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仙牢中,天帝携尘元神在这里,万梦星被关押着,毫无所觉。
霜晨月出现的那一刻,万梦星眼睛里亮了几分,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因为他脸上一点容情的意思都没有。
有什么要说的吗?霜晨月站在那,手里拿着天之书。
万梦星咬了咬唇,闭上眼睛发不出声音,她被关押着,身受重伤,看起来狼狈极了,此刻已经半现原形,狐狸耳朵耷拉着,显得可怜又可爱。
但这模样丝毫无法撼动不了司法上神,霜晨月面不改色道:你被定了束缚,强行问你只会让你死,陛下让我来问你,我也没想过真的能问到什么。
万梦星睁开眼,眼里都是泪水,她想说什么,可实在说不出来,只能从仙牢里探出手,尝试去触碰司法上神的衣摆。
但霜晨月无情地躲开了。
你做出这种事,事成事败都是死路一条,想来你心里应该有数。
万梦星这次点了一下头,肩膀抖动着低泣出声。
霜晨月依然半点动容都没有,合上天之书道:陛下还要留着你的命,我也只能和你说这么多,哪怕你愿意告诉我,说之前也会死,就这样吧。
他转身就走,万梦星终于得以开口:能不能再多留一会儿?她哽咽着说:不用太久,一小会儿就可以,就让我再看你一会儿。
霜晨月脚步不停,头也不回,丝毫不为所动。
万梦星捧起脸哭了起来。
天帝在一旁看着,这对话听起来没有任何问题。
但你要说这如果是他们彼此真有勾结的暗示对话,也没有任何问题。
霜晨月这个人,这么多年了,有时候连天帝都看不懂。
很快,霜晨月去了神谕宫,天帝元神归来,与他见面。
他直接跪下道:陛下,臣自请受缚。
天帝意外地看着他:什么?陛下将臣关起来吧。
他平静道,仙牢可以,在臣的寝殿也可以,哪里都可以,用什么方法也都可以,只要陛下能安心。
天帝面色淡淡:你这话是何意,朕何时对你不安心了?陛下何必再与臣顾左右而言他,此六界存亡之际,时间珍贵,陛下不该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
连说话风格都和以前一样没变,天帝一时之间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
朕确实没有对你不安心。
他还是没改变说法。
霜晨月难得笑了一下,却是自嘲:陛下元神至仙牢,臣有所感。
他感受到了?那为何还要主动说出来?若他真有异心,大可以不说,这样更容易打消顾虑。
天帝微微拧眉,并未立刻言语。
霜晨月继续说:陛下让臣去见万梦星,也是存了试探的心思,臣都明白。
天帝还是没说话。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陛下已经怀疑臣,臣愿自请受缚,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重新为陛下效力。
天帝视线紧盯着霜晨月,仍是一言不发。
霜晨月拜了一拜:陛下可用帝界束缚臣,此间能破陛下帝界者只无垢帝君一人,如此陛下应该可以彻底放心了。
……何至于此。
天帝终于开口,语气上有些沉重和无奈,但立刻就说,就按你说得做。
霜晨月似乎又笑了一下,又似乎没有。
他很快起身离开,为避嫌,甚至连天之书都留下了。
天后从一侧出来:比起他,臣妾真的觉得循光更可疑。
确实。
天帝看着手里的天之书,霜晨月所做的一切都无可挑剔。
那陛下打消怀疑了吗?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还不知妖魔两界之前到底如何令混沌苏醒,后面又是如何破了穷奇的封印,现下芙儿和战神、楚翾都在历劫,霜晨月算是除陛下外天族最强的战力,若不能用……凰儿。
天帝回眸,或许你会觉得我多疑,但无可挑剔,可能正是他最可疑的地方。
天后愣了一下才说:陛下还是觉得是他?一种直觉。
天帝握紧了天之书,很难解释,是一种为帝者的直觉,他对我有压制感。
天后悚然。
人界。
芙嫣将谢殒赶出去后,并未立刻入定疗伤。
她坐在那沉默了很久,视线始终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殒也并未走远,他一直在门外,一门之隔,于他们来说等于不存在,但也是这一门,给了他们彼此一点喘息的空间。
谢殒心里隐约有个猜测,但很难捉住,总是悄悄散开,让他始终无法料定。
就在这种僵局下,不渡来了。
望着那张属于舟不渡的脸,谢殒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
哪怕是这种情形下,他依然记得芙嫣的要求,掩藏了几分真实容貌,不让凡界任何人探看。
所以不渡看见的还是谢殒一开始下界时有所隐藏的面容。
君上。
不渡手里提着食盒,单手竖在胸前念了句佛号,深夜打扰,不知她可还好。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谢殒看了看他手里提着的食盒,没有任何隐瞒道:已经醒了。
不渡点头:现在还醒着吗?谢殒这次没回答。
但不渡猜测是醒着的。
贫僧可以进去看看吗?不渡先问谢殒是因为他在门口堵着,若不离开,不渡就没办法去敲门询问芙嫣的意思。
谢殒唇动了动正要回答,里面传来芙嫣清醒冷静的声音:进来。
于是他什么都不用说,只需要走开别挡路就行了。
不渡就这样当着他的面,顺顺利利理所应当地进去了。
他进去之后那扇门立刻关上了,他自一旁甚至连芙嫣的一片衣角都没看见。
明明之前在神府里,芙嫣见到桃花树下的他,态度有片刻的好转,仿佛回到了两人最初的时光,后来为什么……可他真的不知道究竟为什么吗。
谢殒抬眸望向天裂所在之处,其实他想知道禅房内的情形非常简单,想不被芙嫣发现也很容易,但那又能怎样。
知道了又如何。
什么都做不了。
还不如不知道。
于是深夜时分,刚经历过一场恶战,心理和身体都还没有恢复的人界众修士就看见天空乍现白光,夜被照得仿佛白昼,那道一直只是封印而无法彻底修补的天裂,在一道金白色的灵力下慢慢修补着。
芙嫣也看见了,她皱着眉,不渡瞧见也跟着望来。
他惊讶却不意外道:是凝冰君。
芙嫣对着称呼微微愣了一下,很快道:他不该现在动手,他身体那个情况……简直是火上浇油,说句胡闹都不为过。
人界的天裂固然迫在眉睫,但作为六界定海神针般的存在,谢殒更是那些生事者想要对付的关键,他若倒下了,岂止是一个人界遭殃。
算了。
他做都做了,芙嫣也懒得管,转回身说,你也坐。
不渡有些讶异,芙嫣看起来和之前不太一样,对他的态度比从前更熟稔,像认识了许久一样,但仔细算起来,他们也只有最初的那一年朝夕相处,之后百年都不曾联络。
他坐在椅子上,将食盒打开,端出一碗药:你灵力枯竭,这是可以恢复灵力的药,放久了会影响药效,所以我才深夜前来打扰。
芙嫣看了一眼说:不用这么麻烦。
不麻烦。
不渡认真道,只是熬药而已,你神魂受损,我没法子帮你,只能做这些了。
芙嫣不太想要,但不渡说:药已经熬了,你若不吃便白费了。
她皱了皱眉,不渡已经把药端过来,看了看他的脸,芙嫣接过去说:下次别做这种事了。
真的没必要,她有分寸。
不渡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温和地笑着,看她将碗中的灵药一饮而尽。
还别说,这药真的很有用,芙嫣灵力枯竭的身体如久旱逢甘霖,瞬间就不一样了。
她心里想着,不渡既然给她熬了药,那这药肯定就是好东西,她从乾坤戒里搜刮了一下,找出一堆宝物塞过去:这些都是你可以用的,你也拿着吧。
不渡看着满怀的疗伤圣药还有她特制的解毒丹,倒是从善如流地收下了:你可还有留着的?芙嫣化出掌心一团火:我不用留,我若需要,随时可以再炼制。
倒是忘了她之前毒修,所谓医毒不分家,她会炼制伤药也不奇怪。
你刚服下药,需要好好调息,时辰不早了,伽蓝殿还有事物处理,我先走了。
因着之前那一夜的混战,各仙府死伤惨重,伽蓝殿也不例外,几乎没有一个没受伤的弟子,受轻伤的也很少,大部分弟子都重伤在身,他还得去给他们疗伤。
芙嫣点头说:若是还需要药,可以来找我。
不渡心中一暖:这些已经足够了,你炼制的药品阶都很高,一颗可以给很多人用。
他好像很高兴,走的时候嘴角一直挂着笑,这其实很难得,人界出了这样大的事,作为佛子,感受着世间无尽的悲苦,耳边时常传来痛哭之声,一刻也没得放松。
此刻他竟然还能笑一笑,哪怕只是为了让芙嫣宽心,也非常难得了。
芙嫣目送他离开,望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直到谢殒回来才收回视线。
视线交汇,芙嫣冷淡道:进来。
谢殒跟着她进去,但因刚修补过天裂,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扶着房门停下了脚步。
他喉间气血翻涌,忍耐许久才平复下去。
抬眸的瞬间,对上芙嫣空灵清冷的凤眼,她眼底情绪他看得很清楚。
没有爱。
也没有了恨。
谢殒张口,呼吸间都是血腥味:……我没事。
有事没事不重要。
反正死不了。
芙嫣这么说了一句就转回了头。
谢殒垂下视线,扶着门边进屋,缓和一些后,走到椅子边想坐下,但想到不渡坐过就不想坐了。
他就那么站在那,禅房不大不小,却因他瘦削高挑的身姿而显得有些狭小。
芙嫣自己坐到一旁榻上,盯着他拒绝坐的椅子半晌才说:泯风到底是什么人,或者说,它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会问这些,谢殒早就料到,她问的其实还比他所料的晚一些。
他没有任何隐瞒,她问,他就什么都说了。
那些曾经在他看来谁都不能说的秘密和过去,他对她毫无保留。
其实这并不是太复杂的故事。
洪荒初开时有许多真神,谢殒就是其中之一,也是其中出现最早,实力最强的。
他是洪荒之水所化,净化万物,也滋养万物,是洪荒中一切生灵的心之所向。
几乎无论善恶、所有生灵都本能地亲自他,甚至想占有他,得到他独一无二的关注和庇护。
听到这里,芙嫣双手交握,有些不自在地转开了视线。
谢殒并未发现,他中了穷奇的妖毒,哪怕芙嫣炼了解药给他也只能延缓毒性,黑白两颗都吃了也无法真的解开。
他没空回洪荒调息,体内的苦厄与导出流窜的邪祟侵袭着他,再加上刚修补了天裂,他哪怕死不了,依然到了强弩之末。
他半闭着眼睛,长睫颤动,让人恍惚想起桃花瓣落在上面的情景。
芙嫣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又看向了他,她双手交握更紧,听到谢殒继续说下去。
世人如今只知四大凶兽,殊不知六界未像如今这般前,曾不止一只凶兽。
芙嫣皱起眉:曾经有很多?谢殒单手支额,已经全部闭上了眼睛,声音很轻,但依然清晰。
很多,遍地都是,混沌是如今剩下的四只里最强的,却不是曾经那些凶兽里最强的。
那最强的是……芙嫣凛然,泯风?谢殒稍稍睁开眼,用力露出一个苍白羸弱的笑来,斯文温和道:你还是那样聪明。
芙嫣看着他那个笑,还有他单手支额的模样,听着他语调熟悉的夸赞,缓缓坐回去,冷不丁道:我并不聪明。
她若真是聪明人,就不会有曾经愚不可及的执迷。
以至于如今仍然纠缠不清,剪不断,理还乱。
--------------------作者有话要说:天帝:何至于此啊爱卿(瞬间变脸)把他关起来!没错大家猜的对女鹅恢复记忆了!。