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曲终(三)

2025-03-25 15:46:41

董鄂乌兰去而复返,门卫虽奇却不敢言,她急匆匆行至清澜亭,站在短拱桥上大松一口气,那抹背影斜靠在亭侧红柱旁,虽看着清瘦,却……还是活生生的……咬着下唇,董鄂乌兰旋身,事已至此,她没有与他再次见面的必要了。

再度启程时,来顺彻底没搭理她,估摸着以为自己个儿是给被耍了,但他还晓得身份尊卑,只敢在心里骂骂咧咧几句过个干瘾。

回到了东街的小宅子,才在书雁陪同下踏进内院,董鄂乌兰就瞧见顺治站在青葱桃树下,身着一袭简单的靛蓝色袍子,他似闻见声响,扭过头,单眉微挑,随即又转了回去背身对她。

地上谢了的桃花瓣早就碾落成泥,树上窜出了小小的青涩小桃子,董鄂乌兰挥手对身后书雁摆了摆,示意她退下,然后往前行去。

走得近了,她立在他背后,触手碰了碰垂下枝丫上的一颗小桃儿,小果子毛茸茸的,有些扎手。

顺治等了半晌,见身后人沉默不语,心下恼怒,沉了片刻干脆旋身睨了她一眼。

董鄂乌兰索性收回了手,给他行了礼,淡淡道,襄亲王说会把休书给万岁爷。

她看到他身子一僵,久久没有回复。

莫名的气氛在二人身畔静静流淌,董鄂乌兰也不知该说什么,她很不喜欢如今的情况,三个人都像陷进了深深泥沼一般,怎么都脱不了身。

可是明明谁都没有错不是?博果尔喜欢的是真正的董鄂乌兰,不是她。

顺治倘若不是明白真正的董鄂乌兰已经不在,又怎会愿意把她留在身边?所以,最后所有的过错都出在她身上是不是?只有她不在了所有的问题才能够解决吧?董鄂乌兰仰起头,顺治双眸迷蒙,不知究竟看向何处,又或者在想些什么。

她在心底长叹一声,上前两步拥住他的腰,将头靠在他胸前。

真相只有他知道,所以他背负了博果尔对他的怨恨,也承受了世人的谩骂和不解。

值得么?她很想问这个问题,可每每将要开口却怎么都问不出来,那个答案她想听的,可是觉着听了自己是不是又会动摇?经过娜木钟那一世的洗礼,她好像越来越狠心了。

他的手缓缓触上她的背,轻柔的拍了拍,似在安慰她,没事,一切已经过去了。

眼眶里一阵酸涩,董鄂乌兰往他胸膛里蹭了蹭,怎么可能过去了?一切根本就还没有开始不是么?顺治许是瞧着她心情起伏太大,拉着她去街上遛弯儿散心。

说实在的,穿越到这里她还真是一次都未好好的在繁华街上晃悠过,二人都是寻常百姓装扮,只不过面料上自是比过往路人好上数倍,守卫亦着寻常装束分散在他们身侧保护。

若是往常,董鄂乌兰必定是看什么都新奇,可眼下她只觉街上吵吵闹闹,着实扰人清净,她兴致缺缺,想回去宅着,却见顺治脸上紧绷的神情松动不少,再一思及他这段时日积累的压力太重,便强打起精神从街头一直走至街尾。

商摊自是玲琅满目,各种吆喝声起起伏伏,也就和二十一世纪差不离,董鄂乌兰晓得自己这是魂穿,又不是身穿,古董是一件可都带不回去的,也懒得去挑拣那些物什。

随后二人牵手并肩入了家酒楼,在间包房里点了些招牌菜,菜式一一摆上桌,董鄂乌兰刚准备开动,结果就传来笃笃笃的叩门声。

顺治道了声进来,门应声而开,却是一脸惊慌的来顺,他急急走至顺治身旁,几乎都忘了行礼这茬儿,他脸色苍白,动作都有些不利索的凑到顺治耳畔嘟哝了几句。

声音太小,董鄂乌兰完全听不清,她夹了块水煮鱼片搁在嘴里,肉质鲜嫩滑而不腻,很是美味。

可来顺的神情太过紧张,她瞬息失了胃口,疑惑的盯着对面二人。

她放下竹筷,发现顺治拂听完来顺的一番细语后,整个人都仿若被雷击中一般,他的脸上血色全无,瞳孔紧缩,像是极度的不可置信。

董鄂乌兰亦随之吓得不行,她瞧见顺治的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凸起,他似乎强忍着心底情绪,徐徐把手心捏着的竹筷轻轻摆在桌面上,尔后抬头看了她一眼。

董鄂乌兰心底一滞,她不知道那是怎么一种眼神,像藏了万般情绪,又像空洞洞的什么都没有……出……出什么事了么?她深吸一口气,谨慎的轻声试探一句。

听到她声音,对面的来顺突兀的打了个哆嗦,匆匆瞧了她一眼又赶紧深深埋下头去。

呼吸越发急促,董鄂乌兰被两人反应惊得心脏越跳越快,她站起身,正欲张嘴继续追问,却见顺治猛地起身立了起来,眸色幽深的睨着她,镇静道,你莫担忧,不过是朝廷上的一些事儿,来顺你送她先回去,朕回宫处理政务。

说着就上前揽住她的身子往包厢外走,来顺在身后应了声嗻。

董鄂乌兰半信半疑,她听见来顺的那声嗻都带着颤抖的尾音,想必是发生了件极其重大的事情,顺势挽住顺治的臂膀,她侧头盯着他紧蹙的眉头,忧心追问,是很严峻的政务么?若真是如此,万岁爷便带着来顺儿一起回宫吧,我可以自己回去。

让他送你,朕比较安心。

顺治不留商量余地的脱口而出,两人下了楼梯,走出酒楼,顺治替她掩了掩元宝领子,转头看了来顺一眼,复回头与她交待道,事情紧急,朕可能这几日都出不了宫,来顺就暂时住在你那宅子里,等事情处理完了朕就接你入宫。

他神色凝重,这番话不是第一次这么对她说,可此时听来竟有种万分庄重的感觉,董鄂乌兰缓缓点了下头,他道,你们先走,朕马上就回宫,便不送你了。

来顺应嗻,上前行至她身畔,做了个请的手势。

董鄂乌兰觉得顺治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可按照他的说辞来看,又不存在任何漏洞不是么?朝政有时难免会发生大事,她犹豫片刻,终是旋过身子,在来顺的领路下往前走了。

走至街尾,董鄂乌兰扭回头,酒楼门前的那抹靛蓝色身影早就消失在来往路人中,她使力按下心底的那股别扭,随着来顺往宅子方向而行。

次日,顺治果然如同昨儿个与她说的那般,并未到这宅子里来。

书雁琦芹二人给来顺收拾了间偏殿,让他住了下来。

自前两日她身子明显好转,顺治就特地给她在宅子里请了位京里有名的厨师过来,专门在厨房里给她做些吃食,日日也另外给她做顿药膳补补身子。

到点用完了晚膳,董鄂乌兰在廊道稍稍走了会子消完了食,便准备回厢房困个午觉,来顺如书雁琦芹一般,像条小尾巴似的一直跟在后头伺候着。

她与来顺道,我这边有书雁琦芹顾着,你且回宫去吧,万岁爷身边一向有你伺候着,想必也是习惯了。

若此后万岁爷责怪起来,你便道是我强行轰你离开来着……来顺掀起眼皮睨了她一眼,一板一眼道,奴才不敢违背圣意。

董鄂乌兰瞧他一本正经这样儿,心下好笑,做了这么久圣前奴才,想必早就磨练成个人精了,可他却丝毫都不掩饰不喜她的态度,还真是胆子贼大。

他不走,董鄂乌兰也没有办法,其实事实上她是有些担忧顺治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本来她想问问来顺儿,可若真事关朝堂政事,那就不是她有资格知道的事了。

遣了来顺书雁回去休憩,今儿轮到琦芹当差,董鄂乌兰侧躺在床榻上,因着春日极其容易犯困,她很快就沉入睡梦之中。

但是这一觉睡得颇不踏实,脑海里好像一直不断的纷飞着碎梦片段。

梦中她似乎是在追逐着一只纸鸢,但无论如何却怎么都追不上,头顶灿烂日光忽而全部化为黑暗,她看不清眼前之路,只得驻足脚步,她很惶恐,然后,心口一股巨大痛绞突突袭来,她猛地清醒,挣扎着从榻上坐起来。

她大呼一口气,抬手抹掉额上冷汗,琦芹坐在红木桌旁的圆凳上,手托腮趴在桌面上睡得香甜,窗棂大开,温暖的阳光撒了进来。

董鄂乌兰右手紧紧捂住心口,梦里的疼痛之感十分真实,可醒来之后却一无所觉,莫非真的只是梦里的疼痛么?董鄂乌兰套上鞋,细微的声响惊动了琦芹,她惊呼一声,连连起身替她把外袍拿UCI过来仔细穿戴好。

醒后喝了杯凉茶,董鄂乌兰思绪才稍稍平复,她蹙眉翻出上次没看完的游记,却不知为何总是沉不下心,胡乱翻了两页她焦躁的扔在桌面上,她揉了揉眉心,总觉得胸口透不过气……如此又过一日,第三天午时,两日未见的顺治终于重新出现在了宅子中,他神色憔悴,眼窝下深深黛色,来顺迎上去时心里头挺不好受,凭什么万岁爷忙得不可开交,什么苦累都往自己肩上扛,可那董鄂氏却好生生什么都不知情的蜷缩在万岁爷为她搭建的安全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