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月影缓了一口气, 陛下不如封她为美人?那也不必为她穿什么衣裳而烦恼了,自有宫人太监去办。
语气真挚,看起来没有一丝一毫嫉妒。
元景行扯下她的手腕, 心绪紊乱, 咬牙切齿道,皇后倒是贤惠!只是郭茹她天性散漫, 不爱拘束, 封美人就算了!时月影挣脱手上束缚, 浅笑道, 横竖是陛下与她之间的事,陛下想怎么做, 臣妾没有异议。
目的达到了, 好像又没有,浑然背道而驰。
时月影坐到木榻上, 翻开账簿继续看起来。
她没有嫉妒郭茹,她还好心提议封她为美人了, 所以一切都还从前一样, 就像元景行宠幸那个番邦献上的美人,她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妒意。
咳--时月影轻咳了一声,殿中的暖炉灭了,宫人们没有将炭火续上, 此时寝殿冷得如同冰窖一般。
这么冷的天, 你没事去后山散什么步?元景行训斥她。
她不理他。
元景行急火攻心,看她又穿得单薄, 揪起不远处她褪下的狐毛大氅往木塌上扔, 穿好。
好巧不巧, 这氅衣落到了她手边, 原本就磕伤的手臂疼得她眉间微蹙。
她侧额,幽怨地看了皇帝一眼。
穿好衣裳。
元景行强势走近,揪着狐皮大衣往她肩上盖。
她被激起了逆反心理,陛下不是要带郭茹外出公务么?快去吧。
元景行抿了抿唇,她就因为他让郭茹当御前宫女,就断定他喜欢郭茹。
可是她自己呢?这些年他待她如何,桩桩件件,她心盲么?只当没看见还是对他的爱意视若敝履?她骗他失忆,至今他不拆穿她。
可她回头又与元清交心相谈,将他完全屏蔽在外。
他这几日如同受刑一般煎熬。
男人垂眸看着她倔强执拗的小脸,她左右晃动肩膀不肯披上狐裘。
紧紧攥着的手缓缓松开。
时月影他唤她的名字,咬牙切齿地问,你到底想要什么?最后一丝底线也没有了,他问她要什么,他想她满足了,总就不会继续冷待他了吧。
时月影手臂疼得钻心,但她不想告诉他,只是觉得很委屈。
她抬头看他,漂亮的眼眸黑白分明,问他,臣妾要什么,陛下都答应么?一切又重回她在宫里重病那夜,她说她想出宫,她想回到父母身边。
不、别说、不要捅破这层窗户纸。
她的一句话令他心间突然升起一股子惧意,倘若她坦白恢复记忆,哀求他放她离开,那就什么都完了。
男人瞳孔骤缩,紧紧抿着唇,望着眼前绝美而清纯的皇后。
住口,不要再说了!他置身悬崖,她轻轻一推就会令他粉身碎骨。
朕今日在外过夜!留下这话转身就走。
时月影坐于木塌,眼睁睁看着元景行消失寝宫门口。
腰身瘫软,往后缩在木塌角落,抱起膝盖。
下颌抵着膝,抬手摘下凤簪扔到一边,任由青丝倾斜,湿润的眼眸泛着淡淡忧愁。
元景行他就只会欺负她一个。
***时月影不想再在寝宫待着,元景行出宫去了,她脑子里全是他与郭茹策马同游的场面。
既然皇帝今夜不回行宫,她想带元清要出去游玩,侍卫不准她就硬闯,萧伯霆奈何不了她,便换上一身常服随身保护。
有前车之鉴,萧伯霆自他们上马车开始,就不错眼地盯着时月影,像是生怕她在他眼皮子底下失踪。
马车缓缓行在山路上,皇后预备欺骗皇上到什么时候?萧伯霆开口问道。
你何时看出来的?时月影扶着竹帘往外瞧,此时正值黄昏,天边晚霞满天。
臣从未信过皇后是遭人掳至彤城的。
其实只要稍微有脑子的人,想一想就能明白,那不过是皇后布局而已。
包括太子,也助力皇后逃脱。
元清坐在一边,并未否认。
你是说皇帝没有脑子么?时月影问他。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陛下心爱皇后,也愿意相信皇后,他知道皇后失踪之后方寸大乱。
反而倒是,皇后不该以此来为难皇上。
这天似乎就要下雨了。
时月影岔开话题。
他们进了城,在杭州府最热闹的夜里灯市前下了马车,天色已暗,此地比起苏州府更热闹更繁华。
小桥流水,游船画舫穿梭其间,游人如织,喧嚣声叫卖声不绝于耳。
皇后要不要吃冰糖葫芦?元清问道,他这次带了钱袋子出来,皇后想吃什么他们就可以买什么,不必跟在苏州似的看皇帝眼色。
不多时,她与元清手里各自多了一串冰糖葫芦。
天气寒冷,时月影又买了暖暖的豆沙桂花糕,滋味甚好,又暖手。
还好心给萧伯霆也买了。
虽然这尊大佛一直都是她与元清逃跑路上的绊脚石,但这一路而来尽忠职守,也是为难他了,好好一个御前侍卫,如今摊上她这么一个皇后。
咀嚼着酸甜的冰糖葫芦,喧嚣声中,她的忧愁一点儿没散。
明明在宫里时每每心境不好,吃过甜食就好了,饶是皇帝训她训得再凶,她也从未这般低落。
***元景行从府衙出来,在官员们的跪拜下骑马离开。
他来了杭州数月之久,直到今日才接见杭州知府等官员。
他们早就收到了接驾的密报,诚惶诚恐至今。
本来说好要在此处过夜,明日再审查官员政绩,可是他突然害怕,若是自己明日回去,看到的又是人去楼空的宫殿,那他真的会发疯。
元景行一路狂奔,身后跟着郭茹与十数个御前侍卫。
行宫有萧伯霆在,她走不了。
寒风令他头脑清醒过来,方才整整两个时辰,官员们在说什么他几乎听不进去,脑子里全是时月影同他说的话。
若就这么回去,她依旧不搭理他。
你知道哪里有卖冰糖葫芦的么?他拉紧缰绳,慢下速度,询问吃力赶上他的郭茹。
这附近有杭州府最热闹夜市,夜市里就有卖冰糖葫芦的,我带你去!陛下尽管跟着我来!郭茹掉转方向,往东行去。
他们在热闹集市前下了马,穿梭在人群里寻找着卖冰糖葫芦的小贩。
这么热闹的地方她一定会喜欢的,不如明日带她来,就他与她两人,没有元清没有萧伯霆。
冰糖葫芦怎么卖?郭茹揪住了小贩。
元景行就在这时,在人群之中发现了那三个熟悉的背影,刚买完冰糖葫芦,正人手一串拿着往前走去。
夜市灯火璀璨,游人春风满面,笑声不断。
世间一切仿佛慢了下来,她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一般明媚。
他一眼就认出她的身影,身披白色狐裘,头簪金凤钗,手里举着冰糖葫芦,一边笑着与元清说什么话,侧颜隐约可见眸光流转,美得令路过的游人频频侧眸看她。
太子在卖书摊前停留,时月影站在边上,她左手边就是萧伯霆,紧盯着她,眼睛都不眨一下,生怕她会凭空消失一般。
鬼使神差地,她回眸看向卖冰糖葫芦的小贩。
再然后,她惊奇地在人群之中发现了元景行。
他跟着她么?下一瞬她否认了这个想法,因为她看到了元景行身侧正在买冰糖葫芦的郭茹。
原来如此啊,这就是他所谓的公务,其实就是带着郭茹出来游玩,还说今夜不回行宫,原来如此。
他之前不肯给她买冰糖葫芦,现在给郭茹倒是买得勤快。
心口突然升起异样之感,似是疼痛又似酥痒,虚虚实实的。
二人的眸光越过人群,悄无声息地对视着,静静的恍若世间一切静止,眸光很淡,谁也没声张开来。
时月影在元景行之前收回眸光,与太子往前走去,萧伯霆并未发现皇帝,跟在时月影身后,生怕皇后太子之中任何一个人出什么差错。
时月影觉得,元景行他不可能追上来,被她发现真相,估计躲都来不及。
所以她继续淡定自如地逛闹市,想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偏偏心绪已乱。
元景行他是真的很喜欢郭茹。
她对他熟视无睹啊。
元景行立在人群之中,眼睁睁看着她转身,与元清他们一道远去。
已经有人给她买了冰糖葫芦,他还买什么?还急着回去献什么殷勤,跟个笑话似的,萧伯霆竟然敢放她出行宫,看他回去怎么惩治!好气,气到心口疼,这几年的纠缠,她对他当真一点儿情意都没有。
甚至元清、萧伯霆这些人比起他在她心中的地位,怕是更重要。
片刻之后,郭茹好不容易追上皇帝,冰糖葫芦买来了!可是皇帝眺望远处,整个人看起来,失魂落魄的。
算了,回行宫吧。
元景行道,他不想同她计较,也不会罚她擅自离开行宫,他什么都不会同她计较了,只要还能留她在身边。
郭茹跟着皇帝往回走。
只是才走几步,皇帝突然再次调转方向,像是改了什么主意,风驰电掣一般再次闯入人群之中。
时月影正一边吃着冰糖葫芦一边驻足在戏台前仰着头看皮影戏,时不时地笑出声来。
突然被人从后拉扯一把,萧伯霆立即反应过来,拔剑要砍人,回眸一瞧发现竟是皇帝,又蔫蔫地收起宝剑,主子!元景行揪的正是时月影受伤的胳膊,生生地从人群之中带拖走了时月影。
马车在哪?萧伯霆不敢怠慢,一路拨开人群为皇帝开路,直至皇帝拽着皇后上了马车,戾声吩咐道,都别跟上来!马车渐行渐远,此时郭茹牵着马匹跟了上来,预备追着皇帝的行踪跟上去。
站住!萧伯霆伸手拦住郭茹,别跟着主子了。
郭茹回眸怒视,你就是萧伯霆?她听行宫的宫女们说起过皇帝最信任的御前侍卫萧伯霆,一来行宫就整顿行宫守卫,折磨得他们苦不堪言。
是陛下准许我跟着他出宫的!萧伯霆并未让开,你没看出来皇帝这几日都在硬撑着么?郭茹昨日就发现皇帝与皇后之间不似寻常夫妻那般举案齐眉,你是说帝后失合?是因为我的缘故么?少自作多情。
萧伯霆牵过皇帝的马,皇帝皇后时常会有争执,一经发现,你我这种服侍于御前的人能躲就躲,免受无妄之灾。
个人忠告。
宽绰马车车厢,窗边竹帘随着马车轻晃,车厢外喧嚣繁华,车厢里光影浮动。
时月影陷在车厢一角,既不反抗也不言语,眸光怔怔地凝视着暴怒的男人。
元清胆敢带着你私自离开行宫,朕明日就派人将他送回皇城!元景行狠声切齿,他已经在压抑着心中汹涌怒意。
他原本是打算不计较的,可是没有办法,实在没有办法,他无法忍受她对着别的男人笑,回到宫中对他则只有冷落。
时月影波澜不惊,这关元清何事?他身处太子之位如履薄冰,皇城里文武百官无不拥立贤妃之子,你我又不在皇宫,陛下这是将他往龙潭虎穴里送。
呵,时月影你终于不装了?!他怒火攻心,欺身逼近,你根本没有失忆!作者有话说: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受害者(脸打码:不要在皇帝皇后吵架期间,在他们面前乱晃悠,很容易被误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