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月影下午去了元清的寝宫, 询问宫人,她们说太子临走时带了一百两银子,其他衣物等一概没带。
太子平日里的看的书皆整齐地摆放桌案, 字帖练到一半没有写完。
元清没有单独给她留话, 走得悄无声息。
太子专属的玉牌也静静地放置于枕边。
时月影拿在掌心细细端详,这玉牌可证他皇族身份, 任何皇家驿站、任何地方官员见之皆会行方便, 可令他在民间也如鱼得水。
他怎么可能不带走呢?时月影取过他留下的信, 与他桌案上练的字仔细比对。
事有蹊跷。
时月影直接去了皇贵妃寝宫。
都出去, 本宫有话要同皇贵妃说。
尹蕊儿正梳妆,见时月影强势闯入, 皇后有何吩咐?你将太子藏在了何处?时月影揪了她的手臂, 将尹蕊儿拦在梳妆镜前。
臣妾藏太子做什么?臣妾只听说太子任性离开行宫游玩去了。
皇后娘娘不要污蔑臣妾。
时月影单刀直入,尹蕊儿, 很多事情我不说,但也并不代表我不不知道。
是你毒死了郭茹的那匹马。
尹蕊儿侧开身要走, 臣妾不知道皇后在说什么!空口白牙地污蔑臣妾!时月影将她揪回来, 本宫有证据。
你没有!尹蕊儿被激怒了,他们出走行宫,与我并无一丝一毫的关系!若皇后再如此往我身上泼脏水,你我就去陛下面前分辨。
好, 你这就跟着我去陛下面前, 我有证据。
时月影语气笃定。
尹蕊儿眸光晃动,眼前的女人与印象之中那个柔柔弱弱, 只会任人欺凌的皇后大相径庭。
不, 早在皇帝诈死时, 她就见识过时月影单枪匹马对抗宗室的能力。
皇后诈臣妾?臣妾清清白白, 请皇后先拿出证据。
若是没有,请皇后离开。
尹蕊儿甩开时月影的手,侧身越过她往内室走去。
时月影抛出手中第一个筹码,你买通过两位御前侍卫。
尹蕊儿僵在了原地,缓缓回眸看过来。
眸光骇然,神色惊恐。
陛下重伤那日,你假传圣旨,命两位御前侍卫送鸠酒意图毒死我。
后来我去查过,那两个侍卫次日便借口保护皇帝不力而自请去了刑部任职,我手上有他们二人的供词。
尹蕊儿的神色愈加凝重。
时月影知道自己赌对了,尹蕊儿,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这一句话,顷刻之间点起了燎原烈火。
尹蕊儿气息凝噎,看向时月影的眼神升腾起极度的厌恶与憎恨。
时月影,我一直都恨你,我来行宫是为了看你苟延残喘地死掉!当初是我派人杀你又如何?!凭什么你当皇后?!凭什么罪臣之子,也能逼得我父亲自缢。
你们时家人早该死绝了!尹蕊儿怒吼着冲上来。
时月影被她推倒,后腰摔在梳妆镜前,疼得钻心。
是你的兄长杀了我父亲!你就对我一点儿悔过之心都没有么?时月影!今时今日,你怎么敢站在我面前,这样对我说话!尹蕊儿咬牙切齿。
我的兄长没有杀你父亲。
就是你们时家!哄骗尹铃儿倒戈,尹铃儿那个白眼狼六亲不认、忘恩负义!时月影头脑亲清晰,她才不会被尹蕊儿三言两语带偏。
忍着腰后的疼痛,她觉得有必要让尹蕊儿清醒一点了,你的父亲他好大喜功,贪财爱色。
掌管整个内务府,绝对不会因为贪墨这个未坐实的罪名而自缢,他是皇帝的舅舅,身份尊贵,即使罪名坐实,皇帝也绝对不会取他性命,他比谁都清楚这一点!时月影,你在胡说!我父亲就是被你兄长逼死的!若你要继续自欺欺人,我也没有法子。
但是我今日来是告诉你,皇贵妃,今日太阳落山之前,我要见到太子安然无恙地回到行宫。
倘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将你所做之事回禀皇上。
你正好去幽州行宫与吉嫔为伴。
皇后你、尹蕊儿情绪激动,眼神恨不得将时月影千刀万剐。
记住,太阳落山之前。
抛出最后的筹码,时月影越过尹蕊儿离开寝宫。
时月影度过了难熬的三个时辰,直到日暮时分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她的计策失败了,尹蕊儿根本就有恃无恐,自己确实也没任何她谋害太子的证据。
宫人们鱼贯而入传膳进花厅,元景行外出公务回来。
朕看这天要降雪了。
他褪下外袍递给宫人,去了内室更衣。
今日吃羊肉炉子,花厅里暖融融的。
时月影失魂落魄地坐在膳桌边,想起一年前贤妃谢灵玉产子血崩而亡,她也是这般无能为力。
还没有太子的下落么?她问元景行。
没有、不必管他。
元景行进了花厅坐下,夹了块羊肉吃起来。
没有北疆的羊肉滋味好,不如等天气暖和了,朕带你去北疆草原上游玩如何?时月影喝了口去膻的羊汤,随意敷衍了一句。
你怎么跟朕用膳心不在焉的?元景行打量她一眼。
臣妾担心太子。
朕受伤时,也没见你这么关心过。
皇帝咕哝一句。
行了,陛下快用膳吧,少翻旧账。
她已经够心烦意乱了,他连这个都要计较。
元景行被她这么数落一句,恶狠狠地咬了口羊肉,邪眸凝视着她,显然很不服气。
晚膳过后,已近戌时末。
时月影与皇帝各自占据木塌一侧看书。
突然有人不经宫人回禀就私自闯入殿中,萧伯霆一身寒气,皇上,臣找到太子了!时月影霎时站起身。
***不出她所料,元清根本就没有出走,而是遭遇不测。
院判与邹御医皆赶到太子寝宫。
躺在床上的元清浑身是血,昏迷不醒,邹御医说他右手右腿已断,需要接骨。
元景行神色凝重起来,仔细查问发现太子的暗卫。
暗卫禀告说他在附近山谷底发现了太子,当时太子已经昏迷不醒,一同被发现的还有那匹黑马,已经摔死了,所以由此判断,太子可能是骑马意外坠落山崖,那处山势平缓才不至于身亡。
萧伯霆带人去查看踪迹,回来禀告道,他的判断与暗卫的说法如出一辙。
太子绝非遭遇刺杀,而是意外坠落。
元景行素来信任萧伯霆,命他召集回所有暗卫。
时月影忧心忡忡地站在幕帘边看向内室。
邹御医为太子接骨完毕,擦着额头的汗,太子伤势严重,幸而发现及时,倘若拖过今晚,怕是回天乏术。
行了,你们妥善医治太子。
元景行吩咐道御医,他转而对着时月影,你也担心了一整夜,回去休息。
时月影只是看着重伤昏迷的元清。
若朕当初受伤时,能有皇后对太子万分之一的关心,朕就算是死了也瞑目了。
这有什么可比较的?时月影咕哝一声行了礼,转身就往尹蕊儿的寝宫走去。
你干什么去?皇帝追上来揪住她。
臣妾想去询问皇贵妃。
太子坠落的地点山路平坦宽阔,他的马素来温顺,臣妾不觉得这是意外,况且那封书信又作何解释?萧伯霆查问过宫女,那封信是元清数月前就写好的。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二人曾经的谋划!陛下在袒护皇贵妃。
有没有害太子,陛下查她问便知。
有没有就那么重要么?朕也袒护过你数次。
此事到此为止。
安心当好的你皇后,只做你职责范围内的事,莫将手伸到朝堂之上。
时月影咬着唇,眼神倔强。
他一如既往袒护尹蕊儿,当日尹蕊儿的父亲身亡,他转头就将她关进宗人府大牢。
后妃作乱,难道还不算臣妾职责所在么?时月影,你别步你姑母的后尘。
皇帝意味深长地提醒道。
他说什么......?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
眸光渐渐暗淡,她满目失望伤心。
满朝文武皆污蔑她为妖后也就罢了,原来元景行一直以来,也这么想她。
原来如此。
像是终于领悟一般点了点头,臣妾遵旨她折身经过皇帝,朝着自己寝宫的方向走去。
元景行伸手想将人拉住,皇后细长的月影纱裙带在他掌心划走。
三步两步追上去,掰过她的肩,朕不是那个意思!你跑什么?陛下说得对。
时月影抿了抿唇,收起情绪,臣妾是朝臣口中的妖后,自然什么都不该管。
朕没有说妖后二字!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你少污蔑、皇帝愤怒反驳,转念一想,即使朕这么想,又有什么不对么?当日朕身受重伤时你不是扭头扬言要去找男宠?!果然如此,他也当她妖后,臣妾说的是气话,臣妾后来找了么?没有啊。
时月影气到眼眶发红,像是终于抓到了证据一般瞪着皇帝,偏偏眼泪滑落,气势矮了半截。
这个皇后,也不是我想当的。
分明是你掳我进皇宫。
她以手背狠狠擦拭泪痕。
你、元景行也气得不轻,太子坠崖,他派萧伯霆领着暗卫去找,人找回来了,御医也正尽心医治,他做错了什么?反倒是她,如此激动,她可真稀罕元清!他受那么重的伤,险些死掉时,她巴不得他快些死!你若不是皇后,你觉得你父母兄长还活得成么?你还能活着站在朕眼前跟朕顶嘴么?!他只会拿这个吓唬她!时月影思绪紊乱,已经忘记方才吵嘴的原因了,她只知道元景行说的那句话很伤人,他将她与她的姑母比作是同一类的人。
可她没有那么贪,没那么狠,她不是妖后。
为什么贤妃死时他将她关入宗人府大牢,如今元清出事,她明知道是尹蕊儿所为,皇帝又要袒护尹蕊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