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眼近两年未见,他比起从前更显英武了。
宁娘站起身,向后退了两步,盈盈拜了下去:多日未见四公子,不知近日可好?楚怀冬半眯着眼睛盯着宁娘上下看了又看,嘴角不由浮起了笑意。
他们确实已经很久没见了,上一回还是在清如的生辰宴上见的。
后来第二日他本想约宁娘见上一面,却让妹妹给搞砸了。
自那以后两人再无来往,如今再见真有点恍如隔世的味道。
宁娘出落得比从前愈加清丽了,她个子高了许多,眉眼也更舒展了,人已渐脱稚气,变得成熟起来。
刚才看她行礼的身形,曼妙而富有姿态,楚怀冬一时竟有些看晕了。
他一向自认是正人君子,于美色一事并不十分看重。
但或许宁娘一开始便在他心里落下了极重的份量,以是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格外对他的眼,无论怎么看都是美的。
他脸上带着浅笑,上前一步回礼道:在下一切安好,不知陆姑娘近来可好?小女子一切都好,劳四公子挂念。
宁娘这般与他客套着,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昨日晚间莲娘曾说过,似乎是有人为了见她,才特意安排她来舅母家小住。
当时两人把话题岔到了萍娘身上,聊了大半晚上,她也就没再想起来那番话。
如今在此处撞见楚怀冬,宁娘自然而然就把那话中的人联想到了他身上。
想到此处她不由抬头,略带疑惑地望着楚怀冬。
对方见她如此神情,不由打趣道:为何一脸迷惑,是否多日不见见我变得更为英挺,有些不大好意思认了?宁娘听他这般说,一下子就掩嘴笑了起来。
这个楚怀冬有时候确实喜欢开玩笑,比起他哥哥来人更开朗幽默一些。
他们两人也算是旧相识了,每每相见总与落水脱不了干系。
说起来宁娘和他都见过彼此尴尬的一面,实在不应该再像刚才见礼那般拘束,反倒应该敞开来说话的为妙。
四公子真是说笑了。
你与一年前无甚分别,连性子都是一样,我哪里会认不出来。
楚怀冬听出了她话里玩笑的意味,心情大好,索性伸手招呼她过来:坐坐,咱们何必站着说话,也不嫌腿酸吗?宁娘虽觉他这人说话轻松为人和气,到底还顾忌着男女大防,不敢与之过分亲近:你若累了坐便是了,我还是站在此处赏景为好。
其实她此时更应该马上走开的,万一让人撞见了总是说不清楚。
但她心里又有几分好奇,想知道楚怀冬寻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回想起前年在王府中,郡主似乎也曾提过楚怀冬要见自己。
只是当时事情闹得乱糟糟的,她便没去细想这里面的因由。
如今既然再见了,倒不如听听他想说些什么。
楚怀冬似乎也想起了那件事情:那年你在府上时我便想寻你见一面,不料却让清如那丫头给搞砸了。
如今情势急迫,我也顾不得唐突了,非得寻个机会问上一问了。
他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宁娘也听不出弦外之音来,倒被他勾起了好奇心:你有何事要问我?楚怀冬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整个人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他非但没有坐下来,反倒是慢慢地向宁娘走了过去。
宁娘见他过来,下意识就往后退。
只是她退一步对方便上前两步,竟有点步步紧逼的意味。
到最后宁娘被他生生逼得撞在了柱子上,简直是无路可退了。
楚怀冬便这么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眼神里有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意。
宁娘突然发现,楚怀冬比起从前来高大威猛许多。
前年见他时还是带着几分青涩的少年,但如今却已极富男人味了。
他与她离得有些近,身上的男子气息便这么直接地传了过来,闻得宁娘精神一振,心里大叫不妙,赶紧转身往亭子外走去。
楚怀冬见她要走,知是自己逼得太过了,赶紧后退几步叫住她:你先莫走,我不逼你便是。
你便站在那儿听我把话说完。
宁娘站定了点头,一双眼睛还不忘看了看四周的情况。
好在沈家人丁不旺,此处也很偏僻,并不见有什么生人经过。
楚怀冬看她如受惊的兔子般心里直觉好笑,脸上的笑意不由又加深了,开口的时候声音便柔了几分:我这般急着来寻你,只是为了一件事情。
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你心中也有数,眼看着再过几月便是圣上登基来的头一回选秀了。
你是陆家之女,你父亲是朝廷命官,你的名字必然在待选的花名册上。
我现今只关心一点,你须同我说实话,你究竟想不想入宫为妃?宁娘绝计料不到他会问出这样的话来,饶是她活了两世,还是惊得当场呆在了原地。
你莫这般震惊,我是真心实意问你这话的。
你我也算是相识多年,我知你性子豪爽,不似那些个扭捏作态的凡俗女子。
我既真心问你这话,也盼你真心答我才是。
宁娘还是没想明白他这么问的含义,不过人总算是回过神来了。
她也不忙着回答,只是反问道:你为何要问我这个?若我说愿意你待如何,若不愿意又要如何?你若愿意我自无话可说,今日离了沈府你便忘了与我见过之事,只一心一意备选即可。
你若不愿我也自有办法,总不会叫你入宫去受那面上风光内里艰辛的苦楚。
楚怀冬说到最后竟有些动情,忍不住想要上前几步,但又怕吓跑宁娘,只能强忍着定在原地。
他望着宁娘的神情细细琢磨了一番,又添了一句:以我对你的了解,只怕你并不愿入宫。
宁娘确实不愿意,只是楚怀冬这般说却令她有些疑惑:若我真不愿意,你预备如何免了我的待选资格?你若不愿,我即刻便可去求皇上,将你的名字从待选名册上划去。
若你担心此番做法引人非议,那也可去宫里走个过场,回头自然不会有人选上你,这你大可放心。
楚怀冬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宁娘觉得除非自己真的是头猪,否则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个与自己非亲非故的年轻男子,如此费尽心机不愿她入宫,那么理由只能是一个了。
宁娘抬头望着他,脸上一扫方才的羞怯与不安,整个人变得果断而严肃起来。
她内里说到底还是个现代姑娘,对待感情之事不像古代女子这般扭捏,今日两人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必然要表明自己的态度了。
你方才我说是个爽快人,那我今日也抛开那些个俗世礼节,与你爽快地说一回话儿吧。
你的意思我已然明白了,你这般做的目的我也清楚。
只是你这好意我却不能接受。
我自知资质平庸,必定入不得圣上法眼,即便无你的帮助也不可能入得了宫,不过是充个数罢了。
楚怀冬的脸色一下了凝重了起来。
宁娘的话明面上是拒绝他替她暗中活动的好意,实际上就是对他一番真情的拒绝。
这一年多来萦绕在他心头的一个担忧此刻变得越来越大,终于逼得他不得不说了出来:你这般拒绝我,自然不是为了入宫攀龙附凤。
你心中另有他人这我早就猜到了,只是那人如今已有妻室,你再肖想也是无意。
我自认与他相比并不逊色,或许也只是差在我比他晚生了几年,将来承袭不了父亲的爵位而已。
四公子你误会了。
你既说与我相识已久,自然也该知我的性子。
我既是连宫妃都不愿当,又怎会在意你有无爵位?事实上,我不愿入宫只是不想活得太过辛苦,我不过一介平凡女子,只想过些简单的生活,去乡下种地养花或许更合我意。
皇宫太复杂也太危险,并不适合我。
相同的,王府于我来说一样是个复杂的地方,我并不愿淌这趟浑水。
更何况我与你身份相差悬殊,我恐难入你父母之眼,你即便有心只怕也无力。
此事并不难。
楚怀冬有些急了,声音不自觉便提高了几分,你若允我,我即刻便可入宫面见圣上,求他将你赐婚于我。
当年他可给我三哥赐婚,如今一样可以赏我这个恩典。
只要皇上开口,你我之事必不成问题。
宁娘望着他的眼神有着深深的无奈与不赞同,她冲他微微摇了摇头:四公子你是男儿,与女子的想法必然不同。
你方才这般说的时候,必然不曾想过我的处境。
先不说我,便说当年皇上赐婚给三公子的周姑娘,便是你的三嫂,如今她在府中日子过得如何?我与郡主通过一些书信,从她的只言片语中也知周姑娘过得不大如意。
她不是你母亲看中的媳妇人选,虽是皇上所赐,关起门来过日子还是不得长辈欢心。
一个女子远离家人,孤身一人嫁入你家,除了夫君那一点点怜爱外,在这个家中再得不到任何人的关爱,尤其是没有长辈的疼惜,你觉得这样的日子是女子想要的吗?男子在外经营事业,偌大个内宅都扔给女人们。
一个不得婆家欢心的媳妇儿,要如何在这宅院内自处,要如何打发这漫长的一生。
四公子,这些你都想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