想必蔚为壮观。

惜哉惜哉!他望着霍世钧,笑容满面地说道。

这年轻男子的话一出,大庭里气氛顿时又紧了起来。

霍世钧当年这一举动,为人长久诟病,天下人都知道了他的凶残。

妗母也正是畏惧他这名声,唯恐他是第二个刘九德,甚至比刘九德更凶暴,存了灭己部族的念头,这才放心不下,摇摆不定。

哪壶不开提哪壶,这陌生贺客在此时刻,忽然现身提这事,明褒暗贬,可见用心。

霍世钧放下手中酒盏,道:当年哒坦联合叛军,占我华州一十五郡,烧杀劫掠,所过之处,几成空城,我华州百姓人户由万锐减至千。

残暴在前,我以牙还牙,有何不妥?我霍世钧向来恩怨分明,涉及国土纷争,更是寸土不让。

人若敬我一尺,我敬一丈。

人若犯我一分,我必还以十分颜色!我敬妗母德厚,你既能立于此,想必是她客人,也不与你计较,只你这样的挑拨手段,未免流于下等,妗母何等人物,又岂会受你蒙蔽?妗母双眼微眯,远远扫一眼那年轻男子,很是面生。

略一沉吟,面上便露出笑,眼角尾纹舒展开来,拍案笑道:痛快!霍世子是性情中人,我老太婆若再扭捏,就惹人笑话了。

来,来,替我系上这条大元世子妃送我老太婆的腰封,看合不合身。

大妃看了眼丈夫,见他并无异色,忙笑着起身,解下妗母腰间原本所系腰封,换上新的,端详了下,笑道:正浑然一体!此举一出,此刻凡立于此庭中人,立刻便明白了妗母的心意。

由都一部,此刻起便与大元歃盟了,余下众小部族首领,本就以由都部马首是瞻,此刻纷纷跟随,赞声一片。

妗母点头,对着大妃道:世子妃为我老太婆做这腰封,受累了。

你代我敬她一杯表谢。

大妃笑应下来,亲自斟满金杯,端了朝善水而来。

这杯酒,却是避不过去的。

善水起身接过,知道霍世钧在看自己,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在满堂喝彩声中坐了回去,极力忍着才没露出异色。

刚才霍世钧提醒她时,说酒水性烈。

此刻烈酒入喉,才知果然不假,喉咙便似被人用手掐过一般地火辣,腹中立刻轰地一下像着了火,全身发热。

霍世钧望着善水,见她两颊透染红晕,盛装之下的颜色,秾艳到了极致,忽然想起片刻前自己看到那年轻男子现身时,仿似对她露过一丝挑衅之笑,心中忽然隐然不快。

眉头微皱,再看向门庭,见刚才那人已经不见,目光梭巡过人群一圈,朝立于自己身后的霍云臣使了个眼色,霍云臣会意,立刻追了出去。

妗母年纪毕竟大了,见部族大事既定,便辞客起身,留由都王夫妇陪客。

善水再坐了片刻,见霍世钧已被由都王请离了座,正与另些男人在一起对饮叙话,便起身对大妃辞话。

凤翔卫离此处有一日的脚程,世子夫妇今夜自然是要留宿在此的,客舍早备好。

大妃亲自将善水送至门前,这才离去。

客舍的房屋内里,摆设格局与善水住惯的屋子大是不同。

屋顶彩绘描漆,四壁金碧辉煌,地面铺设厚软毡毯,正中有一巨大火塘,导烟管直通屋外,外面冷得透骨,里头温暖如春。

屋子里应也熏过了香,一进去,一股异香便扑鼻而来。

善水本就酒意上头了,一颗心在噗噗地跳,被这香气再一熏,整个人更是头晕脑胀,便跟醉了骨似的,被白筠伺候着脱去外衣,胡乱净了下脸和手脚,一头便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