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膳,我带了新兰到府花园散步。
我自从来了这里,常常觉得憋闷——此时就像一只被放风的小狗,很开心的跑跑跳跳,惹得新兰大笑。
不自由的贵族小姐,每天呆在院子里,最多远一点,活动范围就只有利州都督府这么一方寸土地。
外面的世界只能从书堆、爹爹还有先生的口中得知,这样的生活实在让人压抑,虽然安定,但这生活并不应属于我。
放松散步的欢心过去以后,我就开始发愁。
由于明空身体太弱,即使恢复了,爹娘也是不许我外出的,虽然爹爹开通,但怎么会让个十一岁的女儿出门瞎晃呢?娘亲更是传统的古代女人——当然这里哪有什么不传统的女人,姐姐虽然十五岁了,也从不会寻了机会出府去,我更是没有机会跟从了。
我坐在府里花园假山旁的池塘边,拿着新兰准备的鱼食一边喂金鱼,一边思量。
我憋在这府里,怎么可能找到回现代的路,我是不是应该有机会出去,寻访名山,寺庙道观,兴许能找到高人,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办?我从前是个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看到算命的捉鬼的,一律当做骗子,谁知真是讽刺,我竟然魂魄抛到一个唐代小女孩身上,我实在是不知道该不该再坚信无神论了。
如果要出门寻访,一是要获得允许,更重要的是,去远的地方我就必须有资金。
虽然说爹爹是利州都督,家里是富裕的候府,可是我一个家里年纪最小的女子,怎么可能不断的从家里拿到钱,来做些在他们看来很奇怪的事情呢?那看来只有自己赚钱这一条路。
在现代我赚钱的能力,是做企业的收购,管理和重组,是财务金融,兼有些投资的背景,在这里显然没有什么股市啊,债券啊,我要怎么找到生财之道呢?而且我对都督府意外的世界完全都不了解,我必须寻个机会出去看看。
我想得入了神,一回神,下了一大跳,我刚才一边想一边丢鱼食,谁知经丢了好大一堆在池塘里,金色的鱼儿吃得无限欢,都督府池塘里也没有很多金鱼——在唐代,金鱼还是个很名贵的品种,从波斯传来,只有富贵的人家才可以养上几尾,普通人家更是见也没见过。
我想起从前小的时候养金鱼时,因为很爱惜,每天下学早早的就要回家给它们喂食,有次喂得太积极喂的太多,结果把一缸鱼都撑死了,我哭了一整晚。
完了完了,对不起啊,鱼儿,这下把你们撑死了,我只顾着想自己的生财之道了,没有照顾到你们!对不起对不起!明空这是对不起谁了?一把好听的男声从背后传来。
我吓了一大跳,而且才知,我对鱼儿碎碎念的话被南英听去。
我蓦地有一丝紧张,是因为被他听到我说生财之道,还是因为再见他?我蓦地有一丝紧张,是因为被他听到我说生财之道,还是因为再见他?我豁地回头,瞪他,用生气掩盖紧张:偷听别人说话很没礼貌的,而且你走路为什么没声音,一下子出现在人背后,如果我被吓得掉进池塘,算谁的? 南英显然一愣,好看的眉目蹙了蹙——这个表情真不适合他,他比较适合万年云淡风轻脸。
他好笑地答道:你今天见了我怎么也不乖巧叫我哥哥了?昨日还一派烂漫的喊我大哥,今天不也是很没礼貌?说话笑睨着我,似乎识破我昨日想要拉近姐姐和他距离的心思。
可是我只是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啊,他怎么会想到我有这样的心思?跟我论年龄讲辈分,我忍了忍,甜甜地笑道:程大哥,你好啊。
请问您老人家为何没有脚步声然后为何偷听明空说话啊?说完翻了个大白眼。
你……他气笑,你一个小丫头,为何如此爱做些怪表情?昨天也是,古灵精怪!我扭身去看金鱼不理他,继续碎碎念,期盼有一点点作用:鱼儿,鱼儿,拜托你们别这么贪吃,会撑死的!希望鱼儿真听懂我的话,不会因为我的过失而挂掉。
明空,你为什么说鱼儿会死掉?你做了什么?南英好奇的问道,唉,无论他多么年少有为,天下第一大派昆仑的掌门继任人选,在我面前,我有时常觉得他只是个充满好奇心爱问问题的少年。
真是个问题少年……我咕囔道。
你没看到吗?我丢了太多的鱼食到池子里,它们吃多了,会撑死的!这是何故?他接着问。
没看见本小姐想心事,所以没注意吗?我也不是故意的啊……我有些委屈,似乎他在质疑我故意仍很多鱼食要撑死鱼儿一样。
我是问为何鱼儿会撑死?南英用手抚了下额头。
这样啊……我心想大概古人也不知道金鱼习性,于是尽量天真地解释:金鱼很笨,很贪心的,你喂它吃东西,它就会一直吃,并不知道自己其实吃饱了,最后就会被撑死。
算你走运,没有质疑本小姐的纯良本性。
南英一副不肯相信的表情,还有这种事?那你过来看……不过希望这时候的金鱼还没有退化得这么笨。
我招手让他靠到池边来。
他皱着眉,眼里却有笑意,似乎在忍受着我的怪言怪语,但也似乎适应过来。
南英靠过来,还是一身月白的衣服,只是今天的衣服没有昨天的银线滚边,没有了公子哥的富贵,却更显得出尘脱俗。
随着他走近我身侧,我似乎嗅到他身上淡淡地荷叶清香,真是独特,夏天未到,却有莲香,如此清雅的男子,难怪姐姐倾心。
但顿时我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像丑小鸭见到天鹅一般……你把这波斯金钱鳞鱼叫做金鱼?他一边观望一边问道,很简洁直接。
他略赞道。
我心里偷道:是人都知道这叫金鱼好不好……果然没有几分钟,鱼儿还是持续的吃着,却没有那么活跃了,又过了一刻,有些鱼儿已经翻了肚皮,我不忍再看,罪过,罪过……我口里念着,转身走开,离池塘边远了一些,心里有些内疚,虽然只是鱼儿,可是却被我的无心之过给害死了。
南英跟了过来,幽幽感慨道:明空你看,世人像不像这一池的鱼,贪心不足,什么都蜂拥而上,哪怕最后的结果是撑死。
我不觉得,有些人是拥有的太少,所以对机会的评估有误,有些人是不明白自己已经拥有很多,所以还是继续要去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两类人都是因为无知。
有时也许和贪婪无关。
我反驳道,我不喜欢以负面的观点去看所有的人。
南英深深的看我,眼里有些疑惑也有些赞叹,还有一丝阴郁一闪而过,但那太快,我想我大概是花了眼。
他又问道:明空,你竟然真的料到鱼儿会死。
没想到人世道我们昆仑能掐会算,意识通天,我在这事上,却没有你料得准。
我心里一惊,忽略他错把我的科学当神学,什么?你们能掐会算?有通神的本事?我一把抓住南英的衣袖,急急地问道,只好先把鱼儿死的内疚丢在一旁。
嗯……他微微低头,完全是一派稳重沉静的样子了,是啊,你不知道……他微微地叹道,看起来像是对我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我们昆仑天地钟秀,历来是仙家福地,历代祖师都研修道法算术,到了我师父灵虚真人这一代,所积累的,足以演算天下之变,道人间祸福,算人的命数……说完他看向我,琥珀色的眸子这时让我觉得一片漆黑,深深地,有种我看不懂,道不明的东西。
我听了很吃惊,虽然以前的我根本不信这一套,可是已身在唐朝的我,还有什么是不可以相信的了呢?我忙问道:那你呢?你会看吗?他淡淡地看向我,却看了半晌,目光超脱,似乎在看着一件物品研赏似的。
我有些不耐——其实有有丝慌乱的情绪,现在的我似乎漂在水中,看到可以可能浮起来的东西,哪怕是跟救命稻草,也要伸手抓一抓的。
到底会看吗?我催问他,这时南英的目光忽然似乎回了人间,看我时也不再超脱的像是不认识。
南英略微抿了抿嘴,竟有些犹豫,我会看人的命格,但并不是所有人……说完又看了我一眼,眼光就落在了池塘。
那我呢?能看我么?我补问道。
南英却没再犹豫,很快地,很笃定地说道:不能,我看不出。
我一下子像泄了气,看来没有捷径可循,还是要慢慢找出路,我又忽然想到,忙问:那你师父呢?他必定道行高深,说不定可以看出的。
南英点点头,目光深沉,是啊,如若天下间有人能看出你的命格,想必只有一人,那就是我师父了。
他的语气很复杂,我愈发困惑。
可是也不好再追问,只是问:怎么样才能见到你师父,让他帮我看看呢?南英有点疑惑:你为何一定要见我师父,了解自己的命数?我只好扮天真有好奇心地答道:看人命数多么玄妙,我很想知道呢!南英挑挑眉,不置可否,终究也没有再追问,只说道:我师父已经十年都没有离开过昆仑山了,你如果想见他,也只有去昆仑山坐忘峰了。
想必你爹爹是不会许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只为了让相学大师看你的命盘,我想不出什么理由。
不过……他略一停顿:我也很好奇你的命数。
说完他温和的看着我,可是我分明感受到他目光里的不甘。
我疑惑的回望她,似乎在问,为什么?他轻轻的笑了笑,这次笑意沁入眼底,他却负了手,没有答话。
经过池塘边的思考,不小心害死了一池子金鱼,和从南英处听说这世上确实存在的高人异士,我想,或佛或道,都是唐代盛行的修行流派,我确实应该设法寻访名山的佛寺道观,希望会有不同的际遇。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我就开始忙着设法出府去,看看能有什么赚钱的商机。
我当然也做了些准备,最起码要有启动资金。
我于是把我十岁生日,爹娘亲朋、和武家经商来往、爹爹的同僚下属送的礼物清点了一番。
虽然送给明空小丫头的礼品还不算名贵数目也没有很多,但是因为爹爹在利州的显赫地位,还是有不小的一笔数目。
绫罗绸缎派不上用场,单说金银翡玉的首饰就有二十几件,很多古董类的东西我虽不识得,但想必也是好物件,拿到古玩店,看来也能卖到一些价钱。
单是靠这些礼物来作为上路的盘缠,显然是不够不持久的,只有支出没有收入,这个计划是不能长久延续的——我很清楚,虽然有了努力的方向,但是回去的路还是很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