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月影?你说什么?元景行怒意渐散, 眼神里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担忧,你再说一遍。
你是谁啊?她声音怯怯,晶莹水眸无措地凝望着皇帝。
元景行气息凝滞, 眉宇紧蹙, 大掌扣住她的肩,你说朕是谁?时月影摇头, 我不认识你。
抵达彤城之前, 元景行想过几种可能, 可能她已经回忆起从前的事, 跟着尹铃儿前来营救他的兄长,可能是尹铃劫持了她, 将他的所作所为尽数告诉了她。
可是他没有想到, 她的病情加重,连他也忘了个一干二净!时月影!你故意欺骗朕是不是?!男人粗粝的手掌抚扣着她精巧下颌, 逼迫她直视自己,还是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她父亲信上说过, 只有在她经历巨大刺激后, 才有可能失忆。
身着火红嫁衣的小皇后用无辜的眼神望着他,他的心跌向深渊。
此时门外萧伯霆禀告道,陛下,寨子里的人皆已经生擒住了, 请陛下发落。
那个名叫罗刹的人呢?朕要亲自审问!元景行压着怒意推门离开。
罗刹在与萧伯霆打斗了数个轮回之后身负重伤, 体力不支跌坐在圈椅之中,耳边尽是寨里人的惊叫声, 外面的官兵举着火把四处搜寻漏网之鱼。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他眼角沾着血, 视线模糊不清。
隐约看着一个身着黑色劲衣的男人向他靠近, 男人的气势不怒自威, 这大约就是官与匪的区别。
罗刹硬撑着站起身,你就是这些官兵的头头?里面那个女人,不是寨子里的人,你放她离开吧。
她不是的新婚妻子么?元景行问道。
不是!她只是我抢来的女人。
我们还未拜过堂,算不上我的妻子,你们来之前我已经决意放她离开。
这个土匪头子竟然在护着他的皇后,元景行继续问,你对她做过什么?伤过她么?罗刹看了看自己双手,我差点就掐死她了。
她不是寨子里的人,你们放她走吧!我当然知道她不是寨子里的人。
元景行幽幽道,凭你也妄想娶她为妻?这个男人认识时月影?!罗刹霎时明白过来,你不是官兵?!我来找她,至于端掉你这个土匪寨子,不过顺手罢了。
罗刹霎时反应过来,时月影曾经说过有一个颇有权势的人企图强娶她为妻,正是眼前的人!罗刹双眸布满血丝,暴戾地盯着眼前游刃有余的男人,只是他身负重伤,伤口一直流血,自己再也提不起刀。
给他止血,别让他死了!元景行吩咐道,问出时月星的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元景行回到房间,推门的瞬间。
时月影从窗口匆忙转身,防备地看着元景行。
方才尹铃儿企图营救她,时月影告诉她哥哥还活着,求她先去救哥哥,至于皇帝这里,由她来应付。
元景行大步朝着她走来,伸手揪住她的衣襟,果不其然,脖间白皙的肌肤上被人勒出了一道血痕。
男人粗暴的举动惹得时月影蹙眉。
你不记得朕?元景行倾身靠近,狭长双眸微眯。
她摇摇头,我不记得。
一句话,将自己的与过往的一切是非切割开来,她不想面对他。
那你记得你的父母兄长么?元景行城府颇深,大约不会被她三言两语所迷惑,但她管不了那么多,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小皇后眸光清纯,你能告诉我,我是谁么?皇帝将她彷徨无措的神色尽数收入眼底。
没过多久萧伯霆禀告说罗刹被打晕过去了,死咬着牙没有说出国舅的下落,他搜遍寨子也没找到时月星,询问皇帝要不要带人去搜遍附近群山?元景行管不了那么多,吩咐萧伯霆,别找他们了,你派人回一趟皇城,把太医院那个姓邹御医带去行宫!夜深人静,窗外弥漫着篝火焦味。
元景行捏着时月影的手,好声好气地安抚她。
告诉她,自己是她的夫君。
告诉她,她不过是被歹徒劫持。
告诉她,会命太医医治好她。
下山吧,朕带你回行宫治病。
时月影静静听着,他这就相信她完全失忆了?过去两年多她听了他多少训斥啊,日日夜夜的,原来他哄起人来这么温柔。
可即使哥哥还活着,她又想起自己失忆时他的欺骗与捉弄,好生气,这个人真真把她当猴耍了!元景行牵起她,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这么个土匪窝,他的皇后不能住在这里!哎哟!时月影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怎么?前几日崴了脚,我走不了路,你能不能抱我出去。
元景行拦腰将人抱起,动作无比娴熟,嘴上嘀咕,你走路总是不专心,跌了几次了?每次说你你还不听。
你说什么啊?时月影问,我都不记得。
对,她都不记得了,所以他不能数落她,元景行告诫自己。
没什么,朕说胡话呢。
元景行改口道。
她生病了,病得不轻,所以一切都解释得通了,她为何会心甘情愿嫁给一个土匪!他得顺着她,好不容易将人找回来,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往后得时时刻刻看紧她,为她治好失忆之症,不能再让人有可乘之机。
暗卫们皆守在门口,见皇帝抱着一身嫁衣的皇后登上马车。
子时已过,皇帝将一部分的侍卫留下来收拾残局,只带了十数个暗卫连夜赶路回行宫。
山路崎岖,时月影靠坐在车厢里。
她想到一件事,尹铃儿与顾大叔他们此时必定也正下山,岂不是会被皇帝撞见?山路颠簸,我头疼,能不能不坐马车。
她含泪哭诉道。
停车!皇帝大吼一声,叫停了赶车的侍卫。
此时已是秋末时节,山间寒风阵阵,不宜久留。
下车,走下山。
元景行道。
可是我脚崴了啊。
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朕背你。
......夜间崎岖而静谧的山路之上,两个侍卫举着火把在前头引路,她趴在男人宽厚背上。
山路很长,空旷的山野间阴森森的,时不时传来几声野兽鸣叫,惊险而刺激。
他从前多厉害的一个人呀,揪着她的小错训半天,这会儿还不是得背着她下山路,步履平稳,额头沁汗。
她心里泛起恶作剧得逞的快感。
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么?元景行眼角余光往后睨她。
想起来做什么,这会儿多好玩啊,想不起来,我头疼,别再问了。
她往前将下颌抵在他肩上。
那就别想了,听朕听你说!元景行从认识她第一日说起,她的家世,她的父母兄长,她初次进宫那日,他见她的第一面。
那日宴上的女孩很多,你长得像精致的陶瓷娃娃,眼神怯怯地看着朕。
再说到婚约。
太子妃的候选人当中不乏名门贵女,可那时你姑母盛宠,先皇便指了你当未来的太子妃。
你似乎并不大愿意,转眼就同别的皇子玩去了,所以朕也只能装出不欢喜的样子。
那你心里欢喜么?时月影脱口而出。
大概,是欢喜的。
他在说谎。
当时元景行的母亲,那位温柔贤惠的皇后因她的姑母郁郁寡欢而亡,他怎么可能欢喜呢?说到他被贬去边疆,说到登基,说到了收拾时家人。
这次他倒是很坦白,并没有可以歪曲事实。
朕想了整整一个月,是将你藏起来不让旁人看见,还是将你困在皇后宝座之上。
她还记得那一夜,御极之后的元景行于她而言全然陌生。
皇帝刻意省略了当时是如何折磨她的,细说起来两年多的宫廷日常生活,说她是如何如何的不叫人省心。
时月影不想听,趴在他肩头困倦极了,你不要说了,我不想想起来。
一句话无情的打断皇帝滔滔不绝的话。
此时他们已经行了半个时辰山路,他在她消失的这段时日难以入眠,如今人找回来了,他松了一口气,身心难言疲惫,偏偏还要背他下山。
萧伯霆知道皇帝的不易,急着表忠心,臣替陛下背一会儿皇后?话音刚落,引来皇帝一眼淡淡的扫视。
萧伯霆虽然武艺高强、忠心不二,却是个没眼色的,陛下手臂不酸吗?更何况前不久才受过重伤。
此时趴在皇帝肩头的人儿正处于半梦半醒的游离状态。
元景行低声道,酸,朕也是人,也是血肉之躯。
如果当日陛下允许臣寸步不离地跟着皇后与太子,皇后定不会遭人劫走。
萧伯霆事后分析,只要皇后不被劫走,那么这会儿皇帝也不必遭这份罪。
所以皇帝往后不要被小皇后三言两语所蒙骗啊,显然什么衣裳什么糕点都是她的布局,皇帝深谋远虑,对旁人手段狠厉,偏偏每次都栽在皇后这点伎俩上。
住口元景行淡淡道,这世上能气死他的人有一个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是谁在自欺欺人,装聋作哑?我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