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的事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可理喻, 原身娇弱到能猝死的身子,竟这么容易受孕。
应如有些茫然地抚上小腹,猛然意识到赵承寂表情不对劲的原因。
虽然朝夕相处, 然而这一个多月来她与林清眠最冲动的一次也就今日白天, 始于她的主动, 终于她的制止。
孩子是谁的不言而喻。
殿下!我与国师大人未行夫妻之实!孩子是你的!她用力握住赵承寂的手臂,因为激动而声音发颤。
四皇子若认定孩子是国师的, 不仅会怀疑她的心意, 而且可能直接对国师下手。
之前尚有天子制衡,如今逼宫成功,帝王对付臣子, 轻而易举。
赵承寂泛红的凤眸死死盯着她,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穿。
随着时间流逝,应如的心一点点凉下去。
没有亲子鉴定, 也拿不出任何实质证据,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长达一个多月,郎有情妾未必无意,很难让人相信没发生点什么。
偏偏赵承寂还生性多疑。
所以当探出她怀孕,第一反应是背叛么?应如自嘲地笑了笑,垂眸眼泪半落不落, 殿下不信,对不对?赵承寂没说话,目光幽深寻不见底,抿成直线的唇峰上沿还依稀能看出血迹。
就是这样沉默到近乎看不出情绪的反应, 让她难受, 甚至窒息。
孩子真的是你的……应如觉得她此刻像是垂死挣扎的鱼, 在冰冷中逐渐失去游动的能力。
而掌控周围水域的那个人, 还在持续地抽走仅剩的温度。
许久,肩颈伤口边缘有指尖摩挲。
应如抬眸对上赵承寂没有表情的脸。
此刻她宁愿能够从他眼神里看到些什么,哪怕愤怒都好。
先疗伤。
赵承寂的声线有些沙哑,像是许久没有开口说话。
应如扭身错开他的触碰,径直朝禅房外走去。
殿下不信,这伤就当是还了救景暄的情,不劳殿下挂心!先疗伤,后算账么?明明伤人、亏欠人的是他。
想去哪里?赵承寂问她。
天大地大,民女想去哪里去哪里,就算毒发死外面也与殿下无关!应如也不知道为什么,赵承寂总能激发她暴躁的一面,做出由情绪掌控的事。
她不想痛苦地毒发身亡,偏要说出赌气的话。
整个人被一双手臂从身后捞过去,应如惊呼出声,下一刻鼻端闻见异香,转眼昏睡过去。
*上一世得知怀孕的时候,首先闪过应如脑海的情绪是错愕、惶恐,尔后才是新奇与惊喜。
假如她拥有健康,不需要拼命为活下去挣一个机会,做母亲这件事将排在许多不同的愿望之后。
然而死过一回,她忽然连怀孕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都开始感兴趣。
大约像是收集人生之旅的印章——就算任务失败,也曾是当过准妈妈的人。
怀孕初期,头晕与恶心更像是患了一场病,只模糊有种需要为什么负责的使命感。
真正触动是回档之后腹中的了无痕迹。
原来拥有并失去一条未成型的生命,如此空虚。
醒来的时候头晕眼花,周围床幔有些熟悉。
承晖殿……应如缓上一会儿,脑子里闪过昏迷前发生的事。
娘娘醒了?顺着刻意放软的声音,应如瞧见一名陌生的中年宫女朝她屈身行礼,奴婢扶娘娘起来。
称呼的骤然改变有些不适应,她蹙眉出口,声音哑得厉害,我怎么会在这里?娘娘还不知道呢,殿下昨日登基,如今已为当今圣上。
陛下身边没旁的女子,娘娘往后好日子多着呢!四皇子已经继任,这么快?我睡了几天?从道场回来后昏睡两天两夜。
娘娘肩上有伤,小心着些。
宫女倾身将她扶起,应如刚直起腰,身下当即涌出一股热流。
她恍然意识到原因,猛地掀开被子。
雪白的亵裤缓缓晕染开红色血迹,宫女瞧见后小声,娘娘莫不是来癸水了?奴婢这就去准备。
根本不是葵水!应如扣住宫女的手臂急切道,叫太医!只是一条本就无法诞下的生命,而且是那样疯狂、耻辱的过程结出的果实,没了大约也不算坏事。
应如这样想。
然而当亲耳听到太医确诊的那句小产时,心中依然像被剜掉一块。
有时候空洞落寞的,或许恰恰因为不知道自己具体失去了什么。
怎么会?她觉得自己的声音从脑子里抽离,变得有些遥远。
不知道在问太医还是问自己。
娘娘之前失血过多,没能留住龙嗣实属正常。
太医额头上渗出汗珠,胡须与下颌一起抖得厉害,说个病情竟然像是会掉脑袋。
原来这样,多谢太医,我想休息会儿……太医唯唯诺诺地退出去,应如靠上床柱,清晰感觉到身下的热涌。
腹中传来发硬发紧的疼,其实甚至没有一次严重的痛经来得厉害,然而她却忍不住呜咽出声。
娘娘紧着身子,宫里边小产常有的事,娘娘年轻,还会有小皇子的。
宫女拿过月事带,正准备劝她换上,却在掀开被子后瞪大眼睛语气焦急,奴婢这就去叫太医回来!白色的亵裤已经染红至裤管,不是寻常的小产。
陛下从那么多宫人里挑出她伺候娘娘,本是飞黄腾达的事,万一出点岔子,这叫哪门子的事?宫女尚未走出房门,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已跨过门槛错身而入。
待看清楚是新帝,再行礼已经不合时宜。
咬咬牙,宫女决定还是先追上太医,回头有点什么事还能多个人担着。
赵承寂视线顺着被鲜血浸湿的亵裤,落至应如唇色几乎与面色一样苍白的脸上,迅速在她身上几处按压。
血涌止住,应如抬头看到赵承寂,眼泪夺眶而出,是你对不对?是你不想让孩子生出来对不对?她不过肩颈受伤,就算昏迷这几日不曾进食,也未必至于流产。
赵承寂宁可让她昏睡都不肯松口,回到皇宫后给她用点什么药再容易不过。
他连选择的机会都不给她留。
龙袍在身,也被赵承寂身上的气息压得沉重。
再明艳的颜色都会被他渲染得冰冷、阴郁、透不进一丝光亮。
应如仰头望着他,没等来一句反驳。
无声的坦白究竟是赵承寂的仁慈,抑或是残忍?攥紧的拳头落在他肩膀上,应如压抑着喉头的难受,每一个字都说得艰难,混蛋!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总是这样,才好上那么一点点,就要做出伤害她的事。
他天生就会把美好的东西折碎在眼前。
身上的力气迅速在流失,应如觉出冷。
赵承寂像一堵沉默的墙,任她怎样敲打都纹丝不动。
她的失望与愤怒在这堵墙面前不过是无声的嘶吼。
黑暗笼罩,应如眼前覆上漆黑,最后的知觉是赵承寂扣住她的手腕说别动。
*再度醒来,房间里多枝灯烛火影影绰绰,应如身子沉坠得厉害。
腰际有手臂不轻不重地搭着,转过身,赵承寂那张因闭着眼睛而变得清艳的脸不期落入眼帘。
就是眼前这个人,兄弟、父亲、未成形的孩子,在他手中无一幸免。
好些了吗?周围空气因赵承寂睁开眼睛而变得冰冷。
应如掀开被子准备起床,却被赵承寂重新捞回去躺下。
想去哪里?又是这句,总问她想去哪里,她去哪里关他什么事?有的人问想去哪里是备好酒菜送行,四皇子问想去哪里是千方百计阻止。
谢谢他的关心!陛下的目标已经实现,没必要再扣着民女,还请放民女离宫。
去找林清眠?陆景昭?还是江晏?应如怒目而视。
除了前男友们身边她就没地方可去了么?好像是的。
她被赵承寂带走的事景暄知道,景暄知道也就意味着景昭清楚。
浴佛节前夜逼宫那么大的事,也不知道后来发展怎样。
新帝登基,陆家兵权在握应该没那么容易被拿下,只不知道大都督对四皇子继任是个什么态度。
挨过景昭的打,赵承寂早在玉隆斋就有要江同学命的打算,这会儿又怀疑她与国师大人珠胎暗结,真不知道几人现在情况怎样。
唯一安慰的是系统没有提醒任务失败,也就意味着几人暂时性命无虞。
这是我的自由!无论去哪里都比待在四皇子身边舒心。
赵承寂对她的消耗每一次都让她不堪重负,她需要时间冷静、缓冲,也需要让她的反应显得很合理。
笑着原谅伤害自己的人这种事她做不出来,也不疯。
没有底线的盲目喜欢只会让赵承寂更加肆无忌惮践踏她的人格。
赵承寂圈住她的手臂收紧,哪都不许去。
还不够吗?陛下。
应如没能挣动半分,含泪问她,从民女身上拿走的东西还不够吗?留在他身边哪都不去,他要把她完完全全变成他的,榨干最后一分利用价值。
至少他们不会像陛下这样伤害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赵承寂扣住她的双腕将她困于身下,欺近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应如,朕皇后的位子留给你,必须确保嫡长子是朕的血脉!你与林清眠关起门来做了什么,朕看不到难道还想不到?!手腕被扣得生疼,应如头一回看到赵承寂这般情绪外露。
竟然一副受伤的表情。
所以错的是她,为着皇后这个位子,她还应该感激他是吗?前所未有的愤怒让她心腔剧烈起伏,浑身不停颤抖,我从来没有想过做皇后!谁愿意做谁做!是你把我掳进皇宫!是你喂我吃毒药!也是你把我当成物件交出去!还是你,谋杀了我腹中的孩子!我只是想为自己做决定,你有什么资格管我和谁在一起做什么!混蛋!魔鬼!无论她怎样挣扎,手腕始终被牢牢扣住,纹丝不动。
眼泪模糊视线,应如已经看不清赵承寂的表情,嗓子里的哭声只剩下哽咽,走开……不想看到你……身下的女子哭得浑身都在颤抖,眼中的泪怎么总也流不尽?与他在一起就这么痛苦?不变的唯一执念,几世费心筹谋。
收买大臣、给老头子用慢性毒药、寻找最好的时机,当真到了成功这天,眼看着一纸诏书,才恍然发觉不过如此。
应如替他挡下皇后袭击的瞬间,他猛然意识到空虚的源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已经占据他另一半渴望。
他要乾朝江山,也想要她。
不管应如救他是不是出于解药的考虑,他就当她对他真有爱意。
从今往后,无人能阻止他拥有她。
再深的夜,都有她染了星尘的双眸注视,有她轻轻软软的殿下相伴。
他将拥着她,度过每一个得偿所愿的日与夜。
可是她为什么会有孕?第一次与之后的无数次,谁更有可能是她腹中孩子的父亲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继任者不能是别人的血脉,哪怕只是可能。
他就是赵家现成的例子。
提前一个月造工事银甲军埋伏、利用翰王与太子相争迅速控制重臣。
禁军副指挥本就是他的人,引太子入局栽赃陷害一气呵成。
事成后马不停蹄赶回上京、迅速登基、利用把柄清理要害……他可以把一切做得很好,唯独无法处理好应如的事。
其实可以再等等,用更隐蔽、应如不会怀疑到他头上的方式去掉孩子。
他惯会隐忍,偏偏在这件事上一刻都不愿等。
那根横在他心中的刺必须立刻被拔除。
时间会冲淡一切,应如会是个好母亲,而他与她,会有确信无疑的,属于两人的孩子。
不想看到你……应如泪眼婆娑地反复念着,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缓解身心的痛楚。
赵承寂凝视她此刻的模样,抬手拭掉她脸上的泪,语气平静得仿佛在陈述事实,你没得选。
他不会如她的意,她更得习惯他。
哪怕恨、哪怕怨。
不欢而散后,赵承寂真的没再出现在她面前。
先帝所有嫔妃皆被安排去寺庙出家,连太后都自请离宫为乾朝祈福。
偌大的后宫,红墙绿瓦的牢笼里,竟然只应如一人。
没人告诉她朝堂上的情况。
永恩山一别,江晏、景昭、国师大人又究竟怎么样,她一无所知。
小产后血流不止的身子在太医院的精心调养下很快恢复过来。
有孕这件事来得毫无预兆,走得悄无声息。
要不是一碗接一碗黑乎乎的补药日夜不断送进承晖殿,应如简直要怀疑有过一个孩子又失去是不是幻觉。
正经主子不在,承晖殿里只应如与那只她当初要来的三花猫做主。
应如好几次向宫人打听国师、陆景昭以及江晏的消息,只盼着没事才好。
不怕让赵承寂知道,反正她的一举一动都会报到他那里,她关心另外几位赵承寂也一直心知肚明,就看愿不愿意漏出消息让她知道,又或者愿不愿意漏出真相让她知道。
事实是不愿意。
但凡她问,宫人都以不清楚朝堂之事为由搪塞过去。
被幽禁的每一秒都格外漫长,周围都是赵承寂的人,连说话的欲望都寥寥。
应如本以为必须她舍下身段求赵承寂,才有可能得知几人的消息,没想到在被困深宫小半月后,一位低头走路的太监朝散心的她手心塞入什么东西。
她仍旧面不改色绕着后宫走完一圈,待回到承晖殿小憩的时候才打开折成铜钱大小的纸条。
淡淡墨香弥漫开,小而端正的瘦金体闯入眼帘,应如忍不住眼眶一热,无声笑出来。
这是她惯用的字体,也只一个人见过,没想到还模仿得这么相似。
江同学联系她了。
纸条内提到浴佛节前夜,江晏察觉出禁军借翰王起兵造反,保护公卿大臣之名,行控制之实,果断及时离场。
女眷区没见到她,江晏留在附近查探形势,才知当夜不仅翰王与太子对峙,四皇子亦趁机逼宫,而她则被四皇子带走。
赵承寂的肃清相当迅速,并于登基当日降旨令陆景昭前往狄渠镇守边关。
许是出于保护亲人的考虑,陆景昭数日前已经出发。
国师行踪不明,江晏也不知其下落,不过从查探到的迹象来看,应该没在赵承寂手中。
除此之外,江晏还提到让她保重好自己,解药已有眉目,时机成熟会带她离开皇宫。
应如将纸条贴近心口,多日来压抑的悲观情绪点点消融。
一路走来,她始终可以信任江同学。
得知几人安全,应如甚至有心情给三花猫亲手做吃的。
小奶猫是只母猫,一个多月过去长开了些,也亲近人许多。
应如问过宫人,赵承寂还没给小猫取名字,她索性管小家伙叫赵四。
本就是为这人养的,取一样的名字也不算委屈。
被宫人好吃好喝供着,赵四如今口味叼得厉害。
应如特意让御膳房挑了肉质肥美的鱼,去刺后送到承晖殿,她只需要清水煮过再佐以鸡蛋黄,如此就算嘴再挑的猫咪也拒绝不了。
白色的鱼肉切成等大的方块,上面点缀着蛋黄酱,看起来竟有几分宫廷御厨糕点的模样。
应如才摆好盘准备叫猫咪享用,一个转身正撞上某人的胸膛。
怎么没声儿的!消失了好些时日的赵承寂负手立在眼前,垂眸注视她。
感觉自打做了皇帝,这人反而憔悴了。
应如权当没看见,端起鱼肉径直去寻小猫。
才迈开脚步,赵承寂出其不意地从她盘子里拈起一块鱼肉塞进嘴里。
没加盐也没沾醋,味道寡淡可想而知,赵承寂却面不改色咽下去。
应如表情一言难尽,这人什么毛病?不是给他准备的东西瞎拿个什么劲?不想看,懒得理,就当掉地上给狗叼了。
她仍旧朝小猫惯常活动的方向去,不防手中的盘子被抢走。
赵承寂一只手端着碟,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你就没什么要对朕说的?是不是朕不主动现身,你始终不会见朕?宫人不知道去了哪里,周围只蝉鸣声鼓噪。
应如将杏眼瞪得滚圆、倔强。
是又怎样?还想用强吗?陛下日理万机,无须多此一举。
若是担心民女烦闷,不如叫陆三姑娘进宫陪民女说说话。
这些日子以来她与他彼此晾着对方,继续持续下去没有意义,不如趁机提点要求。
她想见见牢笼以外的人,很想很想。
想打听陆二的下落?赵承寂直视她的眼睛,语气肯定。
愿赌服输,陛下承诺过不伤害民女身边的人。
如果朕说没伤陆景昭,你信吗?民女已经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赵承寂本就苍白的脸更加没有血色,手上力道收紧,带着她向身前贴近。
应如,你的心中到底有没有我?心里有他就会相信他?什么逻辑?手腕被握得疼极,应如倒吸一口气。
你放开……今日假设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亡,你选谁?应如疼出眼泪来,然而扣在手腕上的力道无知无觉般仍在加剧。
何必给她做这样的选择题?她不希望任何一个人有事!喵——猫叫过后,一道残影跃至赵承寂腿上,爪子不甘寂寞地钩上玄色衣袍。
两人皆是一怔,同时低头,只见小猫努力想顺着赵承寂的衣摆爬上来。
想来是闻着味道了。
应如趁机用力抽出手腕,陛下说笑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谁还能威胁到陛下?还请别耽误民女喂猫。
赵承寂扫一眼挂在衣袍上的幼猫,眼看着应如夺过他手中的盘子放到地上。
小猫迅速松开爪子奔向鱼肉,赵承寂表情一时间有些复杂。
不是给我准备的?想什么呢?谁给他的脸?!应如抬手摸摸小猫的头嗤笑道,陛下想吃,多的是御厨抢着准备。
她话刚说完才起身,再度被赵承寂拉进怀里。
应如扭动手腕没能挣脱,忍无可忍仰头瞪他,陛下到底想怎样?就不能让她清净点?我们重新开始。
赵承寂眼底的乌青与苍白的肤色对比过于强烈,愈加阴沉之外添了几分她从未见过的脆弱。
可惜应如只希望他再憔悴点,最好也小个产什么的。
陛下说错了,我们从来没有开始过。
她不喜欢他,他对她也不过三星情动,利用与被利用、掠夺与被掠夺,仅此而已。
扣紧的手逐渐松开,赵承寂的眼神飞速黯下去,仿佛瞬间失去生气。
应如剜他一眼,趁机转身离开。
身后幽幽响起赵承寂没有温度的声音,陆二此刻在狄渠,只要朕想,他完全可以死在战场上。
应如猛地顿住双脚,心跳快得几乎要喘不过气。
什么意思?拿景昭的安危威胁她?果然,他的承诺都是狗屁!赵承寂盯着她颤抖的双肩,难以察觉地短促呼出一口气,朕说了,重新开始。
有的,他与她之间有过开始。
不是假象,她真的有关心他。
她说过,想驯服她需要耐心,偏他所有的耐心都用在夺嫡上,对她只想立马得到。
她告诉过他吃软不吃硬,他偏回回对她用强。
他是魔怔了才会把路越走越窄,到如今用陆二的安危来绑住她。
可他只会一条道走到黑,绝无可能放手。
应如盯着脚下的影子,只觉得蝉鸣声格外刺耳。
度过最初的眩晕,她轻声道,臣妾明白了,今夜等陛下一同就寝。
赵承寂猛地睁大眼睛,目送应如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廊檐疏影后。
从人事任免到先帝留下的烂摊子,每一样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稍不注意就可能会乱成一团,然而赵承寂从未如此思路清晰。
前半夜尚未结束,他人已在承晖殿。
房间里应如一手攥着书,一手挠着小猫的脖子,有些心不在焉。
小猫张嘴打了个哈欠,从她的手掌里躬身滑走。
应如头也不抬,赵四,不陪我了吗?赵承寂怔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应如唤的是小猫。
脸上的表情变得奇怪且微妙,直到应如放下书卷扭头活动脖子瞧见他,两人才神情复杂地对视。
等上许久没等来赵承寂的进一步行动,应如起身唤他,陛下……她立在房中,立在灯影里,不近也不远,等着他靠近。
赵承寂眸色明暗交错,迈开双脚,步伐越来越沉稳、笃定。
应如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眼神温和而平静。
赵承寂一言不发盯着她解开他腰带的双手,目光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
躺上熟悉的床榻,从后面重新拥着她的身体。
将呼吸深埋于她的颈侧,赵承寂垂眸吻上她的耳尖。
陛下……她的声音带着惶惑与惊慌,身子微微颤抖。
叫‘殿下’。
赵承寂的语调不再冰冷,仿佛冰块漂入温暖的洋流,迟早要融化。
他觉得自己快要消散在眼前的梦境里。
应如及时扣住那只在身前作乱的手掌,哑着嗓音道,殿下……臣妾需要时间……书房的经历让她本能害怕。
耳畔的呼吸沉重、灼热,应如其实没抱太大希望。
幸运的是,赵承寂抽出探入她贴身小衣下的手,唇瓣在她肩颈伤口处蹭了蹭,尔后便自身后搂着她,不再继续。
这夜应如忐忑到极晚才睡,赵承寂却很快呼吸平缓,甚至于睡梦中惊醒过一次。
他看到应如脖子环在绳套里,吊在承晖殿房梁下,面色死灰。
他抱着她的腿想把她救下来,然而应如的身体却似有千钧,将他不断下压,压碎了腿骨,压碎了石砖……心脏不可遏制地剧烈跳动,他几乎瞬间睁开眼睛。
应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翻身在他怀里睡着,姿势乖巧,呼吸绵长。
就好像他没将她送出去,也没拿掉她肚子里的孩子一样。
重新开始……赵承寂在黑夜里盯着她,许久轻手轻脚将她更严密地揽进怀里。
第二日,新帝上朝时神情放松,难得地没有往日那种让人不堪重负的压迫感。
众臣只盼一直这样下去才好。
应如竟然真的见到陆景暄。
听说赵承寂只动了极力反对他登基的部分大臣,大都督陆光誉保持中立,陆家并未被波及,应如悬着的一颗心稍稍放下。
尽管行事狠绝,但赵承寂的确迅速稳住了朝局。
忽略掉被胁迫被幽禁的事实,应如的日子过得近乎闲逸。
赵承寂不住帝王专门的寝殿,每夜都宿在承晖殿。
她不答应,赵承寂便不勉强,同床共枕只从身后抱着她入睡。
反正赵承寂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早上不会看到,晚上不用时刻对着,日子也能过得下去。
怎么会想到,她也有摆烂的一天。
虽然应如管了赵四的一日三餐,但这没良心的小东西就喜欢黏着赵承寂,准确地说是黏着他的手掌。
也许是手法不对,她撸猫就撸不出让赵四欲罢不能的效果。
果然叫一样名字的主与宠就是会凑到一起。
新帝在朝堂上展现出惊人的洞察与决策能力,边关狄渠那边也捷报频频。
可以想见,乾朝将迎来全新气象。
先帝除四皇子外,子嗣俱亡,各王爷支脉也被发配苦寒之地,离稳定的朝局只差一名储君。
许是赵承寂情绪显然好转,大臣开始谏言尽快充盈后宫,诞下龙嗣。
赵承寂下令掌了劝谏大臣嘴,一并降了职,这才消停不少。
朝堂上风声雨声传不到应如耳朵里,偏偏这种事能够添油加醋让她知道,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原因。
无聊!该配合的演出她不缺场。
应如一反常态早早睡下,赵承寂还以为她身子不舒服,放下手边的事趁她睡着,抓过手腕给她把脉。
这边刚碰到人,应如抽回手去转身背对着他。
赵承寂沉默小会儿,在她身旁坐下。
怎么?仿佛嫌弃他挨着,应如朝床榻内又挪了挪。
殿下如今是九五之尊,开枝散叶为固邦之举,本就没错,想做就去做,何必撤大臣的职?撤就撤了,还非得让臣妾知道,究竟什么意思?她的声音半闷在被子里,像在埋怨,也像在生气。
赵承寂许久没有出声,等应如自己忍不住转头去瞧他,两人四目相对。
想让朕充盈后宫?才没有!应如腾地坐起来,眼神充满不可置信。
似是没想到会暴露心意,她抿唇扭过身准备重新躺下,这回却连人带被子跌入赵承寂的怀里。
我想娶你,就是这个意思。
他说过,将皇后的位子留给她,这一点不会食言。
朝臣的催促传到她耳朵里,不过是想让她考虑与他在一起这件事而已。
冷硬锋利的人,求婚更像是迫婚。
他想娶,她却不愿意嫁。
只不过赵承寂拿捏着她与陆景昭的生死,让她没得选而已。
臣妾乏了,想休息。
她压低声音转移话题,刻意忽略他刚才的话。
他不过想实现得到她这个目标而已,成或不成,并不会让他喜欢她多一点。
重新开始,这种程度的忍耐是否已经到他极限?赵承寂收拢手臂,低头吻上她的下巴,明日朕会昭告天下,择日娶你为妻。
应如,朕不想再等了。
作者有话说:预计下一章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