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始终被斗笠遮挡住脸,完全看不见面容,沧桑的嗓音也飘忽不定,听不太真切。
他坐在高堂之上,身后挂着大大的喜字,周围到处是红色绸缎,随风起舞,粗壮的蜡烛也忽明忽灭,处处渲染着恐怖诡异的气氛。
光拜堂可不行,还得入洞房。
不然谁知道你们俩是不是合伙哄骗老朽?!叶锦熙倏地挑眉,眸子亮起精光,老家伙,你该不会是想给鬼族延续香火吧?看清楚点,我可是男的,入不入洞房没那么重要。
那老者顿了顿,旋即语气更加坚定,必须入,不然冥河别想过!叶锦熙还要出声开呛,身旁江御却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道,师兄,先不要激怒他,若没有这艘船,咱们过不了冥河,而唯一的掌舵人,只有他。
暂且依着他,然后见机行事。
叶锦熙心中感觉哪里不对劲,具体又说不上来,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行吧。
一拜天地——老者嗓音还挺洪亮,穿透了这被黑夜覆盖的鬼域。
不知是不是错觉,叶锦熙转身朝冥河拜去之时,发现浪涛愈发汹涌了些。
二拜高堂——不等他暗自疑惑,便被江御拉着转身,齐齐地朝老者叩拜。
瞧见容貌姿态绝佳,极为相衬的两人,老者似乎很是满意,缓缓点头,继续喊道,夫妻交拜。
江御转身,神情郑重,暗紫色的眸底,暗流涌动。
叶锦熙掀起眼帘望过去,竟心中颤抖,一时间五味陈杂,好像周围一切全是真实,并非为了敷衍老头,蒙混过关。
师兄,拜吧。
叶锦熙说不出话来,只缓缓点了头。
于是,两道同样风光霁月的身影,相对着,叩首交拜。
抬起头的瞬间,老者的嗓音更加高亢,礼成!送入洞房!叶锦熙站起身,正想说些什么,却见江御倏然靠近,唇瓣凑近耳廓,师兄,从今往后,你是我的人了。
什么?叶锦熙没反应过来,小手指便是微微一痛。
他下意识垂眸去看,只见一条半透明的红线缠绕在上面,仅仅几秒钟的时间,便消失不见。
这,什么东西?!叶锦熙抬手仔细去找,却没有从皮肤上寻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高堂上的老者似笑非笑地说道,这是鬼族独有的标志,一旦成婚,便会出现两条恒缘线,缠绕在小手指上,寓意着恒久姻缘,无论哪一方,去了任何地方,都能靠这条恒缘线找到。
叶锦熙,......卧槽,这不就等于恒久追踪器?!他目光转向江御,表情意味深长,......你果然在坑我?!这东西还能去掉吗?叶锦熙又转头急急地问老者。
很显然,他暂时还不能接受自己已经被套牢的事实。
当然不能!老人似乎很激动,鬼族一辈子只能婚嫁一次,若是想去掉恒缘线,除非死!叶锦熙,......猛然想起一句话牛批闪电的话,我的字典里没有离婚,只有丧偶!旁边的江御但笑不语,一副诡计得逞的模样。
叶锦熙余光瞪了他一眼,愤懑又无奈道,这就行了吧?!赶紧渡河。
还没入洞房呢!高堂上的老者拍桌喊道。
叶锦熙蹙眉,这辈子都跑不了了,你还担心个什么劲儿?!一个快入土的老头,居然有种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既视感?!这俩人该不会串通一气,就想坑自己的吧?心中产生疑虑,他便往江御那瞄去,只见后者神情自若,嘴角还勾着餍足的弧度,似乎沉浸在某种情绪中无法自拔。
叶锦熙眉尖抽了抽,江御。
嗯?你不着急过冥河是吗?你是故意引我来?叶锦熙将怀疑问出声。
江御抿唇,师兄,何出此言,我也是被逼无奈。
他说着,将目光从礼堂中转出去,落在奔腾的冥河上,无声道,娘亲,你瞧见了吗?你让我保护的人,我把他娶回来了!娘亲,你终于可以瞑目了......或许是老头良心发现,突然懂了礼义廉耻,在叶锦熙的强烈抗议下,没再继续坚持,勉为其难地让两人上了床,啊不是,上了船。
曾经的师兄弟,如今的新道侣,一前一后地落座,在狭窄的空间中,望向奔腾汹涌的前方。
那老者站在甲板上,单手撑篙,看起来毫不费力,却将小船推上了一个又一个浪头。
叶锦熙坐在中间,视线不自觉地落在江御的背脊,指尖摩挲着小手指恒缘线的位置,思绪纷乱。
这就结成道侣了?还以为只是走个形式......那红线若真这么神奇,等自己完成任务,灵魂被抽回原来世界,江御能找到自己吗?应该不会吧?毕竟它牵住的只有躯壳......想到这,叶锦熙莫名地有些惆怅,幽幽叹了口气。
江御闻声回眸,嗓音温润地问道,师兄,怎么了?没什么,想家了。
叶锦熙单手托腮,满脸写着‘我在说谎’。
江御脸色变了变,家?归元宗吗?话音刚落,叶锦熙便掀起眼帘,视线探究地望过去,为什么是归元宗?明知道我是炉鼎,家根本不在悦澜山,为何判定归元宗是我思念的地方?!难道说,江御知道我不是真的叶锦熙?!冒出来这个念头,他顿时被吓了一跳,张了张嘴,还想问些什么来确认。
可这时,小船却突然剧烈晃动起来。
什么情况?!叶锦熙用力扶住船沿,扭头瞧船尾,却见那戴着斗笠的老头,毫不犹豫地跳进冥河。
嗳嗳嗳,你——他还没喊完,那老头就已经消失无踪。
江御,怎么回事?!叶锦熙又将脑袋转回来,登时愣住,......方才还言笑晏晏,马上就要露出破绽的小师弟,哪里还有人影?!第267章 刚举行完典礼,你就大难临头各自飞?宛如永夜降临,暗无天日唯有鬼火照明的鬼域,一眼望不到边。
冥河更是凶悍强势,浪涛汹涌,小船如一叶扁舟荡漾着,晃动着,令人无助且绝望。
尤其前后两人相继不见踪影,只剩叶锦熙独自支撑。
他一边在神情冷峻召唤法器,一边在心里破口大骂,江御,你这个瘪犊子!刚举行完典礼,你就大难临头各自飞?!千万别让我抓到你,不然......还没‘不然’完,小船晃动的更剧烈了,好像有人故意在船底作祟,想要掀翻一般。
叶锦熙来不及惊呼,直接大头朝下,跌落进去。
失去意识之前,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有机会穿越回去,游泳课再也不能翘!一旦进入鬼域,修道之人灵力便会受到限制,不仅法器难以召唤,就连基础法术都实施恐难。
所以,本就吸附力极强的冥河,轻而易举地便能将叶锦熙弄昏,然后一路坠落进海底。
等他醒来便是......光怪陆离的场景。
小熙过来,让婶婶瞧瞧,又长胖了!容貌艳丽的女子,竟伸手掐在自己的脸蛋上。
叶锦熙顿时哎呦一声,疼!姐姐,你怎么来了?身后传来惊喜的声音,叶锦熙下意识回头望去,便瞧见了那名少妇。
他顿时恍然大悟。
这就是原身的母亲!思忖至此,叶锦熙忙朝四周望去,只见一座简朴热闹的村落,便呈现在眼前。
难道......这里......是炉鼎一族栖息定居的地方?!竟然在冥河的下面?!谁想出来的藏身之地?!简直绝了!叶锦熙震惊之时,女子已经上前,握住少妇的手,别乱跑,你不是又怀了?要注意安胎。
少妇满脸天真烂漫,不以为意道,才两个月,用不着安胎。
说着,她忽然转头,瞪了叶锦熙一眼,还在土上坐着?你缺土吗?一直往嘴里塞?!叶锦熙,......原身该不会是智障吧?没事吃什么土?!有奴仆打扮的大娘跑过来,恭顺道,夫人,熙少爷是被罚了,在这练法诀呢!大娘又抬起头朝着女子福了福身子,老奴拜见鬼母殿下。
程大娘不必多礼,就叫我凌云吧。
穆凌云嘴角含笑,风情万种。
不远处一道猥琐目光投递过来,让叶锦熙立马有了察觉,转头去追踪,却没发现任何人。
两间茅草房中,走出一人,眉眼俊美,却透出一股说不出的阴邪之气,夫人,在聊什么?原来是凌云姐来了,怎么不进屋里坐?幕凌云闻声望过去,嘴角噙着的弧度瞬间消失,神情漠然甚至冷酷,进屋就不必了,我把东西放下就走。
那怎么成!少妇急急道,今晚留这,我要与姐姐开怀畅饮!她转头朝男子道,叶尚成,你快去准备,今日要是放走了姐姐,我可不饶你!叶尚成好似无奈地笑笑,悦儿,你的脾气在凌云姐面前,也不收敛一些吗?还有你!他朝地上发怔的叶锦熙瞥了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耍小孩子脾气,是要让凌云婶婶笑话你吗?!这谁?!茶里茶气的,该不会是原身他爹?!叶锦熙兀自猜测,眼瞧着几人并肩而行,越走越远,随后耳朵猛然一痛,小兔崽子,看你还怎么偷懒!赶紧起来!疼疼疼疼!叶锦熙呲牙咧嘴,瞧见程大娘凶神恶煞,完全没有了刚才恭敬,恨铁不成钢似的瞪着他。
你还敢喊疼,若不是你偷懒......程大娘还想教训着什么,忽然村口有两道身影被簇拥着走进来。
两名少年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瞳孔显色不同,性格更是一个桀骜沉冷,一个嚣张傲然,身后还跟着一行带刀侍卫,威风凛凛,气势斐然。
程大娘寻声望去,诧异道,鬼族皇子也来了。
叶锦熙趁着她愣怔的功夫,顺着小道便溜走。
猫着腰小跑时,他暗暗揣测,为何过去发生种种,时不时便出现在自己眼前,难道说这都是原身的记忆?但若是他的记忆,为何自己能驱使他的躯体呢?!叶锦熙搞不明白,没发现小路越走越偏,已经快到村落边沿的树林中。
低沉纠缠的声音传来,他登时一愣,赶忙躲进暗处,凌云姐,你知道我对你是一片真心,为何不能接受?为何?!你已经有苏悦儿了,还要朝三暮四?!男人三妻四妾,有何不可,凌云姐的父王不也是如此?!别的男子我不管,你,就不行!躲在角落里的叶锦熙没料到自己会听到这种秘辛,小心翼翼地露出一只眼睛往声音来源处望去,便瞧见原身生父叶尚成与鬼母幕凌云的身影。
后者显然对渣男十分抗拒,保持距离,满脸嫌恶。
叶锦熙心中卧了个大槽,暗道,咋还有一这段?!难道两族决裂与这有关?!凌云姐,你知道我娶悦儿是为了报恩,我对她一点感情都没有,我心中只有你!幕凌云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想再听下去,嘴角勾起一抹嗤笑,叶尚成,别以为你的心思谁都看不出来,娶苏悦儿,你是为了炉鼎一族的虫蛊,现在又对我百般纠缠,不就是想要奴仙剑吗?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不要贪得无厌!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扔下这句话,幕凌云转身便走,没再给叶尚成纠缠的机会。
躲在角落里大气不敢出的叶锦熙,心中愤慨,这世上居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怀中娇妻还不够,竟想左拥右抱?!我特么真想给他一个大逼斗,还没想完,叶锦熙忽然感觉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旋即森冷嗓音传来,你在这鬼鬼祟祟地干什么呢?他刚要转头说关你屁事,结果看清楚来者模样时,心跳猛然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