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月门看过去,我的姐姐明则清清雅雅地立在那儿。
姐姐十五岁的年纪,聘婷少女,身段修长,已见线条,丰满有致,颔首引颈,脉脉站在月门边一丛竹子前。
她云鬓高耸,鹅蛋脸庞,娥眉如黛,一双凤眼大而含情,微微上挑,总觉得有温柔的光芒流转,柔和的鼻翼线条,仿佛连呼吸也是小心翼翼的。
樱花一般的温润的唇微微的抿着,腮边的淡粉,更胜樱花雨,真是:欲说还休。
姐姐看见了南英,脸颊上两朵可疑的红云,眼神要望过来又不敢望似的。
我跑上前去,拉着姐姐欢欢喜喜地说:我最喜欢的茉莉花茶终于到了!蹭着姐姐的胳膊,拽了她过来,然后蹭到石桌石凳前坐下。
南英自然而然的跟了过来,却挑眉瞪眼看我,仿佛质疑我忽然变作一副天真烂漫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样子。
我低头偷笑,抬头时看见姐姐略有些不解地看着我,她转眼看向南英时眉间却一颤,脸色一白,似乎有些不能置信。
南英随即对姐姐拱手,以一把引人遐想的声线道:武小姐安好?称呼得客气,可语气却捻熟亲近。
姐姐放下茶托,微微敛身福道,程公子安好。
声音有一丝压抑的颤动,脸又一阵红。
他们......竟然相识。
这些日子没少见名门公子对姐姐示好,唐代原就民风开放,而我蜀中贵族更是少受束缚,无论是知府家的陈远,还是太守家的林靖堂,皆是仪表堂堂,家境匹配,也都是少年博学,素有贤名,难得更是一往情深,可姐姐愣是不接茬,凡有问话必是淡然以对,不但神情云淡风清,回的话从来是让人无从再接。
我以为姐姐性子拘礼内敛,原来却是姐姐心里已经住了一个人……见过了南英,看了她此刻的神情,又怎会是别人?南英风姿绝代、宛若谪仙,姐姐怎会不心动?姐姐美人胜花、温柔似水,南英难道会不喜欢?若是如此,真真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我看着他们长身玉立相对而站,我为他们......开心——可是心里却生出一股子酸涩,生出一种卑微的感觉,只有姐姐这样的温润美人名门闺秀才配得上南英如此出尘傲然的世家公子,我这样的野丫头……甩开心里的不豫,我插科打诨怪腔怪调道,你们二位安好!"姐姐推搡了我一下,连忙转移话题。
明空,你快趁热喝了茶吧,你练功后不是一向需要补水?姐姐催促道。
继而转头,眉目婉转,对南英道:程公子,明则本不知公子造访冬凝院,未备茶水,如果公子不嫌弃,可饮用我这杯,我并未饮取。
南英温和的淡笑,并未推辞,只道谢:多谢武小姐。
我看他们两人文邹邹的你来我去,不由瞪了眼嚷道: 什么五小姐六小姐的?程大哥,你就叫姐姐明则,姐姐叫程大哥就成啦!我故作一派天真的嚷嚷道,想打破两人的拘谨,也打破我心里的那丝黯然。
南英瞥我一眼,一派温文尔雅,当然。
不置可否。
只是春未深,夏未至,石凳还是凉,明空大病初愈,不适合坐在石凳,我们可否做毯子,在樱树下也学明空幕天席地,感受着不可错失的时节,以免错过了人生。
他说着含笑瞥我一眼,完全引用了我的话。
姐姐看到脸色又有些不寻常,然后似乎有些为难,唉,可怜她名门闺秀,被我这怪妹妹想得怪主意困扰。
我不管不顾地拉了姐姐坐下,大剌剌说道:来,来,我们吃茶,我和姐姐分一杯!南英挑眉看着我,默默喝着手里的茶,半晌未说话,似在回味,我从未试过茉莉香可以入茶,明则手艺非凡。
他看向姐姐,目光温和地赞道。
姐姐此时坦然回望,笑瞥我一眼,都是明空这个鬼丫头的主意,不知道是不是从前昏沉了太久,病愈以后好像这些年的憋闷的都冒了出来,三天两头的怪点子。
这茉莉花茶是她教了家丁和丫鬟,在郊外的山上别院旁种的,今年清明才摘晒,才统共收了两斤,天天嚷着要喝,还非要我沏不可,爹爹都不肯多给。
程......大哥刚好赶上丫头练功,算是有口福,可以喝到这新鲜奇特的花香茶。
姐姐谈到我的事,语气姿态放松下来,而且语带宠爱。
从前我是独生女,没有这样的姐妹亲近,而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反而有人这样真心对我好。
我把茶捧到姐姐嘴边,道:姐姐可辛苦了,天天亲自沏茶给我喝,本小姐有赏!姐姐先喝,和南英哥哥一起喝!我言笑晏晏,故意提起姐姐和南英一起,不知是对姐姐强调,还是对自己强调……姐姐抿嘴笑着接过来,脸又可疑的有红晕,小口品了品茶,递还给我,心意收到了,你快喝吧,别凉了。
姐姐说着随手抓起一旁的罩衫,帮我搭在身上。
我滋润的捧着茶,眯着眼享受,闻着品着花香,看着淡蓝的天,和悠悠的白云,生活就该惬意,惬意……先有扑鼻茉莉花香,然后是浓重的苦,后味却甘甜异常,很是解渴爽口。
明空是怎么想到这茶的制法的?南英边慢慢品茶边优哉游哉地问道。
不知南英是真的好奇还是犀利,专挑关键敏感的问题问。
我只好接着编道:我就闻道茉莉香,感觉此味饮用定是上佳,然后想到做到茶里就好,就吩咐家仆们试了,一试竟成了。
不过还要姐姐沏茶,才最到位,上佳饮品!姐姐,你从爹爹的寿宴出来的吗?娘亲有没有穿得很美?我赶紧转移话题,怕他问更多,例如怎么想到制茶的细节,我就无法说圆了。
我总不能说,我从未来的电视节目上看到的,茉莉花茶是流行又不矜贵好制的茶叶吧。
姐姐蛾眉微蹙,随即松开,有些犹豫,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讲。
最后还是说道:娘亲穿的很美,你选的湖蓝的云纹衣配整套南海珍珠做的首饰很衬娘亲,而且娘亲本来就是利州有名的美人,大家都赞叹羡慕。
可是……相里姨娘穿了红色……娘亲有些不开怀。
你回头去哄哄她吧。
我还未开口,南英淡淡说道:杨夫人与武大人恩爱,却谨守礼节本分,有的人做得过了,自然会有后果。
明空无需介怀,徒惹了自己生气。
他说到自然会有后果几个字时,我被语气里隐隐的一丝狠戾所冰冷到,可是却又不明所以,抬起眼来盯着南英。
可他还是淡淡的,什么都没有说。
姐姐担忧的看着我,明空你莫要去找相里夫人麻烦,免得惹出什么祸端。
我笑着打趣他们二人:好了好了,你们口气还真是一致,我还什么都没说没做呢,一个两个当我是闯祸精不成?嘴上虽这样说,可是心下却第一次带了审视地看南英,我暗暗被惊怔住。
他的笃定,他的狠戾,从何而来?为什么我觉得,他看姐姐这样一个如诗般美好的女子时,让我觉得怪,觉得不安。
他冷漠矜持,却暗暗撩拨姐姐,他看着亲近温和,却有一种居高临下,甚至一丝丝不可察觉的同情。
不是心动,不是厌恶,不是平凡朋友。
我真想不出,姐姐这样出身高贵,性情温厚,美丽婀娜,又才情高雅的女子,哪里值得他同情?南英走之前,深深的端详我,似乎要把我的面貌形象刻入脑海一般,然后就微笑着告辞了,姐姐立在那儿看了他背影好久,直到他转出了院子好一阵才缓过神来,默默的坐在石凳上出神了好一阵子。
我的心忽然感到一阵凄凉和不安,他们之间,会是一场风花雪月的故事?还是纠缠不堪的劫数?作者有话要说:大大们勇敢的留言打分啊~某某扬一定会加油更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